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不在苏州,是在上海。

这天下午,康娜同朝仨郎坐在沙发上内看着电脑屏幕内放映着的电影。

“《苏州河》画面是有些粗糙了,从拍摄手法上来说倒是中规中矩,第一人称摇晃镜头下的倒叙,但主题已经通过摄影师(我)的口叙直接告诉了我们这个故事的主题了:爱情。”

“更实际意义上,是在讲述两段不同的爱情故事。牡丹与马达,摄影师与美美。马达不爱牡丹,牡丹爱着马达;美美憧憬过听书中的那些爱情故事,她不爱马达,也不爱摄影师,她爱的是爱情。”

康娜算是个影评人,这会儿正给仨郎解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唇瓣微微地颤动,似张似合。

朝仨郎有些没想通,楞楞的再问出声,“马达与牡丹最后不是相爱的么,为什么最后却选择了双双坠河自杀了呢,有些不合逻辑。”

“爱情又不是非得浪漫主义。”

“哦,那它就是一个悲剧电影了。”

康娜伸出白皙的手背在朝仨郎的额头顶上轻轻一敲,开口,声音轻微,“这就得结合电影里的一些元素来看了,除了摄影师叙述加工过的一些文艺旁白,它是一部现实题材的艺术电影。

色调的灰暗冷淡,故事角度也是第六代电影人通常使用的边缘人视角,意在给人强调:这是很骨感的现实电影。州河也只是一个意境象征,实际上它可以是秦淮河,可以是黄浦江,对于浪漫主义来说现实中的苏州河也并不会这么美。马达与牡丹死去的意象可能更多是趋向于美好爱情的延续……”

她接着补充,“然而大多数的现实爱情更会趋向于作为叙事人的摄影师(我),如片头中所表现的那样,犹豫不决。一方面,他想念美美,希望自己可以和她再续前缘;另一面不想去找她。因为他觉得,一切都不会永远,美美的离开未尝不是解脱,他宁愿一个人闭上眼睛,等待下一次的爱情。”

“也许爱情这个问题比不上生存、死亡、救赎的形而上,可人们无法去否定它。”

这是后话。

朝仨郎听不懂她说的这些,可也只能点头,表示赞叹。

此刻面前狭小的荧幕中终于到了谢幕时刻,粗糙的画面转换成了一片黑色,演员表从上致下的滑过。

康娜记不住这些人,动手关掉屏幕,伸了伸懒腰,终于发出舒悦的呢喃声。

“觉得怎么样?”康娜问。

“不好看,看不懂。我感觉河是假的,都是经过艺术加工的,苏州河是,爱情也是,姐你咋就这么喜欢看这种。”,朝仨郎答。

“直男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康娜又敲了敲他的头,“这可是娄烨导演的耶,早期中国独立电影还是很有艺术欣赏价值的,不枉我在网上出卖了一些色相才换来的电影资源。”

“啊,休息日也就要这么过去了。”,康娜最后感叹。

她在小朝来时就诉苦过,抱怨着说这年头的网友怎么这个样子的,就算云资源难找,也不该让自己发私房照作为交换,最后又腹诽一句,估计都是些宅久片多的死宅男,好歹自己可是知名影评人耶,不要面子的嘛。

而面前的小朝之前只顾着吃薯片,玩3ds。

康娜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一身睡衣,轻轻拍了拍朝仨郎的肩膀。

“小朝,我去换一下衣服。”

朝仨郎揉了揉被敲过的额头,不疼,对方下手不重。目光随着那红发女人走入卧室将门关上,朝三郎才松了一口气。

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看的女人,呵,最讨厌了。

这是个只属于这二人午后的平常闲谈。

朝仨郎与康娜是老相识,闲得无事就常来这里玩玩。

这处茧居室是康娜独立的房间,实际上是独成一套的单身公寓,卧室、客厅、厨房,占地不到30平方,好歹是顶楼,有个独占天台的好处,朝小树与康娜两人平日里时常在天台上吃饭、喝酒、发呆、互道心事。

用古人的话说,这里是女子的深闺。

装饰与一般女子房间比起来要简洁干净的多,摆饰物品相对要少,但书桌衣柜一应俱全,罗列整齐。

康娜回到房间后,一骨碌地瘫在床上,开始玩起手机,点开微博,写影评,写完之后,又看看新闻。假日通常无聊,康娜每每把小朝叫来,陪自己作伴,看看电影啊、打打游戏啊、逛逛超市啊等等。

此刻自己心里是在想着些心事。

康娜是一名小警员,隶属“凤凰城警署备边缘防务治安所”的一员刑警。这年头能当个小干警也属不易,能在体制内混一口铁饭碗吃,多少还是蒙承“先烈家属”的恩泽。

自己的原籍是杭州人,对这座“人间天堂”也没了什么印象,在自己很幼齿的年纪,父母就把自己带到了广州,自己就成了广州人。

父亲当时于南部军区历任中将,母亲也在军中任有官职,是很少有时间来陪伴自己的,后来也没时间再与自己见面了。当父母阵亡的噩耗传来时,自己正在中政大学中享受闲散的大学生活,再后来,自己来到了上海,又成了上海人。

上海现在改了名头,自己的籍贯也跟着改了过来。

报告上说,康海潮夫妇与广州市共存亡,一荣俱荣。

可真英勇啊,你家闺女还想着带个女婿去探望您两老呢。康娜唾了一口气,当时康娜在校园内交了个研究生男友。

大概是由于自己小时候太野的原因,无论到哪都成能为孩子群中的大姐头,父母颇为头疼自己生了个假小子,担心以后找不到夫婿。

康娜觉得父母就是在忽悠自己,如果不是过度欺骗的话,自己也不会找男朋友这么慢啊,或许早就在哪领着个高个子的帅哥见见他们最后一面。

回忆起来,自己也记不住印象中的父母是个什么样子。

想想,康娜便觉得自己眼睛干涩干涩的,好似进了沙子,便多眨了几下眼。

手正攒握着的手机荧幕上,刷出了“凤凰城官博”的新闻主页,昨晚上杀人案件的事情还是上了新闻。

尽管能有更多的政治资源谋求更好的发展,康娜却选择了成为边缘区的警务,同事们经常带着意味寻常的复杂目光之中带着明确的鄙视。

康娜在其岗位上一直赫赫业业。

昨天夜里正好是自己值班,案发地点在宝山区沿海的平民窟街道上,昨晚恰好是康娜负责出巡,案发后赶到现场指挥看守直到凌晨,后由刑侦科的人接手。

想起昨天那件案件来,康娜没来由的一阵心悸,稍微晃了晃脑袋,将这些糟糕的念头驱除掉。

记得有句话是这样,人生就是将丑恶的东西表演出来给人看。

丑恶是什么,康娜不去细想,自己接手过的杀人案件众多,要说这个年头有人突然暴死在街头也不足为奇,秩序勉强维持稳定的年代,人活得很贱。

那件案子也就与自己无关了吧,那就不需要多想了。

“呵,小朝还在外头等我呢。”

稍顷,八爪鱼似慢吞吞爬起来。

将散开的齐肩红发高高束起,绑成了单马尾,将睡衣褪下,搁在面前的梳妆镜中,倒映的是自己毫无遮掩的白皙背脊。

自己的身材趋向于丰满,为了不显得臃肿,康娜换上了一件紧致的白色T恤。对着镜子整理了自己的衣角,好整以暇,康娜双手轻轻拍了拍自己有些婴儿肥的面颊。

窗外的红舞姬居然发出了新芽,这年头的植被没能沐浴阳光,大都长得病恹恹的。

康娜将盆栽抱回到房间内,咽了气的风儿爬入了窗栏,惹得面颊瘙痒。天色渐晚,云际一片琥珀色,康娜伸头朝外看去,白天时纷扰的街道回归清净,高高的灯管升起橘红暧昧的灯光,劳作一天的工人们按部就班地走散,各奔东西,晚间的气氛开始萧瑟起来。

哈、哈嘁!

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康娜自认帅气的抹了下鼻子,抓过挂在墙壁上的一件长袖衬衫披在身上。

走出卧室时,小朝睡在沙发上,手举着3ds,面泛灿烂的笑容。康娜一直怀疑自己与他的革命友谊能一直维系全靠这部老旧掌机上,遂偷偷摸到沙发后面。

这个小朋友又在玩口袋妖怪。

“Wua!”

“哇啊啊啊啊!”

“太夸张了你。”

“你个死人!吓着你姐了。”

打着吓人目的、正躬着手指欲要向压在沙发之上的羔羊伸出大恐怖之手的恶狼康娜酱,反倒被朝仨郎先给吓到了,面上一囧。

康娜伸手往仨郎肩膀上狠打,随口又说,“走,陪姐出去买东西。”

“我不想出去。”

“嗯?”

“哦,好嘞,马上。”,朝仨郎一把从沙发上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