呼吸声,比羽毛落在地毯上还要轻盈的、规律的呼吸声落入耳中。

或许,把这次当作和雪梨见面的最后一次为好。

不请自来的“客人”,蛮不讲理的男人,在她心中,现在的我到底是什么形象?

「已经决定了.......」

从那个绝境中握住希望的瞬间我不就对自己说过吗,无论对方愿不愿意原谅我,我都应该说出那句话。

我紧紧握住双拳,朝前走了一步,盯着自己不断向前的鞋面,却不敢抬起头。

直到脚尖抵在了柔软的床板侧面,被海绵填充的白色皮革正在回弹,淡金色的花纹陷入其中,随着柔软的侧面上下起伏着。

现在那拱起的样子又犹如被定格的波浪。

「我,已经决定了!」

抬起了头,看着在纱棉中沉睡着的雪梨。

她蜷缩着身子,白皙的手臂正拉拢着身旁的被子,将它们聚集起来,脑袋往那棉纱中钻,盖过了脸庞,遮挡住了眼前的一切。

就这样像是在畏惧某物一半,将头埋入那带些凉意的被子中。柔顺的金色发丝毫无秩序的洒在枕上,如同凋零的花瓣更让人心疼。

我转到了床另一侧,让自己得以看到她侧过去的脸。

对叠的毛巾盖在她露出的额头上,我忽低发现她那露出的手指比毛巾还要白皙些,一根青丝从手背向小指指尖爬去。

小,太小了。

蜷缩着身子的雪梨和这张大床比小的可怜,像是受了伤的小动物躲在了自己的窝里,在梦境中默默疗愈自己的伤口。

而这些伤口是我造成的,一定是因为我的原因,因为我这样无可救药的人。

我抬起一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坐垫贴合着臀部迅速陷下又微微弹起,这种舒适感更让我坐立不安。

但我想坐在这,就这样看着她,就这样在黑暗中任由时间流逝。

「嗯.....嗯啊——」

呻吟声从没有血色的唇中吐出,似乎做了噩梦,眉头紧皱极力抗拒着。

沙沙。

纱制的被子摩擦着哗哗作响,雪梨缩的更紧了,拉扯着将更多的被子抵在胸前,脑袋迫切的往里钻,想把自己整个包裹进去。

她双手抓着被子放在了下颌处。

噗哈——

摩擦声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可爱的响声,好似一口气没喘上来现在一下吐出一般。

终于得以看到她的正脸。睫毛好长,闭上了双眼的她好似艺术品。

「什么嘛.....」我把手伸上前去,突然停了下来。

没了被子遮掩的脸颊微微泛红,却绝非红润,那种惨淡的绯红色,似是夺取了一切血色,除了两颊以外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惨白。

毫无生气、满是倦意,让人不忍直视、让人心口绞痛的一张脸。

这,也是我的错,是我造成的。

肘子撑在膝盖上,双手和拢敲击着自己的额头,厌恶、越是呆在这里就越发厌恶,这一秒的自己比上一秒的自己还要厌恶自己。

指甲抠进了肉里,这样的疼痛却没让我感觉到丝毫,通过这样的自我惩罚也没法让罪恶感消退。

毛巾,滑了下来落在针头旁边,露出微微发红的额头。

我伸出了手,抓住了那毛巾,连燥热的掌心都能感受到那份温热。

「还没退烧吗.......」

我站起身子,手点着床的边缘,在昏暗的房间中摸索着,朝着藏在房间一角的小门走去,就这样带着那条温热的毛巾拉下门把。

哗——

流水从龙头中倾泻而出,双手置于带走一切热量的冷水之下,连这鼓动的心都快冻住了。

摊开的毛巾迅速变冷,之前还存于毛巾之上的温热不在,水花向四周飞溅。我双手拧着毛巾,水滴汇聚成流消失在洗手池的小小黑洞中。

麻木的重复着一拧一放的动作,握着从仿佛刚从冰柜中拿出的毛巾。

就是这样的毛巾放在她的头上,最后还是变成了刚才那种温度。

回到椅子之上,她的呼吸已经趋于平静,我折叠着毛巾放在她的额上,背后的光芒突然变得暴躁,穿透了厚实的窗帘布。

我半眯着眼看去,太阳从那头升到这头了吗.....

就是在那光芒之下我看到晶莹的泪滴在眼角聚拢,顺着脸颊,越过鼻尖向下划去。

我知道的!

自己、自己没有这样的资格!伤害了她的自己连呆在这里都不被允许。

即便如此,我还是伸出了手,无比怜爱的曲起大拇指捞起那泪珠,顺着泪痕轻轻的揩去。

那光洁的脸比掌心的温度还要高上几分,她忽然动了一下。

眼睛紧紧闭着,抱着被子的手却将我的手推开,只要稍加力道就能抵御的那股推力,我顺应着移开了手。

「丽芙......不是说了不要管我.......」

醒了。

醒了——

我嘴巴半张着,唯一的机会出现在眼前,就在这个房间、这个时间点。

但是,为何自己组织不了语言,仿佛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变为了婴儿。

「雪梨......」吐出的只有这两个字。

她有了反应,缓缓睁开那泛红的双眼。

身后的惨淡黄光消退,房间再度变得昏暗,但我极为确信她看到了我,长睫毛扑闪了,湛蓝的眼睛对不上焦,四处寻索着,最后还是将视线落在我身上。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她的和我的,任何一丝声响都没有在房间中留下。

.......

.......

「出去。」她的嘴唇颤抖着,垂下了头,说出了此刻我最不想听到两个字。

抗拒着,很显然厌恶我的存在,心中最后的希望也消失了。快说啊,我,把想说的在离开这里之前说出口!

「雪梨,我......」

「出去。」

樱花色的指甲点在我的手掌上,被子哗哗作响,她坐起身子用力的推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却软弱的不行。

「至少让我....」

「出去。」

她推着我,这一点都没用力的身子每移动哪怕一厘米。

「我.....不祈求得到你的原谅,但至少让我把想说的话说完,我想跟你道歉———」

「还要我说多少遍,我让你出去!」

那有些沙哑的声音不大却近乎是嘶吼,那嘶吼好似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身子一倒下,她用手肘撑着床垫试图坐起,却用不上力气。

我伸手想去扶。

啪——

伸出的手却被一把推开。

不痛不痒,就像之前的推力一样,这样的力道连拍死蚊子都做不到。

但是好痛,揪心的痛,内脏搅和在一起,不,连那种痛苦都无法描绘我现在的心情。

哈哈哈哈.....果然是这样,跨越了层层险阻到达这里只是我的事,原谅与否却是她的事。她的行为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连道歉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我。会出去的。」

我站起了身子,一步一缓的绕着大床挪动身子,视线一刻不离她,她也半坐着注视着我。

「我会出去的。」我顿了顿,在床尾看着她。

根本不愿意离开,根本不愿意踏出这个房间,内心还期待着某种变化,某种能点亮世界的光芒,但是从这里出去就再没有下一次了。

「你一定不想看到像我这样无可救药,心里只装着自己的人的脸。到今天、到今天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幼稚,我所认为的成熟不过是自我满足而已。」越说便越是绝望,嗓子中有异物堵在那里,怎么催动都下不去。

「我伤害了你,并且毫无自觉,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所以不要紧。现在想要挽回也为时过晚.......」

那漠然的注视着我的脸蛋上读不出任何表情。

心灰意冷?没了兴趣?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愿意原谅我,不希望看见我。

「对不起。」

我低下了头,吐出了最想说的三个字,同时也是最无力、最苍白的三个字。

千言万语,在脑中构想的无数话语,最后落到嘴边的也不过如此。

在自己的“解释”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就理解了,所谓道歉到底是怎样一种行为,本就身处几近破碎的关系之中,想要重获信任是多么困难。

她垂下了头,发丝在额前荡漾。

“然后呢”,她好像在这样诉说着。

然后呢?

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做不到。

脚尖对着脚跟,鞋子在地毯上留下痕迹,每走一步都有尘土抖落,落在洁净的地毯上污秽不堪。无论如何放缓步伐,最终都会到达的——门。

门。

见识过无数的门,在各种情况下或开启、或关闭的门,唯有这扇,死都不愿意打开。抬起头,站在房门前,手握在门把上,迟迟转动不下去。

内心期待她会挽留,说句“至少听听你道歉的话吧”之类的话也好!

一句都没有.....连嗯、啊的声音都没有,巨石砸向水潭,却没有泛起任何波澜就沉入底部。

那个时候,她一定也是同样的心情,将手放在门把上迟迟没有动作的原因一定也是如此。

哼哈....哈哈哈哈!那时候我说的什么来着。

——还有事?

若是那时候道歉的话,哪怕只是态度上不那么强硬也不会落至如此境地。

疯子,我是疯子!

潇洒到了极致换来的是无尽的悲哀和悔意。

咔哒。

门锁开启,最后的限制解除,黄光顺着小缝钻了进来。

——出了这扇门就再没有机会了,这样好吗

那我又能做什么,你难道没看到吗,她的态度就是她的答复!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费尽心思来到这里,什么都没做到就垂着尾巴回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已经......

被子摩擦的沙沙声响起,我立马合上了房门,身子转向后方。

淡蓝色的身影摇晃着,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卡在肩上的一侧睡衣带子落了下来,她伸手拉了回去,脚掌摸索着点在地上。

手撑着床垫一下站起,步伐紊乱,左右脚来回点着,看着随时都要倒下。

我快步上前,双臂张开停在她的身前,金丝飘动,她一下撞入我的怀中,那股熟悉的的、让人怀念不误的淡淡香气飘来。

「嗯——放开我......」

她手掌推着我,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你还在发烧呢,身子太弱了我,我不撑着你立马会倒下去的。」喘息声重了几分。「需要什么,我帮你拿好吗?」

我用双臂和身子撑着她,也不敢用力,她就好像瓷娃娃,稍稍用力便会支离破碎。

「嗯唔——不需要你,不需要你,走开!」

她双手推着我,额头撞着我,那微乎其微的力量碰到身上反而让心口痛的不行。

「你对我生气也好,不愿意原谅我也好,但别这样对自己好吗。只是现在而已,在这个房间里,你需要我干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去做,只要你说———」

这是此时我能做到的唯一的赎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一点补偿。

「说了不需要你。快点让开!」

只有这下,她的手掌推开了我,不,是我自己松开了手吗。

「雪梨.....」我几乎是以哀求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

那樱色的指甲突然往前一指,我顺着手指向那看去,这是.....

「我要去那,你要陪我去?」

「我......嗯,不......请便。」

原来是要去洗手间吗,这我确实帮不了。

「让开。」不容分说的二字落下。

我松了口气,朝旁边一侧,让开了路。即便如此她还是刻意从左侧绕过,艰难地扶着柜子也不愿意接近我半步,贴着墙同我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那缩着身子只想远离我的举动让人伤心,但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只能呆站在原地,看着她喘着重气,用软绵绵的手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一个人不要紧吗”,这样的话刚想说出口就吞回肚子里,她没有叫来管家或那女仆已经是对我最大的仁慈了。

啪嗒——

咔嗒——

门锁扣住、开关按下,两种声音不分先后的同时落下,拱形的毛玻璃映衬着晃过,灰蒙蒙的玻璃之后勾勒出一个黑色人影,就那样倚在门板上没了动静。

果然在逞强吗,连推开人的力气都没有,像这样放她一个人在那太危险了!

“但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在累积错误”、“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接受”,这样的想法一旦生出便无可救药的在心头疯长。

「库——还不能.....」

不想就这样结束、什么都还没做到,仅仅说出那三个字什么都没有解决,太轻了,作为道歉的话语太轻巧了,毫无重量感。

说我死皮赖脸、卑鄙可耻也无妨,要继续呆在这里,哪怕她撵着我走,只要管家和女仆不过来就还有一线生机。

哗哗的流水声从门后传来,已经在洗手了?

就女孩子的采花时间来说是不是太快了!

我在房间中踱步,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逼迫大脑加速,思考、思考。

要拖延时间,能正当的一直呆在这里的方法。

索性赞美这一柜子的海盗熊,它们做工精美,神态各异,帅气中还带着种说不上的可爱,不不,又不是来别人家做客,私闯宅邸的我聊这个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啊啊————」

若是跪下就能解决问题的话,现在我就愿意跪下,但那毫无意义,下跪并非体现诚意的好方法,现在这种情况只会让她感觉厌恶。

“何等恶心的男人,连脸面和尊严都不要了”之类的。

流水声从刚开始就没断过,我一时担心起来,但那时而断续的水声让我确信是有某物阻挡着喷涌的龙头。

就洗手而言时间太长了,但我又希望这水声能再持续一会。

冷静、冷静,正因为时间紧迫更应该冷静。

重新理一下思路,果然还是要作保证,不让对方担心,对自己做出的行为负责,爱惜自己的身体之类的.....那只是单方面的甩出话题!若是在得不到回应不就结束了吗,要做些铺垫吗?

话语是这般无力,连心中所想的千分之一都表达不出来,那种焦躁感、迫切感,简单的词语表达显得贫乏,繁杂的词汇又显得做作失真。

视野忽低转动,违背本心快速朝下飞去。

白色的圆弧越来越近,我扭动着身子,侧身挨了上去。

嗙。

左肩撞在床头柜上,雪色柜台被推移着朝后靠去,柜角还牢牢的卡在地毯上,我立马扶住了前后抖动的柜子。

松开了绷紧的双臂,躺在柔软的地毯上,鼻尖朝上能看到三个成一直线的金色小把,圆弧的柜子成了倒U型占据了大半个视野。

身体的某处不听使唤。

「腿软了吗......」

在强力的刺激下支撑着我的那股力量现在流出去,是心脏加速着鼓动,还是身体顺应着自己的期待释放着肾上腺素?

不知道,思考变得迟缓了,随着疲软的左腿一起怠惰下去,这就是那个吧,现在只想当一条咸鱼。

「我,真是没用。」

流水声变小,取而代之的是布料的摩擦声,等她出来就会被赶走的,没戏了吧,看来我真的不如正贤那孩子。

我抬起了头,“啪”的一声撞在柜底,连自己发了多少力都不知道,只见着床头柜又摇晃起来。

嗒。

好痛。

坚硬的尖角砸在脑门上,在眼前竖起,停顿了一下向后躺去。

我摸着微微肿起的额头,手肘撑着地支起身子,是个本子,封皮整个摊开落在胸上。

这个,是雪梨的吧。

咚——咚——咚——

心跳声。

我犹豫了片刻,手指颤抖着放在了本子上,铁板般的淡粉色封皮上飘有细长花瓣,上面还撒了些金粉,亮闪闪的点缀着花瓣。

我感受着那凹凸感。这个....好像是真金。

咽了口口水,洗手间也在同时静了下来,几秒之后又响起水声,是那种水流直接冲入水槽的声响。

还是原样放回去的比较好吧,私自进入房间不说,还翻看人家的东西,大罪、死罪!

但是......毕竟要把本子合上才能放回去,不小心看到的话也没办法。

我捏着本子的一角,像是对待带毒的怪物一般,咻的将它推出,本子露出自己的内心摊在身旁的地毯上。

就看一眼、就看一眼。

我趴在地上,身体抗拒着,脑袋却伸直了眯着眼看向本子。

「时间,夏季八日目?」

可爱的字迹落在横线上,如同森之精灵在纸上舞蹈,记录了时间,左上角还标有天气,是「晴朗的蓝色」。

这是日记.....雪梨的日记??

我握紧了拳头,额头撞在地上。

想看!但是我能看吗?这样做真的好吗。

抱着必死的决心、抱着这是最后的机会的念头上吧。

我借着毛玻璃那透来的光迅速的浏览着其上的内容,夏季八日目应该是我在矿洞遇险的日子。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在山的那头,不知从哪传来的惊呼声,他们嘴上说着“那个红头发的小哥出来了”,然后人流开始往前涌,原本焦头烂额的人们开始动了起来,抬着担架、拿着医疗箱、抱着水桶和食物。

不同的人拿着不同的器械向前冲去,向那个笼罩在阳光下的洞口冲去,只有我立在原地,只有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有我想是找不到路的孩子迷茫的站在原地。

明明是那么希望看到他的脸庞,明明那么渴求听到他的声音!但是好怕,真的好怕,如果他就这样......就这样,“不会的,他没事的”这样对自己说道也无济于事。

「是在矿山的那一头吗,说起来那时候昏迷了整整一天.....」

——布鲁叔站在身旁,拍了我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向前跑去,挤开了周围满身是汗的男人们,在几步之远的地方终于看到了他。

现在还记得,他的模样,他的身姿。被人搀扶着钻出矿洞,依靠着石壁坐下,浑身是伤,没有一寸肌肤是干净的,左手臂上的伤口快要溃烂,红色和黑色,搅和在一起。捂着眼睛不忍心去看,那模样不忍直视,太惨了,根本不敢看下去。粘住一起的头发,干瘪的脸颊,撕碎的布料,细小的伤痕横一道、竖一道的。

好痛,胸口好痛。被人抬上担架的他早就没了意识,睁开的眼里看不到神,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知疲倦的重复着话语。

“阿狼、阿狼“这样不停的、不停的说着。

阿狼。

阿狼!

那不就是让黑龙陷入这样境地的人吗!

为什么还要管那样的人,明明遭遇到这样的事情,那个人根本就是自作自受!

想要探索矿洞就自己去啊,想要寻死的人是他啊!为什么要拉着黑龙,为什么要让他置于危险之中。

自生自灭就好了,那样的人......

根本没有营救的必要.....

我、我到底在写什么。

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

咒骂别人什么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连自己都不明白了自己了。

我捂着嘴,读完这样一段后感觉心中平息下的浪潮再度翻滚起来。

别人眼中的受了重伤的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吗。

想来那也不过是十几日之前的事,算不上模糊的记忆再次变得清晰。

看到了金色的太阳,向着唯一的希望、背负着阿狼的性命钻出了矿洞。

没错,迎着驱散一切黑暗的光芒,那时我心中只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将信息传递出去,哪怕早一秒也好,要告诉他们阿狼所处的位置,一定不能让他死去......

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想过,身边的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看着自己受伤的模样,而我到头来只是抱着“运气真好,这些伤过不了多久就能复原”的心态,一直以来一味的纵容自己,没心没肺的活着。

「咝......」对自己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我翻到了下一页,时间标注着夏季九日目,是我醒来的那一日。

——他被搬进了镇上的诊所,和那个名叫阿狼的男人一起,各个诊所的医生聚在一起围着他的病床前交谈着。

我和布鲁叔被请了出来,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默默看着,什么都做不到,除了坐在这听着医生们讲着理解不了的东西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白色、头一次那么害怕白色,戴着白色的手套,穿着白色大褂,感觉他们的嘴唇都变白了。

又有两个带着白手套的医生走了进去,害怕,真的很害怕。明明昨天就已经做了伤口的处理,到底还要什么是需要这么多人大费干戈的聚在他身边。

昨天也不让踏入病房半步.....

难道说......不会的,不会的,他会像以前一样和我打招呼的,会做一边说教着做美味的料理的!

一度缺失的时间回溯,变为文字呈现在我的眼前,漂亮的字迹构筑处的画面全是我昏迷时的场景。

窒息感。

那每个字都在剥夺着体内的氧气,仿佛掉入了由罪恶感化为水珠的沉寂海洋,水珠顺着喉咙充斥全身,身体变得无比沉重。

双手颤抖着,视线顺着刚才那行向下看去。

——终于把黑龙接回去了,医生对我们说只是做个最终检查而已,还捎带了许多许多药。说真的松了口气,什么“注意调养,不要干重活”之类的嘱托,尽是些伤员绝对不会干的事。

哼,大笨蛋!掉进矿洞里反倒成了大明星了,路上的人见着布鲁叔全都要过来问问“你家侄子没事吧”,然后布鲁叔就笑嘻嘻的说着什么“俺家侄子身子硬朗的很,能有什么事”。

要我说这根本就是捡回条命,叫你做这么危险的事,这下好了吧,一睡就睡了一整天,现在都还睡着呢。

头发红红的意外的很好看,而且也很软,有点意外,以为会是刺刺的硬硬的感觉。

我可没有摸他头发!

总之就是把他抬回来了。路上布鲁叔叔还说着一点都不好笑的冷笑话,什么“一个糖在极冬村走着走着,抱怨着好冷,就成了冰糖”。

虽然不好笑还是笑出来了,倒不是因为笑话本身,而是因为布鲁叔嘴上豪气的说着什么“黑龙这小子命大着呢,能有啥事”。

但是啊,黑龙被带去诊所的时候,布鲁叔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医生的腿,让医生一定要救救侄子的性命。

那个年轻的医生都被惊了一跳,保证一定会尽全力抢救对方,就这样重复着,直到叔叔的熟人提到这样只会影响医生救治,布鲁叔叔才松开手。

太夸张了......虽然夸张,但是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抱医生的大腿什么的实在做不出来.....

「没想到鲁叔.....」我瞪大了眼睛咬着唇。

——好吧,结果上来说就是安然无事啦,医生也说他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醒的,所以呢,我就代替布鲁叔叔照看他。

虽说我没有什么照看人的经验,但是基本的知识还是有的,说起来给他额头上放了块冷毛巾,还被叔叔笑话了,“这家伙又不是在发烧,放个毛巾顶啥用”。

我是第一次啊,又不知道该干什么.....

到了中午时分,他睁开了眼睛,嘴里嘀嘀咕咕的,就跟个刚睡醒的孩子一样!

醒来以后倒是没什么大反应,还以为他没准会大哭起来。

但是没有.....稍微有点期待,那个,他的另外一面什么的。

问的问题也没什么特别的,睡了多久、自己在哪、回来了没之类的。

然后!像是使唤仆人一样说什么要喝凉水。这可是前面还在床上躺着的病人诶,所以我很果断的就接了杯温水,他喝下去还跟我抱怨这不是凉水之类的。

哼,谁要理你了!把身子搞坏算了。

「哈哈哈~嗯....那时候好像确实.....」我趴在地上不禁笑出了声,那时候刚醒来全身热的很、口渴的很,就想喝上一杯冰冰凉凉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