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自救的愿望。”
在老旧的橙黄色路灯的映照下，李哲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小声喃喃着。
“这是你的结论？”隐蔽的耳机里穿出了夹杂着电子杂音的女声。
“那只是其中一个信号罢了。不过，后面应该会容易很多。”
“你好像已经完全知道该怎么做了呢。”
“沈林夕从外部看来是一个封闭的人，她不主动和外界互动，可是只要有人愿意主动地进入她的世界，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并且马上就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展示出来。虽然自己不愿意打破那层屏障，可是心里却还希望着有人能来主动理解自己的吧。”
“即便从表面上看是拒绝的态度，却一股脑把话全都说了出来。”司马月华饶有兴趣地提高了音调，“可是，这个心结的根源，却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如果无法让她回到自己理想的梦境世界，想要死去这个想法的根源就不能根除吧。你有什么办法吗？”
“毫无办法。”
“嗯？”
“我当然没有办法让她做梦。但是，如果只是为了继续活着的话，想要找到梦境的替代品可是简单得很。另外，就算我没能阻止她，也不会有问题的。”
“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你的备选方案是什么，但是你一定藏着手段吧，即便我失败了也能阻止事情走到最后一步。”
*
“李哲……你说了什么吗？你在哪？”
李哲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眼前。在他面前不远处，带着眼罩的沈林夕微微扭着头，焦急地小声问着。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把枕头抱在怀中。
“啊，我在这里，就在你身后。”李哲朝身后看了看，又借着路灯看了看手表“嗯，不错，你在十分钟之内前进了大概五十米。”
“才，才这么点吗？我怎么感觉自己已经走了五百米？”
“也许我的距离感不够准确，但是我们现在还在你住所前那条街上。”
“啊……”
“按照这个速度，走到学校天应该就差不多亮了。那样的话，今天刚刚制订的计划还是能够完成的，虽然只有一项行动：‘在午夜蒙着眼睛从住所走到学校’。这样的话你就不需要其他行动去消耗时间了。”
沈林夕微微抿着嘴，似乎有点不太高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说什么。
过了一会，她转过身，背对着李哲。
“对，你不要干扰我的计划。”
她紧紧地攥着柔软的枕头，向前迈开了步伐。
砰！
“啊！”
她扶着自己的额头，在路灯前向后一倒坐在了地上。
她伸手想要去摘眼罩，却被拉住了。
“如果那是你死之前想要做的事，那就好好想一想再决定要不要放弃吧。”
沈林夕缓缓放下了手，用力的抱着怀中的小枕头；她把头低了下来，像一个睡着了的旅行者，丝毫不在意身边的环境，一动不动地蜷缩着坐在地上。
但是却睡不着了。
李哲静静地看着。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过了一会，她松开了紧绷的身体，抬起了头来。
“扶我起来。”
*
和昨日放后学的傍晚很像，戴着眼罩的沈林夕的手搭着李哲的肩膀，跟着他的步伐，沉默地前进着。走在前面的人被黑色的雨衣包裹着，而后面的人却套着白色的长衣。白天里明亮，充满了熙攘人群的街道，在黑夜中却是静谧，空旷，路灯下的一块块明暗相互间隔的橙黄色区域。高耸的路灯下方聚集着一群白色的亮点，它们扑打着微小的翅膀，在光亮下闪闪发光。远处，在一望无际的夜空下，高楼大厦上绚烂多彩的霓虹灯此刻也丧失了喧嚣的代理权。
只有寂静。
李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静静地回想着不久前所发生的对话。
「临终计划？」
「虽然现实世界中的最后时光也很折磨人，不过既然只能醒着的话，不想去找点事做吗？」
在一个空旷的十字路口，是红灯，李哲停了下来。
绿灯亮了，李哲左右摆头看了看两边，带着肩膀上略微加重了的压力过了马路。
当他登上人行道的沿边时，突然感受到肩膀上猛然加重的压力。他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刚好托住了那个被路牙绊倒的人。
面对那张因惊吓而微微喘着气的半张脸，李哲又打了一个哈欠。
“蒙着眼睛不觉得很麻烦吗？”“嘘！”
沈林夕急促地打断了他。
“不能说话，我要集中精力。”
李哲没有说话，他抓住沈林夕在空气中胡乱摸索着的手，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继续前进。
又过了一条街。李哲踏上了路沿后，停了一停，看着沈林夕一只脚也踏了上来。她站稳了，缓缓地呼了口气。
“我讨厌夜晚。”
他们继续前进着，走过了最后一个路口，踏上了一条缓缓上升的长道。
后方又传来了声音。
“其实我从来没有在晚上出来过呢。”
她没有说下去，似乎是期待着一个回复，可是却没有。过了一会，她决定继续说下去。
“虽然白天醒着的时候，也很难熬，不知道要做什么。可是一到晚上，看着外面的世界，心里就会莫名其妙的产生一种无法逃离的恐惧感，比白天的无力还要可怕。”
“所以一直以来都待在家里做梦吗？”
她听到了所期待的回答，有点惊讶脸上隐约浮现出微笑，但是想到自己的状况，很快又消失了。
“沈林夕，你以前为什么不永远地把自己放逐在睡眠中的世界呢？”
嗯？
“我只是想，如果你能自由调节睡眠的话，大概也能让自己一直做梦吧？”
“诶，对啊，”沈林夕迟疑了一下，“为什么……我没有试过这样呢？”
什么？
李哲正思考着，突然抬起了头。
“已经到正门了。”
他们停下了脚步。
沈林夕迟疑着，微微松开了搭在李哲肩膀上的手。但当她下一秒再想去触碰时，却什么也抓不到了。
“你想拿掉眼罩，看一看周围吗？”
沈林夕的手自然地垂了下来，她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站着，想象着身边的一切——她似乎能感受到深夜里地微风轻轻地吹到身上，顺着她的外衣滑过：她似乎见到了学校的大门在灯光的交叉照射下壮丽而又辉煌的景象。她看到，头顶的夜空充满着闪烁的星星。树叶微微地摆动着，互相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切都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让她觉得魔幻而又模糊。此刻，她感受着这个梦境的世界，期盼着自己已经入睡。 但是她没有。
李哲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看着她的背影。
想要看到现实，就要毁灭幻想。
他望了望夜空。
我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呢？
沈林夕把眼罩取了下来，抓在手中，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眨了眨眼，转着身，看着一切。
“不一样呢，和想象中的。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
“嗯。你想？”
“带我去其他地方走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