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们……要和菲莉帕一起住?”南希瞪大了眼睛。

菲莉帕的小屋坐落在奥克瑟村的北方,是一栋有着两层的木屋,周围竖着矮栅栏,还圈出了一小块菜园,有点像圣都郊外的独栋别墅,不过规格要小一些。

菲莉帕双手放在身前,模样乖巧地点点头:“村子里没有空的屋子,你们就先住我这里吧。自从原来教我的神父大人死后,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住,房子太大了,反而很冷清呢。”

南希急忙提醒她:“可是……贝,我的丈夫,他是不是应该避一下嫌?”

菲莉帕摇摇头:“我觉得没事啊,巴特先生是个正直的绅士,他很爱你不是吗,肯定不会做出什么坏事的。”

那可不一定啊……南希在心里苦笑,这位无马的侍骑究竟是怎样的人,作为主人她才最清楚。如果说别人猥琐都是写在脸上,那他的猥琐已经进化成了他的内涵,由内而外伺机而发,表面上文质彬彬,实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南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跟她解释:“菲莉帕,这个世界上是有很多坏人的,他们看上去可能彬彬有礼,但在外表之下其实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说完她偏头望向贝尔德的位置,却发现那家伙已经没影了。

“哈?”

“你在找贝尔德吗?喏,他在那边呢。”艾丽莎朝一边努努嘴。

菲莉帕的房子外边,某人正一脸严肃地贴着宅邸的墙面绕圈,那认真劲好似找墙角撒尿的哈士奇。

“喂,你在干什么?”南希捂脸。

贝尔德一脸严肃:“哦,浴室不都是有个窗户透气的吗?我在找窗户安哪儿了……”

……

“干什么这种眼神看我?事先了解自己要住的地方不是很正常吗……喂,你们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啊……我以奈尔文之名起誓,我所做的一切完全没有一丝猥琐的想法!”

……

“啊哈哈哈哈,南……我亲爱的爱人,能把你的手放下吗?有什么误会可以私底下解决嘛,在村庄里扔火球很危险的……母亲大人,劝劝她呀!”

……

“哇啊啊啊啊啊!”

-

话分两头,崖边洋馆。

临近天亮,守备队才将洋馆下面那场莫名其妙的山火扑灭。踩着碳化的土地,一袭白衣的昂纳迈入腐枝枯叶的火场。

到处都是一片枝折叶枯的景象,原本繁茂的乔木只剩下焦黑的轮廓。一群士兵肩挨着肩靠在还没倒塌的枯树上打盹,还有几个干脆直接在空地上平躺下来,所有人浑身上下都是炭黑炭黑的。

见到昂纳到来,一名看起来是队长的士兵起身迎了上来,除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外全身炭黑,明显参加了彻夜的救火工作。那名士兵想要叫醒他的同伴,但昂纳伸手制止了他。

“不必打搅兄弟们,简单说一下目前的情况吧。”昂纳温声说。

那名士兵脸上露出些许敬意,用力点头:“是,长官。我们搜索过附近了,没有发现人类的尸体,只有几头被烧焦的熊尸。那几头熊在火灾之前就已经死了,我们揣测可能是有人在与它们战斗时使用了火系魔法。其中一具熊尸的脑袋被什么人砍下来了,断口较粗糙,可能是那个人的剑比较钝。”

“带我去看看。”昂纳下令。

熊尸边上围着几名看热闹的士兵,看到昂纳到来后都露出崇敬的神色,退开几步在胸口握拳。至高之剑的名号对任何士兵而言都是如雷贯耳的,他们在表达应有的尊敬。

昂纳向士兵们点头致意,随后径直走向熊尸现场。

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烧焦的味道,空地上共有四头熊,全部死在了这里。这四头熊的站位略有些奇怪,除去那头被断头的熊,其余两头小熊围在母熊的尸体旁边,犹如尚未断奶的哺乳动物。

昂纳知道南希是个优秀的法师,假定绑架者与南希在跃下的过程中在这个地方发生了战斗,随便一个火球便能引发一场山林大火了。这场火灾很可能出自南希的手笔,在战斗中南希曾经用魔法反抗过,但被劫持者制服。火系魔法点燃了森林,但身后有追兵的劫持者无暇顾及,带着南希逃入森林深处。

不过令昂纳感到奇怪的是,这里残留的并不仅仅是火元素,似乎还有另一种污秽,即黑暗魔法。作为曾受教皇祝福的至高之剑,他对污秽的感触力远比常人敏锐。

他半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左手抚过幼熊的身躯,手套上立刻沾上一层焦黑的灰烬。与此同时,手套手背部分的法阵图案开始闪灭,最后慢慢化作一枝模糊的黑色的花。

昂纳冷笑一声,这东西昂纳再熟悉不过,达克纳斯魔君的永寂花。他挥了挥手,那凝聚的图案即刻如烟消散。

看起来永寂魔女曾来过这个地方,在此地与野熊遭遇,并与之发生了战斗。像南希那样没有战斗经验的法师,自然不是永寂魔女的对手了。如果说之前的论断都是揣测,事到如今,他可以肯定绑架南希的人正是永寂魔女了。

“大人?”看昂纳在原地愣了许久,那名士兵弱弱地出声。

昂纳回过神,把手套在斗篷上随便一抹,随后站起身,对周围的士兵温声道:“辛苦诸位了,接下来请回到自己的营地好好休息吧。”

“那大人您呢?”有人问。

“我会继续追踪永寂魔女。”昂纳说。

“大人,孤风领的森林很危险,您一个人实在太不妥当了,至少带一队扈从吧!”

昂纳举手打断了对方的叙述:“谢谢你,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人多了反而容易让对方察觉。况且永寂魔女不是你们可以对付的对手,我不希望让你们毫无意义地死去。至高之剑的剑锋遵循教皇的意志,但也不会因为自身的过失让人置身于危险之中。若是到了真的需要求援的时刻,我会用信号弹的。”

告别那些忠诚的士兵,昂纳紧了紧披风,独身迈入层叠的森林中。

他抬头仰望苍灰的天穹,密布的乌云压得很低,好似下一刻就要下起雨来。

你现在又在哪里呢,南希。

-

“啊,下雨了。”菲莉帕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从苍灰的天空坠落,在玻璃窗上勾勒出蜿蜒的纹路。

贝尔德从她身旁蹦出来,举着拳头大喊:“一定是斯凯奎(七大使徒中的怜悯使徒)看到可怜的我在毕忒芙的暴政之下苟延残喘,感到无比的悲怆,于是为遭受不公待遇的我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你说什么,巴特?别走啊,过来说。”客厅里南希挂着春风化雨的温柔微笑,拍着沙发空着的一侧,亲切地示意贝尔德过来说,眼神中却暗藏着凶光。

贝尔德毫不怀疑南希正准备用更温和的接触类法术(因为在别人家里不方便乱扔火球)让他尝尝冰火两重天的滋味,所以他非常明智地保持距离,朝两位少女的方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哦,我觉得这场雨下得很及时,刚好在我们找到住处的时候落下来,甚至勾起了我的诗兴,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要吟诗一首……”

“少来了,你根本没有学过吟游诗人的课程。”对贝尔德信口开河的话语表示宽宏,南希微笑着歪了歪头,伸出食指轻点脸颊,“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关于住处的分配问题,我记得你刚才说……‘如果不能和自己的妻子同床共枕,那还不如让我睡柴房’。”

“没有的话!我服从组织安排!只要别让我睡在屋子外面,要我在房梁上挂根绳子吊着睡也行!”贝尔德高举双手。

“我是那么残忍的人吗?我只是让你睡厨房而已。”南希的笑容无比地天真无邪。

这便是最终的结果了。经过一番“友好”且“融洽”的交谈,三人组在各自的住处上达成了一致意见:菲莉帕在二楼有自己的房间,南希跟艾丽莎一起住二楼的客房,至于贝尔德……他在一楼的厨房打地铺,待遇跟看门狗的差别不过在能进屋这一点上。

若是贝尔德胆敢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上到二楼……说这话的时候南希笑得很灿烂,火元素在她纤长的指尖缠绕,贝尔德立刻面色惨白,点头如捣葱。

住处交代完毕,该轮到正事了。对生长在贵族家庭的南希而言,不能及时清洁身体无疑是非常难受的事情,因此她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洗个澡,除去长途旅行的劳顿与风尘。

不过艾丽莎表示自己不洗,毕竟她目前伪装成了一个老太婆,不太方便取消幻术的限制,贝尔德对此表示理解。

菲莉帕去楼上拿换洗衣服,三人组在客厅沙发排排坐。趁着这个闲暇,贝尔德沉痛地将情况告诉其他两人。

“两位,目前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乐观估计,飞空艇会在五天之内到达村庄,要是让上面的人知道我们在这边……”贝尔德先望了望如临大敌的南希,又看向托着腮好整以暇的艾丽莎,顿时怒向胆边生,“我说你敢不敢严肃一点,南希小姐我不清楚,反正我们两个肯定完蛋蛋了,有点紧迫感行不行?”

“喂,我明明是被艾丽莎绑过来的,怎么感觉你跟她其实是一伙的?”南希对贝尔德翻个白眼以示抗议。

艾丽莎挂着满不在乎的神情,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那依侍骑先生高见,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贝尔德沉痛地拍着大腿,满脸坚决:“废话,当然是快点跑,等到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跑,头都不带回地跑!等到飞艇过来就来不及了!”

他话音未落,菲莉帕抱着装满换洗衣服的竹篮从楼上下来,望了南希一眼:“换洗衣服都准备好啦,毕忒芙姐姐,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和菲莉帕一起洗?”

此话一出,贝尔德眼角微抽动作一滞,举起的拳头默默地放了下来,顺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悄咪咪地竖起耳朵。

“嗯……我以前没有跟别人一起洗过澡呢……”猝不及防收到这样大胆的邀请,南希有些脸红。

她不是没听说过民间关系好的闺蜜之间会一起洗澡的传闻,女孩子们在洗澡过程中说些悄悄话,为某个帅气的男生争风吃醋,还有打闹之类的。

但她在上流社会委实没有能称得上闺蜜的存在,每次入浴也至少在一个客厅那么大的浴池里。对她而言,洗澡近乎成为了一项平常的休憩活动,清洁身体反而是次位的了。

仿佛是为了佐证南希话语的真实性,贝尔德连连点头,手捂心口泫然欲泣:“是啊,我一次都没跟她一起洗过,每次我一接近浴室,她就会用某种很危险的东西砸我,完全不顾我们之间的情分,明明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

“滚!谁跟你老夫老妻了,我们明明……明明……”南希说着说着意识到不对,声音慢慢低落下去,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菲莉帕与艾丽莎都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脸上挂着“你不用说我们全部都懂”的微妙笑容。

“呜哇哇哇哇哇,才不是你们想的这样啊!其实……”南希捂脸。

贝尔德不知何时凑到南希身旁,伸手按住她的手掌,含情脉脉地盯着她:“不用解释了,大家都懂的,我们行的端坐的正,不怕流言蜚语!”

然后他就被一巴掌扇得旋转起来,重重倒飞回沙发。

“弗莱尔,你也一起来吧。”菲莉帕又向艾丽莎发出邀约。

瘫在沙发上装死的贝尔德瞬间撑起上身,脸上通红的一个掌印,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有没有搞错?邀请一个同龄的美少女一起入浴还算正常,邀请一个牙都快掉光的老太婆一起入浴就是重口味了啊!

果然,老妪模样的艾丽莎露出困惑的表情,迟缓地摆了摆手:“老朽就算咯,你们小姑娘的东西,我不想掺和进来。”

菲莉帕淡淡地笑了一下,忽然起身走向艾丽莎,在大家反应过来之前,她伸手抓向艾丽莎的手腕,穿过长袍的伪装并握住了它。

-

“那个,其实你不用担心,弗莱尔的外表应该用了幻术吧?我自小对魔法之类的感官就很敏锐,可以感知出来的。”菲莉帕说。

此言一出,贝尔德与南希皆是一惊。南希在考虑如何说服对方不要把三人的真实身份说出来,贝尔德在考虑菲莉帕家的地下室隔音效果好不好,能不能绑个把人下去三天三夜不被发现。

似乎被三人的脸色吓着了,菲莉帕有点紧张地笑笑:“我不会跟村里人说的,所以……可以给我看看你真实的面目吗?”

一阵暗红色的光芒闪现,沉默的老妪被洋装的黑色少女代替,艾丽莎交叉起修长的双腿,伸手点按在下唇:“早说嘛,省得维持这个状态也很累的。不得不说,你真的很敏锐。”

艾丽莎的真身与老妪的落差感太大,菲莉帕小小地挑了挑眉,不过很快平复了心情:“嗯……你们应该不是普通的落难贵族,但是我相信你们没有恶意。”

像是受到了什么侮辱,艾丽莎轻笑出声:“哈,没有恶意?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菲莉帕摇了摇头:“我一直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从没有到过外面的世界,关于外界的常识是我从书里看的。”

艾丽莎轻叹一声,面无表情地望向菲莉帕的眼睛:“那么我告诉你,我不叫弗莱尔,我的名字是艾丽莎,是一名魔女。我从邪恶的魔君手中获取了禁忌的力量,用这份力量杀了很多的人。即使这样,你也不觉得害怕吗?”

短暂愣怔以后,菲莉帕微微垂下了头,双手捂着胸口,似有所悟:“怎么说呢?真正可怕的人才不会把可怕挂在嘴边,因为可怕根本不是需要强调的东西,一直对此念念不忘的话,反而……让人感觉想要逃避点什么呢。”

顿了顿,她抬起头望向艾丽莎:“其实村里人一直觉得我很冷酷。虽然我是一名治疗者,但我很难理解正常人的情感,总是不太能理解别人,那些微妙的神态、动作、还有眼神,我其实都不懂,只是按照村长教我的,对所有人都保持谦恭的态度。”

“你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对吧?”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贝尔德插了句嘴。

菲莉帕点点头:“我并不是在这个村子里出生的。大概在十六年前的某个月夜,有一头沃尔菲斯特狼叼着我来到村口,把我放下之后就离开了。这之后,沃查爷爷独自一人把我抚养长大。因为它的皮毛是雪白的,所以村民们都叫我‘白狼之女’……”

贝尔德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满脸沉痛地打断了她:“等等,别告诉我把你放在村口的那头狼就是你在陷阱旁边说的‘帕比’……这根本就是小猫小狗的名字吧!”

菲莉帕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点怒容,攥起拳头认真地回答:“帕比才不是小猫小狗,它是一头沃尔菲斯特狼!”

……行吧,随便什么名字随您喜欢好了。

知道自己拗不过她,贝尔德苦笑着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妥协了。只是不知道这头沃尔菲斯特狼知道自己救下的小女孩给它取了个这么萌萌哒的名字,会不会后悔当初把菲莉帕送回人类的村庄……

说到这里有必要提一下沃尔菲斯特狼这种生物。孤风领是贝尔德的故乡,他或多或少地清楚一些关于沃尔菲斯特狼的传说。

根据大量民间记载以及少量官方记载,沃尔菲斯特狼绝不仅仅是一种体型较大的狼。它是一种有智慧的生物,甚至具备与人类对话的能力。它跟战马一样高大,但比战马凶残百倍,掌握着强大的飓风级魔法。

要知道大部分人类都无法掌握魔法的奥秘,像沃尔菲斯特这样的野兽却能自如地施展,不知该说是主神的偏爱还是沃尔菲斯特这一族群天赋异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沃尔菲斯特狼数量稀少,且习惯独来独往,一块区域里一般只会存在一头沃尔菲斯特。

跟它那些体型娇小的犬科同类不同,沃尔菲斯特狼的皮毛出奇地坚韧,又拥有与庞大身躯不符的灵敏,即使是一支全副武装的教廷骑士团都无法保证在不杀死它的情况下将其活捉,更别说手无寸铁的平民了。

所幸它们不会、抑或是不屑于主动攻击无武装的人类,孤风领的住民对它更多保持一种敬畏的心态,有些像奥克瑟村这样偏僻的地方还会上贡牲口充作祭品,乞求沃尔菲斯特狼的怜悯。传说有些沃尔菲斯特甚至会报恩,如保护村庄不受其他猛兽侵袭之类的。

总而言之,在孤风领许多不被世人所知的蛮荒区域,狼与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

贝尔德姑且选择相信菲莉帕的话,但他仍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那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呢?我想应该不光是宽慰艾丽莎那么简单吧。”

他的问询一出口,菲莉帕的眼神黯淡下去,低头望着自己放在大腿上的手掌:“自从那些骑士团来到奥克瑟村,村民们就开始慢慢改变了,在某些细微的地方,我说不上来。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这里越来越不像我记忆中的奥克瑟了。”

菲莉帕话音一滞,那对手掌因为情绪波动而握紧:“所以,我想请求你们的帮助。骑士团一直对我隐藏着什么,但如果是外乡人的话,应该可以更轻松地找出不对劲的地方吧。”

面对这个略显突兀的请求,贝尔德当然不会轻易答应了,就算是漂亮妹子的请求也不行。于是他板起脸装出可怕的样子,恶狠狠地回答:“我说,我们可不是……”

他后半句“什么好人”还没出来,南希挺了挺胸脯,义正词严地替他做了回答:“好,我们会帮你的。”

“喂!我们不是战友吗?说好的一致对外呢?话说回来对方说得这么模糊你也一口答应?”贝尔德很崩溃。

南希华丽丽地无视了贝尔德的抗诉,紫水晶般的双瞳怀着坚毅的光:“对了,我不叫毕忒芙,我是南希·珀尔泊斯诺,来自圣都,这位巴特先生是我的侍骑,他也不叫巴特,他叫贝尔德·苾甘。”

菲莉帕的眼睛亮了,看向贝尔德的眼神立刻多了一丝崇敬:“哇,是那些像骑士一样保卫自己主人的侍骑吗?”

“嗯……怎么说呢,这个家伙嘛……是我们家族最差的一个侍骑,其他侍骑都比他有气势多了。”话是这么说,南希轻轻举起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把头扭向一边掩饰自己不太自然的表情,“不过,作为一个侍骑,他也算是勉勉强强合格了吧。”

“傲娇的大小姐什么的果然最棒了。”贝尔德悄声说。

“贝尔德,你刚刚说什么?”南希顿时露出了杀意。

“哦,我刚才说:‘我可能不是最流哔的一个,但肯定是最帅气的一个!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好像语句的长度跟语气都不太一样……不过比起贝尔德话中的欠抽程度,刚才的细节显然不值得去在意了。

南希拉住菲莉帕的手,朝贝尔德的方向努努嘴,非常认真地叮嘱她:“别管这家伙,他的脸皮厚度堪比霜之挽的城墙,以后记得离他远点,知道了吗?”菲莉帕似懂非懂点点头。

艾丽莎笑着打断她们:“别说了,我们三个一起去洗澡吧。”顿了顿,尾音微妙地一扬,她转身望向贝尔德,唇角勾起一个挑逗的笑容,“贝尔德,要一起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哦?”

“我我我我我……”贝尔德无语凝噎。不过不是悲伤,是激动到语无伦次了。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个邀请可能会是他的人生巅峰……

他深吸一口气,用无比坚定的眼神凝望艾丽莎,庄严地吐出下一个字:“我……”

再一次,贝尔德被娇弱的南希扔进了地下储藏室,一路沿着阶梯滚下去,“砰”地一声,以一个标准的倒L字糊在墙上,与此同时南希狠狠摔上房门,隔绝了地窖唯一的光源。

“……去。”

“我靠……我就说了一个字啊,要不要被这么粗暴地对待?况且我现在是伤员诶!”贝尔德微弱地抗议,但在幽闭无光的地下室里没人听得见。

-

为了防止贝尔德做出种种不理智的行为(比如从浴室门缝底下塞张附魔信笺),南希顺手把地窖的门反锁了,任凭他怎样请求讨饶都不心软,等三位少女洗完了才拿钥匙把门打开。

昏暗逼仄的环境会使人弱化对时间的感知,三个女生又都是长发的类型,贝尔德感觉她们洗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等到南希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终于拿钥匙开门时,看到的就是一个靠在墙角抱着膝盖的灰色人影,周身散发着幽怨的气场,就差头顶上长几株蘑菇了……

南希换上了一套普通的灰色亚麻连衣裙,紫色的长发束在一起盘在一侧肩头,如果忽略那异乎寻常的发色,她看起来跟一个普通人家的农家少女区别不大。

至于艾丽莎,她还是穿着黑色洋装,毕竟外出还是要用幻术,不如穿自己的衣服。

既然女士们都已拾掇完毕,就该轮到贝尔德这位绅士洗白白了。

不过,在贝尔德去洗澡之前,他迫切需要解决一些生理上的需求。

贝尔德与菲莉帕钝重的呼吸声在客厅里萦绕。贝尔德脱下了上衣,露出肌肉分明的结实身体,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而菲莉帕也小心地撸起衬衣袖子,白皙细瘦的小臂袒露在空气中,微微发颤的指尖按在贝尔德的某个部位。

菲莉帕:“这个力道怎么样?会不会疼?”

贝尔德:“嗯……有一点。”

菲莉帕:“抱歉,我的手法还不太熟练,那我再温柔一点?”

贝尔德:“不,我就喜欢粗暴的。”

菲莉帕:“那……我开始了。”

贝尔德:“好。”

两秒过后。

“喔噢噢噢噢,就是这种感觉!哈~”贝尔德用某个拟声词充分表示了自己的惬意,那充满磁性的嗓音让一旁红着脸围观的南希心头一阵恶寒。

“你以前接受治疗的时候,也会跟自己的医师像这样对话吗?”艾丽莎抱着双臂,一脸鄙夷地瞪着贝尔德。

“不,除非治疗者是个非常漂亮的异性。”贝尔德满脸享受的表情,微眯着眼,跟软泥怪一样瘫在沙发里。

“请不要乱动了,巴特先生,这样会影响治疗效果的。”菲莉帕略带不满地嘟嘴。

“啊呀,抱歉抱歉。”

客厅里放着三个沙发,南希与艾丽莎分别占据了左右的沙发,贝尔德则躺在正中的长沙发里,一脸惬意地抬着狰狞的胳膊,那只胳膊放在一只木托架上,上面大大小小的伤口结着血痂,还没愈合干净。

菲莉帕在一旁小心地按着他的手臂,纯白的光带在她指尖萦绕。她的指尖点在贝尔德肩膀的伤口,而后沿着肩膀划向大臂,缓慢地一点一点抚过贝尔德整只手,但凡指尖经过之处,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出五分钟,贝尔德坑坑洼洼的伤臂便完好如初。于是他慵懒地翻了个身,改躺为趴,把左臂置放在托架上,还不忘对医师提点要求:“千万不要让魔力碰到手背,那地方有点旧伤,对治疗魔法有反噬作用。”

在南希与艾丽莎看来,他很像一个跑到沙滩上晒太阳的人,晒完肚皮晒后背,还有个漂亮女仆给他搽防晒霜。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家伙满脸舒爽的样子,就有一种想扁这家伙一顿的冲动……”南希扶额。

疗完伤后贝尔德去洗了个白白,没过多久他就从浴室出来了,他换上了一身与村民相仿的衬衣,用一顶针织帽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压平,就像一个普通的务农青年。虽然自认为有损他自己的帅气,不过这套服饰至少不会让自己在村民眼中那样显眼了。

“洗完澡之后打算做什么?”南希缩在沙发里问。

贝尔德诡秘一笑,与采花贼颇有几分神似:“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出去踩点了。”

就在三人组折腾的这一会儿,窗外的骤雨已经停了,天空露出了纯净的碧蓝色泽。跟所有不注重道路修葺的村落一样,没有加固的泥土路在暴雨的冲刷下变得泥泞不堪,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塘,任何人想在上面不穿雨靴行走都不免要损失一条裤子。

“正好顺路呢,侍骑先生,我们一起走吧。”菲莉帕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一旁的房门缓慢打开,雨后的阳光倾泻下来,照亮空中漂浮的灰尘。鞋跟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菲莉帕自屋里盈盈出场,并腿而立。她换上了一件白色的长袍,长袍下摆长及膝盖,露出纤细的包裹在白袜里的小腿。贝尔德曾在许多地方看见过这套服装,它是依特诺教会高级神官的制服,衣领上绣着圣白橡树的图案,那枚小小的徽章别在领口V字相交处。

“好看么,侍骑先生?”菲莉帕对贝尔德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几乎能从她身上看到艾丽莎的影子。

贝尔德很严肃地点点头,只是另一只手很可疑地捂着鼻子……

“真丢脸,以后别说你是我珀尔泊斯诺家族的侍骑。”南希在一旁捂脸。

“我只是对这地方也有祭祀的正式服装表达正常的惊讶好吗。”贝尔德举起拳头愤愤反驳,“能不能不要总是针对我?”

南希环抱双臂斜眼看他:“你能把放在人家小腿的视线挪开吗。”

贝尔德义正词严:“给我一个挪开的理由。”

“啧啧啧,真是不懂女人心的木头,还是我来替你翻译一下吧。”一旁观望的艾丽莎这时候插话了,“南希的意思是:‘难道我的小腿没有菲莉帕好看吗,为什么你要一直盯着别人的看’?”

南希轻咳一声掩饰脸红,而贝尔德短暂一愣,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很坚定地点点头:“没有!”

望着脸色阴沉的南希,贝尔德觉得自己事先后退的举动非常机智,甚至有点想笑。嘿嘿,自己早就有防备了,南希的接触性法术是摸不到他的,这是在菲莉帕家里,南希总归不见得还用火球把别人家给烧了吧?

他笑了没几声,突然发现自己双脚离地,浮了起来……

……

那一天,贝尔德再一次回忆起了,曾被南希出神入化的漂浮术按在地上摩擦(字面意思)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