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司马月华坐在她的木质办公桌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李哲。几个小时前,一位面熟的心理辅导中心干事向他传话,委员长希望见你。       

“所以,你考虑过我的邀请了吗?”       

“我还在考虑。”       

他假装读着杂志,极力避免与司马月华的视线交流。

“原来如此,那你就慢慢考虑吧。”

李哲原本并不打算出现在这里,但是一些挥之不去的想法迫使他不得不再一次到此求证,并且做的尽可能隐秘。

“哦对了,你有见过我的手机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也许你有见过也说不准呢。”

他等了几秒也没有听到回答,便放松了下来,以为她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可是当他抬头看见司马月华撑着下巴盯着自己,另一只手中高举着他的手机时,心中猛地一惊,又抱着侥幸的心态想最后赌一把,便逼自己尽可能自然地傻笑起来。

“哎,没想到真的落在你这——”

可是司马月华马上就击碎了他的幻想。

“不用再演了,”她平静地说,“就是我偷的。”

李哲冻结了。

“我们当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程忻了,不是吗?”看着李哲愣住的表情,司马月华脸上又浮现出了微笑,“我们可是心理安全委员会啊。”

就是这样,李哲和程忻之间的全部通讯早就处于心安的监视之中,并且在关键时刻被轻而易举地切断了。

不过,还是摆上台面说话轻松啊。

李哲长疏一口气,恢复了过来。

“你还想和程忻见面吗?” “是的。” “你不能去。”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

糟了。

“司马月华,’谵妄’的第一次社会性植入试验对象是中学生。而且在三年前的试验失败之后,也没有再进行过新的植入试验了吧。”

“没错。”

“你告诉我,伊铃是因‘谵妄’而死,可是她三年前就已经不是中学生,更不可能是植入试验对象了。那么如果不是你在说谎的话。”

“原本没有植入’谵妄’的人,也可能感染。”司马月华说,“一直在可控的实验室环境下进行测试的哲学家之子最初没有发现这一点,从传播来看,‘谵妄’是真正的智能瘟疫,只不过感染的成功率也与植入的成功率一样受年龄影响,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在伊铃身上分配足够的注意力,导致了严重的工作失误。”

“什么失误,没能在‘谵妄’激活之前拯救她?”

“不,”司马月华是那么柔和,“没能先杀死她。”

什么?

“你知道南美丛林里的僵尸真菌吗?感染这种真菌的蚂蚁并不会被立刻杀死,而会在它的操控下寻找一个适合传染自己同类的地方。它们一旦死去,尸体马上就会变成一个孢子工厂。如果让你来消灭僵尸真菌的威胁,你会怎么做呢?”

在感染体到达它的目的地之前,截住它,杀死它,清理它。

李哲倒吸一阵凉气,但不是因为这个解决方法有多么骇人(他完全可以从理智上理解),而是他终于明白了伊老师那天早上想要传递给他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这也不是重点,而是有另一个人无意中替他接下了一切。

「伊老师她喊着李哲同学你的名字应门,可她一见到是我,就对我说不应该是我的,我为什么要来。」

程忻。

「她就突然抱住我,一边哭,一边喊,不是这样的,老师也想要见你,可是来的人不应该是你,你快走吧,老师怕你受不了,老师怕对不起你。」

伊老师她选择了我,但是程忻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阵脚。

「她说要进屋洗洗脸,就让我去楼下的商店买几瓶饮料,等一会招待李哲同学,还专门强调,让我不要着急,慢慢挑选。」

伊老师她,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想要保护好程忻,让她远离自己。 可是她的努力失败了,程忻目睹着她的死亡。

这意味着。

“程忻也感染了‘谵妄’吗!”

“你自己看看她的表现吧。”司马月华面无表情地把李哲的手机滑过桌面。

李哲打开自己的手机,惊恐地发现有几十个未接电话,上百条短信,都来自一个号码。

程忻。

“就像伊铃一样,她也选择了你作为接下来的传染对象。”

所以她要和李哲见面。

“不一样的是,这次我们不会再犯错了。”

咔。

当李哲回过神来想要逃出这里时,司马月华已经站在她刚刚锁上的门前,展开了手里的伸缩棍。       

“你要杀了程忻吗?”       

“我并不会,第一小队的行使已经锁定她了。”司马月华平静得很,“你想要做什么,李哲?只要你一靠近,她随时可能自杀。”       

“自杀和被杀,这对她来说有什么区别!”       

“对她没有区别,但对你有。”司马月华不动如山,“你觉得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一起新的感染案例出现吗?” 叫李哲来,本来就是为了困住他。

根据经验可以判断,正面对战没有任何胜算。

“好吧。” 李哲做了一个深呼吸,彻底放松了下来。

“你不让我出去,那我就不出去了。”

在司马月华略显诧异的注视之下,李哲安然坐在了沙发上,开始悠闲地给自己泡茶。

什么鬼?

李哲把沸水倒进茶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送到嘴边吹凉了许久,才慢慢地喝了下去,最后长出一口气。

“如果现在你不让我从这里出去,我永远也不会加入你的社团。”

司马月华愣了一愣,大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深思熟虑之后的心理战策略?”她用手掌抹着自己的眼角,“你就想凭这个威胁我吗?” 李哲享受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哦不,你当然不会关心这个问题了,直接无视我吧。”

他又在沉默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一杯,两杯,三杯。 直到司马月华冲到他面前,拍着桌子愤怒地问着。

“你们这些人到底有什么问题?拦住你和入社邀请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因为这个原因就要拒绝?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奏效了。      

李哲平静地注视着这双他从未见过的愤怒的眼睛。       

我们的确很像,我们都非常理性,知道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应该用什么样的手段,我并不讨厌。但是我也知道理性的弱点。       

那就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漠不关心。       

在这一刻,李哲可以确定,对于司马月华而言,生命,没有任何可以理解的情感上的意义。       

“的确不符合逻辑。但是你不让我去见程忻,我就不会加入你的社团。”       

“你就这么想死吗?李哲。” 司马月华颤抖着怒视着李哲,她的手一举,伸缩棍尖在李哲的眼前晃动。       

“我不在乎。”       

她正要怒吼,突然背过身去,收起了棍子,颤抖戛然而止。       

“她就在你们两天前见面的地方,一个人。”       

就在房间里的一人瞬间平静下来的同时,另一个原本平静的人突然爆发,飞似地奔出了房间。       

司马月华回过头,平静地看了一眼摇晃着的房门,随手拿上了放在办公桌上的耳机,走向了挂着透明人的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