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达尔蹲在拐角,悄咪咪地探头出去。

弹药库已被重兵把守。守军把木架桌板之类的东西堵到门口,创造了一道简易但坚固的防线。除了数十把对准门口的弩机,阵线后方居然还有一门铸铁加农炮。

弗达尔缩回脑袋:“见鬼,我上次看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守军。”

“有没有其他入口?”奎兹脸色阴沉。

“这里是最大的入口,别的入口在城墙里面,我们不可能再回到地面翻墙,赶来这里的部队只会越来越多。”

“那就让命运来决定吧,要是我死了,剩下的人还可以再选一个船长。”

奎兹与手下蹿出拐角,光明正大地走向防线,守军立马举起了弩机。

“站住,报上部队番号!”

奎兹摘下头盔抱在怀里,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别管部队番号了,依特诺舰队就在港口外边,我杀了好几个依特诺士兵才赶到这地方。岸防炮的弹药受潮了,我来取点能用的。”

“依特诺军进攻了?”领头者很讶异,“但我接到的报告只说有人混入了港口,而且这批人配备了重武器。”

“你是相信刚从战场回来的人,还是那些躲在城堡里发号施令的贵族老爷?”

领头者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奎兹,奎兹也毫不客气地回望,最后领头者摇了摇头。

“算了,先不管这个。”他叹了口气,点出两名士兵,“你们俩,去地面看一看,把情况汇报给我。”

“所以我们能进来了吗?”奎兹目送那两名士兵跑走。

“快滚进来。”

守军挪开遮板,奎兹一行鱼贯而过。

弹药库的规模与他们之前见到的那座仓库差不多,成堆的兵器码放在武器架中,尽管因为经久未用而黯淡,仍然不能忽视它们的锐利。几名维护官在为这些经久未用的武器上油。

“我怎么没看到火药?”奎兹压低嗓门问。

“这里是兵器室,火药放在更深处的房间里,我们很快就能看到了。”弗达尔回答,“你打算怎么毁掉这些火药?”

“很简单,制作一个简易引线,然后跑得越远越好。”

一道长廊通往弹药室,长廊空无一人,尽头矗立一尊由石头构成的巨人。神秘的纹路在它石质的皮肤上流动,但它本身一动不动,就像是个死物。

“我猜那个大块头后面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奎兹说。

弗达尔制止奎兹:“不要过去,那是法师搞出来的魔能造物,我听说它们能分辨出自己人和敌人的不同。”

钉头锤取代了魔能造物的双掌,锤头比圆形铁弹更加庞大,布满足以钉穿装甲的芒刺,一挥就足以砸烂任何人的脑袋。

“它能分辨自己人与敌人的不同,但我们穿着希尔家族的衣服不是吗?”

在弗达尔来得及反应以前,奎兹走向那尊魔能造物。手下们胆战心惊地

“身份模糊,警戒。”魔像的声音饱含威严,可它自己却毫无动作。

虽然搞不懂魔像究竟是意思,但这尊魔像什么都没做,奎兹也就默认它没有危害了,挥手招呼自己的手下赶过来。

橡木桶在墙边整齐地堆叠,指节敲击发出沉闷的响声,里面显然装满了危险的黑火药。除了最基本的弹药储存,这里还兼具作坊的功效,还未加工完成的半个圆形弹在桌上摊开,桌角有一个被锡纸包裹的工具台,里面盛着不同种类的黑火药与内装弹丸。

以这座弹药库的规模来看,为斐洛岚堡垒的所有岸防火炮提供充足的弹药估计没有问题。

奎兹用几根边角料搭成一道足够长的直线,直线末端通往某一个橡木桶。而后他用锡纸卷起桶里的黑火药,沿路撒下薄薄一层,制造了一条可以燃烧的道路。

“这个长度足够燃烧一段时间了,接下来让我们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奎兹擦燃火药末端,火药以缓慢的速度开始燃烧。

每个人都拿了个筐,随便往筐里装了几枚铁弹,装成收拾好要用的弹药补给,抱着筐沿着原路退出。

但当他们走到通道正中的位置时,十几名希尔雇佣兵出现走廊另一头,每个人都端着轻弩,弩机无一例外地指向弹药库的位置。领头者站在人墙后面,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跟我想的一样,你们就是混进斐洛岚的人。”领头者很得意,“你们已经没有机会了,投降,我相信瑟尔默大人会好好料理你们的。”

话音未落,领头者打了个响指,奎兹身后那尊魔像展开双臂,魔力纹路变成危险的红色,前后路都被堵死了。

“以达克纳斯的名义!”奎兹手下的四名深渊骑士齐声高呼,向严阵以待的希尔士兵发起冲锋。

劲弩接二连三地击发,冲在最前的深渊骑士被数枝弩矢同时命中,身体在半空顿了一秒才重重落地。其他人都被弩箭命中,但他们的气势丝毫不减,拖着满身的弩矢继续奔跑。

第一排希尔士兵后撤,第二排希尔士兵用装填完毕的弩机对准剩下的三名深渊骑士。这一次他们均摊了火力,但只射倒了两名深渊骑士,他们挡在最后的深渊骑士前面,替他挡下了所有的弩矢。

最后的深渊骑士跨过同伴的尸体,将筐中的所有铁弹点燃了,抱着筐冲向希尔士兵。

“后撤!”领头者下令。

但已经晚了,深渊骑士最后的喊叫戛然而止,被封闭在密闭空间的爆焰吞没了隧道中的一切。高大的魔像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波,冲击波的威力将它震退,撞塌了弹药室大门的门框,碎石噼里啪啦落下将它埋葬。

烟尘弥漫,奎兹抖落身上沙尘站起身,一边咳嗽一边环顾四周。弹药库被碎石与砂土覆盖,若不是建筑在走廊周边的加固钢柱,这条通道早就该垮塌了。

微弱的咳嗽声在魔像身后响起,奎兹爬起来跑向魔像。弗达尔的咕哝声很压抑,显然受伤不轻,但魔像后面的通道被碎石掩埋,短时间内奎兹无法清理出一条通道。

“船长,这里交给我吧。”弗达尔说,“不要让弟兄们的牺牲白费了,当复仇之时到来时,你可以为我们多杀几个人。”

奎兹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穿越七零八落的甬道。他一路跑回了升降机,剩下的深渊骑士正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但他暴躁地招呼他们快点逃命。

-

十分钟后,一队希尔禁卫军来到弹药库。

他们的装束一如之前攻击依特诺洋馆的黑衣人。作为希尔家族最忠诚的战士,他们代表了希尔家族的最高意志,在应对特种作战时有相当高的战斗力。

刚才的爆炸没有杀死太多士兵,但炸伤了许多。那些受了伤的希尔士兵痛苦地倚着墙壁,嗓音嘶哑地向禁卫军呼救,但没有一名黑衣侍卫停下脚步。他们的任务是确保一切威胁被解除,同伴的性命并不在考量范围之内。

黑衣禁卫穿越被炸得焦黑的走廊与满地尸体,路过停止运转的魔像残骸,十分有效率地搬开堵路的石块,谨慎地进入弹药库。弹药库仍旧完好,一名垂死的深渊骑士倚在橡木桶旁,硝烟导线快要燃至尽头的橡木桶了。黑衣禁卫迅速上前吹灭了火苗,威胁暂时解除。

“嘿。”有人说。

黑衣禁卫低下头,迎上了深渊骑士那张沾满血污的脸,这个垂死者正对他露出明亮的笑容。

黑衣禁卫掏出匕首,利落地捅入对方的心口,但对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黏稠的暗色血液从咧开的嘴角满溢而出。

“我去见我的神了,愿你们的灵魂在永寂腐烂。”他微弱地说。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手铳,按下枪机对准橡木桶,随后扣动扳机。

-

当奎兹与仅剩的深渊骑士在地面与追兵交战时,脚下的土地突然剧烈摇晃。

浩瀚的能量撕裂了大地,宛若藏匿于地底的黑龙龙息,城墙下的土地短暂上升,而后猛然坠落。厚重的城墙足以抵挡巨炮的持续轰击,但在无可抵抗的伟力之前,它们就像玩具积木一样渺小。大地撕开了裂缝,城墙与驻守的弩兵一同坠入地底,被炽热的烈焰所掩埋。

与此同时,等在薄雾外的深渊舰团都看到了那冲天的火光。

大地为之震颤,仿佛连海面也随爆炸而晃动。所有船员都看到了遮天蔽日的黑日,间或夹杂隐约的火光,燃烧的大块碎片纷纷扬扬坠落,犹如神灵降下的天罚。着火的人们跳进冰冷的海水,燃烧的船帆折断后砸烂浮板,斐洛岚港口瞬间化为火海。

“以阿弗雷德的名义!”深渊骑士们齐声高呼。

所有火炮都已完成校准,只等最后的信号。炮火的轰鸣震荡了海洋,金黄色的炮弹升至抛物线最高点,而后如雨点般落入斐洛岚堡垒。少数炮弹在厚重的石墙上砸得粉碎,更多的炮弹穿过城墙缺口砸进了墙面背后的军营与庄园,爆燃点燃了营帐与花圃,许多人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就被冲击波震碎了内脏。

海浪逐渐沸腾,有经验的水手都察觉了船体的轻微摇晃。时隔数月,复仇之海再度陷入焦躁之中,唯有吞噬生命才能平息它的怒火!

-

对伊莎贝尔而言,艾丽莎不在也是有好处的,比如每天早晨的三人份早餐就只剩下两人独享。

更重要的是,身为圣都来的贵族少女,南希的胃口不出意外地很小,总是没吃几口就表示自己好了。这意味着伊莎贝尔可以独享几乎所有的水果塔……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欢欣的事情吗?

如果要让伊莎贝尔给心目中的美食一个排行,水果塔一定能挤进前五。它是一种彰显身份的甜食,只在圣都的上流社会流行。

金黄酥脆的塔皮烘焙得恰到好处,配上颜色各异的鲜嫩水果块,再抹上一层柑橘果酱或是奶油;一口下去,爽脆的塔皮在唇齿间撕裂,水果清凉甜美的口感在舌尖绽放,表面涂抹的果酱更是犯罪般甜腻,用甜腻厚实的口感盖过原本的味道,这就是甜食的终极奥义。

伊莎贝尔一个接一个把水果塔塞进嘴里,总是皱眉的小脸逐渐撑出了满足的表情。

美好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很快盘子里就只剩下最后一只水果塔了。它的表面抹上了伊莎贝尔最喜欢的柑橘酱,她怀着庄重的心情拈起它,慢慢伸向自己大张的深渊巨口……

“砰”,斐洛岚堡垒爆炸了。

整座金丝雀塔剧烈震颤,水果塔啪叽掉在地毯,果肉散落满地,溅开的柑橘果酱像是它流出的鲜血。

不等伊莎贝尔尖叫,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好像连身下的大地也被掀开,痛苦地战栗。南希跟伊莎贝尔抱着脑袋趴在地上,名贵的挂画掉下来摔成数块,水晶吊灯在头顶“哗啦啦”相互碰撞,简直像是世界末日的景象。

有那么一瞬间,南希还以为整座塔都要倒塌了。

所幸摇晃很快止息,她们直起身相互对视,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惊慌。

“发生什么了?”南希怯怯开口。

“不管发生了什么,斐洛岚正在被攻击,不知道是不是飞空艇。”伊莎贝尔脸色很差,“自从遇上你们之后运气就没好过!快走,我们得去找到露莲,把她和她的材料带下塔!”

“但艾丽莎……”

“别提那个魔女!”伊莎贝尔面色阴沉,“我只知道她此刻不在这座迟早要倒塌的塔上,她的处境比我们安全多了!”

“别傻了,如果没有露莲的魔药,我们根本逃不出去!”南希还在犹豫,伊莎贝尔牵起她的手,拖着她往空中花园飞奔。

两位少女踏上阳台,密集的爆炸声再度响起,但这次塔的摇晃程度要小得多。

伊莎贝尔可以断定,这些爆炸来自飞空艇的加农炮,至少也是与它口径相近的火器。难道依特诺军对斐洛岚发动突袭了?

她略带期待地伸长脖子张望天空,除了黑色的浓烟以外什么都没有。

空中花园还算完整,攻击者显然没有使用飞空艇,因为他们的炮弹打不到这么高的地方。

白衣侍女们惊慌地在花园穿行,斐洛岚堡垒自从建立以来就是希尔家族的象征,地形险要且重兵驻扎的它从未被进攻过,她们完全没有面对眼下境况的方案,只能寻找自认为安全的角落抱紧自己,祈祷眼下的境况只是一场梦境。

越过惊慌失措的侍女,直奔与露莲约定好的蔷薇园。许多娇嫩的花朵在刚才的震颤中零落,花园里满地狼藉。

“我正准备去找你们。”露莲皱着眉,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她把旁边的竹筐展示给少女们看。自己这些年收集到的东西全部装在筐里带出来了,不管有用没用。除了最重要的反魔法晶体,她同样带上了其他一切她能搜罗到的魔能材料,以便伊莎贝尔调配药剂时使用。

“你在这边待了好几年,结果只有这么点粉末吗?”伊莎贝尔晃了晃那个小试管,试管里面封存着亮闪闪的蓝色荧光粉,脸上赤裸裸地写着绝望二字,“这么点最多凑出一份药剂!”

“我尽力了,不管是一份还是两份,现在快点动起来,我不想在倒塌的时候站在这里看风景!”露莲说。

伊莎贝尔抢过筐扔到一旁桌面,抓出一把炼金材料:“好吧,让至高之剑给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炼金术的神奇……”

-

经历了血腥的搏杀,奎兹与仅剩下的三名深渊骑士冲回码头。

刚才的爆炸不仅炸塌了城墙,还歼灭了希尔家族大部分的追击部队,深渊骑士们一路逃回码头,除了尸体与废墟外什么都没看到。

海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与橡木桶,还有几具烧焦的尸体。大部分的船只不是在深渊舰团第一轮的炮火中损坏,就是被大爆炸产生的碎片砸沉。奎兹来时的帆船也已断为两截,他们不得不寻找新的船只。

在一座倒塌的船坞里奎兹找到了一条小艇,于是他们合力将小艇拖到海边。一名深渊骑士正要将小艇推入海中,一支弩箭钉穿了他的咽喉。

奎兹拖着剩下的同伴翻下船,躲到船体背后,小艇转瞬间插上了一排弩箭。黑衣禁卫自浓烟中现身,毫不犹豫地踏进海水,抽出双刀奔向奎兹。

奎兹举起一块碎木板砸中对方脑门,在对方愣神的空隙抢过短刀,一刀砍过对方肋下,再一刀将脱力半跪的对手斩首。涨落的海水不断舔舐破碎的海岸,溅出被鲜血晕染的粉红色泡沫。面对装备精良的追兵没人畏惧,即使仅有一把匕首也敢于冲上去对刀。

金黄色的炮弹越过双方头顶落入斐洛岚堡垒,脚下的地面在剧烈的爆炸中战栗,激战的双方几度跌倒在浑浊的海水中,而后一把抹掉脸上海水爬起来,捡起自己或别人的武器,送入下一个人的胸膛。

又一名深渊骑士被弩箭射倒,躺倒在海面上漂浮。希尔家族不断缩小包围圈,海水漫过了奎兹的腰,发力与闪躲都受到影响,他又砍倒一个冒失的黑衣禁卫,但自己的左肩与左手背添了新的刀伤。

奎兹明白今天很可能就是他的死期,但炙热的战意反而让他热血沸腾。他承载着为他赴死者的意志,他要用这股意志杀戮更多的敌人!

“来啊,承受深渊骑士的怒火!”

他双手举刀,自上而下劈砍,将面前的黑衣人砍得连连后退。每一刀都落在相同的落点,最后对方的刀刃被生生砍断,他的刀刃嵌入对方的头盖骨。

一支弩箭射中了他的肩膀,他正要将这支弩箭拔出,另一支弩箭射中了他的大腿,让他差点倒在海里。一把短刀斜劈而来,他举刀挡开,脸颊却被重击,翻倒在波涛中。

恍惚间他被人从海中提起,黑衣禁卫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抵在他的咽喉上。

温热的血液喷了他一脸,他讶异地睁眼,黑衣禁卫被一根长木条刺穿了脑袋,软软向后瘫倒。

庞大的铠甲一步步从海水中走出,冰冷的海水流过铠甲那充满侵略性的纹路,竟有一种别样的暴力美感。它的后背插着数根金属长枪,锐利的矛尖足以轻松洞穿人体,甚至是坚固的船壳。

梦魇魔铠。

专属于深渊舰团的陆战终极兵器,它的设计目的就是为了让每一个亲眼目睹的人,都体会到来自深渊最纯粹的威压。

古特凯尔大陆普遍认为魔铠技术掌握在依特诺教廷的手中,但他们却没想过地方军没有魔铠的原因在于依特诺教廷刻意的科技封锁。

独立于古特凯尔大陆之外的深渊舰团则不受依特诺教廷的影响,很早以前他们就掌握了魔铠的技术,只是不像依特诺教廷那样创造出太多型号。他们只有这种被称作梦魇魔铠的装备,区别于一般的魔铠,它的特殊之处在于可以在水下行走,在敌方船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砍断他们的船锚,或者干脆在他们船底凿一个大洞。

在使用之前需要进行繁复准备,这是为什么暗金旗舰一战中没有部署它的原因,深渊骑士根本来不及使用它们。

禁卫军开始朝海岸撤退,魔铠缓缓从背后拔出金属长矛,像投枪一样扔出去,被击中的黑衣禁卫只发出一声惨叫就没了声息,像溪涧的小鱼那样被串在斜插入地的长矛上。

转眼间梦魇魔铠清空了整座海岸,满载深渊骑士的小艇紧随其后冲上海岸,将受伤的奎兹运回渊龙号,其他人则跟随梦魇魔铠的脚步,朝残缺的城墙发起冲锋。

堡垒东翼近乎全毁,但希尔家族也从最初的震惊反应过来,迅速开始了反击。

巨型投石车完成发射预备,法师为这些在火油里滚过的巨石附上爆燃附魔,赤裸上身的炮兵用力扳下操纵舵,燃烧的巨石拖出半圆形的弧度,飞向海面的蒸汽战舰。它们纷纷扬扬砸入蒸汽战舰一旁的海面,腾起数十米高的巨浪,整艘蒸汽战舰在海浪中无助地漂浮,在甲板上的深渊骑士摔倒了一片。

魔法产生的火焰竟能在海面上燃烧,深渊骑士意识到他们引以为傲的蒸汽战舰有时也不是那样的无敌。所有蒸汽战舰无一例外地转舵进行规避动作,这种火炮足以轰塌城墙,把蒸汽战舰炸成两半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舰炮重新调整轰击目标,将所有怒火全部向城墙上的箭塔与投石器倾泻。

登陆海岸的梦魇魔铠穿越堡垒东翼的废墟,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抵抗,从城墙缺口攻入内堡。普通士兵在它们面前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刀剑劈砍在铠甲上最可能的结果只有卷口,而最坚硬的塔盾也无法阻挡金属鱼叉哪怕一次戳刺。

漆黑的乌云慢慢遮蔽了天空,淅淅沥沥的雨丝坠落在惨烈的战场。

-

蔷薇花瓣在水泊里无助地漂浮,三位少女面色煞白。根据下方战场的喧嚣声判断,下边的激烈程度不是一个法师或是一个至高之剑能够解决的。

“好了!原材料那么少,只能做出这么一点。”伊莎贝尔宣布。

炼金术很成功,伊莎贝尔炼出了半瓶药剂,它们散发着强烈的魔能波动。

伊莎贝尔的目光移到南希身上,脸上阴晴变幻一阵,最后把手上的药水递给她。南希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一向颐指气使的伊莎贝尔居然会把唯一的机会让给自己。

“你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只为自己着想的人,偶尔为团队考虑一下怎么了?我可不会切割钢铁的魔法。”伊莎贝尔鼓腮,“再说了,这东西既然用在你身上,那剩下的工作就全交给你了。”

在三人期盼的注视下,南希把魔药泼到项圈上。项圈上的魔力纹路逐渐消退,驱核中的魔力再度于南希的血管中肆意奔流。南希伸指划过项圈,指尖凝聚出紫色烈焰剑的纹路,纯火构成的魔法轻松地切断了项圈。

她试着用同样的魔法切割伊莎贝尔的项圈,但所有魔能都被蕴藏的法阵吞噬。

伊莎贝尔拨开南希的手:“先别管我了,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后半句她看向露莲。

“你能设置法阵吗?那种仅凭施法者意念触发的法阵?在每个链条上都设置一个。”露莲说。

“但是浮空石呢?你说过我们要用它降落!”南希提醒她,“我的魔法对那种钢铁不起作用,我们进不去的。”

露莲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主控室算是个保险方案,迫不得已的话,我们也可以不用主控室。”

下方的战斗仍在继续,双方显然都用上了最大的火力,爆炸声不绝于耳,悬浮的空中花园微微摇晃。伴随摄人的战场背景声,三位少女在所有链条间奔走,南希设置好了每一个法阵,确认它们都正常工作。

尽管支撑空中花园的钢缆由坚固的钢铁制成,它们的底座却没有那么牢靠。南希在每一个链条的固定锚上布置了一个法阵,一旦触发,聚焦于一点的极高温能够轻易熔断基座的大理石。

最后南希一行人来到主控室,它藏在蔷薇园的迷宫正中,原本需要在花卉墙里绕一个大圈,不过重获魔力的南希随手用魔法轰开了捷径。

令她们感到意外的是,主控室的大门居然是开着的。

一名灰袍男人站在操控台前,眉头紧拧,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事情。

听到脚步男人回头,十分嫌弃地挥挥手:“滚出去,你们这群卑贱的侍女,不记得这里有多重要了吗?快滚,别打算跑到这边来避难。”

露莲换上恭谦的语气:“恕我们冒犯,尊敬的法师,可以问问您为什么在这里吗?”

灰袍男人从鼻子里出了口气:“告诉你们也没关系,下边两拨蠢蛋开战了,我是不在乎谁生谁死,但如果不在这里稳定浮空石,这座瑰丽的空中花园很可能掉到战场上去,这可就是暴殄天物了。”

南希不免对这位缺乏伦理的法师感到幻灭。

“愣在这里干什么?快滚出去,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灰袍男人又转回操纵台。

伊莎贝尔跟露莲一齐给南希狂递眼色,提醒她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于是南希悄咪咪地搓起一个火球,在心里默念了依特诺的祷文,趁那个法师醉心研究操纵台时甩手扔了过去。

“轰”,火球在看不见的屏障上炸开,毫发无损的法师转过身,脸上挂着莫测的笑容。

“我不喜欢把背后交给别人,所以我总是有两手准备。”灰袍法师冷笑,“你也是法师?哦,你是金丝雀塔的囚徒,但是已经找回了羽毛……”

不等对方说完,南希抬手又甩了一颗火球,同样在屏障上炸开。爆焰近乎灼伤人的眼眶,但对方只是稍稍失去平衡,很快又站直了。

“几颗火球无法伤害到我,你应该有这个自知之明。”法师继续冷笑。

又一颗火球。

“那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吧?像你这样的少女能有这样的法力,说实话我很惊讶……”

轰。

轰。

轰。

南希用连绵不绝的火球术回答了对方。一开始火球的颜色还是正常的橘红,随着珀尔泊斯诺之血随驱核流动而炽热,火焰慢慢地转向紫色。

在法术的鄙视链中,火球术总是位于最底部。初涉奥法领域的学徒第一个学习的魔法,往往都是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火球术。它是一种十分愚蠢的魔法,虽然卓有成效,影响威力的却只有法力的多寡,很难开辟出更加巧妙的用法。

但面前的紫发少女施法的动作一直没停,似乎魔力永远不会枯竭,火球接二连三砸在防护罩,操纵室的气温都为火球而抬高,法师的笑脸慢慢消失了。

“你……你有珀尔泊斯诺之血!”他这才注意到南希的紫发。

原本隐形的魔力护盾出现了裂纹,但火球的攻势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在爆焰的席卷下法师连一个反制法术都放不出来,只能将所有魔力转移到护盾上面。

护盾最终破碎,紫色火焰吞噬了法师,他在地上翻滚着嚎叫,像每个被火球术打中的普通人,很快变成一堆散发焦香的焦炭。

时至今日南希已不再为陌生人的性命感到惋惜了,她不知这算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丧失。

三位少女走近房间内的操作台。它由金属构成,上面镶嵌了数个可以抬升的旋钮,但南希不明白这些东西各自的效果是什么。

“这个扳手操纵浮空石的输出功率。”露莲指了指操纵台中间的那个旋钮。

“那其他的呢?”

“不知道,大概是控制方向之类的吧。”露莲很淡定地回答。

露莲话一出口,伊莎贝尔顿感不妙,露出狐疑的表情:“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你要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捣鼓这玩意儿,让我们安全下降?”

“我说过了,它只是一个保险的措施,即使没有这一步也没关系。”露莲关上主控室的大门,反锁,“我们已经不可能后退了,所以不如向依特诺主神祈祷吧。”

“南希,法阵怎么样?”她站到操纵台前。

“没有问题,随时可以启动。”南希回答。

“好的。”露娜握住操纵杆,一推到顶,“现在启动吧!”

奇异的嗡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脚下的地面开始颤抖,南希扶住操作台才没有跌倒。尽管看不到外界的情况,但从轻微的超重感判断,整座空中花园正以小幅度上升。

南希在空中虚画几笔,一个缥缈的法阵在空中形成。她伸手按在法阵中央,法阵碎成了无数片,所有锁链上的法阵同时激发,炙热的火元素灼穿了大理石,巨型锁链接二连三地脱落,在重力作用下甩回金丝雀塔的塔身,金丝雀塔在鞭打下狠狠战栗。

空中花园失去所有支撑,以一个微微下倾的角度在半空滑翔,缓缓坠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