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近黎明,虽然冬季来临,几天前的大雪也让人担心会不会对道路造成破坏,但似乎大雪来得快去的也快,只是带来了第一场北风还有层层薄雪,就草草离去。

虽然寒风萧瑟,但是相比起其他来讲,已经是万幸了。

人们也开始猜测今年的雪季会不会比往年来得短暂。道路两旁甚至还有些新绿开始出现,挂着些晶莹的水珠,看上去十分鲜嫩,鲜嫩得让纳克忍不住想去咬一口。

所以纳克跳下马车,蹲在路旁,看着小草上晶莹的水珠,忍不住拔下一株,然后欢喜地回到马车。虽然车夫有所察觉,但手上没停,驱赶着马匹跟随着前面的马车,一行车队浩浩汤汤的丝毫没有因为纳克的行径而停顿。

纳克看着手里的平淡无奇的小草,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把它含在嘴里斜斜地靠在了货物上。

听布拉吉讲这些货物要送往西边,萨克森大公身为军方的头号元老,常年来有许多运往西边战线的物资。

混乱之领的话也在西边,与埃尔帝国和圣·瓦罗帝国同时接壤。

不仅如此,混乱之领的西边还有着世界上最神秘的水晶森林,南边同时与穆德哈尔同盟的一个小镇接壤。

这块小小的土地三面环绕着三个巨大的政治集团,同时还是大陆上最大的森林相接,如此敏感的地带,使得它在三个巨大政治集团间达成了某种共识,这么多年来大家都不会轻易让军队驻扎在这里,也不存在军事冲突。

所以这里也藏有无数逃犯。在更早以前,帝国内部并未真正的统一,数不清的战争放逐了一批批负罪之人,他们逃离了帝都,躲到了森林边缘。

因为与森林相接,罪人们就算帝国的铁骑追到那里,他们仍然拥有最后的退路:逃到森林里。而且由于与水晶森林想接壤,方便获取森林里数不清的水晶资源,更能对那些天真的精灵下手,所以但凡三大势力有一方想要根据与此,都会遭到其他两方的声讨。

到了现在,有罪之人能够逃跑的几乎都跑去了混乱之领,就算帝国派个别人来抓捕的话,那各凭本事的局面是最人们非常热于接受的。除非招惹了光明教会的裁判所,才让人连逃跑的心思都起不来……不过说真的,谁脑子坏了才招惹光明教会的圣堂武士呢?

不过不好意思,如今就有一个脑子坏了的人,而且他还自以为自己脑子正常并且洋洋得意地认为是这里所有人的脑子坏了。

“你一定不想连累这支商队吧。”

比方说现在,纳克就觉得眼前的男孩不太正常。

他端坐在马车内,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孩,至少在纳克看来是这样的,他总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个三四十岁的都是些小屁孩。

“我叫查尔迪斯,是光明教会的圣堂骑士,法克教主是被你杀的吧,这是你一个人的罪孽,跟我去伏罪吧,我不希望给车队添麻烦。”

叫做查尔迪斯的男孩微笑着,纳克一眼就看到了他笑容里的自信,同样的自信也可以翻译成自大、骄傲等等。

“好吧。”纳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跳到了地上,向车夫挥了挥手,车夫看在眼里没有理睬,长长的车队一下子就在纳克眼前消失,他感觉心里不是滋味,未来路上城市关卡重重,没有车队的屏障,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穿过数不清的城市到达混乱之领。

纳克嘟着嘴,还在为自己不能搭便车感到不满,看着眼前的男孩脸上始终露出不变的微笑,自大的笑容……就像是某个狂妄自大的家伙?

要说像谁的话,“不会是像我吧!”纳克突然失声道。

“什么?”突然听到这么句话让查尔迪斯楞了一下,纳克没有理他,还在自顾地懊恼,他懊恼自己为什么察觉到自己的自大和狂妄,他明明百般叮嘱自己不要在这群可笑的蠢货面前露出自大的表情的。

因为当两方的知识和对待事情的见解过于悬殊,那何必跟对方较劲或者显摆呢?

同时纳克同情心再次泛滥,看着男孩的笑容,心里总感觉不是个滋味。他有些失魂落魄,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小迪斯的肩膀上。

“小迪斯。”纳克深情地说,但说完后他哽咽了,他觉得单凭自己无法让对方认识到自己的自大,觉得怎么样都不能开导他,越是这样想纳克越自责,叹了口气后最终还是迎上了查尔迪斯的双眼。

但查尔迪斯不能平静了,他脸上好像在抽搐,他不等纳克疑惑就猛地摔开了纳克的手,丝毫不留情面。

“小迪斯?小迪斯!”查尔迪斯拉着小纳克的衣领,双眼布满血丝,大吼道:“你刚才叫我什么?你也敢叫我小名?你也配叫我小名?”

查尔迪斯狠狠地推了小纳克一下,目光咄咄逼人。

“我已经十七岁了,我明白,我懂!你们一直都把我当做是小孩,但我已经成年了,我已经是圣堂骑士了!我知道我年纪小,但我告诉你,我能够胜任守护女神的伟大职责!”

“嗯…”纳克在他雨点般的话语下有些不知所措,觉得应该赞同对方。

“十七岁,跟可爱的小公主菲茵一样,确实不小了嘛。”

“你拿我跟小公主比?”小迪斯双眼要冒火花了。

“我、我不是很会哄小孩的,能不能别…”纳克有些委屈。

“你!你!”小迪斯看上去不是很会交际,不过纳克可以同情这点,毕竟他那么宽容。

“好了,小迪斯,快点带他回帝都吧,都拖延那么久了。”沙哑的声音打断了纳克的思路。

“捷克提拉法师,连你也认为我过分年轻吗?”

“我们要承认自己的不足…”纳克缓缓地点了点头,但下一刻骑士长剑便刺向了纳克那凝重的双眼。

剑尖狠狠地插进地面,溅起泥沙,但纳克动作迅捷,怪叫着躲开了,不过嘴角一直叼着的草根却掉在地上了,纳克看着地上的草根像在看情人一样恋恋不舍,马上小迪斯恼羞成怒的表情映入他的眼帘,格外吓人。

“纳克,由若菲尔骑士长收留,光明教会护教骑士,实力在一年前刚步入中级武士的行列,有希望成为光明骑士团的一员,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背叛光明女神背叛你的信仰,但是……”说道这里捷克提拉法师顿了顿,眼前有水元素波动,透明的水波渐渐显色,有画面出现在他们面前,画面是纳克在罗尔巴萨的索菲娅会所的时候,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凭空出现。

“我水元素的魔法不是很精通,但是你的出现确实有些突然,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显现在那里的?”

“我查看了你过去的历史,只知道你是从马拉来的,不过马拉早已成了‘恐惧平原’的一部分了,你十五岁在若菲尔骑士长的推荐下加入光明教会骑士的培养,而马拉恰好是在十五年前毁灭。是你在婴儿时期就来到瓦罗帝国了?还是你母亲还未生下你的时候就来到了帝国?我查看你当初交给光明教会的文献里就没有讲到你的父母,你来自哪里?。”

捷克提拉法师说完静静地看着纳克,纳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其实我十六岁才在若菲尔骑士长的推荐下加入光明教会。”

“如果你当时才十六的话,那你离开马拉的时候也才只有一岁大小。”捷克提拉法师马上发现了不对。

“骗你的啦,我当时已经十八岁了,我怕年龄太大教会不收留我。”纳克哈哈地说道。

“十八……”捷克提拉法师阁下沉吟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在耍我?!”

“可能吧?”纳克也不确定。

“好吧,我承认你很聪明,不过能先解答下我心中的疑惑吗?你是如何凭空出现在会所里的?”法师提出了他的疑问。

“我也记不大清了?”纳克迟疑。

“那好吧,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颠簸,还是快点回去吧。”捷克提拉法师很遗憾地说道,老法师一辈子忙来忙去也不是为了名誉和成就,但凡魔法师都是向往魔法那神奇的世界,只是没想到难得的好奇心居然得不到回答,有些失望。

“一定要回去吗?”纳克有些踌躇。

“够了!”查尔迪斯伸手就去抓纳克,但抓了几下都没抓到。

老法师看在眼里来兴趣了,手一翻,镶嵌着大块红水晶的法杖就出现在手中,法杖轻轻点了下地面,同时一个大地束缚的魔咒也是转瞬念完,纳克脚下的土元素开始沸腾,一双双泥沙做成的手探出地面,纳克不得已只能逃离脚下沸腾的区域。

“没错,就是这样,就像最初躲开圣堂武士那一剑一样,对风元素无比精妙的掌控,如果不仔细观察还真是察觉不出来。”捷克提拉法师有点兴奋,“对一种元素本能的感应吗?这些微小的控制甚至不需要咒语和魔法水晶来作为引导吗?简直就跟精灵一样。”

他越讲越激动,几个魔法咒语不由地又开始吟唱,但他突然发现周围的一切变得陌生了起来,刚念完的魔法也消失不见。

“这!”大法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那就是他感应不到元素了,虽然自己还是拥有充足的魔力,但是通过手中红水晶的权杖却怎么也感应不到元素!

“禁魔领域?”大法师慌张起来,因为这意味着一位大魔法师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了。

“不对,怎么会有感应不到元素的魔法?”大魔法师陷入了疯狂,纳克看了他一眼,专心地面对眼前的后辈,查尔迪斯并没有因为捷克提拉法师的变故而慌张,却因为纳克居高临下的视线而感到羞愤。

“混蛋,瞧不起我的人我都会证明给你们看的!”查尔迪斯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骑士长剑在他手里像只狰狞的野兽扑向了小纳克。

“后退,小迪斯。”捷克提拉法师大喊,因为他看到了那个魔鬼的双唇在微微地念着,捷克提拉法师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在内心已经将纳克定义为魔鬼了,作为一个魔法师看到这一幕的第一反应就是敌人要施放魔法了。

不过身在禁魔领域,为什么那个魔鬼却能释放魔法?

但是太晚了,查尔迪斯早已不顾一切了,身体跃起,一剑劈下。

他的跳起十分鲁莽,甚至破绽百出,但他精湛的武技弥补了这次攻势的漏洞,单薄的长剑在纳克眼中仿佛密不透风,没有躲避的死角。只不过如果他面对的是个魔法师,那么在空中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借力的话,就只是给自己讨苦头。

在空中,查尔迪斯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就算是查尔迪斯这样对魔法没什么见解的人都能感觉到身边无数风元素的气息,然后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笔直地掉了下来,头深深地扎进土里。

屈辱和不甘涌上他的心头,这是对一个圣堂武士的羞辱,对手动都没动,自己就败下阵来,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残酷的嘲笑。

曾经说好的要成为受人敬仰的骑士呢?曾经对着自己内心不断呐喊着加油以及自己付出那么多的努力呢?为什么到现在却连碰都碰不到对手一下,为什么自己大喊着:“我要成为圣堂武士”时会被嘲笑,到了成了圣堂武士后,也会被嘲笑,而且嘲笑得那么赤裸裸。

头部的撞击虽然不是很强烈,但还是有点稍微的眩晕,感觉身体有点麻痹,想要动弹,但是却羞愧得动弹不得。

明明这点撞击并不算什么,但总感觉,身体沉重得站不起来。

耳边像是有布靴踩在地上的声音,感觉很轻快,一步步地踩在地上,明明平淡无奇,空气中却偏偏有种神圣的感觉,很快小迪斯就被这声音给淹没了,埋着的头更加不敢抬起来了。

纳克端详着眼前的景致,为眼前这位女孩脚下亮锃锃的布靴而感叹,很快他就释然,毕竟这是做给光明教会圣女的。

“伟大的圣女殿下。”纳克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看向眼前光明教会三位圣女之一,脸上充满了憧憬。

他也不由得在想圣女殿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圣女没有说话,她漫不经心地走到了捷克提拉法师面前,精致的布靴踩踏在地上的声音格外的清脆,一头金发随意被她随意地揽在脑后。

纳克看到那双精致的皮靴踩在了一根无名的小草上,瞬间有心痛和惋惜。

圣女殿下头也不回,自顾地讲着:“利用魔法师不会随意移动的特点,将刻有‘元素絮乱’魔法阵的小草放在魔法师的脚下,确实很新奇的主意。”

“虽然只是影响十步范围内的一个小魔法阵,但这株草根还很新鲜,而且你似乎没有携带任何道具,就算是一个大魔法师都不能在不利用任何道具的情况下完成一个魔法阵。”

这已经不单单是是精深了,捷克提拉这位大魔导师脸上无光。

说到这里,圣女殿下不耐烦地停下了脚步,因为除了呆滞的大魔导师还有一脸崇拜看着自己的小迪斯之外,这里最重要的家伙已经猫着腰准备逃跑了。

察觉到圣女殿下的眼光飘向这里,纳克加快脚步跑的更快了,一溜烟就快消失在原野上,他一边跑着口中还念念有词。

“再见啦,美丽的圣女殿下,下回记得不要那么啰嗦。”纳克哈哈大笑着,得意忘形过头了。

“哼。”圣女殿下嘴角扬起,手中的卷轴闪烁,这一副景象瞬间惊呆了小迪斯,只是一瞬间的笑容,却让查尔迪斯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

虽然看上去像“魔法絮乱”,但只是相似而已,对魔法和武技的精深不过都是对力量的探究而已。

洛丽曼心里回想着那株无名小草上细微的纹路,用精神力在脑海里不停地刻画着三个魔法阵。

终于,和“魔法絮乱”还有小草上那个魔法阵奇异的纹路相互映证,相互互补,第三个魔法阵终于在一张卷轴上初具规模,一个新的魔法阵在她手里成型,同时一张空间跃迁的卷轴被点燃,她的身形在跳动,光怪陆离间纳克那个奔跑的身影立马出现在她眼前。

长发飘飘,纳克惊讶地回过头,看见那双深不见底的蓝色瞳孔,看着那冰冷地唇角扬起一丝轻快的弧度,一片金黄在她脑后飞扬,毫无预兆地,纳克的整个世界塌陷在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当中。

精神力?

意识沉沦的快逃脱的也快,睁开双眼后,圣女殿下因为短暂的跃迁没有站稳身子,或者说她一开始就是冲自己来的,从半空中砸落在纳克身上,压在纳克身上,双手支撑在他的胸前。

她对视着眼前的骑士,有些控制不住嘴角的笑容,在纳克感到不妙的时候,那一抹紫色已经映入了他的眼帘。

是她的右手,一个握着魔法阵的右手!

“等下,你没必要用一个空间跃迁的卷轴来追我吧?不对,你先住手!”

“我叫它‘元素终章’,你的魔法阵叫什么?”紫色的光亮目眩。

“叫做什么的话,我也没有好好想过……不对!”

圣女殿下眼角泛起笑意,配上湛蓝的瞳孔差点让纳克的意识再次深陷,不过这一次纯粹是因为着迷。紫光照耀着他那惊恐的双眼,接着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扇了过来。

啪!

火辣辣的疼,但是纳克顾不得那么多了,身体在巨大的冲击下在泥土中飞得远远的,狼狈中连滚带爬终于站了起来。

“想好你的魔法阵叫什么?”

圣女殿下笑着问,纳克脑中不禁回想起这位圣女殿下的爱好,那就是对一切知识和未知事物的渴望,唯有这些才能勾起她的兴趣才能让她脸上泛起笑容。不过身为天才的她,过早的学会了所有接触过的事物,以至于就没有笑过,但现在……

“疯了疯了。”这种事情有那么重要吗?

冲击拉长了他们的距离,纳克一边嗷叫着一边撒腿就跑,卷轴向来昂贵,他可不认为对方还有第二张空间跃迁的卷轴。但是纳克没有注意到圣女眼里的失落,就像是丢失了心爱的布娃娃一样。

跑过了一个土坡,纳克才回过头,看到女孩还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在作祟,他捂着脸大喊:

“叫做‘我和结构元的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