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二十年前的一個晚上,那一晚,哈特福市區下著少見的滂沱大雨,也就是在那一晚,一名雙腳被截斷的男人拖著他那血液已經快要乾枯的身體艱難的爬進哈特福醫院急診室,現場的急救人員以及其他等待病患一見到男子第一時間都因為他那過於嚴重的傷勢以及仍在冒著鮮血的斷腿的畫面給震攝住,而男子在爬進急診室之後,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眾人,眼淚與鼻涕混雜著鮮血與汙泥沾滿了他的臉,他用他那仍在劇烈顫抖且早已經蒼白無比的嘴唇、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近乎瘋狂般地大吼:

 

「救、救救我啊!!」

 

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響徹了整間急診室,原本這看似平靜的夜晚成為了許多人夢靨的開始。

 

幾分鐘後,一輛警車緩緩駛進急診室後方的救護車入口,將車停好後,鮑伯從車上走了下來,並在自己被淋成落湯雞之前急忙地跑進急診室。

 

「哇靠,這甚麼爛天氣……」鮑伯碎念著,並來到急診櫃台,櫃檯的值班護士一見到鮑伯便熱情的向他打招呼。

 

「晚上好,警探。」護士說著,並將登記表交給鮑伯填寫,鮑伯一邊寫著一邊和護士聊天。

 

「晚上好,今晚的雨還真是誇張的大啊!」

 

「是啊,真的很討厭,原本我還和瑪莉說好下班要一起去逛逛的,現在根本連出門都懶了。」

 

「還去逛逛呢!妳上大夜班的下班之後還是快點回去休息吧!」

 

「唉唷!出去玩也是一種休閒啊!」

 

「真是……小心搞壞身體啊妳!好了,先辦正事,你們剛剛通報的那個人在哪裡?」

 

「在12號病床,你直走過去左手邊最後一個就是了。」

 

「了解,謝謝啦!」

 

鮑伯走過一排又一排的病床,並來到了第12號病床,只見床上的男子手腳都被大量的束縛器具給牢牢固定,兩支斷腿被裹上厚厚的紗布,而守在病床旁的醫院駐警一見到鮑伯,便說:

 

「唷!鮑伯,真難得你會上大夜班啊!」

 

「反正在家裡也只是喝啤酒看電視看到睡著而已,這傢伙情況怎麼樣?」

 

「說起這傢伙,剛剛發生的事情簡直是令人不敢置信,明明已經受了那麼重的傷,但是力氣竟然還那麼大,剛剛醫生幫他打麻藥,他突然抓狂起來,我和另外兩個老兄來壓都壓不住,結果我幫他銬上手銬,他竟然直接把手銬給扯斷!當下嚇得我差點就要拔槍出來了。」

 

「那麼誇張……他的腿是怎麼了?被卡車輾過去嗎?」

 

「是人為的。」此時,一旁的急診室醫生走了過來,他將手中的資料交給鮑伯,並說:

 

「你看一下裡面的傷口照片,若是被車子壓到的話傷口應該要爛成一團才對,但是這個傷口很明顯的是撕裂傷,他大腿的皮膚很明顯的被不自然拉長,大腿肌肉也有非常嚴重的撕裂傷,更別提他的骨頭差一點就要跟他那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的小腿一起被抽出來了,這除非是人為刻意造成的我實在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這還真是……他經歷這種痛苦竟然還能活下來真是奇蹟……」

 

「更別提他是一路爬到醫院了。」

 

「爬?他不是救護車送進來的嗎?」

 

「不是,他是自己就醫的,剛開始對他進行急救時他還一直不斷的慘叫以及說了一大堆話,雖然根本沒什麼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說話?」

 

「對,說什麼怪物啊、上帝為何要遺棄他們啊、還有……還有一個東西我忘記了……」

 

「Freedom……」

 

鮑伯和醫生以及駐警驚訝的轉頭看向剛剛發出聲音的男子,男子躺在病床上,雙眼微微睜開,他看著鮑伯,並艱難的小聲說著:

 

「Free……dom……」

 

「Freedom?自由?你說你要自由?」

 

面對鮑伯的問題,男子並沒有給予正面回應,只是緩緩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腿,並說:

 

「Freedom……」

 

「甚麼意思?你的腳自由了?還是……是一個叫做Freedom的人把你變成這樣的?」鮑伯問著,男子聽完鮑伯的話之後,沒有回話,只見他默默看著鮑伯,同時眼睛也越瞪越大,突然之間,男子開始發出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怎麼了?你冷靜下來!誰是Freedom?你是被甚麼東西用傷的?」

 

「啊啊啊啊啊啊!!」

 

「夠了!警探,你先離開吧!12號病床需要幫忙!」

 

看著醫護人員急忙將仍在不斷尖叫掙扎的男子推進急救間,鮑伯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醫院,回到警局後,鮑伯看著手中那些血淋淋的傷口照片,同時腦海裡也在想著剛剛男子以及醫生所說的話。

 

人為的撕裂性傷口,若是人為的那應該是用機械輔助,用車拉嗎?但是用車拉的話現場的引擎聲和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怎麼可能都沒有人聽到?應該是類似碎木機之類的,但是那又是絞碎,跟拉扯的傷口不同……

 

而且,更讓人好奇的是那個「Freedom」到底是甚麼?是指一個綽號叫Freedom的人嗎?可是警局的地方幫派的紀錄都沒有顯示任何相關資訊,更別提跨洲犯罪紀錄了。

 

「啊……真他媽煩啊……」

 

「你今天竟然值晚班?這還真是稀奇啊!」這時,湯普森走了過來,並將手中的咖啡放在鮑伯桌上。

 

「謝啦,那麼年輕就榮升高職的警督大人。」

 

「欠揍啊?」湯普森看了看鮑伯手中的資料,說:「這是剛剛醫院通報的那傢伙嗎?」

 

「是啊。」

 

「哇靠……這傷口也太他媽噁爛了,這傢伙真的還活著嗎?」

 

「他精神的很呢,還扯斷了一副駐警的金屬手銬。」

 

「真的假的……你覺得是哪一個幫派幹的嗎?」

 

「不知道,這手段太兇殘了,跟本地幫派的作案模式並不相符,我想若是讓那些幫派份子來看的話說不定都會吐出來,或許我們要面對的是全新的罪犯。」

 

「該死啊,這的確很麻煩……」

 

「湯普森,對於這次事件我有很不好的預感,我希望可以派出大批警力去搜索案發現場在哪裡。」

 

「我知道了,我現在把待命中和巡邏中的全部派出去。」

 

「謝了。」

 

隔天清晨,在所有巡邏警力的努力下,總算在天空露出魚肚白之前發現了案發現場,鮑伯與湯普森接到通報後急忙搭上警車前往目的地,警車快速的駛過郊外那一片尚未開始動工的建地,並停留在一棟廢棄已久的古老別墅前。

 

「嘿!我記得這裡,這裡不是那個失蹤富豪的家嗎?」湯普森說。

 

「是啊……這還真是他媽不吉利……」鮑伯說著,和湯普森一起走進別墅中,只見現場已經被封鎖線給圍了起來,鑑識科人員正駐足在封鎖線外,手中的相機並沒有發出應該要有的閃光燈。

 

「怎麼了,為甚麼還不開始蒐證?」鮑伯問一名鑑識人員,鑑識人員見狀,愣了一下,並說:

 

「啊,抱、抱歉……」鑑識人員說著,看向封鎖線中的地板,並說:「因為我從來沒有看過這種場景……」

 

案發現場的封鎖線內,只有一大片血跡,以及大量到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血手印,從那一攤血跡中延伸出一條血痕並一路延伸到門口,看來就是在醫院的男子所留下的。

 

「這、這場景的確是挺讓人毛骨悚然的……」

 

「這些血手印……」鮑伯說著,並蹲下身仔細的檢視那些手印。

 

「並不像是事後印上去的,應該是被害人在掙扎的時候留下的,只不過,對於到底是甚麼東西把那個人傷的那麼重還是個謎啊……現場沒有任何犯案工具嗎,警員?」

 

「沒有,長官,別說是犯案工具了,現場連一個可以傷害人的東西都沒有……啊!除了這個!」警員說著,從一旁的證物箱中拿出一本被證物袋給裝著的筆記本並將其交給鮑伯,鮑伯接過以後將筆記本拿出來並打開翻閱其中的內容。

 

「……這都是甚麼鬼東西?」

 

「甚麼甚麼?我看看!」湯普森說著湊上前看了看筆記本的內容,在看了幾頁的內容之後,湯普森也一臉莫名其妙地說:

 

「這……這是甚麼宗教狂熱分子的信仰筆記本嗎?」

 

筆記本中的內容,是一大堆有關於宗教、上帝、天堂,以及地獄、惡魔、邪惡等相關的記載與個人觀點,雖然說是記載,但是實際上看起來就只是一個瘋子的胡言亂語罷了。

 

「不清楚,只不過裡面對於天堂與地獄、惡魔、超自然甚麼的紀錄簡直詳細到像是他都親身經歷過一般……」

 

「好吧!看來我們今天的搜索結果就是獲得一整本的瘋言瘋語,真是他媽的收穫滿滿啊!」

 

「……」看著手中的筆記本,鮑伯腦海中又浮現出男子不斷對他重複說的話,鮑伯自己也不明白,只不過他心中卻深信這本筆記和男子的傷,以及那個「Freedom」有極大的相關性。

 

「喂!鮑伯,走吧!先回去休息一下,等白天我們再把這個案件交給幫派犯罪部門去處理……」

 

「湯普森,我想……我先借走這本筆記本可以嗎?」

 

「嗯?可以是可以啦,只不過你要幹嘛?」

 

「……我想要把這本筆記本拿去給一個人看看。」

 

(哈特福市‧聖若瑟主教座堂)

 

「……這裡還真是他媽的大啊。」鮑伯看了看眼前高聳雄偉的天主教教堂,不禁發出讚嘆。

 

做為一名在哈特福市出生的人,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是這是鮑伯第一次來到這座標誌性的雄偉教堂,這裡,是天主教哈特福教區的主教座堂「聖約瑟主教座堂」,也是哈特福教區所有地方教會的管理中心,當然,身為無神論者的鮑伯原本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這還是在幾個小時前他上網查過之後才知道的,而且身為無神論者,鮑伯原本認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踏進這種如此雄偉且嚴肅的宗教聖地,但是,為了手頭上的案件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來到這個和自己原本完全無緣的地方。

 

進入到教堂內後,由於是禮拜天,教堂內有許多信徒正在進行禱告,而告解處也是排起長長的人龍,等待著向神父闡述自己這個禮拜所做的罪過,鮑伯在教堂內漫步走著,在走過人群後,一名教堂志工見到穿著警察制服的鮑伯便走上前說:

 

「您好,警察先生,有甚麼需要幫忙的嗎?」

 

「咦?呃……那個……若是可以我想要和主教見一面,是跟一起刑事案件有關。」

 

一聽到是為了辦案而來,志工臉上的表情瞬間嚴肅了起來,他默默地走到一旁向一名神父說話,並指了指鮑伯,接著,神父便帶著笑容走到鮑伯身旁,並說:

 

「有甚麼可以為您效勞的嗎,這位朋友?」

 

「我是哈特福市警局的鮑伯警探,我希望可以跟主教見一面,我有一些案件上的問題想要問問。」

 

「不好意思,主教不方便進行私人會面,若是需要可以跟服務處聯絡進行申請……」

 

「這是很急的事情,好嗎?現在有一個人雙腿被不知道甚麼鬼給扯斷了人還在重症病房內生死未卜,而且依照警方在案發現場發現的血跡量認為應該還有其他人受害,所以或許你現在可以幫我個忙安排我跟主教見一面!」

 

「那您應該去找刑事專家的諮詢,而不是來教堂,很抱歉我無法幫助您……」

 

鮑伯眼見神父並不願意幫忙,他只好從口袋中拿出那一本筆記本並交給神父,並對神父說:

 

「你看了這個,或許就會改觀了。」

 

神父打開筆記本後,默默地閱讀起筆記本中紀錄的內容,在翻閱了幾頁之後,神父臉上的表情從原本的無奈漸漸轉變成驚訝,他看了看鮑伯,在看了看筆記本,接著他嚴肅地說:

 

「您在這裡等我一下。」

 

鮑伯看著神父轉身走到一旁的服務台並打了一通電話,看的出來神父相當的激動,在經過短暫的通話之後,神父再次回到鮑伯身旁並將筆記本交還給他,說:

 

「到會客室等一下,主教馬上就會來見您。」

 

鮑伯被志工帶到會客室中等待主教的到來,他看著筆記本中那些胡言亂語,並想著剛剛神父的反應,他更加確信自己所做的決定是正確的,現在,他非常好奇這些筆記本中的內容對於天主教神職人員來說到底是甚麼意思以及是否有任何含意,就剛剛那個神父的反應看起來,不管這當中記載的到底是甚麼,對於他們來說應該是相當重要的資訊。

 

想到這裡,房間的門被打開,只見一名穿著紫色長袍的老人緩緩走進會客室,鮑伯見狀急忙站起身並向老人微微低下頭表示敬意,老人見狀只是微笑地揮了揮手,並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那個,主教先生,不好意思百忙之中還如此打擾您……」

 

「叫我保羅就可以了,你並不信仰天主教吧?你並沒有宗教信仰還要你叫我主教大人我想你應該也不好受,叫我保羅就可以了。」老人笑著說。

 

「咦?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宗教信仰?」

 

「是上帝告訴我的,警探,他說有一名他所派遣的正義天使正在門口等著與我會面,雖然那名天使現在已經無法聽到他溫柔的耳語……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一名老人的直覺。」

 

「是嗎?那麼……保羅先生,我今天來找你是因為我覺得你或許可以告訴我我手中這本筆記本當中的內容到底是甚麼。」鮑伯說著,將筆記本交給保羅,保羅接過筆記本後看了看其中的內容,臉上的表情也開始逐漸變得嚴肅起來,在經過了約十分鐘之後,保羅這才將筆記本給闔上,並說:

 

「警探,我只能說,你找到了一個非常令人不安的東西。」

 

「剛剛那個神父看到裡面的內容之後臉上表情也是非常嚴肅……這裡面到底是記載了甚麼?」

 

「就我目前所看到的內容……我想,這是一本驅魔筆記。」

 

「驅魔筆記?」

 

「是的,裡面記載的內容,包含大量的驅魔學、惡魔學相關知識,以及其他宗教的驅魔術和儀式內容,還有這些詳細的惡魔資料和超自然紀錄,我想這應該是一本驅魔筆記,而這本筆記的主人應該是一名驅魔師,只不過並不是梵諦岡教廷的驅魔師,我想……這本筆記的主人應該是一名流浪驅魔師。」

 

「流浪驅魔師?」

 

「流浪驅魔師是指那些並非由梵諦岡訓練出來並受過梵諦岡認證的驅魔師,他們通常都是自學驅魔術並開始到處幫人進行驅魔並收取費用。」

 

「那你是怎麼判定這本筆記的主人是一名流浪驅魔師呢?」

 

「很簡單,首先,這裡記錄的驅魔學內容非常的雜亂,不只有天主教驅魔學的內容,還包含了大量其他宗教的觀點以及個人看法在其中,同時惡魔學的內容也差不多,重點是裡頭對於驅魔儀式的紀錄,不只是天主教驅魔儀式,還包括了佛教、道教、神道教、巫毒教等驅魔儀式在內,而這些是一名梵諦岡驅魔師訓練課程當中通常不會學到的。」

 

「原來如此……所以你認為這是一起宗教犯罪嗎?犯人可能是曲解聖經內容的宗教極端份子之類的?」

 

「若是那樣或許還比較好處理,警探,我現在擔心的,是另一個層次的問題。」保羅看著筆記本中的內容,神色看似有些不安,保羅抬起頭看向鮑伯,並說:

 

「我知道你並不相信這種事情,警探,但是……我擔心,你口中所說的案發現場,或許是一場驅魔儀式的執行場所,而且,那場驅魔儀式失敗了。」

 

「……你的意思是?」

 

「這世界並不如同它表面一般光鮮亮麗,警探,陽光無法照進世界所有的角落,上帝的眼線自然也有遺漏的地方,而隱藏在其中的,便是這個世界最為黑暗且邪惡的存在,這邪惡之程度已經超越你所能想像。」保羅說著,長嘆一口氣,並將筆記本交還給鮑伯,並說:

 

「雖然你不相信,但是我個人認為,這是一場失敗的驅魔儀式所造成的超自然事件,而這件事只不過是個開始……若是處理不當……我怕會有更嚴重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