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法耶教授说完「开始」二字的一瞬间，焱立即起跑向彦冲刺，仿佛一柄一早上好弓弦的弩，只等号令一到，即刻扣下扳机。她刻意将身姿压得很低，步伐却比寻常来得更快。长发在身后飘起，让她的身影从观众席的角度看起来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径直刺向对手。
好快！——在月见帽檐下别扭地坐着的曈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两人原本站的位置不过二十来米距离，用不了几秒就能跑到跟前，伶余学长会怎么应对来势汹汹的阿焱学姐呢？
不等曈昽想清楚，赛场形势很快发生变化。面对疾速近身的焱，伶余彦全无退意。他右腿向后迈出一小步，侧身站稳，同时将左手从右袖里抽出来，右手魔杖在身前从右向左一挥。顿时，一阵尖锐的爆鸣声响彻整个校场，只见他身前涌出数层楼高的火焰，如同巨浪一般向对手迎面扑去！火光盖过了太阳，观众席被照得通亮，南北看台同时爆发出一阵惊呼。
「好…好厉害！」曈昽不禁轻声赞叹。她原本本能地抬起左胳膊想要稍微遮挡火光，却在身体自然倾向月见一边的时候，发现光线并不刺眼。于是曈昽连忙放下手，好看清楚焱的应对。
本想先发制人，没料到让对手打了个措手不及，焱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犹豫。她连忙停下脚步，向身体右侧扑躲闪，赤色的巨浪几乎擦着皮肤掠过了焱的左腿。她在地上滚过一圈，用右臂支撑住身体，抬起头正想卷土重来的时候，耳边再度划过一阵爆鸣声，眼前又出现了一堵熊熊燃烧的火墙。
这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闪了！危急时刻，焱利落地从腰间抽出一段黑色的丝巾，一把包裹住脖子和后脑，同时蜷起身子，打算正面吃下这一击。她刚伏到地面，火焰就直接扑到了身上，点着了她身上的白色大衣，随即像泼在地上的水一样随即向四面溅射开来。
观众席上又爆发出一阵惊呼。
除非持续施法，否则火属性魔法只有产生那一下最为凶猛，之后若是没有燃料补充就会很快消散，杀伤力有限。空荡的校场上自然没什么能烧的，于是，第二波火焰刚刚命中，彦就施展第三波火焰攻了过来。
焱等不了火焰退去。她一跃起身，用一个利落的转身脱掉燃着的外衣，踢掉脚上的靴子，接着面朝伶余彦，以一连串轻盈的后跳跃出火圈。焱身上只剩下一件短背心，一条短裤，双脚的护踝和右臂上的短套袖，全是黑色的。她将手上的黑色丝巾围在腰间，做成一条临时的缠绕短裙。
刚刚缠好裙子，伶余彦的第三波火焰也到了，但被已有心理准备的焱灵巧地侧身让过。之后伶余彦接连施放了好几波火焰，但都被焱一一躲开，两人逐渐拉开距离。最后一波火焰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弧线，还没碰到焱就散了。看来这种火魔法的射程只有二十多米。
见对手已经离开了射程范围，伶余彦便停止了施法。焱也不再后退。她单膝蹲踞在地，开始重新观察对手。双方的第一回合攻防就此告一段落，观众席上响起了一片掌声。
曈昽松了一口气，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凌厉的火属性魔法。四年级的十二名同学中，狐鸣、日侧和破晓的天赋属性都是火属性。不过，曈昽从来没见过狐鸣使出火魔法。考虑她的成绩，确实完全不会也说不定。
日侧能够在指尖生出一束火苗，点着手上的纸张或者干草，学联聚会的时候曾给大家表演过。不过他只能维持一两秒时间，用他自己的话说，「得在身体反应过来烫之前收手」——火焰会伤害施法者自己，这也是火属性魔法师需要魔杖作为媒介来施法的原因。可惜日侧虽然成绩很好，但至今没有学会。
至于破晓或许是三人中天赋最好的一个，尽管他很少展示自己的魔法。曈昽在中期考核的时候见识过，破晓已经能够利用魔杖放出盆口大小的火球，温度足够点燃石炭。不论规模的话倒是与伶余学长的火魔法相似，但要做到这个效果，他需要咏唱很长时间。
咏唱火魔法是很麻烦的。就算用上各种简化和速记的手段，《提尔莫篇》的唱词最短也有一整节或者十几行的长度。像伶余学长这样，几乎在转瞬之间完成咏唱，离身二十米后还能有一定杀伤力的火焰魔法，整个神秘城里都十分罕见——说不定已经是第一人了。
比赛双方进入了僵持，偶有相互试探，场面较为沉闷。于是，看台上的观众们开始左右交谈，七嘴八舌聊起对比赛的看法。曈昽看了看旁边的月见大人，只见她仍然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观看比赛，娇小的身板纹丝不动，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但在这种氛围下，不说点什么，似乎有些尴尬。
「比赛真是精彩呢！」曈昽小心翼翼地试着跟月见大人说话。
「理由呢？」
曈昽万万没想到月见会这么回应。她支支吾吾地试着说出比赛精彩的理由：「学姐躲闪得很灵巧……呃……学长咏唱得很快……」
更尴尬了。
沉默一小会儿后，月见纠正道：「那不是咏唱，是符纸。」
「诶？符纸？」
「你看他的左手。」
说话间，伶余学长又施放了交叉两道火焰。从火焰的轨迹来看，学长并不急于命中，而是在迫使阿焱学姐向后躲闪。曈昽注意到，每隔一次施法，学长的左手总是要伸进右袖里一次，而每次挥舞魔杖之前都要先用左手在半空中一划。
结合月见说的话，曈昽恍然大悟：原来伶余学长正不断地从袖袋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符纸！右手挥舞的魔杖只是个幌子，又或者仅仅是为了施展伊荼琳系的辅助魔法，调整符咒的施法方向。
「可是符纸怎么能打这么远呢？」
多数情况下，魔法需要接触才能起作用。但训练有素的魔法师也能够远程施法，这是因为魔力可以通过图像、声音、语言等媒介，甚至是强大的想象力来传播。其中《米加尼篇》的念动力魔法最容易实现远程施法，因为位移运动是最容易为人所理解的运动形式。与人不同的是，符纸没有眼睛和耳朵，也不会思考，所以一般情况下无法影响没有接触的对象。
听了曈昽的疑问，一动不动的月见总算眨了眨眼睛：「只是一个小伎俩。」
说着，月见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白色的符纸放到大腿上。她首先顺着长边折两折，将符纸折成长条状，然后抓住符纸两头，当它是绳子那样打了个结，稍微拉紧之后，结自然形成了一个五边形结构。接着，她顺着五边形的形状，把纸带两头折起来楔好，这样一来符纸就被折成了一个小巧而结实的五边形。
「伶余是这样扔出去的，」月见把五边形纸团捏在指间，比划着打水漂那样向外扔出的动作，「但换作是我的话……」
说话间，她向前伸出右手，把纸团夹在掌心。几秒钟后，纸团突然高速旋转着向前飞出，就像发射的弹丸，越过好几排观众的头顶，弹在南看台第二排一名黄头发男生的后脑勺上，发出清脆的「啪」一声。
是念动力——曈昽马上反应过来。
「啊！——谁啊？！」被纸团击中的男生怒气冲冲地扭过头来，循着周围人的视线找到了巨大帽檐下面还举着右臂的肇事者，顿时把脑袋缩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滑稽的态度转变，让周围观众发出一阵笑声。
「原来就只是这么简单……伶余学长真聪明！」看完月见的演示，曈昽感叹道。在此之前，她印象中符纸最灵活的应用，就只是贴在手上随需随用了。
「这不是他聪明，只是他见识过。」
月见大人对后辈好苛刻，曈昽心想。
此时又一阵爆鸣声划破校场的天空，伶余彦的火焰再度向焱袭去。焱向左侧扑闪躲，旋即起身向彦冲了过去——她当然不会顺着彦的意思一直后退。不过焱刚跑出两步，又是一道火焰照面袭来。她马上停住脚步，连做两个后手翻撤到彦的射程之外，手脚的动作迅捷而有力，掀起了一阵尘土。
「曈昽，你知道伶余用的是什么魔法吗？」
曈昽摇摇头：「不清楚，太高级了……」
「不对，注意听。」
不对？——曈昽揣摩着月见大人的意思：是说伶余学长使用的魔法其实是火属性的基础魔法吗？
曈昽仔细听了听火焰发出的爆鸣声。经过月见提醒，她发现，乍听之下只有一阵的爆鸣声，其实由三声间隔极短的爆鸣声构成，最初一声声音最小，最后一声声音最大。
「是《提尔莫篇》第十三到十八节吗？」
「没错，是火十三。」
《提尔莫篇》第十三到第十八节是火属性一种基础魔法的唱词，由于是从第十三节开始的连续六节，所以这种魔法被简称为「火十三」。理论上，火十三的效果是向一个方向喷出一团火焰，类似于杂耍艺人的喷火，说来跟伶余彦施展的魔法确实很像。
曈昽在心里默念火十三的唱词——
村子里有个捕蛇人，一入森林不复回。
身后留下七个孩子，个个都有大出息。
调皮捣蛋的孩子站在左边，充满活力的孩子站在右边。
孩子们在庭院里玩耍，嬉戏，他们的笑声老远就能听见……
从第十三节的后半段开始，唱词讲述的是孩子们的历险记。火属性魔法师在实际施法的时候，常常会根据施法环境的特征，把这段将近五节长的叙事诗，改为更容易引发施法者当下联想的即兴诗。直到第十八节末尾——
……
调皮捣蛋的孩子回到各自的房间，充满活力的孩子围坐在餐桌旁边。
站在中间准备晚餐的，是他们的大姐。
她正给他们讲故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唱词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理论上，作为火属性基础魔法，火十三的威力大约可以点燃干柴堆，可以吓跑附近的野兽，但却不足以充当杀伤手段，在单对单的决斗中，作用还不如一把匕首。然而，很久以前的魔法师就发现，第十八节最后一句是「正给他们讲故事」，于是，火十三的唱词可以自我嵌套——
村子里有个捕蛇人，一入森林不复回。
身后留下七个孩子，个个都有大出息。
……
站在中间准备晚餐的，是他们的大姐。
她正给他们讲故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村子里有个捕蛇人，一入森林不复回。
身后留下七个孩子，个个都有大出息。
……
也就是说，唱词里七个孩子中的「大姐」所讲的故事，正是孩子们的冒险故事，所以火十三可以一遍一遍地咏唱下去，并且咏唱的次数越多，火焰的威力也将翻番地往上增加：第二遍是四倍，而第三遍是十六倍！叠加的威力会在整个符咒咏唱结束之后一口气释放出来，所以火十三的完整形态总会伴随着三声尖锐的爆鸣声。
不过，火十三的威力并不能无限地增加，三遍就是极限了——为什么会有三遍的次数限制呢？这是个谜。有人认为，每一回咏唱都需要让「调皮捣蛋的孩子」和「充满活力的孩子」去探险，这样每回离家探险两个，加上讲故事的大姐一个，咏唱三遍之后，捕蛇人的七个孩子就全部「用完了」，没有了。
这种粗糙的解释无法让所有人满意。于是又有人指出，如果「大姐」的故事里的「大姐」可以是她自己的话，那么每一回的「调皮捣蛋的孩子」和「充满活力的孩子」当然都可以是相同的两个孩子。但无论如何，火十三最多咏唱三遍是事实。学园和高研所都曾经有人做课题，尝试突破火十三的限制，但都以失败告终。
三倍咏唱的火十三威力巨大，而漫长的咏唱过程则制约了它的实用性。把它预先制作成符纸确实是扬长避短的好办法，但这对施法者提出了比临场咏唱更高的要求。一口气制作了这么多火十三的符纸，曈昽可以想象，为了这场比赛，伶余学长一定熬了好几个日夜，消耗了大量体能。
「难怪学长今早一脸憔悴，原来是为了准备符纸，我还以为……」
「你能看出来他使用的是一字式还是十字式吗？」
月见打断了曈昽的回想，又向她抛出了新的问题。这让曈昽多少有点不自在，她本该是来观赏表演的，现在却像参加了一场考试。
一字式和十字式是火属性魔法传导魔力的两种定式。理论上，一字式生成的火焰会在一条线上扩散，而十字式则是在一个平面上扩散。光看火焰喷射的形状，伶余学长的火十三是一字式的——但在实际应用中，施法者可以为每个方向分配不同分量的魔力，进而产生复杂的变化。光从最终效果想要判断魔力传导的模式，这有点太难为人了。
「是…是十字式吗？」曈昽犹豫着蒙了一个答案。
「不愧是优等生！」月见赞扬了曈昽的回答，「如果是一字式，扔出去的符纸会旋转，火焰阵面是个扇面。你也是这样判断的吗？」
「啊…嗯……」
曈昽心想，这也不算说谎，因为她现在确实知道要这么判断了。
理解了伶余学长所使用的魔法，他所采取的竞技策略也就一目了然：他希望在对手的射程距离之外决出胜负。但他显然低估了阿焱学姐的体能，除了开头挨那一下以外，到现在开赛十多分钟，学姐依然表现得游刃有余，顶着炎炎夏日左扑右闪，竟没有任何叉腰喘气的疲劳迹象。
无论伶余学长准备了多少符纸，数量终归是有限的——曈昽心想，照这么下去，学长要输了。
不过，目前的情况仍然对伶余彦有利：他已经将焱逼到了北看台下的墙边。焱的头顶就是正为她的对手加油打气的观众，她已经退无可退。于是，彦从袖袋里取出符纸，一口气施放出三道火焰，两道封住焱的左右使她不能闪躲，中间一道则直接攻向焱所在的墙根！
危急关头，焱转过身朝墙壁冲刺，助跑一段直接三五步蹬上了两米多高的墙面，几乎攀上了观众席。与此同时，火焰呼啸着撞在墙角上。焱一蹬墙壁，躲过火焰的同时，作势要直接跳向对手，借此机会进行反击。
伶余彦见情势不妙，连忙朝半空中的焱施放一道火焰。可这正中焱的下怀。她运用念动力，让身体沿不自然的轨迹向下坠落，让火焰从头顶呼啸而过。落地的一瞬间，她又立即运用念动力，发力向前冲刺，迅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不知是出于焱的算计还是出于巧合，伶余彦此时左手是空的，他必须伸手到右袖口袋里将符纸取出来。这下耽误让对手突进自己身前两米。不过，焱并没有选择冒进。在彦从右袖里抽出左手之前，焱就将身体向后仰以止住脚步，旋即再度连续四下后手翻回到北看台墙根下。彦匆忙间扔出的符纸没有足够的力量，火焰只烧到了对手的影子。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焱在后手翻的过程中再次踢起了地面的碎石子——这项看似无意的举动原来是有心的。仿佛小孩子的恶作剧，一阵沙尘向彦袭来，而刚刚扔出符纸的彦却还保持着双臂敞开的姿态。他连忙用左袖子遮挡，可还是让几片砾石打在了脸上。彦自知不妙，左手捂着脸，仓惶后退了几步。
经过这次交锋，待两人重新站稳之后，伶余彦突然开始瞪大眼睛左顾右盼，神色慌张，想要在寻找对手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可是焱就站在北看台的影子里、站在刚才发起反击的位置上观望着。彦的表现就好像他突然失明了一样，只能摆出防御姿态，小心翼翼地注意周围一点一滴的动静。
看到这种状况，观众们顿时躁动起来，开始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打中了！」「什么打中了？」「打中什么了……」
「发生什么了？」曈昽也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暗六。」
月见所谓「暗六」指的是《帕提柯篇》第六节，也叫做「帕六」，是一段暗属性魔法的唱词——
四野茫茫，
鸣禽枕着白雪遁进梦乡。
枯枝上挂满了蓝宝石，
彷如冻住的银铃的脆响。
一切归于深沉的静寂，
坠入无边过往。
这段唱词可以简化为一句「一切归入深沉的寂静」，理论上作为符咒的效果，暗六可以让施法对象丢失一部分表征。两个月前的下水道里，冥域曾用这招对付过月见。于是曈昽不禁想：现在伶余学长看不到阿焱学姐，但观众不受魔法影响；当时的月见大人到底是更接近学长的处境，还是更接近观众的处境呢？
「学姐……对自己使用了暗六吗？」
「对伶余。通过把石头变成媒介。」月见简单解释道，又反问曈昽，「你的朋友不是很擅长吗？」
「啊，不是……」听月见大人主动提起这件事，曈昽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当时我们是对自己用暗六的……」
「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大概是见伶余彦始终看不见焱，于是焱头顶上北看台冒出来一位女生，一边使劲挥舞着手上的彩球，一边情绪激动地向伶余彦大声叫道：
「学长——学长——她在这里！！——」
焱闻声扭头就跑，顺着墙根向西边蹿去。彦在一瞬间的犹豫过后，用尽全力向女生所指示的位置扔出符纸。一阵爆鸣声过后，火浪拍打在北看台下的墙壁上，火焰向上燎起，北看台前排的女生们尖叫着把脑袋缩了回去。
但这位女生可帮了倒忙了！趁着伶余彦误以为对手还停留在那个位置，注意力完全被吸引的时候，焱从相隔不远处的墙边向彦发起进攻。她先是一如既往地向彦冲刺，跑到一半的时候将一块碎石子弹向彦的右脚边。
尽管伶余彦无法觉察到焱的行动，但听见了石头落地的声响。他心里一惊，急忙向声音的方向施放出一道火焰，同时转身面向右后方，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这下中了焱的声东击西之计，后退的这几步不仅向对手露出了后背，还主动拉近了与对手的距离。
转眼间，焱已经来到彦的身后，抢先用左手抓住彦握着魔杖的右手。彦这才觉察到对手的行动，慌忙转身将左手伸进右袖，却被焱一拳打在手背上，不得已松了手。袖袋里的符纸被带了出来，撒了一地。紧接着，焱一招扫腿，将彦放倒在地。
情急之下，彦孤注一掷，直接引爆了散落在地面上的符纸——一阵杂乱的爆鸣声过后，两人瞬间笼罩在火焰和烟尘之中！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惊呼，不少前排观众甚至不顾礼仪，站起身来，翘首远望，只想第一时间看到双方对招的结果——这无疑就是最后一搏了。每个人都悬着一颗心，等待灰黄的尘土散去。
十几秒后，烟尘逐渐散去，人们在场地正中央看见了两人的身影。只见焱骑着伶余彦的背，把他死死地摁在地上——伶余彦的腰被焱的腿压在地面上，双臂被反剪在后背，双腕被焱的左手单手扣紧，俊俏的脸颊满是灰土。原本洁白的礼服被火焰烧黑了大半，魔杖则摔到了十米开外的地方。彦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想要摆脱焱的束缚，却是徒劳无功。
观众直直望着两人，全都张大了嘴巴——此情此景，看样子胜负已定了。
胜券在握，焱倒是不着急。望着身下无助地扭动着躯体的彦，她得意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会输吗？」
然而，彦此时听不进焱的话，嘈杂淹没了他的耳朵。
他所感受到的唯有肩膀的疼痛。
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场比赛，他输了，输了。
像是照顾彦好让他听得更清楚些一样，焱伏到彦的背上，凑近彦的耳朵说：「你应该盯着我的眼睛，而不是我的手。」
听到这话，彦放弃了挣扎。他大口喘着气，全身瘫软下来，静静地等待比赛结束的一刻。
于是，焱坐直身体，伸出右手，要揭掉彦颈后的符纸，可手却停在了半途。她猛地转头看向一边——就在视线方向不远处，一张符纸晃晃悠悠地从半空落下，湛蓝的颜色在土黄的校场上十分显眼。
属于伶余彦的朗奎奇符纸还好好地贴在他身上。这飘落的符纸，难道说……
焱连忙撩起长发，这让全场观众都伸长了脖子。大家想要看个明白，却只隐约看到她颈后白皙的皮肤——原来，之前被焱近身抓住右手的时候，伶余彦挣扎着一口气引爆了所有剩下的火符咒。万分幸运的是，就在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中，焱颈后的朗奎奇符咒被吹落了——他赢了！
「比赛结束！胜者——伶余彦！」
法耶教授话音一落地，北看台便迸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而南看台则是一片痛心惋惜的哀嚎。
「学长赢了？」曈昽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她转头看向月见，发现月见的眼神里难得地透出一丝惊异。
在这欢呼声和哀嚎声的正中间，听到失利宣告的焱，放开了伶余彦被反剪的双臂，并从他身上站起身来。她一边看着仍然趴在地上在大口喘息的彦，一边左右舒展着刚刚经历鏖战的身体，一副轻松模样，似乎对这个戏剧性的结果不以为意。
蛇隐和归啼从场边跑步上前。焱从蛇隐手中接过一件学生装的蓝色长袍，径直走向准备大厅，彦也在归啼的搀扶下缓缓走下场。
接下来的节目是另外两位毕业生学长进行的枪骑术表演，可是观众们都还沉浸在刚才一波三折的比赛里，对场内「哐哐哐」的打铁声不感兴趣。
表演结束后就来到了毕业汇演的最后一个环节，十二名毕业生一起来到场上，从法耶教授手里接过毕业证书。接着，大法师奎诺教授为伶余彦和焱系上代表初阶魔法师的米黄色帽带，又为其余十名毕业生系上代表见习魔法师的墨绿色帽带。全场响起掌声以表达祝贺。
伶余学长和阿焱学姐都已经换上了新的白色执事礼服。曈昽注意到，学长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看来贴在脖子上的朗奎奇符纸虽然能阻挡魔法带来的伤害，但对于单纯由身体力量造成的损伤就没办法了。
到此为止，毕业汇演就结束了。观众们开始陆续退场。月见两手一撑跳下椅子，曈昽也急忙起身。可是月见实在太矮了，曈昽又不好意思从帽檐下钻出去，只好猫着腰，尴尬地看着月见。
「曈昽，如果你和冥域作为一组参赛，能不能打赢李艳然？」
「怎么可能！学姐这么厉害……」更何况曈昽自己的风魔法，根本达不到伶余学长的火焰那般强大的压制力。
「那能不能打赢伶余？」
曈昽想了想，摇摇头——尽管曈昽的风可以帮助传递媒介，但是冥域会不会做魔法媒介还另说，她的暗六时灵时不灵的，面对学长也没有任何胜算。
「这样……」月见猛地转过身，拦住一位正在退场、向楼梯口走去的男生——正是之前被月见的纸团击中的那位男生：「站住。」
「怎…怎么了，大人？」男生摊开双手，一脸惊慌地看着月见。
「我用魔法攻击了你。根据《校场管理章程》，你可以向商贸署、治安署或者司法署投诉我的行为。」
「没有没有没有，」那位男生连声否认，「小事，小事，不值一提……」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绕过月见的帽檐，逃也似地跑下楼梯去了。
「月见大人，」曈昽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您还在怀疑我和冥域吗？」
月见没有马上回答曈昽的问题。她仍然看着楼梯的方向，没有回头，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虽然曈昽从月见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但不知为何心里却舒坦了许多。
「再见。」
在下楼梯前，月见拉住帽檐左右两边，把帽子卷起来好通过狭长的楼梯，动作显得很笨拙。
「月见大人慢走！」曈昽在她身后回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