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落，奥莉安娜觉得自己的身躯变得轻盈了几分。
“无论我身处何处，您倒是永远都不会改变呢。”
她抬头看看月轮，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念叨着。只是，不知道月亮会不会听到我的自言自语呢，奥莉安娜有些好奇地想。
此时已经是深夜，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一阵寒风刮过无人的街道，卷起地上地几片纸屑。
奥莉安娜故意选择这么一个相当偏僻的小道，周围没有任何沿街的商铺，只有几块荒地。本来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就几乎没有人会通过，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再周围布下了隔绝一般人注意力的法术。
这个法术在卢娜恩家族内部被唤作“寂静”，往往在他们必须要在不隐秘的地方展露力量时使用。因为它的特殊性质，家族内部只要是有能力学习这个法术的人，都必须得掌握它才行。它必须要提前布置，而且效力微弱，对付一般人足矣，但是对于那些身怀异能的人来说，不过是拙劣的掩饰。
不过，这样就足够了，对于奥莉安娜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来说，如果情况颠倒她反倒要感到苦恼才是。
“诗蒂翠，可别告诉我，就算我这么做你都不出现吧？”
她喃喃自语，接着，她驱动着全身的血液鼓荡起来，向身体外散发着某种奇异的波动。
她在发出信号。
借由卢娜恩家族那神奇的血液按照特定的频率震颤才能做到，相对的，这种信号也只能被体内有着卢娜恩之血的人接收。即使是家族内部知识最渊博的人也不知道，这种奇异的现象到底该作何解释，只知道从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卢娜恩还没有来到布拉斯通的时候，族人们就已经掌握这种互相沟通的方法了。
在这座城市里，应当只有那么一人能够感受到这种波动。
虽然信号的强度会随着距离衰减，最多不过覆盖方圆十公里的范围便会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不过，那也已经足矣，奥莉安娜不觉得诗蒂翠会躲得很远，远到十公里之外。
“鱼饵的味道在水中散开了。”
奥莉安娜觉得这个比喻倒是恰如其分。
“呵——，然后，鱼儿看起来已经咬钩了。”
她将视线投向远处的天空，在哪个方向，出现了一个新的信号源。就像又一颗石子落入水中，奥莉安娜轻轻闭上双眼，能够感受到空气中泛起的阵阵涟漪。
那涟漪和她散发出的信号很相似，只是，她能感觉得出一些不同，其中隐藏着深深地愤怒，敌视，以及······杀意。
涟漪的强度越来越高，这意味着信号源正在快速地接近着奥莉安娜所处的这个地方。
“呼——来了。”
奥莉安娜轻轻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因为鼓荡血液而变得快了一些的心跳，右手上缠上几根细细的“红线”。
接下来恐怕将会有一场恶战吧？她不禁这么想着。
诗蒂翠很强，大概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一点了。从小时候开始，诗蒂翠就是她们这一辈里最聪慧的那一个，学习操控血液异能也好，研究那些古怪艰深的法术也好，她永远最快掌握，没人比得上她。
她曾经是所有孩子心里仰慕的人，直到，她做出那些深深伤害了其他家族成员们心的事。
“爸爸，我······”
她算是被伤得最重的那批人之一。
“奥——莉——安——娜——！”
也不知道人的嗓子倒是怎么才能够撕扯出这样的声音来，空气中荡起尖锐的啸声，打断了奥莉安娜的闭目思考。
穿着灰色运动套装的女人就像是突然出现一样，站在街道的另一端，奥莉安娜远远地就能感受到她兜帽的阴影底下刺过来的视线。
“诗蒂翠。”
与那个声音相反，她的声音显得沉静而淡然。
“只你一个人也敢这么招摇？你好胆呐！你那两个小伙伴呢？啊······我明白了，是不是他们觉得跟你呆在一块儿太危险跑掉了啊？哈哈哈！”
诗蒂翠踱着步子，缓缓地朝着奥莉安娜的位置靠近，口气不善地出言挑衅。
不过奥莉安娜并未中这拙劣的激将法，语气仍旧不急不缓：“他们如何，不关你的事，也和这件事无关。”
她的眼神锋利仿若一只利箭射向诗蒂翠，像是有所感应，停下了步子不再往前。
寒暄到此了解，接下来就是绝不留情的交锋了。
奥莉安娜先手，右手的血液凝结成一枚血刺，朝着远端的诗蒂翠射出。
“咔啪——”
血刺还未飞至目标，就在半空中散碎成漫天晶屑——诗蒂翠也用一发血刺防住了这一击。
不过奥莉安娜本来就不指望这一击能有什么效果，她拉近了一点儿同诗蒂翠的距离，又是两发血刺招呼过去。
两枚血刺首尾相连，发出“唰——”的破空声。诗蒂翠这回没有再用血刺回击，右手上交缠的血液汇聚到她的胸前，接着在她凝成一块挡板。
“咔——咔——”
接连两声，挡板上已经出现了几道纵横交错的裂纹，但奥莉安娜的两枚血刺也失去了动能，摔落在诗蒂翠的身前。
“你就这点本事吗？奥莉安娜？现在该轮到我了。”
诗蒂翠将那已经快要碎开的结晶挡板弃了不用，右手的血液顺着一条直线重新汇聚到一块儿，凝成了一柄剔透仿若红宝石制成的细剑。
细剑的刃窄，顺着刃的方向逐渐收束，到了末端凝成闪着星芒的尖点。
“哗——”
剑刃划破空气的轻响。
诗蒂翠将细剑竖着举到胸前，接着将剑尖朝着奥莉安娜的方向倾倒大约四十五度，她自己身体也跟着一侧，把持剑的右手摆到最靠前的位置，摆出个好像击剑选手的准备姿势。
此时奥莉安娜和诗蒂翠之间尚且隔着大约十米左右的距离，奥莉安娜感到有些疑惑，在这个距离用血液幻化出一柄剑来，可不算什么明智的选择。
不，等等，奥莉安娜突然想起了今天稍早和诗蒂翠的那一次交锋。那是她和对方也是隔着一定的距离，对方也是这样用右手的动作吸引她的注意力，然而真正的杀招在——
她飞快地朝着地面瞥了一眼，红色的细线顺着地面延伸，末端已经来到了离她脚面不到半米的地方。
故技重施吗？我还真是被小看了啊！奥莉安娜当机立断，向后一跃，同时右手的血液分出一缕，尖端化作结晶体，扎向地面上红线的末端。
“咔啦——”
从细线的末端开始，原本带着流体特性的血液像是结冰一样凝结成细长的结晶体，朝着诗蒂翠的方向延伸。
“啪——”
在结晶体化蔓延到贴近诗蒂翠身体的血液之前，诗蒂翠挥动细剑，将地面上的结晶体从当中斩断。而随着斩击，结晶化也戛然而止。
“呵，学聪明了啊，奥莉安娜。”
诗蒂翠的语气古怪，不知道到底是在称赞还是在嘲讽。
“哪里，只是不久之前差点儿着了道，哪有才这么一会儿就全忘光了的道理？”
奥莉安娜一边说着，一边收回那一缕从右手分出的血液。
卢娜恩家族成员的血液很特别，能够随着主人的意志改变外形，或是从液体状态转化为硬度和强度都尚可的结晶状。只是，这种转化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变成结晶体的部分是无法再次回到他们的身体中的。
而除此之外，这种转化本身还另有一些特别的性质——就像刚刚奥莉安娜所做的那样，用自己血液形成的结晶去直接接触诗蒂翠还没有结晶化的血液时，这种结晶化就会顺着血液“传染”。
这种性质很早以前就被家族的先辈被发现了，但是一直找不到原因。而在奥莉安娜看来，这有点儿像是生物学里的排斥反应，当不同人的血液接触的时候，被“传染”的那一方的血液会变得不稳定，然后不受主人控制的结晶化。
不过这种“传染”的特性也有限度，当诗蒂翠截断了传染的途径，这种失控的结晶化自然消失。
奥莉安娜心中刚刚暗暗舒了一口气，便听诗蒂翠冷声道：“不过，这还远远不够啊！”
她的身体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六枚血刺环绕，这话说完，六枚尖端闪烁着寒光的利刺攒射而出。
什么时候？！奥莉安娜还来不及细想诗蒂翠何时策划了这次攻击，血刺的尖端已经离她的身体不远了。每一枚血刺都瞄准着她身体的薄弱处，但凡要是被打中一处，她凶多吉少。
她眼见自己一时没办法硬碰硬吃下这一次攻击，心思急转之下，险之又险地朝着一旁一扑，接着右手往地面上一拍，血液涌动之间凝聚成一堵结晶体矮墙，护住了她身体的一侧。
“啪啪啪——”
接连三道撞击声，刚才她虽然已经反应极快，向着一旁闪避了，但是如果不是这堵结晶体矮墙的话，还是有三枚血刺会刺穿她的身体！即使知道现在不是后怕的时候，但是见到此情此景，奥莉安娜的心中还是难以平静，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哗——”
剑刃破空的声音，很近！奥莉安娜甚至来不及抬头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将身蜷缩起来，想着右边狼狈地一滚。
“咔！”
奥莉安娜调整视线，去看自己原来所处的位置，矮墙边上站着手持细剑的诗蒂翠，而细剑的剑尖则扎在地面上，形成一个浅浅的小坑。
“哈，奥莉安娜，你真该看看你刚刚的动作有多滑稽！”诗蒂翠一只脚搭在矮墙上，将剑尖指向半蹲在地上的奥莉安娜，从上向下望的眼神里带着厌恶和蔑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现在这副样子也让我感觉可笑就是了······去死吧——！”
话音刚落，诗蒂翠毫不犹疑地递出手中细剑，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闪电，尖端指着奥莉安娜的眉心直直而去。
“铿锵——！”
利刃交击之声后，诗蒂翠的剑锋再难寸进。
“什——！”
诗蒂翠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攻击为什么受阻，心里突然产生了一阵阵警兆。电光火石之间，她将身体的重心往左狠狠的偏移，接着那力道，向着侧方偏移了少许距离。
“呲啦——！”
好痛！诗蒂翠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右侧脸颊被划开了一条口子，温热的液体从伤口中渗出来。运动套装的兜帽被什么东西撕碎了，残余的部分软塌塌地搭在她的肩上。原本隐藏在兜帽之下的金色波浪长发滑落，披散在她的后背上，一双青灰色的眸子闪着危险的光芒。
诗蒂翠脸颊上的伤口并没有让她更加愤怒，反倒让她原本有些急躁的内心冷静了下来。
她控制着伤口处的血液回流，原本覆盖了她半张脸，看起来有些可怖的血痕消失，底下是雪白的肌肤。而这样一看，诗蒂翠的相貌和奥莉安娜在细微处竟有几分相似。
只是，即使诗蒂翠能够操作血液，却没办法让脸颊上的伤口愈合，红色的划痕刻在白底子上，看起来有些扎眼。
“终于又看到你的脸了啊！不过看起来，你的妆容稍微有点花了。”
奥莉安娜趁此机会站起身来，右手握着一柄结晶质的短匕，虽然此时的她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但是在刚刚的激烈交锋中，是她占了上风！
这嘲讽是对刚刚诗蒂翠的回击，但后者此时并不因此着恼，侧过头，微微瞥了一眼那堵奥莉安娜用血液凝结出的结晶体矮墙。在矮墙靠近奥莉安娜的那一侧尽头，一根长长的尖刺笔直向上，像是长在矮墙上似得。
“原来如此，在躲避我那六枚血刺攻击的时候，你就已经在矮墙上留下了一点儿还没有结晶化的血液。”诗蒂翠心思一转，便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先引我出手，然后右手凝结出匕首架住我的细剑，左手则是和矮墙上的那点儿血液相连，趁我动作僵硬的一瞬间将尖刺从我的下巴贯进脑袋里······呵，这招难道是学我的嘛？”
奥莉安娜右手的短匕上又接着包裹上一层涌动的血液，紧接着那层血液固化成新的结晶体，短匕的剑刃延伸，化作一柄长剑。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是某本中国的小说里的话。”
她将刃口对准诗蒂翠。
“继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