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三人落荒而逃,弗莱姆并未追击。

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配冠以“战斗”这般势均力敌的定义,不过是一方面对另一方面的“狩猎”。

回想一下,在加入交响乐团队以后,自己从来都是被当做间谍使唤,也自然与炮火横飞、杀气冲天的沙场无缘。

难得亲临一次前线,所做的一番精心布置却又毁在这三个蝼蚁般的小鬼手里。

对此感到大为恼火固然是事实,但弗莱姆还是很开心地笑了。

拜这三个小鬼所赐,他终于找回了以前当秘密警察的感觉——

在过去,大到恐怖袭击,小到偷鸡摸狗,所有犯罪嫌疑人都会被送到弗莱姆的面前。

至于他们是否真的有犯罪,还是被诬告陷害,他对此毫不关心。

他只在乎自己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好日子能日复一日地继续下去。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恐惧烙刻在每一个民众的记忆深处。

具体来说,就是公开处刑。

但无论是断头台,还是轻机枪,都让死亡过于迅速地降临在被处刑者身上。

对罪犯来说,与其说是惩罚,还不如说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慈悲。

这种做法,是没办法让愚民们长记性,是没办法让他们记住反抗当政者会迎来怎样悲惨的下场。

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弗莱姆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替代方案。

囚犯们可以选择直接被处以极刑,或者跟弗莱姆玩一场“死亡游戏”。

倘若选择后者,身为猎物的他们将被送到一所封闭的废弃工厂中,里面存放着各种枪支弹药,如果他们在一小时之内杀死身为猎人的自己,就能重获自由。整场游戏将由电视台全程直播。

听到这个建议后,犯人们无一例外地选择后者,绝望与希望相互混杂的表情着实令人捧腹。

很可惜,直至军政府倒台,都没有一个犯人在这场游戏中胜出。

理由很简单。

因为犯人们手里的家伙根本不可能杀得了弗莱姆。

但他们仍旧不顾一切地扣下扳机,寄望于奇迹的发生,直到弹尽粮绝,又绝望得像是满地打滚的猪猡般,不停发出惨叫:

“不要杀我!”

“饶了我吧!”

“请您大发慈悲!”

该怎么形容好呢……

这是一段非常美妙的时光。

因为可以在脑海中不断推敲犯人们临终前的心情。

是恐惧?

是愤怒?

是无奈?

还是说,连思考的余裕都没有,只好趋利避害的本能还在发挥作用?

仅仅是想象,弗莱姆的内心就充满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愉悦感。

相比之下,性欲终究不过是不入流的替代品罢了。

真正令他如痴如醉的,从来只有将芸芸众生玩弄于股掌之中、随意生杀予夺的快感。

难得有机会重温这种感觉,当然不能太过猴急。

“捉迷藏又开始了哦~就让我好好品尝一下你们绝望的滋味吧~”

但这场捉迷藏游戏落幕速度之快,着实是在弗莱姆的意料之外。

撞开楼梯间的大门,踏上通往上层的平台,背后即为玻璃幕墙,作为猎物的少女与少年就这样不动声色地站在七层的楼梯口,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他。

“怎么?这么快就放弃逃跑了吗?”

对弗莱姆而言,这也算是司空见惯的展开了——在以往的死亡游戏中,的确有一部分犯人,一旦发现自己逃生无望,就放弃抵抗,求猎人给自己一个痛快。

难得的一场好戏却以这种虎头蛇尾的形式落下帷幕,不免让人感到有些索然无味。

但有一个地方,是弗莱姆百思不得其解的。

是少女的神情。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也没有无奈,更没有因理智崩坏而陷入歇斯底里的痕迹。

太过平静了,就像是对眼前的一切胸有成竹般,却又并不是之前那种一触即溃的逞强,而是确信自己胜券在握。

“你错了,我们并不是放弃逃跑,而是没必要逃跑。反倒是你,要逃跑也只能趁现在了。”

“我没听错吧?你叫我逃跑?”

这个世界上,岂有面对猎物转身离开的猎人?

“你不逃也没所谓——”

弗莱姆却忽略了最为关键的一点——

在过去的死亡游戏中,他所面对的猎物,都是事先挑好的“家畜”,无论怎么奋起反抗,都不可能对他构成威胁。

但这一回他所面对的,却是被逼至绝境的“野兽”。

这个世界上,被困兽咬死的猎人并不在少数。

“那就乖乖站在那里变成一堆肉碎吧。”

伴随少女扬起的得意微笑,如丧钟般的清脆铃声响起,一路保持沉默的少年传出动静。

咔哒的一声。

作为原秘密警察,弗莱姆对这个声音有印象。

是机枪上膛的信号——在过去批量处决犯人的时候,总能听到这种悦耳的响声。

但现在听到这种声音,只会让弗莱姆心中一凛。

以痉挛的眼球将视线投向少年这边,等待他的只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枪”了,而是“炮”。

二十毫米高射机炮。

在弗莱姆的记忆中,这本是专门用于对付航天器或轻型装甲车的兵器。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这种地方,他毫无头绪。

事到如今,猎人不得不感叹一句:

“这次猎物的獠牙比预料中要锐利啊……”

下一瞬间,机炮发出咆哮。

弗莱姆引以为傲的巨体,在狭窄的楼梯无处可逃,只能选择正面接受枪林弹雨的洗礼。

若将之前的枪击比作手术刀,那么如今的炮击就是大刀阔斧般的存在,不再执着于切除癌肿,而是将癌肿寄生的机体一同破坏殆尽。

面对这狂风暴雨似的炮击,由防弹衣、头盔、盾牌构成的坚硬外壳只是像厕纸般被洞穿、击碎,弗莱姆的再生速度也不可能跟不上肉体被瓦解的速度。

更要命的是,在二十毫米机炮异常强大的冲击下,他的躯体正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

背后的玻璃幕墙早已被流弹击碎,继续向后退,就意味着自己会被推下楼去。

恐怕少年少女从一开始就打算在这里解决自己吧。

虽然从七楼摔下去无碍性命,但这一小小的胜利势必会让接下来的反抗变得更加猛烈。

区区猎物居然自以为能咬杀猎人,怎么能容许这种愚蠢的希望存在?

必须进行制裁;

必须将其粉碎。

高射机炮杀伤力固然惊人,但并不是子弹并不是无限的。

只要趁着子弹告罄的瞬间一跃而起——就是现在!

“将军了!”

将残余的血肉聚集到臂膀之上,所形成的战锤足以将这个可恨的机枪手砸成肉酱!

至于作为目标人物的少女,一见同伴惨死在眼前,自然会放弃抵抗,任由自己摆布。

“才怪——啊呜!”

一声令下,弗莱姆分明看到一道红色的光束瞄准了自己。

是之前跑掉的那只自动傀儡宠物发出来的。

如今,它打开了头部装甲,伸出类似炮管的东西。

只可惜又小又细,根本没有能让被瞄准的对手心生怯意的威慑力。

很好。

就这么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达姆拜尔”连带着这块破铜烂铁一起砸碎好了——

下一刻,弗莱姆臃肿的躯壳被炫目的光芒所吞没,化为一堆断臂残骸,如流星般坠落地面。

“终、终于把他干掉了吗?”

姜沐雪紧随顾天浩的脚步来到玻璃幕墙的缺口处,心有余悸地注视着地面扬起的滚滚尘土。

“否定。刚才只是消灭了他的躯壳而已。”

“诶……这不等于说他还会上来找我们的麻烦吗?”

“肯定。接下来我们将与董事长会合商量对策。”

说着,顾天浩从怀中掏出一个长方形的物体,随手扔到楼梯间的一角,大步走向七楼。

随之而来的是,异常猛烈的爆炸。

不只是这一角,教学楼七层的其他楼梯口都发生了同样的爆炸。

“你不是说你没带手榴弹了吗!”

“肯定。这是C4炸药。用于断绝敌方食尸鬼前往我方安全屋的通路。”

少年头也不回地这么答道。

“这玩意不是比手榴弹更厉害吗!你不是说董事长不允许你带回学校吗?”

说到这里,少年才停下脚步,煞有介事地转过头来,将手指放在嘴巴的位置。

“不被发现就不算违规。”

他看了看手表,低声嘟囔道:

“还有三十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