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有异常的光芒闪烁,接着逐渐收敛——奥莉安娜·冯·卢娜恩从没想过自己会对人用出催眠的法术。

她自小就天赋高绝,家族内部流传的那些法术,对于别人也许艰深滞涩,但是于她来说,不过是多加练习就能掌握的程度而已。

她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不是一般人,不论是那些不讲道理的法术也好,还是她身体里流动的血液也好。父母亲从小就告诫她,万万不可在常人面前展露力量,否则必然会招来无尽的麻烦。

精通家族历史的她知道曾经就有那么一位没有遵守这条规定的祖先,被那些心怀恐惧的民众们当作奸徒邪党活活烧死了。好在这位可怜人还算硬气,没有透露有关家族的任何事情,只说是自己一个人机缘巧合学了妖术,否则,卢娜恩家族也许早就已经不存于世间。

她年纪虽小,但是明白轻重,父母这么叮嘱了,她就一直老老实实地遵守。

直到她接受了那个看起来并不困难的任务,来到了这个遥远的国度。

天知道是为什么,她瞒了十几年都没让外人察觉到的秘密,竟然让她自己抖了出来。倒在沙发上的年轻男子和靠着他安眠的女孩儿,郑和小词,她在这里最先认识的两个人,也是唯二的两人。

仔细想想,她和两个人认识不过是今天的事,就算把条件放宽一些,她和郑遇见的时候,也不过是昨天晚上而已。这当真是很奇妙的际遇,在她被家族的叛徒袭击的危难时刻,让她遇见这两人。不知怎么的,她对他们两人有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亲近感。

那两人也是一样,明明才是第一次和自己相遇,却没有把自己当作什么可疑人士扭送到警察局。

就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似得,她得到了两人的帮助,她和他们变成了朋友,然后接着······她让他们遇见了危险。

“唉——”

奥莉安娜叹了口气,心中的愧疚又加重了几分。

她此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天真了,认为诗蒂翠还不至于疯癫到对普通人出手,那么这样,她暂时同郑和小词两人呆在一块儿也没有问题。

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帮助吗?亦或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也许只是因为她单纯地很享受和他们两个交谈时候的轻松快活吧?郑和小词曾经见识过一些非同一般的力量,因此对于她的那些秘密显得格外地“宽容”,像这样抛去了包袱和他人交往对她来说还是头一次。

“如果那时候不是小词出手的话,郑他应该已经······”

年轻男子在自己的催眠术之下睡得很沉,看着他的睡脸,奥莉安娜不禁有些后怕起来。假若诗蒂翠当时真的得逞,那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了。

“抱歉啦,虽然那样答应你们了······但是,这毕竟是我自己招来的祸患,必须由我自己解决掉!”

她知道诗蒂翠想要什么东西,这个疯子虽然疯癫,但是她不傻,不至于为了这东西搭上自己。在她知道小词有威胁到她的力量的时候,干脆利落地逃走了,因为诗蒂翠明白,东躲西藏打游击的家族叛徒不能冒险,如果被自己这一方压制住了,她就真的GAME OVER了。

——“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可已经被你拖下水了!现在要是放着你不管,假如,我是说假如你不幸地扑街了,我们俩怎么办?难道呆在公寓里等着她找上门来和我们和平谈判吗?”

奥莉安娜突然想起了郑对自己说过的话,可心中的决定仍未改变。

他说得确实很对,单单是现在三个人呆在一块儿这一事实,就会让诗蒂翠有所忌惮吧——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诗蒂翠她也绝不会轻易现身。那样的话,等到事情结束,这个家伙又会再度销声匿迹吧?她也许会回到欧洲,继续和家族玩捉迷藏?或是,她仍然会留在这里,威胁郑和小词的安全?

“那样会更危险的,这可不行啊······”

不论是为了自己的两个朋友,还是为了家族考虑,在发现诗蒂翠的尾巴的时候——

“——绝对不能放跑了你。”

那么,奥莉安娜就得拿出足够大的诱饵,并且让鱼儿觉得这诱饵唾手可得才行。

她将视线转向自己两位友人,目光变得柔和了不少:“为了你们,呵,这理由还真是好听啊,不过,就当这是我的一点任性吧,让我试试就好。如果前方当真是凶局的话——我答应过你们的,我会回来找你们帮忙。”

只是,不是现在。

她在心中默默地补上了那没说出口的一句话。

“咔哒——”

奥莉安娜打开别墅的大门,身影消失在深沉的夜幕里。

······

诗蒂翠·冯·卢娜恩藏身在阴影里。

她的肩膀受了伤,伤势并不算重,但是从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感让她没办法静下心来。

“切,明明离干掉她就差一点点!”

她恼火地低声咒骂着,脑海里回想起之前和奥莉安娜的对峙。

她用血液凝结成的利刺尖端离刺进奥莉安娜的脖子只剩下不到十公分,如果那时候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地面上的血线更加靠近奥莉安娜的话,她就有十成把握将对方格杀。

“那个男的!”

诗蒂翠接着回想起了那时站在奥莉安娜身边的男子,声音里带着点儿怨毒。

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出声提醒奥莉安娜,后者才从她的攻击中捡了一条命。而且除此之外,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人出现在诗蒂翠视线中的时候,他就像是一个随时散发着恶臭的移动污染源,她怎么看怎么碍眼。

也许是因为心中的厌恶感实在太过浓重,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她的思考,她下意识地就朝着这男人的脑袋丢出了一枚血刺。直到攻击出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这跟她一开始的计划根本就不一样!

自从彻底反叛出家族之后,她隐姓埋名,在布拉斯通周边的几个国家过着躲在角落中的生活。她找到了新的可以接纳她的组织,也树立了新的目标。

而在她通过某些手段发现了家族,尤其是奥莉安娜的最近的动向的时候,她的心中涌起了一丛名为“报复”的火焰。她也曾经是卢娜恩家族年轻人里的佼佼者,她也和奥莉安娜一样知道一些关于家族的秘辛——她知道奥莉安娜要去干什么,也因此她觉得自己绝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和家族之间的那些恩怨也好,如果这件事情办成了的话——

“——教团长将会相信我的能力!”

其实事情本来是有个好开始的,当她套用假身份,从意大利远渡重洋来到这个陌生又不陌生的东方国度之后不久,她就发现了奥莉安娜的行踪,偷袭得手,差点儿直接完成任务。

可大概是教团对自己的考验吧?她还是让到嘴边的鸭子飞走了。

奥莉安娜运用法术,化身为一只黑猫,借着这座城市复杂多变的地形,成功逃离了自己的追击。诗蒂翠记得那是个颇为艰涩的法术,她当年还未叛出家族的时候没能够完全掌握,却没想到奥莉安娜比自己年纪还小上不少,居然就已经能够熟练使用了。

想到这儿,她心中的火焰又旺盛了几分,混进了一点点叫作“嫉妒”的助燃剂。

“只差一点点!”

那时候她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奥莉安娜虽然逃脱,但是她变成那副样子,在大雨倾盆的夜晚根本不可能走出多远的距离。诗蒂翠便一直在她踪迹消失的地点附近搜索,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倒霉,她很快就再次发现了奥莉安娜的行踪。

但是她却没有表现出自己想象中的虚弱,而是和两个“一般市民”混在一起,貌似刚刚开心地同他们购物回住处。

这算什么?

诗蒂翠总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因为奥莉安娜简直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中。她当时就有种直接冲上前去,让奥莉安娜尝尝自己血刺的冲动。接着,她就注意到了那个让人无比厌恶的男人,不知怎么地,血刺也跟着飞了出去——明明她眼中的目标应该只有奥莉安娜一个才对啊。

诗蒂翠本意并不想牵扯无关的人进来,倒不是她心底有多么善良,而是她和奥莉安娜从小所处的那个“世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准轻易暴露自身。即使是她现在所属的那个颇为邪门的隐秘团体,也同样秉持着相似的纪律,她无意违背这一守则。

好在在动手之前,她张开了避人耳目的法术,没有再卷进更多的凡人。

“天知道到底为什么,即使现在想起来那个男的,我也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她拼命摇头,似乎这样能把那种厌恶感甩出自己的脑海。

“还有那个女孩儿,她到底是什么人?她拥有的那种力量,我从来都没见过。明明她身前除了空气什么东西都没有,却能挡住我的血刺······”

看起来自己以为的两个“一般市民”一个赛一个地有古怪啊,奥莉安娜,你倒真是好运气啊,诗蒂翠不禁在心底冷笑了几声。

“走吗?还是再搏一搏······”

诗蒂翠在心中计较着得失。如果只有奥莉安娜一个的话,她尚且能鼓起勇气出手,但是现在对面有还有两个她摸不清底细的,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就很难说了,不仅可能无功而返,甚至还要把自己给搭进去。

她思索着,权衡这,过了许久却仍无结果,忍不住长叹一声,微微昂起头,便看见天空中高悬的月亮散发着柔和的银光。

她以前很喜欢月亮的光芒。

卢娜恩家族的血脉隐藏着神奇的力量,但就像是拥有这些力量需要付出代价一样,他们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会产生各种各样的不适感。或是浑身无力,或是感受到浑身浴火一般的烧灼感。别人口中温暖,灿烂的光芒对与诗蒂翠来说却像是毒药一般。

但是月光不一样,那也许是唯一能给予卢娜恩家族成员们慰籍的东西。月亮的光华洒在身上的时候,她不会感到疼痛,耳边好像有月亮的精灵轻轻吟唱,浑身沉浸在舒适的温度里。

是的,她以前很喜欢月亮的光芒,就像她的家人们一样喜欢。

“啧——”

诗蒂翠轻轻地砸了一下嘴,心里满是烦躁。这烦躁半是源自她左肩伤口传来的疼痛,半是源自于空中的那轮圆月。

她眼中的月亮不知何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让她心中再难兴起曾经的眷恋,甚至变得隐隐有一丝厌烦。

那感觉,和那男人带给她的感觉如出一辙。

“嗯——?!”

她浑身的汗毛陡然倒竖,一股寒意沿着她的背脊向上攀爬。她从阴影中走出,将目光投向某个方向,那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在——但是在隔着层层墙壁的,她无法直接看到的某个地方,有人在毫不收敛地散发着奇异的信号。

但诗蒂翠知道,那信号并不会被任何现代的电子设备捕捉到,它就像是某个奇异系统中的共鸣,隔着老远就让诗蒂翠体内奔流的血液都开始变得灼热起来——那是冠上“卢娜恩”这姓氏的赤血。

“奥莉安娜!你这是在挑衅我吗?”

她咬牙切齿,声音里带着森然的寒意。

“那好,我就如你所愿!不论是你脑子坏了还是布置了什么陷阱,我都绝对要干掉你!送你去跟你那个老子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