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你还好吧？”
小词松开抱紧我肩膀的双手，有些担心地上下打量着我。
我摇摇头，道：“没问题······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词用眼神示意我往一边看。
我们原本用作掩体的那一摞地砖的高度直接被削去了三分之一，地砖的碎块溅落得到处都是。在这些地砖的碎块里，我还发现了一些细碎的红色结晶。
我将落在我手边的一块结晶拾起，放到眼前仔细端详，在确认了这就是奥莉安娜所拥有的血液异能凝结出的东西后，心里有了些计较。
奥莉安娜做的吗？不一定，也许是诗蒂翠的手段呢？但是无论是哪种情况，奥莉安娜和诗蒂翠交锋的结果大概都不会顺利吧？
“刚才，有大量的结晶体朝着四周散射，好在这堆地砖帮着缓解了一下它们的冲击力，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挡下来。”小词说起这事来仍然带着几分心悸，“唔，我说老郑，这个该不会就是你提到过的安娜的撒手锏吧？确实是够厉害的。”
我哼了声，没有回答她，接着，从变矮了的掩体后边伸出脑袋朝着奥莉安娜与诗蒂翠的战场方向窥视。
原本不断运动着的两个影子，这会儿似乎都失去了力量，停在了道路的两边。
看来，刚刚那一次威力极强的攻击似乎起到了战局转折点的作用，只是，到底是占了上风呢？而失败的那一个，在刚刚的碰撞中，又是否还能存活下来呢？
“喂，老郑，那边那个人好像还活着！”小词指指位于道路右边的那个身影，“你看，她好像站起来了！”
我顺着望过去，见此情景，也不敢再犹豫，对着小词道：“咱们慢慢靠过去确认一下！”
如果那个还有活动能力的人是奥莉安娜的话，当然是皆大欢喜，但是如果情况相反的话，至少得确认一下奥莉安娜到底是死是活。
“说了给你收拾，但你可别真就这么嗝屁了啊，安娜。”
我和小词不敢走得太明目张胆，脚步放得很轻，在路面上可用的掩体之间移动。有自保之力的小词走在前，我则跟在她后面——虽然听起来好像很没出息，但是我和她都觉得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随着距离贴近，那个身影的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她的身上穿着针织衫，下身是长裙——虽然那裙子不知道被什么削去了一部分。
“是安娜！”
小词走在前面，看得比我清楚，声音里带着安心。说着，她就要站起身来，大概是觉得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好结果吧？
不过我立刻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的动作压了回去：“等等！再看看情况吧？”
奥莉安娜成为了交锋的胜利者，这固然可喜，但是从一开始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在尽量不暴露的情况下给予帮助。诗蒂翠当真落败了吗？她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直接跳出去表明我们的存在就有些不明智了。
奥莉安娜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虽然还能行走，但是步履蹒跚，左腿似乎伤得更重一些，使不上力气，在地面上拖行。而她的目标，则是躺倒在地面上的另一个人。
“嚯，还是个金发妞呢······”
之前见到诗蒂翠的时候，她穿着一身没啥特点的运动套装，连脑袋都用兜帽套得严严实实的，这会儿倒在地上，头发也散开来了。她就那样躺在那里，即使奥莉安娜一步一步靠近也没有反击，哪怕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一点。
她死了吗？
不过看她那样，不死大概也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吧？奥莉安娜过去，大概是去补最后一刀的。想到这里，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交锋的结果基本上已经成了定局，万幸没有变成我最担心的那种情况啊。
“啊——”
一声若有若无的嘶鸣声从地上躺着的那个女人身体里传出来，不过我却难以生出一丝怜悯。
啊，还活着是嘛？
不过我已经看到奥莉安娜右手中凝聚出的那柄结晶小刀了，这个家伙大概是逃不过死在这里的命运了。
“啊——”
又一声嘶鸣。
我的心里突然涌出不好的预感，脑袋里有着尖锐的警报声回荡，震得我鼓膜生疼。
地面上那和尸体简直没什么两样的，败者那残破的身体里似乎有着恶臭弥漫，周围的空气都被染成了污浊的颜色，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讨厌这个女人，从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讨厌。
就算她刚刚那副快死了的模样，这种厌恶也没有丝毫减少。
但是，这种厌恶远远不能和此时此刻，见到此情此景的我心中生出的反胃感觉相比。那是一种，好像在炙烤我灵魂的反感，诗蒂翠的身边好像氤氲着黑色的气流，又像是火焰，把周围的空间侵蚀成焦黑腐烂的秽物，让人看都不想看一眼。
“噗啊——！”
这是奥莉安娜的声音！
我摇摇脑袋，尽自己的全力暂时压制住了那种反胃的感觉，集中精神到她的身上。
奥莉安娜右手握着的短匕此时已经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远端。而她本人，则是从口中喷吐出大量的血液，原本还能勉强站立的奥莉安娜两腿一软，踉踉跄跄向着后方退出一段距离，跌坐在地面上，双手勉力支撑着自己的上半身不要也跟着倒下去。
“啊——！”
诗蒂翠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叫。
她的身上缠着污浊之气，接着，不仅仅是那让人作呕的黑气，地面上涌动起像是沼泽里泥浆一般的粘稠流体。
那东西泛着灰黑之色，积聚在诗蒂翠身下的地面上，从其中伸出一根根像是触手似的组织。它们攀上诗蒂翠无力的身体，缠绕，缠绕，知道她的全身都被灰黑色的淤泥掩藏。
那些恶心的泥浆仍然在蠕动着，堆在诗蒂翠的身体上，速度越来越快。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那看起来简直就是胚胎似得——即将钻出怪物来的，恶魔的胚胎。
“老郑，那个到底是什么啊······”
一旁的小词看着眼前所见，声音里透出交杂在一起的恐惧和厌恶。
“啧，快走，我们得把安娜保护住才行！”
不论诗蒂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看起来都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麻烦，奥莉安娜离诗蒂翠最近，便是首当其冲，可她现在看起来糟透了，别说反抗或者逃跑，她甚至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小词闻言也没心思再去管那堆黑色淤泥，低声应了声好，便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安娜！”
她一边呼唤着朋友的名字，一边朝奥莉安娜靠近。
我跟在她身后，越是靠近诗蒂翠，或者，现在该说那滩淤泥，周围的空气好像就愈发地陈腐。它现在还没有表现出什么危险之处，但是却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散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浊气。
也许快点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我心里不禁冒出这样的想法。
“你们？可是，为什么，我明明······”
奥莉安娜虽然情况糟糕，但是好在意识还算清醒，见到我和小词之后，半是惊讶半是惊吓地说不出话来。
我在她身边蹲下，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伤口。各种各样的利器割裂伤就不说了，还有一堆贯通伤，活像是被子弹扫射了一轮，也亏她现在还活着。
“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我们得快点儿走！”我语气严肃低沉地可怕，“你现在很虚弱，我来背你走。”
说着，我转身将脊背露给她：“小词，帮把手。”
“不行！诗蒂翠她还——噗啊！”
奥莉安娜说到这里有些过于激动，甚至从口中呛出一口鲜血。
“你真觉得你现在这副屌样能做什么？快上来，别想些有的没的！”
我说话的口气不禁加重了许多，像是命令般不容奥莉安娜违抗，心中那种不妙的预感愈发地强烈了。
“可，只差一点点，我就能——小心！”
“砰——砰——！”
连续不断的沉闷撞击声。
我扭头去看，之间黑色淤泥凝聚成一对长鞭一样的武器，向着我们三人所处的位置猛地挥舞过来。只是，在那长鞭靠近的时候，被小词那无形的念动力墙壁给阻拦住了，没能真的伤到我们。
“妈的——！”
小词在抵御这攻击的时候，似乎比以往类似的情况都要吃力，全神贯注在长鞭攻来的方向，牙关紧紧咬住，只能从嘴角漏出一句骂娘。
沉闷的声响依然响个不停，甚至有着越来越密集的趋势。
“不行，这样下去我撑不了不多久！向后退！退到它打不到的地方！”
小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句话，我从侧面瞥见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不自然的潮红色浮现在她的两颊。
情况危急，我也顾不了奥莉安娜的想法了，一只手放在她背后，一只手伸到她腿弯下，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
小词仍然在苦苦支撑，我带着奥莉安娜快步向着相反的方向奔去。道路的宽度有限，当我奔行到荒地和路面的交界位置，回头望了望小词的状况。
她并没有在原地死扛着长鞭的猛烈攻击，而是且防且退，那淤泥长鞭似乎并没有纠缠不休的意思，小词离她愈远，它也就渐渐停止了攻击。
而当小词退到离我和奥莉安娜不远的位置时，长鞭就停止了挥击，朝着地面上的那滩污泥缓缓地回缩。
“呼——！”
小词的面色仍旧不好看，呼出一口长长的气，额头上隐隐有一层薄薄的汗水，心有余悸地道：“什么鬼东西！打在念力墙上的时候就跟实心钢管似得，要是打在人身上，我估计连块完整的骨头都剩不下。”
小词的念动力在贴近她身体的地方能够发挥出远超一般人身体极限的力量，轻轻松松地就能将我托举到半空中，然而面对刚刚的长鞭挥击也差点儿失守。我面色一沉，将怀里的奥莉安娜轻轻放到地面上，扶住她的上半身，问道：“安娜，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诗蒂翠身体边上的那堆玩意儿到底什么？”
奥莉安娜的面色这会儿变得更加苍白了，我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不住地发颤，就连她回答我问题时的声线似乎也在颤抖：“我，我不清楚，家族里从没有什么文件记载过她这种情况——那根本就不是卢娜恩所有的力量！我能感觉地出来，那是真正的邪物！”
邪物······是嘛？眼见那淤泥蠕动，不时地有几根触手伸出又落下，虬凸如血管肉块，但又远远比那些东西来得更加恶心——叫它一声邪物还真是一点儿不为过。
“郑，小词，你们快走，这里很危险，那东西随时可能攻击过来。”
奥莉安娜此刻当真是面若金纸，气若游丝，但即使这样，她还是强打精神，想要凭着最后的一口气，那一股劲催促着我和小词离开。
“别傻了，我们走了，你怎么办？要是你现在也能给我来个超级大招挽回一下局势的话，我二话不说立马走人，你有吗？”
奥莉安娜露出苦笑来：“咳咳······我也希望自己有啊。”
“那不就得了？你还能撑多久？我送你去医院。”
奥莉安娜的脑袋靠着我的臂弯，声音变得模糊：“也许两个小时？我可以控制血液不过量流失，但是身体的伤口，仍然，咳咳，仍然是会致命的。”
“我说两位，我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能不能去医院还不一定呢——！”小词的声音里有些发颤，“那东西，好像，好像······”
我将视线投向地面上积聚的黑泥，此时的它已经和方才大不相同，中间高高的隆起，形成一个椭圆体，像是一枚纯黑色的蛋一样——如果这世上有什么生物的蛋能有接近两米高的话。
“咔啦——”
蛋壳的表面裂开了一道口子，比墨水还要漆黑的气流从其中泄露出来。接着，从那口子里钻出一只手来——那是诗蒂翠的手臂吗？
可看着那泛着诡异苍白的皮肤，还有皮肤下那隐约可见的黑紫色血管，我开始怀疑这还能算是人类的手吗？
“@……@#￥……@#%@——！”
就像是在回应我一样，蛋壳的裂缝里传出一声嘶吼来。
浑浊的声音，根本不成句子的混乱构成，诡异邪门的频率，甚至让我的脑仁仿佛都跟着这吼叫声颤抖起来。
啊，我突然有些明白了，那里面的大概确实不是什么人类了——人类是发不出这种声音的。
那么，孵化而出的，大概就是恶魔了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