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幻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

   与心爱的女生邂逅、构筑家庭,为未来而奋斗,最后在子孙的簇拥下寿终正寝。

仅是这样,我便心满意足了。

  这或许是再平凡不过的人生了吧,没有波折,只是悠然自在地活着。

——若是那天,那句如同噩耗般之话语没有传达的话。

[确诊为肝癌晚期,病依先生、很遗憾、没有能够救助的方法…]

  ……

                                 2

 今日的学校一如既往地冷清,在复习完今日所学后,我如往常般拎起书包,朝教学楼门口走去。

 夕阳将窗户外的天空染成红霞,它渐渐落坠,宛如垂危之人的挣扎那般。

 昼夜交替,四季轮回。

无数生命在这过程中诞生,又在此轮回中消逝。

我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聆听时钟摆动,感受光阴流逝。

在这过程中,我不禁停下步伐,想要将时间停留在这一秒。

就在我停下脚步的刹那,在不远处的走廊交界,传来另一阵声响。

这脚步声沉闷而冗长,听到声音的我抬头望去,好奇心使我眼皮不住地跳动着。

最终,随着一记沉闷的咳嗽声响过,那人终于显露在我视线中。

在见到其人之刹那,我的嘴角微微扬起,疑惑化为了喜悦。

“校医先生。”

眼前这个两鬓斑白,步履瞒珊,穿着旧式中山装的老者,是这座学院的校医,也是我不可多得之挚友。

“噢…是病依啊,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校医先生转过头,向我问候道,右手提着一个白色行李箱。

“刚刚复习了今日的课程,才要回家。”我指了指自己的书包,说道。

“这样啊…学习好、还是学习好啊。”

校医先生用手捋了捋胡须,笑应道。

这便是我尊敬校医先生的地方,每每看到他,总会觉得自己摆脱了病痛那般。

我和他闲聊了一会,从日常到家庭、两人欢笑着,友谊并没有因年龄而产生隔阂。

——最终,聊到了某个话题。

“是吗,你最近也过得挺好。”

“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做些啥了。”

校医先生挠了挠头,苦笑道。

“不,您或许能比我活的更长些。”

我苦笑着,应道。

在说到这句话的隙间,脑中记忆不断交织,最终显现出最令我痛苦的那一幕。

脑海中,不断响起“那个声音”。

——[肝癌晚期,病依先生、很遗憾、没有能够救助的方法。]

这是数月前,我在医生口中所听到的,关于我病状的最终诊断。

从最初的腹痛到最终确诊为肝癌,我的人生在刹那间一片灰暗。

没有任何救助的方法,我这条年轻生命,即将在盛开季节走向尽头。

“….这样啊,果然没办法么。”

“抱歉,小伙子,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校医先生见我脸色沉沦,忙上前拍我肩膀,安慰道。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为了不浪费生命最后这段时间,我才会选择继续就读、不是么?”

 我望着校医先生那张忧心忡忡的脸,苦笑道。

“要坚强啊,小伙子,总会有办法的。”

校医先生朝我点头说道,拿行李箱的手微微颤抖。

我望着那行李箱,内心衍生出疑惑。

那到底是什么呢?为何校医先生要带行李箱走呢。

伴随这样的疑问,我朝他开了口:

“校医先生,这个行李箱…您…”

然而,开口的瞬间,我却无法将问题问出。

我害怕着,深怕校医先生会离开这里。

“恩,我将离开此处。”

“学校财政紧缩,最近生活并不好过。”

“如你所见,我被炒鱿鱼了。”

校医先生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苦笑道。

“但是,没有校医的话,学校就…”

我神情焦急地说道。校医是学生健康的保障,也是我唯一心理寄托。

若是我某天病发而亡的话,我希望最后为我送行之人,有校医先生一份。

人在无法预测的死亡面前,总会希望再看一眼自己所珍视之物。

“病依,人的健康受限于各类因素。”

“我希望你能够将我所教的东西奉献予他人,我不忍看到这么多孩子失去健康保障。”

校医先生面色沉重地说道,他将手伸入口袋,取出一部黑色手机,将其递给我。

“校医先生,这是…”

我望着眼前这部黑色手机,显得有些失措。

“收下它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校医将手机塞到我手里,用摇头回拒了我的反驳。

“我…我知道了。”我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才是我认识的病依,小子。”

“时间不早,我这老头也该启程了。”

说罢,校医先生提起行李箱,缓缓向前走去。

“校医先生…”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惋惜神色。

“接下来,就交给你啦。”

校医先生朝我挥了挥手,随后扬长而去,消失在校门口。

“我知道了…”

望着校医先生交给我的这部手机,我小声应道。

直到这一瞬间,我对于这部黑色手机中深藏的秘密、仍一无所知。

……

                                  3

这天的云层压得有些低,在夕阳落山后、原本依稀可见的星辰完全黯淡了。

不久后,细雨从天空中落下,窗棚被雨打得滴答作响。一个原本应该在窗台上度过的美好夜晚,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剥夺了。

独自坐在客厅发呆,不远处是父亲去世前留给我的一套医书。

我自然是将其全部看完,然而无论是如何翻阅,都无法找到癌症晚期的治疗手段。

或许是对于这个结果已经麻痹了吧,我对于我的明天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是希望,残存下来的这每一天,都能以我渴求之方式度过。

即便如此,天空依旧降下这不遂人意的雨。

我便一个人静坐着,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嘈杂之内心使我很快便按耐不住了。

没有星空的夜晚,是极难度过的。

我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此时、抬起的右手碰到了口袋中那部黑色手机。

“对了,校医先生的…”

或许是到家时已经太累了吧,我将校医先生赠我手机一事抛诸脑后了。

内心自是愧疚难当,我赶忙掏出手机,查看着里面的内容。

这是一部年代不算久远的智能机,主界面中,除开一个聊天软件外,其余功能均是与医学有关。

消息不断从聊天软件中弹出,虽然我对这类社交毫无兴趣,但其中一条消息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禽流感:我想我需要跟癌症学习一下致命性了。]

这条由“禽流感”所发出的消息一下吸引了我的眼球。

这是什么,角色扮演?不,校医先生不想是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人。

那么,这个聊天室是何方神圣?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点开了这聊天室。

在界面弹出的瞬间,其五花八门的聊天内容,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流行性感冒:夏天要让人类感冒真是困难,反倒是让我羡慕起了中暑。]

[禽流感:我怎么没见你在冬天时这么说?]

[手足口病:和癌症比起来都还太年轻了。]

[艾滋病:我觉得我也不赖。]

这个群都是些什么家伙?

在点开的时候我就被吓出一身冷汗。

这些发言的到底是人还是什么生物?为何他们要用这种方式交谈?

面对他们的发言,我不敢讲话,只是在一旁围观着。

即便无法确定其危险性与真实性,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仍是让我畏惧的。

我继续将目光放回去,看着这些群员的对话:

[破伤风:果然还是癌症有普遍性吧。]

[禽流感:这个确实,就死亡人数来讲的话。]

[阑尾炎:恩…]

[肠道癌:其实我也没啥了不起的,只是构造恶心了些呐。]

[肠道癌:毕竟对付人类,俺们哥几个可是急先锋啊。]

[感冒:得了吧,要论死亡人数你还不如黑死病呢。@肠道癌 @黑死病]

诸如这类的争论仍在继续,虽然对话方式确实诡异了些,但却表现得更像人类。

或许是角色扮演吧,我稍稍松了口气。

而后,屏幕上继续弹出消息:

[黑死病:中二是病,得治。]

那个名为黑死病的用户,发出了这样的话。

在看到这条消息的瞬间,我不由得开始相信这是个演戏群。

判断真相后,我身体稍稍放松,点开了黑死病的私聊界面。

从聊天内容中来判断,她的发言较为合理…或许能从她身上找出什么突破口。

——我是第一次感到手指的移动那么小心翼翼,即便得出判断,内心的恐慌也毫无减少。

最后,在深呼一口气后,我向黑死病发去了消息:

[您好,我是校医先生的朋友,你可以叫我病依。]

[请问,那个聊天群…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向黑死病发去了信息。

在沉寂片刻过后,我收到了来自对方的回信:

[黑死病:是吗。]

[黑死病:我经常听他提起你。]

[黑死病:无须在意,只是些小事罢了。]

[黑死病:改天我再去拜访你吧,我也挺想见见你的。]

收到了来自“黑死病”的回信,虽然回答很含糊,但至少是印证了我的构想。

既然确定了“黑死病”毫无敌意,那不妨向其施加些善意吧。

这样想着,我向其发去回信:

[恩,我很欢迎。]

回信已经完毕,屏幕在显示了一会[对方正在输入]后,便虽此话消失而完全停滞了。

望着这还算令人满意的回答,我长叹了一口气。

“果然,虚惊一场。”

我独自躺在沙发上,凝望着窗外的雨幕。

“这雨,到底何时才能停下呢?”

……

                     4

黄昏、日落、夜幕降临、渐入深夜。

不知不觉间,时钟的刻度已指向十二点。

“已经这么晚了啊…”

内心依旧惊魂未定,在关闭手机消息后,心中所想便一直是那个讨论群的事情。

[真是恶趣味。]

内心如此想道。

疾病是残酷的,他将希望染成绝望,无数人的生命因此变得毫无价值。

不过,只是玩笑的话,或许一切便不再重要了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脱去上衣及鞋子,关去房门,独自躺在那张柔软床铺上。

“能像这般,在睡前数绵羊的时间还剩多少呢…”

隐隐作痛的肝,即便是睡前也不会饶过我。

但是,无论是肉体或是精神,我已经适应了这份疼痛。

望着空阔的天花板,我逐渐进入了梦乡。

“还能像这样多久呢…”

……

                                5

深夜降临,窗外雨势骤然增大,袭来的强风在瞬间将窗户掀开。

无数雨滴涌入窗内,木书架被摇得吱呀作响,屋檐下的野猫不顾暴雨四处逃窜。

而后,在窗外泥泞的草地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修长的影子倒映在水泥墙上,接近房屋那人手撑一把伞,一只黑色老鼠匍匐在其肩膀上。

渐渐地,这人飘至空中,靠到了窗边。雷光闪过,刹那间迸发的光使她面部被照亮。

雨幕中,那张骇人的脸逐渐显现。

“病依先生么…”神秘人望着病依,缓缓开口道。

——这人戴着一个白色鸟嘴面具,身着装饰满骷髅吊饰的黑色短礼裙,手中持一根粉黑色手杖,瞳中露出淡淡红光。

她用手杖戳了戳肩膀的黑色老鼠,似乎在授意些什么。

老鼠很快便跃到病依的身边,在身上随意蹭了蹭后,便跳回到窗边的主人身上。

神秘人手指有节奏地拍打着面具,俯视着病依:

“挺好的,不是么?”

“作为礼物,我就让你也体会一把好了,少年。”

此时狂风扬起,礼裙上的围巾随风飞荡,宛若蝙蝠之翼。

“那么,good night…”

神秘人扬长而去,草坪上的脚印逐渐消失。

而敞开的窗户,也在刹那间合上,不留任何踪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