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突然說要拜訪我家.....”馬車平穩的前進，艾莉兒端着茶杯在車廂里細聲說道。
平民街道的路有些坑坑窪窪，即使有風元素魔法陣維持平衡，馬車多少還是有些搖搖晃晃，莫德的視線落在透明的玻璃茶壺中，望着淡褐色的液體左右起伏着。
“啊，就是想出去轉轉，再說了，擅自把艾莉兒邀為佣族也該通知你的家人不是？畢竟以後他們也算是我蒙托利亞家族庇佑的對象之一，我覺得見見面挺不錯。”
“是這樣嗎，我倒是無所謂啦。”
艾莉兒雙手捧着茶杯，視線卻不自覺地遊離，她匆匆掃過窗外的景色，現在是剛過午後的時間，街道上車水馬龍，有不少商販在吆喝着貨，除此之外沒有什麼特殊的了，一切都是她曾經看到過的樣子，沒有任何變化。
“最近你家裡怎麼樣了？呃，我是說家裡人過的怎麼樣？”莫德裝作隨意地問道。
“一切照舊。”艾莉兒抿了一口茶，白色的熱氣從粉嫩的嘴唇中緩緩吐出。
“父親的生意不溫不火，母親偶爾從鄉下的娘家裡帶來些土特產維持家用，但是現在的日子比我外祖父母去世的那段時光要好很多了。”
“這樣嗎。”莫德思考着艾莉兒的話語，關於她的外祖父母去世的消息前段時間就已經得知了，那是艾莉兒剛剛被選為皇家魔法學院學生時發生的事情，對於一個普通的平民家庭來說，面臨這種悲事還要支撐着唯一的女兒求學魔法，實在是難以想象的壯舉。
指甲陷入肌肉，莫德緊摟着雙臂看向窗外，祈禱着最壞的情況不要出現。
艾莉兒眨着眼，她一如既往地溫柔着看着眼前的莫德莉娜小姐，雖然金髮少女今天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患得患失，不過應該也是迫於決賽的壓力所致，想來突然說要拜訪自己家也是這樣的原因吧...莫德莉娜好像有遇到壓力就會找事情分散自己心情的習慣呢。
馬車徐徐行駛着，將兩旁的景物漸漸拉遠直至消失不見。
...
今天的天氣有些濕冷，莫德不是通過鼻子感知到這一切的，事實上當她下馬車的時候她就感受到了周圍濃郁的水元素。沒人說的清楚水元素是怎樣誕生的，但是正如風元素對於氣體有着卓越的掌控力般，水汽越多的地方水元素也越濃郁，而這種天氣在乾冷的北方帝都來說，並不常見。
莫德想起戒指里有副占卜牌，據說淵源是源自國師梅隆所屬的魔法派系，該流派以占卜，觀星、神降等手段聞名諾亞，可惜傳人卻是屈指可數，近百年來出名的只有梅隆一人。
而這副占卜牌毫無疑問是貨真價實的真品，真正要使用它占卜某種不可捉摸的運勢則需要專門的訓練，這對於莫德來說太過苛刻，因為那是屬於那神秘魔法派系的秘藏，並非一般手段可掌握，但是莫德也有自己的機靈之處，能夠使用這副占卜牌。
藍光一閃，鏤刻着精美七彩圖案的卡牌躍然指尖，它們旋狀着排列成圓形的圖案繞着莫德的手腕緩緩滑動，遠遠看去就像少女手上戴了副美麗的花圈。
“這是什麼？”
艾莉兒提着長袍衣擺走下了馬車，莫德注意到在她白色的長袍之下露出了粉紅色的衣褶，毫無疑問那是那件艾莉兒父母送給她的法袍。
“‘萬象占卜牌’，亦或者是‘想知道什麼就問它吧神奇撲克’？不重要啦！重要的是這副牌可是非常古老的占卜魔法，能夠尋得命運的軌跡。”
莫德一邊炫耀着自己的知識，一邊觀察着牌上泛起的魔力漣漪。
“那....要怎麼使用它呢？”艾莉兒怯怯問道。
“問得好！”少女打了個響指，將腰桿挺得筆直，然後深吸口氣，將胸膛鼓的高高的，接著說出四個大字。
“我不知道。”
“————蛤?”
“我確實不知道。”莫德聳聳肩，淡定地說道：“這種古老教派的魔法需要經過特殊地儀式，這種儀式據說跟神明有關，也就是說這種魔法是‘神降術’的一種，是與法則和神權緊密聯繫的力量，我肯定是搞不定這玩意的，但是....”
“但是什麼？莫德莉娜？”艾莉兒好奇道。
“只要是除了血脈以外的魔法，只要是人類用的魔法，世界之手就能複製。”
莫德抬起了右臂，銀色的符文悄然浮現在衣袖下的白皙手臂上。
“等等，既然你說是與神明有關的魔法，那莫德莉娜你這樣不是褻瀆神明了嗎？神降術是信仰魔法一類的東西，可是莫德莉娜你不是這位未知神的信徒，你不怕受到反噬嗎？”
艾莉兒看到莫德的舉動嚇得捏緊了衣服，臉上的表情比街邊的白雪還要慘白。
“我倒是忘了你受過光明教會的教育。”
莫德知道艾莉兒會有此一問，因為光明教會對每一位適格的帝國兒童都會這麼教導，什麼光明魔法神聖不可褻瀆啦，什麼侮辱信仰會被天譴啦，雖然卻有其事啦，但是不是隨便什麼舉動都會被神明“關注”的。
“這副占卜牌是發動魔法的器，而神明的授予則是權，權器結合才能真正發動這個魔法，而權，其實已經授予這副牌曾經的主人，即他所使用的的這種魔法，所以在這副卡牌和那位神明的法則看來，我只不過是再現當時的場景，就好比這前主人重新施法一次罷了。”
說罷莫德的手掌泛起金色的光芒，其中有隱隱銀光流轉於白嫩指尖，然後她手腕周圍的卡牌像瘋了一樣的加速旋轉起來，而那些銀光伸出淡淡的絲線，就像延伸出來的觸手，迅速敏捷的從中挑了三張卡牌出來。
“但是你這樣不就是單純的‘複製’嗎？”艾莉兒不解地問道：“如果說卡牌的主人用這個魔法探求別人的命運，那現在展現的結果，不是那未知的人的‘命運’嗎？”
“這就是你愚笨的地方啦，艾莉兒。”莫德輕巧地笑道：“作為追求真理和信仰的魔法師，假如你被神授予了這副卡牌，你第一次占卜的人，會是誰？”
“是.....”艾莉兒歪了歪頭，忽然她明白了莫德的意思，尖叫着和莫德異口同聲地喊道。
“是自己！”
“沒錯，是自己啦！我只要用世界之手還原其上最古老的波動痕迹就好。”
莫德得意洋洋地笑着，一邊解釋道：“命運是無法欺騙的東西，縱使我所使用的魔法與前主人別無二致，更確切地說，甚至就等同於前主人使用了這個魔法，可是命運的法則還是會識破這一切，所以占卜牌顯示的結果，自然是————我噠！”
說完，少女把三張牌牌面亮出，三種不同的畫面躍然牌上。
第一張卡牌是布滿荊棘的道路，盡頭盤卧着巨龍。
第二張牌是熊熊燃燒的烈火，但是卻是在水下燃燒。
第三張牌最為詭異，是一名少女的臉龐，但是在這少女的眼瞳中，有無數少女的倒影映出，每一名少女都露出看似相同，但卻不同的微表情。
“這.....預示着什麼。”艾莉兒咽下了唾液。
“不太清楚啊...”莫德也皺起了眉頭：“我只是能使用這種魔法，但是我忘了解讀這種預言也需要專門的訓練，而我對此一無所知...”
“所以....”
“所以就瞎猜咯。”莫德大大咧咧地說道：“第一張牌預示着前方道路困難？比賽可能會遇到阻礙？第二張火怎麼可能在水裡燃燒嘛！除非是岩漿，所以第二張牌預示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也就是說會有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至於第三張嘛..........我編不下去了哈哈哈哈。”
莫德咯咯笑着把卡牌收回戒指里，然後搭住了艾莉兒的肩膀。
“我們快進去吧，外面真冷呵。”
這時，少女才注意到，因為自己剛才華麗的魔法表演，有不少路人駐足停留在了馬車附近，朝兩人投來或羨或驚的目光。
魔法師對於其他地區的平民來說是個稀罕物，但是那種老態龍鍾戴着高高尖尖法帽的魔法師帝都里的人應該見怪不怪了，之所以能吸引這麼多人的注意，恐怕還是因為施展魔法的是位穿着精緻，面容清純可人的少女吧？
為了阻擋不懷好意之輩接近兩位小姐，蒙托利亞家的馬車夫特意下車站在了艾莉兒家門前的路口，車夫身強力壯，單論身高也不輸希伯萊太多，而他厚實的軍馬靴、手中的黑皮鞭和漆黑的高氈帽更是透露出冷酷高傲的貴族下人氣質，讓莫德覺得好笑又可愛。
“我們進去吧？”艾莉兒拉着莫德的手無奈地笑道：“這附近的鄰居都是熟識，我不想引起太多不必要的關注。”
“好的。”莫德點點頭，與艾莉兒一併踏入眼前的房屋。
...
艾莉兒家比莫德想象的要好些，到底是小生意人的院子，在進入大門之後，有一處小小的空地，中央堆積着被大雪覆蓋的木柴，而在木柴堆後面則是用青石堆砌的兩層民居，牆壁上粉刷了沙黃色的油漆，看起來還算過得去。
屋檐則是檀黑木製成的，這種木頭的樹在帝都的郊外隨處可見，很難點燃而且極其堅硬，成年人要掄四遍斧頭才能將小孩胳膊粗細的檀黑木砍斷，而它的優點顯而易見，一旦製成磚瓦和屋檐，未必比瓷片和青磚要差太多。
“您好~加西亞家現在還沒開門營業，如果您是來買雜貨的話請....誒！艾莉兒...我的寶貝你怎麼來了！”
兩人剛進門，也許是踩在積雪上的腳步聲被屋裡的主人聽見，一位提着圍裙的婦人急匆匆地走了出來，當她看到艾莉兒和莫德時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立馬飛撲向前與艾莉兒緊緊相擁在一起。
莫德眨着眼平靜地看着重逢的母女，眼前的婦人身材瘦弱但是手指卻顯得有些臃腫，又紅又糙的手掌緊緊地摟住艾莉兒的後背，些許棕色的捲髮因為沒有盤緊而垂髫在肩頭，灑在艾莉兒圓潤的肩膀上。
“這位是？”
艾莉兒的母親很快注意到了莫德，雖然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貴族家的小姐但是她仍然被莫德少女的容顏所震驚，用她貧瘠的語言很難形容出眼前少女的美貌，怎麼說呢，那種靈動卻與憂鬱並存的氣質讓自家的女兒顯得憨傻太多。
“這位是莫德莉娜·蒙托利亞大小姐，也是我在皇家魔法學院最親密的朋友....而且就在前段時間我成為了她的佣族，啊啊？您問佣族是什麼意思？是僕人嘛？不...就是差不多的意思，但是不是主僕的關係...蒙托利亞家族，是很厲害很厲害的家族啦！”
“是朋友，也是家人。”
看着語無倫次地艾莉兒，莫德果斷走上前去，她友好地伸出手掌，微笑着說道：“艾莉兒是我蒙托利亞的佣族，也是佣族分族中加西亞家族的族長，不過您不是魔法師聽不懂是很正常的，您只需要知道艾莉兒就如同我蒙托利亞的族人一般就好。”
“噢噢，我其實不太懂這些，但我能感覺到你們倆很親近，這就很好了...”
艾莉兒母親面對莫德遞過來的白皙手掌，猶豫了一下，然後用手用力搓着身上的圍裙，接着雙手握住了莫德微微發燙的手掌。
“我叫潔麗·加西亞，你叫我潔麗就好。”
“我還是叫您伯母吧，畢竟您是艾莉兒的長輩，年紀也比我大了一個輩分。”
“這怎麼好意思呢...您是貴族小姐，又是魔法師....”
“誰來啦？”
這時候，一位身材微胖的鬍子男人走了出來，他的衣着不算華麗，但是顯得非常精神幹練，也許是剛起早床沒多久，他手裡還拿着冒着熱氣的毛巾。
“女兒...你怎麼回來了？”
“父親....”
艾莉兒又上去抱住了父親，準確的說是抱住了男人的胳膊，男人的臉上瞬間露出慈祥的笑容，拍了拍閨女的肩膀，滿面紅光。
“唔，也是時候了，來，把這個掛門口。”
艾莉兒的父親遞給了她一塊木牌，上面用黑墨寫着“營業中”。
莫德目送着艾莉兒拿着木牌跑到門口掛上，自己則是從空間戒指里久違地戴上了那片看似單片眼鏡的“真視之鏡”，其功能是能夠將人物的情緒反饋在視覺上，莫德覺得接下來也許會用到這些。
倒是艾莉兒的母親看到莫德憑空戴上眼鏡被嚇了一跳，不過想到這是魔法師的日常也就很快平和了下來，只是艾莉兒的母親在小聲地跟丈夫嘀咕“難道這位小姐視力有缺陷”之類的話。
“掛好了，爸爸！”
艾莉兒歡快地走了過來，她已經沒有半點平常溫文爾雅的形象。回到家裡的艾莉兒就像回歸田野的山雀，自由自在地釋放着天性。
莫德安靜地看着艾莉兒在父母的指揮下搬運着大小貨物和木柴，先不說艾莉兒是女孩子，單論她魔法師（實際上是魔法學徒）的身份干這些事情也太過掉價了，不過她知道這是維護親情的重要舉措，所以她不急着打擾艾莉兒。
“您好...莫德莉娜小姐...我叫福克·加西亞，您叫我老福就行，我剛從小女那知曉了您的名諱，沒想到您這樣身份尊貴的魔法師居然光臨寒舍...而且還將艾莉兒收為佣族。”
艾莉兒的父親端着一杯冒着熱氣的茶水走了過來，普通平民供不起名貴的香茶糕點，光是聞到這茶香味莫德就知道那應該是最為廉價的茶葉，但是莫德沒有拒絕，家族的禮儀教導她對待任何人都應當一視同仁，所以她並沒有任何的架子的接過了茶杯，微笑地說道：“將艾莉兒收為佣族是我的建議，要通過還需要她自己願意，不過她很樂意接受這項任命，所以事情倒也簡單了許多，倒是您，我並沒有小瞧您的意思，只是看您的樣子似乎對佣族有些了解，您接觸過不少魔法師吧？”
莫德說出這番話並不是無的放矢，在真視之鏡的反饋下她能夠觀察視線所及之處每一個人的情緒，而艾莉兒的父親老福的情緒一直是平和的綠色，甚至在莫德使用魔法的時候也沒有其他的變化，而艾莉兒母親的變化則劇烈多了，像石子投入了池塘。
“您應該知道我是開雜貨鋪的...說是雜貨鋪...其實也就是賣一些稀罕點的玩意...比如古董啦...草藥啦....礦石啦...書籍...甚至是你們魔法師需要的一些原料...蟲子的軀殼什麼的...所以偶爾也有魔法師來買我的東西，我可是從他們那聽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
“您這跨度可太大了。”
莫德有些無語，做生意她雖然不懂，但是貨源肯定是很重要的一環，老福的商品種類這麼複雜...他能保持穩定的供貨么？
忽然，叮叮哐哐的聲音從雪地附近傳來，空氣中傳來一股金屬的味道，莫德側眸看向屋外，兩名身着銀鎧的騎士有說有笑的走了進來。
顧客？還是別的什麼人？
莫德立刻停止了交談，她拉着艾莉兒的手走進了屋子。
加西亞的屋子比她想象的要大一些，客廳顯然是特別擺放成了店鋪樣式，能夠容納十多人的大廳左右兩側的置物柜上擺滿了瓷壺和陶器，而在前後的木牆上則是用釘子高高掛起了兩隻野獸的頭顱，應該是麋鹿和野熊，這倒有些稀罕，不過莫德沒有時間觸摸它們的皮毛，因為那兩名騎士就要進屋了，她拉住了不知所以的艾莉兒的小手，身手矯健的往二層的樓梯小跑去。
隔着有些發黑的欄杆，莫德和艾莉兒在二層看着兩名騎士從門外進屋，二層很明顯是艾莉兒家人的起居室，艾莉兒的母親潔麗正整理着一團糟的被窩，她看到躲在樓梯桿的兩人愣了一下，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麼，笑了笑，莫德不知道她在笑什麼，但是很明顯加西亞夫人是會錯意了。
老福倒是很淡定，他知道這位小姐這麼做肯定有她的理由，所以他平靜地看着這一切，待兩名騎士進屋后，他立刻掛上滿面笑容迎了上去，有說有笑地聊了起來。
莫德低垂着綠眸看着。
騎士們似乎並不是來買東西的，因為莫德注意到他們摘下頭盔后都沒有打量貨物，老福也只是在和他們平常的聊天。
寒暄？不太對勁。
莫德集中注意，悄悄用風元素放大樓下幾人的聲音。
“...福克斯，這是你們加西亞家應得的。”
“這麼多...您不必如此...”
“這是....報酬。”
“那我代女兒謝過大人了...”
寥寥幾語，卻讓少女心神震動。
報酬？什麼報酬....代女兒...是說替艾莉兒嗎？還有...大人...哪位大人？
少女思緒萬千間，又令她動容的事情出現了。
騎士將沉甸甸的的灰袋放在桌上，金屬發出清脆的碰撞。袋口裡灑出了好幾枚亮晶晶的金格勒，它們滑着曲線滾落在桌面。粗略估計，這灰袋子里的金格勒恐怕有一百多枚的數量。
是什麼讓一個平民家庭能夠獲得如此巨款？就算把艾莉兒家的這些“破爛”全部賣掉，也不可能夠的上這堆金格勒的一半。
忽然莫德想起以前在學院的日子，當時她第一次在學院和艾莉兒共進午餐，瑪琪亞怒氣沖沖地走過來，然後指着莫德的鼻子說“你知道這頓花了艾莉兒多少錢嗎？”
兩枚金格勒。
這個數字莫德銘記在心，而她也知道，一枚金格勒，如果只是買麵包和水的話，足足可以買一個月的分量。
格蘭特是個財富差距很大的國家，階級也固化的可怕，普通平民要賺到這麼多的錢，唯有鋌而走險。
莫德不希望艾莉兒的家庭...鋌而走險。
...
午時過後。
陽光融化了部分積雪，路上變得濕滑起來，加上原本有些瀰漫的水汽，讓人不爽。
莫德斜靠着空地上的石磨，打量着艾莉兒。
艾莉兒藉著陽光在培養光元素親和力，她想像莫德一樣將光元素聚集在自己的身周，然而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唯一發亮的只有她臉上晶瑩的汗珠。
“艾莉兒...我有個問題。”莫德平靜地問道。
“你說？”艾莉兒鼓着小臉說道。
“你家裡...最近生意不錯嘛...上午的那個騎士好像給了你父親很多錢?”
“啊那個....”
說到這個，艾莉兒的眼神閃爍起來，這不太像她平常溫柔善良的作派，怎麼說...露出了小女生那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莫德心中的感覺越來越不好起來，因為今天的計劃是好好在艾莉兒家拜訪一天，所以理所應當的就在艾莉兒家解決了午餐，而午餐的時候莫德就覺得很奇怪，雖說艾莉兒家在平民里也屬於稍富的層次，但是桌上那些精製的奶酪，洋溢着純味的鮮奶，還有塗滿莓果醬的魚乾並不像特別為莫德準備的，因為莫德自己是突然來訪，她很確信艾莉兒沒有提前通知，所以只能證明一件事，那就是加西亞家三餐都是這樣的水準。
人不會因為一時環境的改變而變更習慣，除非是常態。
如果沒記錯，以希伯萊的調查報告來看，加西亞家自艾莉兒外祖父母去世之後負擔了一筆不小的債務，日常生活也拮据了一段時間，但是漸漸緩了過來，只是在最近，尤其是祭典進行的這段日子，艾莉兒的家裡卻莫名的富裕了起來。
到底是因為什麼？
繞彎子不是莫德的風格，她憋到現在也已經快要控制不住。
於是她選擇攤牌。
莫德手指上的空間戒指亮起，藍晶石綻放空間的光輝。
那封信..那封艾莉兒與家人往來的信件拓本出現在了她的指尖。
然後她遞給了面前的少女。
“艾莉兒，你能解釋一下信里的一切嗎？”
“你...你怎麼會有這封信...你...莫德莉娜...你....?”艾莉兒語無倫次起來，她的眼角瞬間滲出淚珠。
“信里感謝了你向家裡匯的一筆巨款...七十多枚金格勒....誰給你的？”
莫德說道這裡時只感覺呼吸都灼燒了起來，她難受地說道：“還有你做了什麼，會讓騎士...兩名騎士背後的‘大人’給你們家付上一百多枚的感謝金！？”
“我....我”艾莉兒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的棕眸在眼眶裡微微發顫。
“艾莉兒...柏莎公主的摯友亞缽倫大人跟我說我們皇家魔法學院有內鬼...那個人是不是你...?”
“什麼內鬼....莫德莉娜你在說什麼？”
“艾莉兒·加西亞，你是不是把我們魔法小隊的戰術和計劃出賣給了其他的人！？比如....能付得起幾百枚金格勒的人！”
“我...沒有！”艾莉兒欲言又止，眼淚瞬着她的臉頰流下。
“你還要撒謊么？”莫德望着肩膀顫抖，淚流滿面的艾莉兒心揪成了一團，但是有股莫名的怒意促使着她咬牙說了下去。
“那你倒是解釋解釋這麼多的金格勒，你一個魔法學徒是怎麼賺到的！”
突然，顫抖的肩膀停住了，艾莉兒似乎做了什麼決定，當她再次抬起臉頰時，莫德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表情。
淚痕停留在艾莉兒紅潤的臉頰上，白皙的皮膚因為哭泣變得有些發灰，但是少女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哪怕依舊有些許淚光在眼眶裡打轉。
“莫德莉娜小姐你還記得你用掉的那些魔晶石嗎？”
魔晶石...用掉的？
“準確的說，就是你參加比賽法杖上燃燒掉的，還有平常冥想時、訓練時用掉的一些魔晶。”
“不記得了...”
“我把它們收集起來了，大部分的魔晶都被你消耗的差不多，但有時候也會剩下一些碎渣，‘魔法煉金課第一堂’教的，無論你的魔法有多麼高超，對於魔晶石的利用率並不是百分之百的。”艾莉兒帶着哭腔說著，一邊又強迫自己儘可能平靜的語調說道：“不只是你的，有時候艾瑞克和蘭斯維爾學長也會剩下一些，而我都會在經過他們同意之後收集起來，他們大概猜到我要做什麼，他們也理解我，他們人真的也挺好的。”
艾莉兒說著說著笑了下，擦了一下眼角，莫德卻喉嚨堵住了似的說不出話。
“至於你的，莫德莉娜小姐，作為你的佣族....雖然我不知道在這之後我還會不會是你的佣族...但是我發誓我沒有從你那偷過任何東西...至於內鬼什麼的更是無稽之談，那些魔晶，我詢問過希伯萊先生，他似乎也沒有處理的意思..”
“你把它們賣了？”莫德沙啞地說道。
“賣了，不過不是賣給商人，而是讓父親訂購了一批銀料做成了首飾。”艾莉兒擦着眼角，繼續說道：“父親年輕時做過首飾匠，這種魔晶石做出的首飾很容易賣給那些迷戀魔法的貴婦人...例如雖然量不多，但是這些碎渣可以做成很多種類，大一點的可以做戒指，小一點的可以做耳墜...甚至是紐扣上的一粒裝飾...”
“那今天那兩個騎士...”
“有位夫人喜歡父親的作品，將存貨全部買了....”
言盡於此，莫德瞬間恍然大悟。
然而隨之而來的，是極其的不安。
“艾莉兒...我.....”
“莫德莉娜小姐.....我今天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一個多月以來都沒有說要拜訪我家。”
“我.....”
“你一定是收到了什麼人的提示吧.....你覺得我是出賣了同伴獲取利益的那個人，對嗎？”
你不是！莫德很想大聲吼出來，然而她剛才的質問....讓她無法出聲。
“莫德莉娜小姐....我說過您不懂平民的世界。”艾莉兒的眼眸漸漸籠罩上失望之色，她憂鬱地看着莫德說著：“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有一切能夠把握住的機會，我們都會去把握，能讓自己和家人活的更好，我們就會去嘗試。”
“我知道我知道...對不..唔！”
艾莉兒的手指捂住了莫德的嘴唇，兩人的面頰快要貼在了一起。
莫德能感受到艾莉兒的鼻息，還有她脖間淡淡的香味。
額頭對額頭，就像艾莉兒喚醒莫德時的那樣。
“但是我是艾莉兒·加西亞，作為加西亞一家的獨女，光明女神的信徒和皇家魔法學院的學生，我永遠不會觸碰法律和道德的底線....只是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的感受。”
“一直以來，你一直都是讓我了解你，我了解你的美麗，了解你的強大，了解蒙托利亞家族的偉大，了解你的善心...了解你的....孤獨。”
“然而莫德莉娜小姐....你了解我嗎？”
莫德聽到艾莉兒近乎心碎的低語，大腦一時空白。
“在你的宅邸，我始終是一個外人，不要跟我說那些佣族之類的話，那些是因為你的恩賜，僅此而已，並不是我贏得的...”
艾莉兒鬆開手掌，莫德感到唇上散着的沁香離去了。
“我一直在做着同樣的事，儘可能以最大的程度報答你的友誼，幫助你，照顧你...關心你...但是...但是”
艾莉兒說到這，突然吻了上來。
莫德目光一滯。
柔軟，比花瓣還要柔軟。
這不是戀人般的熱吻，卻又帶上少女的羞澀和決然，艾莉兒身子前傾，雙手捧着莫德的臉頰，獻上了這道吻。
唇分，新鮮的空氣又湧進了鼻腔，莫德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這道吻給奪取了，她紅嫩的嘴唇下意識地想要向前索取更多，卻被艾莉兒的食指輕輕推開。
艾莉兒臉頰泛着血絲，眼角卻是又滲出幾滴淚珠。
“現在...莫德莉娜小姐...你走吧....這裡不屬於你，這裡是...我...艾莉兒·加西亞的家。”
“艾莉兒....”
“讓我安靜地待一段時間，莫德莉娜小姐，讓我待在屬於我的世界裡...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