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半空中緩慢下墜。

街角有些昏暗,常燃着的火盆上跳躍着的光芒忽閃着。孩童玩具掉落在雪泥里,絆到了數個匆忙者的腳腕,於是逐漸失去了外形,徹底毀壞。

黑影遮蓋天空,陽光只能在其縫隙之間傾灑。火光十分耀眼,天空中龐然的存在正播撒着災禍。

“姐姐……”

少女無助地伸出手臂,可是人流遮蓋了她的視線,她與家人之間隔得越來越遠。她用力地呼喊着,聲音在房屋坍塌爆裂和人聲嘈雜之間,漸漸淹沒消失。

“貝西卡!”

另一個少女同樣在呼喊着,用盡了力量。可她們再怎麼呼喊,也只在下一瞬,她們的身影就消失在彼此眼中了。

是龍,雙翼覆蓋了太陽,吐息無比炙熱。

石磚牆壁十分冰冷,細長的冰柱上掛着化雪的水滴,在墜落與凝結固定之間搖擺不定。掛在城門口的旗子微微地擺動着,紅色,黃色和黑色的花紋在煙塵中染成骯髒的灰色,掛着星星點點的火苗攢動。

人們四散而逃,少女被人群拋棄,獨自躲藏在桶里,感受着自己呼出的氣體凝結成水滴,嘈雜的聲響也逐漸散去。

雪花靜靜地落地。

……

“你再給我們講一遍你是從哪裡來的?”

“我已經說過好幾遍啦,我是從:聖!地!要!塞!來!的!”

少女氣得直跺腳,說了個根本沒法置信的台詞。旅店老闆艾瑞斯很是為難,雖然不相信這小姑娘,又實在不知道她是從哪裡遛來的。

“你自己一個人?跑大老遠從邊隘的聖地要塞來我們這個小村莊洛利斯泰德?為什麼?”

“我已經說過好幾遍啦,我在海爾根遭遇了龍的襲擊,然後……等我逃出來的時候已經不剩其他人了,再然後,我就自己一個人逃……”

哐當一聲,旁邊的看客撂下酒杯子,打斷過少女的發言后,再問:

“那你說說,那個龍長的什麼樣子?”

“龍——是黑色的。”

旅館裡爆出鬨笑,帶頭笑起來的人指着小女孩,炫耀新玩具似的跟旁邊人說:

“聽到沒有,她說是黑色的,龍是黑色的!”

少女瞪着那人,臉憋得通紅,但是想想又把這口氣咽回了肚子里。她一路上到處在跟人講聖地遭遇龍襲的消息,天際省也素來就有有關於龍族的傳說,但是偏偏由她這個小孩子之口說出來別人就不會相信。

“你該不會是照着傳說里講的就直接瞎編的吧,什麼‘捲軸預言,兄弟交戰;黑翼鋪展,天下大亂。’之類的?”

“不是,真的是黑色的,很大……算了,你們不信就算了。”

“你們不信,那就算了!”看客捏着鼻子氣哼哼的樣子模仿着少女剛剛說的話,引得旅館裡又是一陣鬨笑。

傳承古老的天際省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一群有趣之人居住的家園,他們習慣於遵循一些古老的傳統以及奇怪的尚武精神,在對抗惡劣自然環境堅強生存這方面也十分出色,諾德人居民們對待兒童也往往很友好,但是只是會輕視小孩子。

畢竟小孩拿不起沉重的武器穿不上厚重的盔甲也沒有辦法用力氣證明自己,在成年之前基本上不大會被本地人所真正認可。

少女自己也是天際土生土長的諾德人,對諾德人的這種性子十分了解。她明白自己基本是不可能說服洛利斯泰德鎮的本地人龍災的事情了。

“話說回來,小姑娘,你到底為什麼要來洛利斯泰德鎮這裡?”

旅館老闆艾瑞斯問道。

少女支支吾吾了一會兒。

“洛克爾,你們認不認識洛克爾這個名字?”

“沒什麼印象。”

“他說他是洛利斯泰德出身的……”

少女環顧四周,周圍的人也都面帶笑容看着她,大家大眼瞪小眼,誰也說不出到底這小姑娘講的是誰的名字。

洛利斯泰德鎮在雪漫平原上一條重要的道路上,從幾十年前建立起來開始就人來人往,過路人在此駐足的多了,也就很難記得每一個人是誰。

“所以,你說得這位洛克爾,他怎麼了?”

“他被……”

少女眼神遊離,咬着嘴唇,猶豫片刻。

“他死了。”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啊,是天際出生的諾德人的話,總不會在臨死前還謊報你他出生的地方吧。”旅店老闆的兒子接過了話茬。

這個兒子名叫艾瑞克,幾小時前,是他發現了蹲在菜地里摘捲心菜葉子的少女,把她領進大廳里讓她烤着篝火的。這個看似瘦弱的女孩很快就恢復了元氣,擺出一副若有其事的嚴肅表情。

“我不招待你的話,你就打算待在門外啃菜葉?”

“……不怕您笑話,老大,有什麼我就吃什麼。”

少女滿臉鄙夷的看着艾瑞克,說完之後用力擠出笑容,特別滑稽,跟在嘲諷人似的。旁邊的酒客看了也覺得好笑,把酒倒進燉爛的土豆里拿調羹攪合攪合,端到少女面前。

“把這個吃了我就賞你兩文錢。”

少女愁眉苦臉,看看這坨東西又抬起頭看看那個好事的酒客。附近其他幾個人也打趣地圍過來,都想看看這個女孩子會有什麼反應。少女撓着腦袋,頗為為難。

“想讓我表演這個……我可得多收點錢啊。”

“說吧,要多少。”

“10個塞普丁如何?”

她伸出兩個張開了的巴掌比出個“十”的手勢,那些錢夠在這旅館裡住上一陣子了。這些人無非是想看個樂子罷了,多要點錢或許就會知難而退,但如果對方也不肯讓步的話,那她委屈一下自己掙到點金子也不壞。

周圍的人紛紛開始起鬨,酒客掰着手指尋思一下,還是點了頭。

少女又面露為難,但是周圍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也愈發嘈雜,看來她不吃掉這碗豬食很難了事。她短暫合上了眼睛,然後又睜開雙眼,捏緊鼻子,把碗湊到嘴邊,揚起腦袋,熱乎乎濕乎乎的感覺順着食管滑下。酒精留下熱辣的感覺難以消去,她染塵的臉上浮着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