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直有种异样的感觉。

学生会暗部的工作应该已经顺利完成了才对,三井望和他的同伙们,应该不至于在明知道我的手头上掌握着足以令他们遭受处分的证据,也仍然不肯放弃对唐泽武鸣的欺凌吧?

欺凌他人者面临风险时,都肯定会选择保全自身而不会为了满足自我的丑陋欲望继续实施欺凌,我是这么想的,也认为这种想法是正确的。

可是,心底里挥之不去的异样感是怎么回事?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对我说:事情还没完,这件事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

而且,三井望的其中一个同伙,在离开时对唐泽武鸣说的那句话也让我非常在意。

『“别忘了台词哦,唐泽。”』

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台词?

别忘了台词?

难道说,唐泽武鸣和他们约定过什么吗?

如果是的话,那这份约定的含义是...?或者说,这份约定有何作用?

我不认为那个学长只是过过嘴瘾随便说说而已,既然在那种场合下说出这种话,必定有着其深意的吧。

然而不了解内情的我,对这句话的理解别说一知半解了,完全是一头雾水啊。现阶段手头上掌握的情报太少了,就算想推测或者计算什么,也无从下手。

还有一件让我非常在意的事,那个女人,堂本艾里希,究竟在教学楼三楼的窗户旁边看了多久了?

按我对班主任的了解,她可不是那种会闲着没事在窗户旁边眺望景色陶冶情操的人啊。再说,下午的时候,她的视线很明显与我对上了哦?

更重要的是,她嘴边的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怎么想都只能让我觉得她在暗示什么,或者说,其实她的心里隐藏着什么想法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吗?

越想越在意了。

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太天真了。很显然,这件事没有结束,无论是那位学长对唐泽武鸣说的“台词”,还是班主任的注视以及她那令我搞不懂其中意味的微笑,都预示着这件事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问题是,我到底遗漏了什么?还是说,在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上,我做错了什么?究竟......

“八神君?八神君?”

奈绪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我从越陷越深的思考漩涡拉回现实之中。

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家里饭厅的餐桌前,低下头看到的是美味的饭菜...对了,我本来是在吃晚饭的来着。

这时,奈绪关切地询问道:“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呢?八神君?我看你已经停下手里的筷子很久了哦?身体不舒服吗?”

“少爷,是今晚的料理不合您的口味吗?还是如伊藤小姐所说,身体感觉不适?”站在我身旁的卡雷尔也担忧地看着我。

啊,这两人的关心真是有够及时的啊,搞得我都有点感动了呢。

遗憾的是,对于我的异样也只有这两位是抱以关心的态度了。

绫只不过看了我一眼就像失去了兴趣似的继续低头吃她的晚饭。至于浩一,估计是下午没能揍那几个人渣学长一顿让他很不爽的缘故,现在正一言不发地疯狂把食物塞进自己嘴里,狼吞虎咽着,可能这就所谓的是“化悲愤为食量”吧。

对于跟奈绪和卡雷尔呈现截然相反对比的绫和浩一,我也只能在心里暗自吐槽这两个家伙的冷漠无情了。

虽说如此,我还是庆幸绫对这件事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其他人的话无所谓,可我唯独不想让绫接触这起与欺凌有关的事件。

“嘛,没什么,想到某些事情而已。”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我惆怅地说着,总觉得不把心中的疑问搞清楚的话,这顿饭是不用吃了。

嗯,干脆...就这么办吧。

打定主意的我,拿起桌上放着的手机,对卡雷尔说了一句“饭菜帮我留着吧,我先去花园散散步。”

接着便离开了餐桌。

卡雷尔没有多说什么,恭敬地对我点点头后就开始把我的那份饭菜收起来了。

走出饭厅时,我能感受到身后奈绪关心与担忧并存的视线,这让我十分感激,只是...

从我起身到离开,绫由始至终都没有再多看我一眼,这种冷漠过头的态度,让我不禁...觉得有点寂寞呢。

嘛,也罢,这样就好,在我解决这件事之前,绫只要保持这种缺乏兴趣的态度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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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的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凉意。

“哈嗤!”

一阵微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是我的错觉吗?虽然白天的温度依旧很高,可晚上却渐渐有些凉意了呢。

难道是秋天快要到来了吗?可想了想现在才...

哦对了,我出来花园这里可不是为了感叹不太可能的季节变迁的。想到这里,我拨通了手机里某个最近保存起来的号码——

——这是我的班主任,堂本艾里希的手机号码。

“嘟...嘟...嘟...”

听着手机听筒里传来的拨号音,我等待着班主任的接听,可是,当“嘟嘟”声响到第三声时,声音却变得不一样了。

...那家伙把我的电话挂断了?

好吧,班主任之前打过电话给我,她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号码,明知道是我打来的还挂断的话,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她不小心按错了,想要接听却按到了挂机。

二,她在耍我。

老实说我是比较想相信是前者啦,嗯,应该只是按错了而已。

然而十秒不到之后我便明白到现实往往喜欢与我作对的这个真理,因为当我再一次拨通刚才的号码时,拨号音才响起第一下就被挂断了。

有点...不爽。

这个混账女人居然敢挂我电话!?

再打!

挂断。

再打!

挂断。

再打!

还是挂断!?

可恶...!

她是打定主意不听我电话是吧?行,那我就不再打过去了。

可当这个想法刚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手机却响了。

...是堂本艾里希的来电。

刚接听,就听到班主任堪称豪爽的笑声从听筒里传出,“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八神,我还以为是诈骗电话呢,毕竟陌生的号码挺可疑的啊。”

这笑声,这种说法...不用想了,这个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哦?是吗?可疑?诈骗电话是吧?”我故意模仿起班主任上次说过的话,“可以,不过这通诈骗虽然没法骗取你的学分,可却会骗财骗色哦?老师你好像直到现在还是单身吧?”

像是没听出我的讽刺似的,班主任轻轻笑了下,“八神,你这是在勾引老师我吗?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伊藤或者藤月的话,你觉得自己的下场会如何?”

好吧...我承认,这个女人很有一套,至少在克制我的这方面很有一套。虽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会扯上绫和奈绪,但我的直觉一直在警告我,如果刚才自己说的话被她们两个知道的话,我会死得比某位姓草加的假面骑士还惨。

“非常对不起,老师,我错了,请你务必原谅如此愚蠢的我。”于是我的低头道歉便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好了,先不开玩笑了,八神你打电话给我是想做什么?有话快说,老师我可是很忙的。”

恰好这时,我听到了某出电视剧的主题曲从手机听筒里传了出来......

“老师你的很忙是指你正在忙着看电视剧吗?”

“没错,已经开场了,给你三十秒把话说完,不然明天回到学校我罚你留校察看。”居然光明正大地承认了啊,而且居然还光明正大地滥用职权了啊。

已经可以下结论了,我的班主任,堂本艾里希身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师德。

基于对她了解,我认为“学生妨碍自己看电视剧所以罚学生留校察看”这种恶事她是完全做得出来的,所以我思考了几秒后,机智地选择了长话短说,“下午的事情,你都看到了?不对,应该说,老师你从一开始就把整件事看在眼里了吧?同时,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吧?不然可没法解释当时你脸上的那种意味深长的微笑是怎么回事了哦?”

电话那边,沉默了。

这样的反应,看来我说中了呢。

“知道吗?八神?我不反感你心思慎密的这一点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留意到的。”

这是非常少有地,来自堂本艾里希不带任何嘲讽与不耐烦味道的话。

我姑且认为这是一句真心的称赞好了,“真是多谢了,那么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班主任以打趣的口吻说道:“嗯...这就要看你认为的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她却还是想着卖关子吗?

有点不耐烦了,我可没这么多时间跟她慢慢玩明知故问的把戏,直接单刀直入吧,“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这么凑巧知道我和浩一躲在小路外面准备随时介入,不过你刚才并没有否认自己把整件事情看在眼里的说法。虽然老师你平时喜欢愚弄我,但绝对不是那种看到学生受欺凌也无动于衷的家伙,否则你可没法获得校内众多学生对你的良好评价呢。”

说到这里时我停了下来,考虑了一下后,再继续抛出自己的假设,“结合上述两点,我是否可以认为,把三井望等人欺凌唐泽武鸣的全过程尽收眼底的你,之所以不出手阻止而是选择冷眼旁观,是因为知道某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呢?这,就是我认为的“怎么一回事”。”

我的疑问,我想法,我的假设,都已全盘说出,剩下的就看堂本艾里希如何回应了。

只是,她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

也许是在考虑该不该说出来,又可能只是单纯地打算吊我胃口而已,不论如何,电话那头的堂本艾里希一直沉默着。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正当我想着是不是该再说点什么时,她终于开口了。

“你的这些长篇大论已经超过三十秒了呢,嘛,看在你动了脑子的份上我就不罚你留校察看好了。”这家伙沉默了这么久原来是在考虑这种事情吗!

话说总觉得自己刚刚逃过了一劫?

还没等我打从心底里庆幸自己的幸运,堂本艾里希又接着说道:“明天中午等我的消息,到时候会让你知道原因的。好了,别妨碍我看电视剧了,聪明的“工具人”八神。”

话音刚落,“嘟嘟声”便从手机听筒里传出——

——她都不等我回应就把了电话挂断了。

......

我觉得有必要再次郑重表达一下我的感受,虽然从“工具人”升级成聪明的“工具人”算是一种不小的进步,可谁要当“工具人”啊!

这家伙小瞧我也该有个限度吧!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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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的联络比我想象中来得要快。

在我刚到校时就收到了她的电话,让我下午放学后到昨天的班主任看着唐泽武鸣被三井望他们欺凌的地方,也就是教学楼三楼能看到单车棚的那个窗台。

虽然心里存在疑惑,可之后的一整天时间里,班主任也没再提起过这件事,甚至连我主动提起她也避而不答,看来是打算把一切都留在下午的时候再解答吧。

因此,我也没有再多问。

时间过得很快,一天中最后一次的下课铃声响起了。

“那么,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如之前所说,接下来将会有校运会,而期末考将在校运会后进行,诸位请不要忘了复习。”讲台上,今天最后一堂课的任课老师,也就是我那忠实的管家兼保镖兼副班主任卡雷尔如是说道。

他不说我都忘了快要到期末了,还有那个麻烦的校运会啊。

嘛,管他呢,反正我也不期望自己能爆冷考出个年级第一之类的成绩,得过且过就行了,至于校运会那更是和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人士毫无关系的事情。

考试的问题随便吧,现在要做的,是赶紧解答我心里的疑问。

抱着这种想法,卡雷尔一说下课,我便连连等奈绪说完“起立”的耐心都没有,迫不及待地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教室。

当我去到教学楼三楼的那个能看到单车棚的窗台时,发现班主任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在一群熙熙攘攘准备放学的学生中,穿着职业套裙的金发丽人身影显得异常枪眼。

“小子,下课铃刚响起没多久你就到了,该不会是旷课了吧?”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班主任的语气却显得颇为不耐烦,听起来像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似的。

“我又不是浩一,哪来的那种胆子逃课。”急于知道答案的我没等班主任回话就继续说下去,“好了,堂本老师,直接进入正题吧,你说今天可以让我知道答案是吗?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然而,她并没有说话,而是先把视线投注于窗台外面,“嗯...等个十分钟左右应该可以了吧?老实点在这里等着吧。”

班主任说在这里等着?

而且,她的目光一直投注于窗台外,不,应该说,是看着窗台外面的下方...那里,是昨天三井望他们欺凌唐泽武鸣的单车棚...

难道......

我感觉,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希望不会是我所想的那样吧。

然而......

现实很无情地摆在了我的眼前。

穗绫学园里本身以自行车代步上学的学生并不多,毕竟校门前的那条长长的斜坡别说骑着自行车上来了,哪怕只是推车都一样累死人,所以单车棚里存放单车的数量其实非常之少。

因此,十分钟时间,单车棚里的自行车就被拿走的七七八八了,正是这时候,他们,出现了。

是三井望和他的同伴们,这一次他们的手里拿着几个瓶子还有一袋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后面的,是像条忠犬一样默默跟着的唐泽武鸣。

当看到他们几个走进单车棚时,我的心里其实并不好受——

——这代表我昨天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毫无意义可言。

毕竟,他们会来到这里,只能是因为那件事了吧?

那件事是什么,不必多说,三井望他们所作出的举动,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像“餐前点心”一样的拳打脚踢已经是惯例了吧?接着强迫唐泽武鸣做各种践踏自身尊严的事情则是“主菜”吗?如果仅此而已的话,那还算好吧。

最后,作为最后才上桌的,能被认为是“饭后点心”的把戏,则是他们...强迫唐泽武鸣喝下某种装在瓶子里的液体,还有把塑料袋里的一看就让人觉得肮脏的东西,全数扔在他的头上......

由于不在现场,只能隔着窗户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但那瓶子里的液体,还有袋子里的污物,我都只能联想到那些东西——

——尿液和粪便。

是不是出自三井望等人“自产自销”我不得而知,可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实在太不真实了。

这...这种事情,真的...真的是校园欺凌吗?

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像昨天那种事情,不已经是极限了吗?为什么会出现比那更过分的事?

喂喂,哪怕是我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都觉得实在太过分了喔?

这已经彻底超出校园欺凌的范畴了,这不是...这明明就是在侮辱唐泽武鸣身为人类的存在价值的最后底线吧!

因为玩乐的心态而把唐泽武鸣揍一顿,因为找乐子的想法而把从唐泽武鸣那里勒索来的钱撕成废纸,因为想要看马戏团表演所以强迫他趴在地上装成可怜巴巴的小狗甚至学狗叫......

这些我能理解,我都能理解,毕竟过去的我是少年暴力组织的头子,可是...可是像这样的,像刚才看到的这种事情,究竟是,内心怎么样扭曲的人才做得出来啊!

我无法理解三井望他们作为欺凌者的内心,可我更无法理解唐泽武鸣作为被欺凌者的想法。

喂喂,你可以反抗的吧?

你明明就可以反抗的吧!

仅仅...仅仅只是出声,只是大声求救,总会有人能听到,总会有人赶来救你的吧?

为什么...为什么不这么做!

或许看到我虽然默不作声,可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近乎扭曲,堂本老师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道:“怎么样?这就是你所追求的答案了,满意吗?”

她说...满意吗?

怎么可能...满意!

“你在开玩笑的吧!满意!?这种事情,有可能满意吗!”不顾自己身处满是学生的走廊,我歇斯底里般地怒吼着,“那些人,那些家伙,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做出这种事!?难道你不知道吗!他们仅仅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就为了满足自己的那股欺凌他人的欲望,所以就这么做了!”

我明白,在这里,在这时候,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的满腔怒火发泄在堂本艾里希身上是毫无意义的,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不然的话......

总觉得自己的内心要被这种无情的现实彻底粉碎了!

“你一直都知道的吧!你明明一直都知道的!这种事情!”

周遭学生们惊愕的视线我视而不见,此刻在我的眼里只有堂本艾里希的存在。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她还能冷笑起来?

忍不住了,谁管你是不是老师,谁管你是不是女的啊!

我一把抓住她的衣服领子,对着她大声质问:“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为什么只是冷眼旁观?为什么只是在这里在这个破烂窗台前默默注视着一切的发生!你不是老师吗?作为老师的你,明明就有这个能力去阻止这种事情的啊!”

我像是要用尽自己的全力般地怒吼:“回答我的问题!堂本艾里希!”

然而......

她什么也没说,脸上的冷笑依旧,仿佛我只是个愚蠢的小鬼,问了一个再天真不过的问题。

堂本艾里希抓住了我的手,用力把它拉开,之后,她摇了摇头,“原本还以为你能明白的呢,八神,没想到只有这种程度吗?看来是我对你的期望过高了。”

什么...意思?

“我不否认,八神,你很聪明,可同时,你也非常天真。天真到令我怀疑你真的是那个,令附近几所学校的学生们都闻风散荡的“BALCK”的前任首领吗?”

叹着气说出这种话的堂本艾里希,脸上的冷笑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嘲讽意味显而易见的微笑。

嘲讽的对象是谁?

当然只能是在她面前的我了。

只是,我对这份嘲讽毫不在意,我在意的是,她所说的“天真”,是怎么一回事。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此,堂本艾里希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唐泽武鸣并不想要你的帮助?而且,三井望他们可能根本不怕你手里掌握的证据?”

没等我开口,她又补充了一句,“自己去问当事人吧,我可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呢。”

留下这么一句话,堂本艾里希自顾自地走了。

我......

虽然这种态度令我非常不满,可堂本艾里希说得没错,真正能解答我问题的人,我要只有身为被欺凌者的唐泽武鸣。

我要去找那个家伙问个究竟才行。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立刻往单车棚飞奔而去。

---

当我到达那里时,三井望他们已经走了。

还留着在这里的,只有满身粪便和尿味,可怜兮兮的唐泽武鸣。

此刻的他看起来像只奄奄一息的流浪狗似的两眼无神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走上前去的我,发现他的脸上带着湿润的痕迹。

是刚才的尿液?

还是说...他的泪水?

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一件事,名为唐泽武鸣的少年,他的内心可能已经彻底封闭起来了。

证据是,明明我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他的眼眸里却没有我的存在,有的,只是傍晚昏暗的天空。

现在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也许...只是陷入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停止思考的状态吧。

“喂,还活着吗?”

幸运的是,听到我的声音后,他的眼睛眨了眨,终于意识到我的存在,惊醒了过来,“啊...是你啊,学长。”

一边说着的他,一边从地上慢慢起来,看到他的这副模样,我只能在心里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不好意思,学长,还是别靠这么近比较好...毕竟,很臭呢,我的身上也很脏啊。”说罢,他麻木不仁地笑了笑,还自觉地远离了我。

臭吗?

也许吧。

脏吗?

也许吧。

然而,我根本不在意这些,我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想法。

无视掉从他传来的臭味,我走到他面前,冷冷地问道:“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反抗也没有用啊...”他低着头用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说着。

『“反抗也没有用”』

这已经是唐泽武鸣的内心变得麻木不仁的表现了吧?

“我试过了,就算告诉老师,告诉其他同学,三井学长他们对我做的事情,也没有人相信我...”

他的脸上,是惨淡的笑容,“根本就,一个人都不信我啊?我又能怎么办呢...哈哈哈哈...”

啊,唐泽武鸣说得没错。

家世,容貌,成绩,人缘,这些东西一应俱全的三井望,有谁相信他会做出校园欺凌这种事情呢?

恐怕在那些人的眼里,无论哪方面都只能得出“一般,普通”这样评价的唐泽武鸣,只不过是个无缘无故污蔑人的坏学生吧?

可是,我还是认为,只要反抗的话,始终是能避免这种事的。

“所以,你选择了服从?”

“是啊,只能服从了啊,”唐泽武鸣没有看向我,他的双眼,注视的是空无一物的天空,仿佛在对自己诉说着自身的悲惨遭遇似地喃喃自语起来,“根本没有人相信我,就算对老师告发,也只得来“不可能”的回应,事后被得知了还会遭遇更可怕的报复,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打不过他们,也没有人相信我...”

说到这里,他突然对着我大喊:“我能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只能这样了!只能选择服从了啊!连“被告发的话就要说我们不过是在玩而已”这种话都被下命令了!不遵从的话只会得到更可怕的后果!”

台词,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而更可怕的后果...

难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情!”泪水盈眶的唐泽武鸣,对我展示他身上,脸上的那些污物,“就是因为你啊!就是因为你的出现,所以我才变成这样的!不要多管闲事了好吗!明明只要不反抗的话,只要继续忍受的话,就不会遭到更可怕的对待了啊!”

没错...

是我...

是我令他...

自责与愧疚同一时间涌上心头,然而我不打算道歉,道歉是于事无补的,我真正要做的是...

“就算如此,你也不应该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事情吧!?难道你没有想过自己不应该被如此对待吗!不反抗的话他们只会一直这么做罢了,妥协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握紧你的拳头,对着那三个可恶的家伙,狠狠...”

然而,没等我说完,他便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这是只有你才办得到的吧!”

什...么?

只有...我才办得到...?

“我知道自己很懦弱,我也很讨厌这份懦弱,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也想改变,可是我却改变不了啊!可恶,为什么我偏偏是这么弱小的家伙!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人人都说你是“BALCK”的前任首领,那个恶名昭著的早濑浩一还要是你的朋友,在这里,谁敢对你做那种事啊!谁敢欺凌你啊!?不会有这么蠢的人存在的啦!可是我和你不一样,我只不过是个弱者而已,你这种人...”

我明白的。

流着泪低下头的唐泽武鸣,与其说,是在宣泄对自己的不满,倒不如说,是在发泄对我的愤怒吧。

“像你这种强大的家伙,怎么可能了解弱者的想法!”

似乎,已经无法再继续忍受下去了呢,唐泽武鸣他...就这么跑着离开了。

我......

我想,他最后说的这句话,应该是...发自他的内心而说的吧。

『“身为强者的你,大概很难明白弱者的感受吧”』

无独有偶,之前奈绪也对我说过差不多的话呢。

...这就是,堂本艾里希所说的,我的天真之处吗?

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不,是我究竟......

“他说得没错哦,八神,一直站在强者角度上看待事情的你,是很难理解弱者的感受的。”

说话的人,是堂本艾里希,不知什么时候,她来到了这里。

“受到欺凌只要反抗就可以了?别开玩笑了,哪有这么简单。”叼着烟的堂本艾里希,把嘴里的烟雾吐出之后,用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理所当然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现实啊,总是受到很多因素制约的,像这次的事情,最基础的,如果受欺凌的一方连反抗的心都不存在的话,那么旁人做再多的事情,也只是徒劳的罢了。”

“所以...你才选择了袖手旁观吗?”

“这次明白了啊?看来八神你还算是一个聪明人呐。”她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说着,“好了,多余的课外辅导就到此为止吧,我可不是那么勤奋的人啊。”

接着,连班主任也走了。

留在这里的我,能做些什么?

不,应该说,对于这件事,我能做些什么?

正是因为明白唐泽武鸣的想法,所以当初堂本艾里希交代的内容里才有“一定程度上想办法解决”的说法吗?

到头来...一切,都毫无意义?

总有些事情,是我能做的吧?

很微妙的,这种想法,不是出自于想要完成工作,而是我,真的想要这么做。

我想为唐泽武鸣做些什么,我想为这件事再做些什么,我想...把这件事,导向该有的结局之中。

而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泽武鸣继续受到三井望那些人渣的欺凌!

没错,我无法改变唐泽武鸣的想法,在他眼里作为强者的我,是无法让他燃起心中象征反抗的斗争之心的。

可是,我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至少,那个家伙的话,至少他可以......哪怕为此要我使用掉第二次承诺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