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君——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

“昨晚去哪里了?居然真的不回来——真是的,太任性了吧?”

买了两个三明治和一天的食材之后回到了家中。在那张矮桌旁坐下,望向玄关,果不其然确实能从门缝看到这里。

“要好好反省哦。”

她挡住了我的视线,在我面前正坐。她的身上穿着隐约看到内衣的花边白衬衫和三分裤,工整的侧马尾搭在胸上,装作生气地鼓起脸。

“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吧——比起这种事,还是快吃早餐吧,你还没吃吧?”

“‘这种事’是什么意思嘛!是很严肃的事哦!你说过又怎么样,我根本没有允许吧?”她又嚷嚷道,没有理会矮桌上摆好的三明治。“肆君你还没到可以随便夜不归宿的年纪吧?不可以那么任性的呀,万一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

我不再回答,试图起身去拿没看完的小说。

“不行——好好听我说话!”

她也站起来挡住我。

她的身高虽然没有濡峨小姐那么高,但是也完全不比我矮。在这狭窄的房间中她如果真的想要挡住我的话完全是轻而易举的。

于是我只能坐下。

“浅朝春香小姐,实在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并郑重其事地道歉。

我也已经算是满十八岁了,一个人生活也已经很久了,也已经提前和她说过了——即使如此也还是没有夜不归宿的资格的话,我能做到的只有遵从她了。

她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想要那么表现而已。

心底里对我的担心也好对我的生气也好,或许根本就完全没有。只是想要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担心的样子,只是想要在这个时候表现出生气的样子。

她的目的到头来只是自我满足。

连说要帮我,也只是为了自我满足。

——因为我完全就没有向谁求救过,也没有渴望过帮助。

“不能再随便夜不归宿了哦,明白了吗?”

“嗯。”

“好好地反省了吗?”

“嗯。”

“好的——这样的话肆君就还是好孩子。”她又装作高兴的样子,仿佛刚刚的事情完全没发生一样。“再有下次的话,就要惩罚你了哦。”

我没有回答,起身绕开她从书架上拿下上次没读完的小说。

她也没有继续吵闹,安静地坐在我旁边闭目养神。

“肆君,昨天去了哪里?”

“日本风的神社,和昨天喝酒聊天的那个人。不过这次没有喝酒…”在我说话的时候春香坐近了一些将我的头按到了她的左肩膀上。“……又怎么了?”

“偶尔和我撒下娇也没事哦。肆君你压力太大了不是吗?没关系哦——我还挺喜欢的,别人向我撒娇之类的。”

压力?真是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无所作为中途而废的庸才会有什么压力?连拥有的压力也是应得的吧,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吗?

“别管嘛,总之向我撒娇好了。”

“……”

啊啊……这样啊。我差点又忘记浅朝春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看不清这个同样是伪物的伪善者的真面目的话,会被吞噬呢。

虽然这也是无所谓的事就是了。

“今天又有警察来了呢……已经不是单纯地牵扯到你而已了吧?”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什么都没主动去做,所以到头来也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现在只不过是意外罢了。”

“是这样吗?说不定吧?”她也靠到我的头顶,说道,“第一次已经足够意外的了,可是却还有第二次——你真的什么都没主动去做吗?”

“没有。”

“——那是在说谎吧?”

“不知道。”

我回答道。

就算是谎言,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到哪里为止属于谎言。即使知道,也无法断定自己所知晓的是不是谎言。

总而言之的话,就只是一如既往的虚谬吧。

“春香,可以放开我了吧。”

“……肆番——上学日的时候就不说了…”春香的左手滑到我的肩膀,紧紧地抓住不让我挣脱。“即使放假了,暑假的这两天也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呢。总是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呢。”

“那个……”

左手的力量减小了。

“双休日也不在家和我聊天。上学日说着去上学可是大部分都没上学,在午饭的时候就跑回来了。这样下去我的好感度要下降了哦。没有关系吗?”手又从肩膀滑到腰,渐渐施压,纤细手指抓着我的腰部使劲往她那边拉,我则使劲的抵抗。“总是一副不关心我的样子,睡觉也不一起睡,洗澡也洗到一半就把我赶出来,两个人的时候又不肯主动和我聊天——肆番,我好像很寂寞呢。”

“……春香,我左手还有伤呢。”

她完全没有听进去,仍然一只手使劲地压我的腰,想让我倒在她怀里。我拼命抵抗着,同时想着有什么理由可以逃脱。

矮桌上有最后一封情书。

夏普601sh手机。

仍未看完的《Doubledown以小博大的勘缲郎》。

一台充话费送的老人机。

两个杯子。

——让人感到一落千丈的失望感油然而生。

只能将所剩无几的希望寄托于夏普手机。

树言乃月理,哀终良哉明果,紫木式未,濡峨凉——要是这个瞬间有谁打电话来就好了。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如发条闹钟般单调得令人厌恶的铃声从我的夏普手机响起、震动,在矮桌的边缘移动,然后掉了下来。

我则为了捡手机一时大意,输给了春香。

“肆番——中途而废的话,可不行哦。”她在我的耳边呢喃着让人听不明白的话语。“你肯定已经主动参与并干涉物语了吧?既然这样……就让我抱抱你吧!”

她侧着身,左手按着我的腹部,右手抱着我的头,用自己的脸颊上下摩擦我的刘海和额头。两只手的力气越来越大,左脚还搭在我的膝盖上下玩弄着。

——一旦这样,就只好等她玩够了。

大概在床上被以各种姿势热情地拥抱了十分钟之后,她才肯放过我。这家伙完全不顾及伤员的感受,甚至还在正面解开绷带让我挪开左手。

我头发凌乱地起身,春香尽管已经停手,但还是把两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交叉,从后面压过来,将头埋进我的后发里左右乱蹭。

我打开夏普手机,发现是月理的电话,但是刚刚我并没有接。对方只打了一次,估计是以为我没有时间吧。

我回拨了过去。

“yahoo——代号式。你刚刚在干什么呢?”

“在睡觉,没听到,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话说回来,第三封情书你看了吗?”

第三封情书?

我看向矮桌,试图弯腰伸手去拿,但刚弯下来一点就被春香用脚和手两个交叉扣住了。

“不——行。”

——春香以及其小声的音量贴着我的另一边耳朵说道。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还没有,怎么了?”

“那不用看了,现在出来吧。就在图书馆。”

说完,月理就挂掉了电话。

“——又要出去了吗?”春香不顾自己乱作一团的头发说道。“好过分哟,肆君。久违地在家里也不抱一下我……我好伤心唷。”

“……我和你连朋友都不是吧。而且,你刚才还没抱够吗?”

我不知道第几次说出这句话了。但无论多少次,春香似乎都会无视掉。

连朋友也不是。

两年前如此,两年后亦是如此。

没有一起出去玩过,没有好好聊过,没有共同爱好,没有共同话题——有的只有伪物这一共同本质。

似是而非终究还是非。

“是让你抱我啦!真是的——”她像之前一样一如既往地微微鼓起了脸,“我生气了哦,肆君。”

“嗯。对不起。”

“那就原谅你好了——”她放开了手和脚,温柔地笑道。然后帮我系起绷带。“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哦。啾——”

“……”

她帮我重新系好绷带,帮我挂回脖子的时候趁机亲了一下我的脸颊。我没有理会,拿上桌子上的手机,确定自己口袋里有零钱之后便转身走向玄关。

“春香,其实昨晚,我和一个大美人接吻了哦。”我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说道。“先是一个普通的接吻,然后接着就是非常激烈舌吻——我的舌头第一次被那样玩弄呢。”

“啊啦啊啦——肆君,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有起身,坐在床上看着玄关的我。“难道说也想要和我那么做吗?我没有意见哦——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不用担心那个呀。”

我换好室外鞋后,在玄关站起。

“不是那个……”

打开门。

“果然——我还是讨厌你。”

她没有任何反应,保持着微笑,眯着眼睛。似乎已经准备好随时将“路上小心”说出口一般,轻轻地则着头,凌乱的侧马尾垂直向下,另一边露出洁白细嫩的耳朵。

我将门轻轻关上——

“路上小心。”

然后反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