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后日谈。

在鹤入博士的帮助下,我们重新找到了一个新的住处。是个共用厨房共用浴室的公寓——也就是拥有管理人的小公寓。并不是直接买下,而是按月交租的租房制。一共三层,共五个房间。房间不算大,但也恰好合适——由于住惯了三十平米的狭隘空间,一时间还以为我的房间便是买下的房子。

我住在一楼的房间,而春香也理所当然地不再和我挤在一个房间中,而是住在二楼的‘女生区域’。话虽如此,就我入住一个月来看,这栋房子的租客也就只有我一个男生。据说以前一楼还住有一个男生,但后来因为付不起租金就离开了。

春香终究没有回到浅朝财阀做回大小姐。

“哦?阿希,终于醒了吗?”

睁开眼睛,鹤入博士拿着春香的(从形衣那里得到的)手机看着我。依然是只穿内裤和上衣的模样,丝毫不介意自己的臀部就这么坐在我的右手臂上——事实上我也是因为手臂被压迫才不得不醒来。

我掀开保健室的被子,用力甩动右手使血液重新在右手掌心和手臂流动。

因为没有和春香住在一个房间,春香就总是在半夜到我的房间铺被褥吵醒我。虽然也尝试过锁门,但那个人际交往意外擅长的家伙居然向管理人借到了备用钥匙。

因此近期以来可以说是有些睡眠不足。

所以在空闲时间会到鹤入博士的保健室去补觉。

“那个手机……春香给你的?”

我去保健室的事终究没有瞒过春香,在某次她跟过来的时候便开始和鹤入博士结交。不过鹤入博士本人似乎不太擅长应付春香。

“嗯。她刚刚来到这里,但是又不忍心吵醒你,就说去逛逛,参观参观凭明高中。”她将春香的手机放下。“她之前和我说了,你对案件的解答。”

“案件?”

什么案件?

“嚯——才一个月就忘记了吗?阿希,这可不行啊。就是暑假开始的连环杀人啦。”

“……哦。”

虽说也不算忘记,但七七八八地只剩下零散的记忆碎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没有重组。

“怎么了?”

“你不觉得有奇怪的地方吗?是很明显的,就摆在眼前的,甚至可以说是贴着你的瞳孔告诉你‘我在这里’的疑问——你还没发现吗?”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要说让我回忆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如果问到奇怪的地方,我也不得而知。细节已经被刨去,只剩下大概。

“你就没发现吗?那本该只有你才能发现的啊。啊,不过只有你能做到的你却没做到——要说是你的风格也确实是你的风格吧。”

“……”

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当然,阿希你的解答一定程度上是几乎完全正确的——从字面意义上。对于你自己来说则是完全不正确的,你也肯定明白的吧?”

“那个,鹤入博士……”

“再仔细想想看?你那几天中所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中,就没有让你疑惑的事吗?”

“……”

鹤入博士面无表情地爬上床,让我注视着她的瞳孔。

她到底想说什么?

“我觉得你一定是知道的。”

“……”

“唉——”她放弃了。“忘了吗?这就忘了吗?才一个多月就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忘得一干二净了吗?高估了你记忆力的我,简直就像是将‘人类第二强大的大脑’这种称号摔在地上践踏一样愚昧啊。”

“所以说……鹤入博士,那件事还有什么无法说通的东西吗?”我停顿了一下,回想了渐渐模糊的一个月前。“那个第三封情书的事?”

“不,不是那件事。那件事是我叫由暗帮我偷来的。而我也是受那封信的主人委托的。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会因为情书而害羞得想要拿回来。”

“……你认识月理吗?”

“不重要,认不认识无所谓。你只需要从这件事上知道我和你说的那个月理存在着互助关系就行了。你看,我也不是会轻易答应别人的人嘛,肯定是有什么好处我才答应的。”

正如她所说——鸠鹤入博士连提供不确定真假的情报都会索要报酬,哪怕对方是警察。

“好处?什么好处?”

“让我能够获得r18级别愉悦感的好处——也就是看到【异常螺旋】万事不顺的样子。”

她“哼哼哼”地笑着坐到床边。

“叫我不要打开情书的信封你还记得吗?”

“……大概。”

那种琐事根本就没有记住。

从来没有记住。

“仔细回想看看。阿希。那是和情书一样的信封,姑且算是奢侈品吧。用奢侈品来传递一张纸条就能说清楚地事不是很奇怪吗?”

“难道那个信封原来装着送给你的情书?”

“猜中了一半。”鹤入博士并没有理会我的揶揄。虽然我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在揶揄。“确实,那种情况下信封中肯定有需要传递的信息。一般不会用这种信封传递信息,所以而那个信封确实装有信件——不过并不是情书,而是请求我不要帮助警察破案的信件。”

“……啊?”

为什么会有那种信件?

鹤入博士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向警察提供任何帮助吗?

“先别急嘛,阿希。按着顺序来,我今天要和你说的可是长篇大论呢。”

“……好吧。”

我也坐到床边,两脚放在地面。旁边就是悠闲地喝了一口咖啡的鹤入博士。

“我就直说吧,阿希。可别怪我太严厉了。”她以这句社交辞令般的话语开头。“你的解答存在着巨大的漏洞。首先,杀人的动机,太模糊了吧?”

像是老师一样,她循循善诱地说道。

这个人想的话,肯定也能考到教师资格证的吧。

而因为她的话,我的记忆也苏醒了一部分。

“模糊吗?”

“嗯,模糊。不仅如此,还存在着‘为了赎罪不惜犯罪’这种逻辑混乱。”鹤入博士说道。“人的赎罪和犯罪应该是矛盾的才对,而不应该存在因果关系。”

“可是,月理和形衣都认为部也班生和幡因甘田该死呀。”

“阿希,你觉得该死和去杀死存在着什么区别?”她质问道。然后又自答道:“区别就是隔离开两者的道德观念和法律观念。‘就算对方该死,自己也不应该因此就杀人。’——这种事,将‘杀人是人类不应该做的事’这一观念刻在道德观深处的你,再明白不过了吧。不如说就连你这种几乎没上过正常学校的人都明白,享受义务教育的小鬼们就更不可能不明白了。”

确实。

该不该死,不是由主观判断出来的——而且是有自觉的主观判断。

一个人的性质并非取决于仅仅第二个人的立场。

不同的立场有不同的见解。

在一些小问题或许大部分人不会意识——但是,如果问是否应该因为自己的判断就去杀人,想必大部分正常人都会异口同声地选择否定。

我也会否定。

自己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没有洞察对方的“恶”是否真实的能力——谁都不会有那种能力,因此谁都无法做到仅凭自己判断对方是恶就去杀害。

现实可不是扮演自大英雄的地方。

“鹤入博士——你是说她们有别的杀人理由是吧……”

“不,我是说她们根本没有杀人的理由——确切地说我认为她们根本没有杀人。没有动机,没有原因的杀人是不存在的。擅长使用【心想解构】的由暗也没有发现她们有什么精神疾病和扭曲性格。”说到这,鹤入博士意味深长地朝我笑了笑。“所以,我觉得人根本就不是这两个人合力杀的,凶手也不在这两人之中。”

她说道。

“树言乃也好,嵯山也好。退十步,她们都认为那两个人该死,也不会因此就去杀人。事实上她们自身也根本没有过对两个受害人具体的怨恨。【异常螺旋】不是说了嘛,那两个受害人混得不错,没苦大仇深的仇人呢。如你所知,森院夏弦被两个受害人欺凌,但树言乃本身就不算是森院的好友,更别说距离更远的嵯山形衣。因此根本算不上有所怨恨。”

“但是事实上两人确实杀人了吧?”

我没有确定地反驳。

只是反问。

只是疑问。

“且不说树言乃月理,为什么你觉得嵯山形衣会有杀人嫌疑?”

“……”

“你说警察完全忽略了那个人物?但是嵯山又不是幽灵,【匿尸逆死】和其他警察都没有瞎,怎么可能会忽略?我记得嵯山是米黄色头发的女孩子,比茶色头发的树言乃显眼不是一点半点。因此随便问一下也能知道嵯山有没有在看电影的中途离开。离开的话,你所解答的诡计就会失败;没离开的话,抛尸就无法做到,你说的诡计就不成立。——到现在,警察却还没能抓到犯人,询问共犯也无果。这不就证明了询问的结论是后者吗?这样一来,你所说的诡计就无法成立了。”

那也就是说,凶手只是树言乃月理?

可是她要怎么抛尸?

明果和式未的不在场证明也已经人证物证俱全。

濡峨小姐的的不在场证明我也亲眼见证。

“——阿希,我只是提醒你你的错误罢了。那个案件的真相对于我来说无关紧要。就像我说的。哪怕1200个人在密室相继被杀,我也没有理由提供帮助。所以,我并不是要在你的面前显摆自己的才识。”

“嗯,我知道。”我像往常一样,回答鹤入博士偶尔自卑的话语。“那,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我只是帮第三封信的主人催你给出回答而已——只是一件对于我,甚至对于你来说无关紧要的事而已。”

“……可是,月理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没有回答,拿起放在一旁的春香的手机,打开了一个聊天软件。用手机验证的方式使用形衣的电话号码登陆了形衣的聊天软件。

打开了动态页。似乎是拍照分享动态的东西。

然后点开一张照片,递给了我。

照片上是一碗肉饼饭,记得是月理和我一起去时点的。之前形衣给我看手机的时候,我偶然看到过一次,不知为何只有这种琐事会迅速回想起来。

“——我想说的,不过是这件事。”

“什么?”

“想知道吗?那就原谅我尾随你的事。”

“……由暗小姐之所以知道我住处的原因,果然是你说的吗?”

毕竟所谓的打听消息这种理由根本就不可能。

我可没有关系友好的邻居,认识的人也不知道我的住址。

“只是兴趣使然,没有任何目的。而且只是偶尔玩玩看罢了,相信我吧,阿希。”

“……”这女的居然把跟踪狂说得光明正大似的,还为不光明的地方找理由开脱。“要说意外也不算意外……要是你的话也算预料之中吧。只是没想到会是尾随那么直接的方式……”

“兴趣使然,兴趣使然嘛。回到正题回到正题。”

“……”

就这么被她忽悠过去了。

而且似乎还打算以后也蒙混过关。

“你肯定忘了吧,以你的记性。所以她才会拜托我催你回答。”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站了起来,用缺乏力量的右手给了我一记不疼不痒的手刀。“——仔细看看那张照片,回想一下,你们那天的位置,不是白色调的吗?”

“啊。”

照片上肉饼饭的下面,是红色的桌子。

白色调的座位不可能出现红色的桌子。

也就是说——

“阿希,那天在那个位置和你吃饭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树言乃月理。你所认识的也并不是真正的树言乃月理。”

她非常直接地说出一下子无法处理的信息。

“实际上,是那个冒牌货主动和真正的树言乃制定的杀人计划,要不是两人串通好的话,计划也就不会如此顺利了。而警方一直调查的是真正的树言乃,所以案件才会没有进展——不过,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的健忘没能马上察觉时间诡计——因此到现在也还没能抓到真凶。不过都跟我没关系就是了。”

“这个,真的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到头来几乎不会主动接触人,被同班同学拆穿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只要避免在计划时间内和同班同学在你面前见面,计划就能成功。一天的行程完全可以由共犯真正的树言乃提供。说到底你也没见过她被谁当着你的面叫名字吧?作为求我帮助的诚意,她一开始就把所有的计划都告诉我了哦。”鹤入博士从电脑柜中拿出信纸出示给我看。“从一开始和你打招呼的就不是树言乃月理。真正的树言乃也没有和你接触过。就算露切联系树言乃回学校,进学校以及拿着树言乃的学生卡的也不是真正的树言乃。因为那天露切根本就没来学校出勤,就算来的不是树言乃也不知道——总之从一开始,就已经是计划之中了。”

“这样啊……”

我也只能这么想了。

只会有这种程度的感想。

“——所以,干掉了部也班生和幡因甘田的人,既不是真正的树言乃月理,也不是嵯山形衣,而是那个对你有着奇怪执念的不知道名字的某人。”鹤入博士坐到了电脑椅上,将两只脚撑起,内裤以及内裤勾勒出的轮廓不甚明显。“从嵯山回答警察和部也班生分别的时间与被时间诡计欺骗的你一样这件事来看——不用说,她确实是共犯,但并不是主犯,而背后的策划者和主犯则都是那个冒牌货。当然,这也说明了第二天为什么嵯山和真正的树言乃会恰好在抛尸时间段一起去看电影。总之,不管是抛尸还是碎尸,割皮还是割喉,都是那个冒牌货动的手。”

“形衣有什么理由要帮助树言乃杀人吗?”

“因为负罪感呗。”

“……你不是说赎罪的感情不会是杀人的原因吗?”

“确实不会是杀人的原因,但是会是帮助杀人的原因,或者说会成为帮助人的原因。间接杀人和直接杀人存在着绝对性的差别——说到底只是人类‘不想弄脏自己的手’这一劣根性的完美诠释。只要冒牌货说出‘如果你们不帮我的话那么阿希就会是下一个森院夏弦’这种极端的言论,要煽动那两个负罪感强烈的好孩子根本就轻而易举。当人们觉得自己是在帮助确定的某人时,就算做的事客观上是坏事也不会有所自觉,就这么溺亡在自我满足的漩涡中。”

那说不定,也有讽刺春香的意思吧。

讽刺那个自我满足的恶人,那个自我牺牲的善人。

“不是有一个电车问题吗?要么亲手将一个胖子推落天桥阻挡货车,以此来拯救五个工人;要么无所作为,拯救那个胖子。大多数人的回答都是无作为哦。而这个问题的原始版本上,虽然同样是牺牲少数拯救多数,可是大多数人却都选择牺牲那仅仅一个人。就因为后者是靠拉杆,前者是靠自己的双手——仅仅因为这一点点的差别。顺便一问,如果是阿希,你会怎么做?是会杀掉那个胖子救多数人吗?是会拉动拉杆牺牲少数人吗?”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鹤入博士嗤笑道。“你什么都不会做,当做自己根本没有看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列车就已经飞驰而过’——你会以这样的理由来逃避无所作为的自己,顺便也逃避选择。并不是选择无作为,而是第一时间为自己的无作为找理由开脱。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你都会如此。”

“……”

“不过,嵯山和真正的树言乃可不是你这样喜欢逃避责任置身事外的家伙。她们会在拉杆的问题中选择拉下拉杆牺牲少数——或者说杀死少数。她们也会在需要杀人的问题上选择无作为——或者说不亲手杀人。”

“……那,濡峨小姐和式未也是和真正的树言乃计划好的吗?”

式未这样的记忆天才,毫无疑问会一眼看穿冒牌货的伪装。那个过目不忘的天才,肯定早就记住了全校人的脸型。

“不,鉴于要用到冰室来碎尸藏尸,和她们交流的说不定是冒牌货吧。其实与嵯山这边不同,她们那边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无所谓”

鹤入博士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咖啡,保持着一丝笑意吞下咖啡。

“那个冒牌货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尽管知道紫木肯定会识破她的伪装,她也不会因此畏惧。因为她明白,紫木虽然不敢杀人,但要是叫她协助杀人,她肯定会不假思索地答应——紫木式未对两个主犯人藏着极深的憎恨,而且藏得很深,以至于根本没有表现出来一丝一毫。而濡峨凉,则是根本没见过真正树言乃的人,因此完全可以蒙过去。”

“可是,濡峨小姐有什么理由要竭尽全力帮她呢?”

不惜将自己高级公寓的电子锁和门栓全部敲坏,只留下一个毫无防备的普通弹子锁。甚至把冰室拿来让凶手碎尸藏尸,把贵重的门卡借给凶手碎尸抛尸。

“因为想保护你啊。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什么的——只是如此简单的理由而已。她自己也说了吧,羡慕能为你杀人的冒牌树言乃。春香把听到的都差不多告诉我了喔。”

“就因为这种理由?就要牺牲自己帮一个杀人犯逍遥法外?笑死人了。”

我没有笑。

垂下一半眼帘,仰起头将瞳孔转向某一边。

大概,是因为我对这种事根本没有一点想法吧。自己所说的话也不过是谎言罢了——为了伪装自己的谎言。

“牺牲?濡峨背后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无罪释放,甚至如果说是房卡被偷,锁被撬坏都有可能无罪释放。紫木式未也一样,完全可以用‘我只是被叫恶作剧一下,完全不知道计划’就可能无罪。毕竟两边都是足以动摇世界的大人物,共犯可以说根本不可能被抓捕。”

说完,鹤入博士从她的电脑柜中,又拿出了一封信递给我,然后站起来。那是第三封情书,但是贴纸已经被撕开。没猜错的话,大概就是这个对着我撅起只穿内裤的屁股穿上裙子、然后挖出连裤袜继续在我面前毫不在意地穿上的少女看的吧。

“那封信挺肉麻的,不过还有点小感动。”

我没有听鹤入博士的评价,将情书丢进了垃圾桶。

看了也没有意义。

也不想去看。

说到底前两次打开情书都是为了找理由逃避和春香的聊天。

“——对了,阿希。部也班生的尸体也好,幡因甘田的尸体也好,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不外乎是拖延时间,给早就死意已决的真正树言乃和嵯山享受最后的人生。这一点你的解答是对的。但是,真正的树言乃伪造成他杀现场的原因,其实并不是为了拖时间,而是冒牌货的希望——她想要看你的回答。‘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会不会伤心呢?’——那个想法疯狂的冒牌货是想要这种形式的回答。”

不然她完全没有必要去接触你嘛。

鹤入博士看了一眼手中不知道名字的那个她写的请求信,念道。

“——所以,她有什么理由要去杀掉部也和幡因?”

“因为他们欺负你。”

“就因为这个杀人了吗?”

荒谬——不如说虚谬过头了吧。

“需要换一个说法吗?因为幡因和部也对你的冷暴力让她为你感到生气——或者说沉浸在自以为是中,想要替你出气。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想过你的感受,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怨恨。怨恨他们用冷暴力欺负自己所心爱的你。而且对于她来说,那个问题中,她所要拯救的人只有你一个而已,为此就算牺牲多少人——就算要杀多少人,她也不会介意。”

鹤入博士走到保健室的门前停了下来回头。

“啊,还有。接下来我会将这份决定性的证据送往警察局,你意下如何?阿希。”

“不知道。”

鹤入博士对着我的回答笑了笑,打开了保健室的门。

“阿希,我想确认一个猜测。”她背对着我小声说道。“你该不会是知道的吧,那个冒牌货的事。所以才会伪造嵯山的自杀现场,想要告诉警方存在真正的凶手。”

“忘了,说不定真的是那样。”

“也对,你说不定还没坏到那种地步。”

语毕,她就离开了保健室,关上门,扬长而去。

“……还真是被骗了。被骗了吗?”

那种事已经不清楚了,即使设置为问题,将可有可无的细微细节作为提示,我也无法正确回答。被谁骗了呢?被多少人骗了呢?说到底有没有被骗呢?

其实都不过是伪物

“都是……虚谬。”

比如说紫木式未。

身为记忆天才的她,早就记住全校人的脸了吧。可是识破了杀人犯的真面目却无动于衷。既是被利用,亦是在利用。

比如说濡峨凉。

口口声声说着不会说谎的那个人,却因为真物之间的矛盾而自我欺骗。以后或许就渐渐努力地改变自己了吧。

比如说树言乃月理。

——那个真正的树言乃月理。

将自己的死亡视之为赎罪,以帮助我的形式乞求救赎,答应了别人利用她的自杀的请求。或许,那也是所谓赎罪的一种方法吧。

或者说【匿尸逆死】。

杀戮失格的瞳帆人见,心想解构的由暗优——他们都害怕着随时愿意被杀掉、随时能够杀人的我。拥有着顶级的才能,却也拥有这无法对付的对手。但他们也曾为了克服障碍而自愿去人体实验。

至于我——

只是被利用,不会去改变,也无法赎罪,亦不愿去克服障碍。

也一样是彻头彻尾的伪物。

“啊,还有很多呐——”

比如说哀终良哉明果。

协助她人自杀——协助杀死自己挚友的犯人自杀,在我抢走关键证据的时候感到怯弱。正如无法面对感到厌恶的我一样,她也无法面对轻易答应协助仇人自杀的自己。身为我所触及不到的极端,她仍然不能原谅自己的一丝卑劣。

还有嵯山形衣。

一直被罪恶感诅咒的她,或许很高兴自己的凉学姐能够陪伴她吧。可即使如此,她的罪恶感也仍然萦绕于自身,直至死亡。

——然后,还有浅朝春香……

于是,我也离开了保健室。

在路过二年A班的时候,发现教室的前门被打开——不如说是被强硬地撬开。看了一眼教室里,在我位置的旁边,有一个放在上面的书包。

我走了过去。

背后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

没等我回头,对方就遮住了我的双眼,把我往后拉,将她的柔软胸部贴到我的背上。然后慢慢放下两只手,绕过我的脖子从我的后面抱住我的头。

“——yahoo,识木。”

声音从耳边传来,几根柔顺的黑色中长发的发丝进入我的视野。

我一如既往地说着最讨厌的谎言。不抵抗不反抗,随着名为物语的波浪一次又一次地淹没于现实。将理解的必要进行否定,做不到的事果断地放弃。无所作为而无所事事,连被欺骗这种事也麻木不仁。

我肯定,无法成为她那样的骗子。没有能力的无用机械,不去期望成为什么,不去希望获得什么。

既不满于现状,也不肯接受过去,还选择拒绝改变。

将头搭在我肩膀上的无名骗子会对我说些什么吗?但是她也并没有说什么值得我思考的事——我也不打算就她的话语进行思考。

她微笑着抱了我一会。

然后拿起那个位置的书包,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意义没有价值、本身没有价值、人为捏造,却能代替真物的伪物确实存在。悬吊着、呐喊着、舞动着的虚伪人偶,这次,也在物语的舞台上好好地存活着,仰望帷幕落下。

我目送完刚刚对我的耳朵轻轻吻别的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她。

从前门离开了那个教室。

八月七日十四点二十六分。

我在凭明高中里,决定去找浅朝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