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哥了？”

这里是萨克森府邸里少有人出入的地方，因为这里是萨克森大公的书房。

不过现在这里，却有一场来自两个年代间隔阂的争论。

“你不知道大哥的脑子里除了对女神的忠诚之外就一无所有？”

发难的是布拉吉·萨克森，而他对面的是萨克森大公，是他的父亲。

“所以我才告诉他的。”

萨克森大公不急不慢。很难想象帝国军部大佬居然面对一个小屁孩的质疑居然有这样的好脾气。

他向来以残忍和断绝著称，他剑锋所指，萨克森五千私军和他麾下五千骑兵都会毫不犹豫地前进，若是征得当今凯撒国王的同意，那么帝国三万常规编制的步兵都会义无反顾地踏着一致的步伐，将眼前的一切踏平。

所有跟这些让人敬畏的形象相比，现在的萨克森大公根本看不出一丝威严。

布拉吉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也没有意识到自他长大到现在，自己父亲一直对他格外的耐心。他只知道自己想做的一切都会被这位不了解自己的父亲阻拦，他因为无能为力而愤怒。

“你知道自己的大儿子深受光明教会的信任，毕竟他们还要指望大哥养活他们呢，可是你还是告诉他们纳克的信息？”布拉吉说的话就好像自己不是大公的孩子一样。

“确实很少有年轻人有那样的天赋。”大公徐徐道来，“但帝国有国法，光明教会也有他们的教条。”

“所以说了半天话又说回来了？”布拉吉气焰嚣张，甚至想摔东西走人，但他终于还是放下了手里攥着的书。

感觉自己不可能说服眼前的大公，布拉吉有些沮丧。他本来也没想要说服对方，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他的大哥已经告诉光明教会的教宗陛下。光明教会也派出了圣堂武士去追捕纳克。他担忧自己这位朋友的安危而无能为力，以至于到自己父亲面前发泄内心的不满。

“我要去恐惧平原。”布拉吉忽然又说道，“米尔夫叔叔已经死在那里了，我会代替家族那些胆小鬼去维护萨克森的荣耀。”布拉吉的话不给人任何回答的余地，丢下这句话就转头离去，留给了老公爵一个潇洒的背影。

不过，还真是让人遗憾啊。布拉吉边走边想，难得自己站在他的角度去看待问题，想从纳克可能对军事战略潜在的价值作为起点，用他所认为有价值的方面去说服他，但还是没有用。

甚至自己还提到了皇室与光明教会争端这一敏感的话题，想借纳克的事情在对抗神权上能不能起到些作用，但…总之真遗憾啊。

不过布拉吉还是欣喜的，毕竟他发现了自己不再盲目地认为一件事情是对的了，他考虑到别人怎么去思考的。

想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认识，纳克那张扯高气扬的脸在他现在看来，倒有点像一叶障目的可怜人。

真是可笑的脸，再见到他的话，他总不能了解到我这些想法后还能那么自大吧。那可就真成了固执和愚蠢。

……

萨克森大公的书房。

书桌上。

那被人攥久了，以至于皱巴巴的书。

大公轻轻地拿起那本书，缓缓地将它抚平，这位杀伐果断的公爵此时脸上挂满了落寞和遗憾，他并不是不了解他的这个小儿子，他也知道这个小儿子在脑海里有着不同于贵族那种过一天是一天的念头，所以他在最初把他丢到了西边的战线，去让他认识一下埃尔帝国那不同于圣·瓦罗的所拥有的古老和文化。

他对这个小儿子可以说是寄予厚望的。

因为大儿子对于光明女神的信仰，他甚至一度想将自己的爵位传给这个最小的儿子，虽然这么做会遭到别人的非议，但这并不是没有先例。

但后来，当这个儿子认识了纳克后，从他这个儿子的眼里，老公爵看到了这个小儿子对这一切制度包括体系的不削。虽然只是那么一点点，可能布拉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老公爵却如同被人鼓舞了一般，彻底决定将爵位传给这位小儿子。

他从布拉吉的眼里看到了儿时的自己，看似叛逆，更怀着一颗一往无前的心，这颗心需要有人去将他引领到正道。

未雨绸缪。

老公爵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正在人生很重要的一个分水岭，他也见过纳克，虽然对方是难得一见的年轻人，但布拉吉的未来还是不能任其发展。

所以老公爵开始潜移默化地去引导他的这个小儿子。

他告诉自己最信任的米尔夫将军，请求他代表萨克森去恐惧平原，因为这位将军是布拉吉少有的心怀尊敬的人。他自己还无时不刻地表现出对萨克森发自内心的责任感，那种纯粹的东西，才能真正让布拉吉相信自己的家族，也不会处处怀疑家族的制度。渐渐地，老公爵可以感受到布拉吉慢慢拥有属于他自己的使命感和荣耀。

虽然他还是睁着怀疑的双眼打量着这个庞大的帝国，但好歹他接受了自己的家族。

虽然这份荣耀引领他走向“恐惧平原”，但好歹为了家族，他可以不惜生命。

老公爵还想做很多啊，老公爵还想让他爱惜自己的性命，老公爵还想让他从带领一支小小的骑兵队开始。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从骑兵做起，到现在老了也经常会幻想当初一人一马驰骋在沙场的感觉。

就让布拉吉从骑兵的队长当起，不对，他应该先给真正的骑士喂马和拿剑，然后还要真正成为骑兵后才能考虑当个队长，布拉吉自己也不会愿意从一个队长做起的。

那么就先从一个拿剑和喂马的小伙计做起，直到能够胜任整个萨克森的荣耀吧。

当然老公爵还想做好多好多。书是永远也不可能抚平了，弄上去的皱纹就像是刻在脸上的刀疤一样，永远刻骨铭心。

也许布拉吉永不看不到莫尔坦丁·萨克森为自己付出的心血，但莫尔坦丁除了公爵的身份外，男人自古还有一个沉重的称呼：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