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所以说打怪绝对不要忘记补刀啊
黑子从昏迷中苏醒。
她猛得睁开眼睛，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房间内的空气。
“哈啊——哈——”
她按着自己胸口处疯狂跳跃的心脏，惊慌失措的表情在环顾房间时逐渐消失。
这房间，还是像她记忆中的那样。
金黄色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令地板拥有夺目的金褐色斑块。那木头桌子上摆着小型木质摆件，几本书，还有她和先生的合照。
“怎么了？Kuroko？”
旁边的人关切道。
黑子有一种，她好久都没有听过这声音的感觉。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狼人。
狼人有一半脸、一半身子都由机械构成。精密的齿轮在不断旋转，带动其他零件。它有条不紊的样子让黑子差点感觉那具身体是它掌权。
看起来，这位浑身上下都是「蒸汽朋克」的狼人是有些吓人，但是，黑子只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温柔、强大、对她的关心与关爱、还有一种「能把所有事情做到完美」的稳重。
“先生。”
黑子看着狼人，轻轻说。
“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早就死了，我为了防止你的坟墓被破坏，使用能力过度昏了过去。”
“是吗？不要担心了，Kuroko,”狼人搓了搓金发蓝瞳少女的头发，“你已经醒过来了。”
“不，这些都不是真的，我知道的。”
黑子扒拉开狼人的手爪，掀开被子，下床站起来。
她警觉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狼人。
“先生是绝对不会要求我有这该死的能力的。”
狼人只是笑笑，他修长的胳膊垂在膝间，双手紧扣。
“孩子，你说的对，我已经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你是知道的。我的肉体早已腐烂，我身上的金属装备从一开始就生锈、又被泥土中的微生物腐蚀殆尽，只剩下我的枯骨永远躺在那小山坡下。”
“这些都是假的，都是虚幻的。在你醒来之后，这些都将不复存在。”
“知道，我都知道。”
见狼人没有敌意，黑子叹了口气，又一下坐回床上。
“那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狼人轻道。
“如果是问，为什么你会昏迷的话——”狼人长叹一声，“那就是因为你使用能力过度了。”
“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
“……那，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再没有人会保护我了。”
黑子低下头，看着地板。
“啊…对不起。”
“而且，现在的我和你一样，有了需要保护的人。”
她用手蹭了蹭眼睛，之后，抬起头看着狼人。
清澈的蓝眸在阳光下闪闪的——也许是因为里面的「液体」比平时多好几倍。
“是吗…？”
狼人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沉思不语。
“我会对他们负责，不会哪天突然失去联系，死掉，或背弃誓言，将他们抛下。”
她吸了吸鼻子，头扭到一边。
“不像你一样，我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
“看来你还是在生气啊…”
狼人尴尬地摇摇头，摸摸耳朵。
“有时候一些事是没办法的，Kuroko，你还小，你还不知道人间疾苦，还不知道社会的黑暗面呢。”
“我还小？今年我已经19岁了！为什么你总是认为我长不大，总认为我还是那个躲在床底下哭的小孩子，总认为我是肤浅而天真的小姑娘？”
黑子双拳攥紧，大喊着。
“我隶属于…不，”她难过地闭上眼睛，嘴一抿，摇摇头，“我曾经隶属于联合部队暗部，执行过多次任务…怎么就不知道社会的黑暗面了？”
“现在的我是本子净化师，我看过多少人间悲剧，已经数不清了。就是这样，你还认为我很小，什么都不懂？”
“我早就已经长大了啊！先生！”
见到黑子说话时夸张的手势，狼人并未作出反应。
他愣在原处，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唯一的完整的狼耳有稍稍地颤动，黑子绝对感觉，自己眼前的这位狼人当机了。
就是刚才爆发了那么多，她仍然很生气。
“徂———”狼人轻咳，“Kuroko，你需要知道一点，我并不是真的他。我只是你潜意识的一个投影。在你的精神状态十分糟糕的时候，我才会出现，把你最钟爱的场景，最依赖的人摆在你面前。”
“虽然你说了那么多，但是，他还是你最喜欢，最依赖的人，不是吗？”
“无论怎样，这里都会是你最后的心灵港湾。”
“是啊，本来，我不会脱力昏倒的。”
说着，仍未失去气势的黑子朝坐在椅子上的狼人靠近。
“你知道我怎样才能醒过来吗？”
“不，我不知道。”
狼人耸耸肩。
“只要你想离开这里，就能离开。”
“那…”
“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黑子低下头，没有直视狼人的眼睛。
“当然了？在你的意识里，在你的梦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还不用受任何处罚，承担任何负担。”
狼人展开双臂，搂住了凑过来的黑子。
黑子个子不算高，在四肢修长而有力的狼人面前，显得小小的。
“还真是……记忆中的感觉呢。”
黑子说着，搂紧狼人的脖子。
“这本来就是你意识里的东西。”
“说得这么直白，完全不带任何感性的善意谎言——这种地方，真的很像先生。”
黑子将脸埋在狼人的毛发中。
（味道也很像。）
“所以说啊…Kuroko可要好好活下去呀。”
“不只是为了你自己，我，还是你的过世父母……也为了那些你想守护的人。”
「咚咚咚——」
黑子身体一震。
（如果照「潜意识」所说…这里是我的内心世界。那么，谁在敲门…？）
“哦啊，看样子，要有人进来了。”
黑子抬起头，松开手，从狼人先生的身上离开。
（这门后面……会是谁呢？）
“真没想到啊，Kuroko，你已经成长到，除我以外，还有一样重要的人的地步了。”
狼人笑眯眯地说着，十分欣慰。
（……）
“也许吧。”
黑子径直走向门。
“我想，你应该知道那是谁。”
“嗯。”
“而且，你是时候醒来了。”
“嗯。”
黑子站在门口，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怎么了？为什么不开门？”
“没事。”
“さようなら，ライアルせんせい。”
“嗯，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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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叮当正面临一个难题。
她手里拿着黑色马克笔，大口喘气。
躺在床上、仍未恢复意识的黑子的左侧脸颊上，原本只是一条竖杠样的刺青上面多了一条黑色横杠。
也就是，黑子现在的右边脸颊上是个「|」，左边脸颊上是个「+」。
（这是什么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黑子滑稽的脸，叮当捂嘴狂笑。
她不停用拳头击打大腿，不然，她绝对忍不住做出和那些动画片、漫画里人物一样夸张的事——笑到在地上打滚。
（疼疼疼疼。）
叮当打得太用力，反而打疼了自己。
正因这痛觉，她终于从刚才疯狂的状态恢复。
现在，她终于冷静下来，能面对现实了。
刚才，叮当拿出黑色马克笔，本来想在白纸上画点儿什么——看护一直没醒过来的黑子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无聊了。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在她拿出来马克笔之后，就把盖子拔开。
结果她一不小心摔倒，笔尖划在黑子脸上，让她脸上的「|」变成「+」。
（淦，我都干了甚么。）
（黑子醒了可不得杀了我。）
（早知道就拿游戏机过来了。）
（……我还是不把这东西拿在手里比较好。）
这样想着，叮当把马克笔放到桌面上。
可能是桌面有点倾斜，加上马克笔没盖上盖子，在叮当转身之后，原本处于静止状态的它逐渐加速，「咕噜咕噜」地滚到地板上，发出「啪哒——」的声音。
（啊啊啊啊烦死了！）
本想跺脚的她为了不吵醒黑子，只能咬咬牙忍住，蹲下来。
叮当低头在地上寻找着那只马克笔的轮廓，但是她满眼只有原木的颜色——哪里都没有那只黑笔。
（该死，那笔跑到哪里了。）
（桌底下没有，地板上没有，那还能在……）
她眼睛瞄向一片漆黑的床底。
（滚到那里去了？）
（有可能。）
叮当点点头，扒着床板，轻掀床单，向里面看去。
人怎样才能看见东西呢？首先要有光，然后光打在物体上，物体反射光，然后人的眼睛接收到光……
对于漆黑到根本就没有光能被物体反射的地方，就是人所在的地方阳光再明媚，她也不会看见任何东西。
自然，叮当什么都没看到。
她心里升起一股怨气。
（这该死的马克笔，我拿出来就没好事。）
（还不如让我继续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困扰呢。）
她只好把手机拿出来，开启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在明亮白光的照射下，叮当瞧见了不少东西。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床底是「另一个世界」呢。）
除了叮当不小心掉在床底的马克笔之外，这里还有不少摞起来的相册——非常多，像三面围墙，将马克笔围住。
（嗯……我还是别动了。）
叮当并不是那种喜欢偷窥别人隐私的人。
既然这些东西已经被放到床底，落了一层又一层的灰，随便扰动一下这里的空气，就能让无数浮灰在空中不断流动，已经说明，东西的主人已经不想再谈论它们了。
已经在记忆的角落中，随时可能被忘记——却又耿耿于怀、不愿失去。
就像她放在家里的那些草稿纸一样。
（原来那家伙也是个人啊。）
她拾起马克笔，关闭手电筒，爬起来。
（就让这些东西继续沉睡吧。）
叮当拿起桌子上的笔盖，扣上，再次放在桌上。
（这样就「封印」了。）
她松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
（总算结束了，今天累死我了。）
之前又是净化本子又是打怪又是淋雨的，是谁都会疲惫——虽然她屁都没打，MVP都是黎琋的。
但是，完成一件事之后，总会让人陷入精神低潮。原本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整个人都垮下来，什么都不想做。
（所以说……这样就真的结束了吗？）
（那黑色怪物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
她认真思考着，可是每一件事情她都有搞不懂的地方，串联起来，她就更是什么都不懂。就是感觉，很多事情别人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一样。
（就那铁砂之龙，哆来咪知道，清火知道，温特尔知道——根本就是她召唤出来的！甚至极度偏远地区的孤儿院院长也知道！）
（为什么就我不知道啊！）
她扶住额头，十分无奈。
（还有那个小山坡里到底有什么？能让禾伊不计前嫌，帮助黑子，不让那里被电流击中？）
（黑子为什么看迪奥妮娅的倒黑十字架？）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黎琋——！！！）
（那么强！！！！）
（说不定这些我都得等着黑子醒来再问了。）
（可是她……明天才能醒来…吧。）
想着想着，叮当扭头看向黑子。
然而这一看，让她瞬间像个气球一样泄气，从椅子上滑落，「咚」地摔在地板上。
没错，黑子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她看，表情还怪怪的。
叮当捂住嘴，不想让黑子看见她的笑——不然黑子就知道她脸上有什么不对劲了。
然后她就会被黑子吊起来打成重伤。在黑子发现那东西很难洗掉之后，她又会被暴打一顿。
一想到那种痛，她面部就扭曲起来，哭笑不得地样子让黑子皱眉。
“你怎么傻乎乎的。”
“我一直这么傻诶，嘿嘿嘿嘿嘿嘿……”
叮当的「不让黑子发现她脸上的「+」」作战正式开始。
“——”
黑子长吸一口气，让叮当停止傻笑。
（……？）
“说吧。”
黑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原本就缺少高光的眼睛和着像是看犯人一样的眼神组合起来，让叮当心凉了半截。
“是，对不起，是我画的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我不是故意的请原谅我别打我谢谢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正好叮当是坐在地上的，于是她快速变换成跪姿，跪在黑子床边。
“你干什么……？”
“我以后不会了相信我！我以后不会再拿黑色马克笔了！”
“什么黑色马克笔…你没看我放在床底下的相册吗？”
“啊，没啊。”
叮当惊了一声。
（原来你不知道你脸上被划道道了吗！）
（那我为什么要招啊！）
（该死！）
“我不太喜欢动别人的隐私。”
“哦……”
听到叮当没看她相册，黑子反而有些失望，头顶那撮翘起来的毛也有些不精神。
（这怎么还有人对别人触及自己隐私还兴奋的？）
（那叫什么来着？Masochism？）
（得了吧，我看她是个Sadism。）
“难道说，黑子想让我看？”
叮当试探性地问着。
“不，不是这样。”
她闭上眼睛，摇摇头。
叮当眯起细长的双眼。
（有点意思。）
“那为什么会失落呢？”
她感觉，黑子好像在昏迷之后，弱气了一点。
“先不说这个，那些黑色怪物已经被搞定了吗？”
黑子抱着腿，下巴压在膝盖上，侧头问道。
“唔…这是自然呀，在你昏迷之后，黎琋我们聚集到一块儿，准备一起对抗第二只黑色怪物和那铁砂风暴。没过多一会儿，黎琋院长就出面，打了两个响指就……解决了。”
叮当回忆着。
（我得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
“诶，话说，为什么黎琋…那么强啊！”
“黎琋强…？”黑子复述了一遍叮当的话，稍稍发愣，在意识到什么之后，她变得更加疲惫，“她啊，一直就是那样啊。”
“这不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扫地僧吗？”叮当突然开始张牙舞爪起来，“就是那种在寺院里扫地的路人，实际上要比主角强好几百倍，因为淡泊名利，就隐居于寺院中，成为一名普通的扫地僧……”
她的手差点打到黑子。
“嗯……”黑子抱着手臂，闭上眼睛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她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我们的时代，我们的世界，我们正在发展我们的故事，那些老一辈的人，都退到幕后去了。”
“唔……我感觉我什么都不知道诶。”
叮当抱着头，她完全听不懂黑子在说什么。
“怎么说呢…？我也是一知半解的感觉？只是认识黎琋这个人，而已。”
“她跟我认识的别人比较熟。”
黑子靠在床板上，侧头看向窗外。现在已经黑天了，她只能从窗户中看见镜像的自己。
“她一直都是不喜欢争斗的那种人，在事件影响到她的利益的时候，才会出手。”
“——！”
（黑子要看见了！黑子要看见了！）
“话说！”叮当赶紧爬起来，跳到床上，把住黑子的脸，不让她再看向窗外，“你们怎么都知道铁砂风暴！我当时就像个傻子！”
“诶？什么…”黑子皱眉，十分疑惑，“…风暴？”
“嗯？你竟然不知道？”
叮当一愣。
（这到底什么情况。）
“就是温特尔召唤的那个铁砂龙，没控制住就会变成铁砂龙卷的那个。”
“啊，铁砂龙。”
一听到「铁砂龙」这个词，黑子突然恍然大悟。
“我以前见过她使用那个。”
“嗯？那不是Raiden教的巫女独有的招数吗？”
“……”
黑子和叮当面面相觑。
“咳，”面对自己眼前的叮当，黑子尴尬地侧头轻咳，“你不觉得温特尔和黎琋……长得有点像吗？”
“诶——————！！！”
叮当吃惊一声，瞪大双眼。
她开始回忆并对比那两人的模样。
（她们都是深蓝色的头发，只是黎琋的眼睛是深蓝色的…而已？）
（等等等等……）
（我好像记得……黎琋她……有那么一瞬间眼睛是金色的？？）
“我靠。”
“好像还真是。”
“可是，为什么她要到这种地方呢……又为什么要离开Raiden教……”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黑子摇摇头。
“从我记事起，她没事儿就到孤儿院串门。那时候起，她就没穿过巫女服。”
“等一下。”
叮当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你说什么，从你记事起……？”
她挑起一边眉毛，十分疑惑。
“额。”
黑子挠挠脸颊。
“我没想刻意隐瞒，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她长吸一口气。
“我从来都没有把这些事告诉过与这些事无关的人，但是你已经知道大半了……”
“我就说一下吧。”
她的蓝瞳好像闪了闪，叮当能从她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首先呢，黎琋最开始并不是孤儿院的院长。这所孤儿院的所有者，另有其人。”
「砰砰砰砰——」
正当叮当听得入神时，房间门突然被砸。
她在思考到底会是谁敲这么大声时，突然被黑子抱紧。
（喂喂喂！）
叮当想把抱住她的黑子推开。
（说起来，她好像特别怕巨大的声响…）
她逐渐将抬起来的手臂放下来，转而拍拍黑子肩膀。
“没事啦，有人在敲门罢了。”
“那…现在几点了…？”
黑子越抱越紧，差点勒得叮当透不过气，当场毙命。
“嗯……烟灰No.3187？”
「现在是11:23。」
“我觉得这个点儿不会有人醒了，然后还敲门那么大声。”
“我也这么认为。”
叮当点头附和。
“如果是这样……那敲门的会是谁呢？”
“你有什么印象吗？会不会是小孩子怕黑，想找他们的黑子大姐姐睡啊？”
叮当提高语调。
“哦，原来黑子大姐姐也怕黑怕鬼怕巨大的声响啊，这可怎么办，两个人要一起害怕吗？”
“滚蛋！”
黑子怒骂道，将叮当一把推倒在床上，她扶着旁边的桌子，下床。
“我发现你这个人就是得寸进尺，人渣！”
黑子朝地面呸了一口。
“呸！为什么我有你这样的队长。”
“说啥呢说啥呢说啥呢？”
看着黑子恢复精神，叮当也感觉开心不少。
“哼，没什么。”
黑子的手伸向门把手。
“说起来，你们知道那黑色怪物是从那里来的吗？真的不可能出现第三只吗？”
“嗯？为什么要这么问啊。”
叮当伴着笑腔说道。
“不可能的吧？”
“不可能的吧……”
「砰！砰！砰！」
黑子缩回手，向后倒退几步。
面对不断被撞击出声，略有些变形的门，两个人逐渐警觉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