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这么做会被感谢吗?你以为这么做会被容许吗?

终究还是自以为是过头了。

自以为理解,自以为了解。

终究是自作聪明的举措。

什么都没有变。

什么都没能改变。

认知的沉沦没有任何起死回生的变化,意识的疾病没有任何回光返照的反应。

都是错觉。

都是因为沉重迷幻的灯光、老旧得吱吱作响的木地板、酸涩甜腻的鸡尾酒等等营造气氛的东西产生的错觉。

什么都没有停止。

我这一存在,仍然没有定论。

只是观望着他人就自以为是地带入自己。

愚蠢。

愚昧。

无知的表现。

无力的象征。

啊啊……原来如此。

我……还是原来的那个自己啊。

——到头来,还是只能产生这种想法。

仅此而已。

我,还是那么——

令人生厌。

“虚谬到,令人生厌……”

我呢喃着,走回座位。但此时我的座位上已经被某个肌肉比我大两倍的壮汉坐着了,而此时濡峨小姐的右边也坐了一个壮汉,强壮程度纵观整个酒吧仅次于濡峨小姐左边的那个人。

濡峨小姐在我离开的时候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她的脸颊有些泛红,将几乎一半的长刘海撩到耳后,用一个小发夹固定住了。毫无疑问是个美人,发夹中试图挣脱的发丝像一层薄纱一样呈弧状垂下,给那张侧脸平添了几分成熟。

所以,理所当然的,会有男性来试图搭讪。

于是我试图换个座位。

我拿起其左手边的男性手边的一小杯可乐,可刚拿到半空,那个壮汉似乎想伸手比划什么,撞倒了可乐杯,杯中的可乐撒在了他的身上。

这时候应该道歉才是。

但是还没等我开口——

“你小子干什么?!”他用极为雄浑壮阔的声音吼道,“故意的是吧!知不知道这间酒吧谁说的算!啊啊?!”

“……”

我立起桌子上的杯子,一块块拾起冰块,用一旁的纸巾帮调酒师擦拭桌子。

“你小子……”他一把抓过我的衣领,用恶狠狠的眼睛盯着我。“老子在和你说话呢。”

“……”

我没有说话。

比我大两倍的肌肉,此时在我的面前青筋暴起。我才知道原来对方单凭一只手就让我的脚远离地面大约两分米。

他背后的濡峨小姐正想起身却突然倒在了地上。

迷药吗?还是麻药?

这么快就有了效果。

不过也好——至少对于一会的状况来说。对于一会那可想而知的状况来说,不用看到的话,当然是好事。

“给老子磕头认罪。不然老子今天就卸掉你的手。”

说完,他就抓住了我的左手。

不得不说真是善良。

破坏左手的话,即使左手一段时间不能使用或者截肢,留下右手,也不会对日常生活有太大的影响,就算是截肢,康复也会更加顺利。

虽然也会有习惯左手的人,但就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说,这么做确实是善良的行为。

善良。

与我截然不同。

“……”

我依然没有说话。

病入膏肓的意识突然抑制了语言的形成。

崩坏沉沦的认知突然破坏了语言的发出。

他放下了我。

难以置信地,放下了我。不过或许是为了让我更好地磕头认罪吧,他还往后退了一步。

确实是为了让我磕头认罪。

酒吧此时有人开始起哄。

人们围着我,叫喊着“下跪”,呼喊着“求饶”,吼叫着“认错”。

烦躁的声音融入脑内。

如节肢动物般爬行的感觉在大脑皮层扩散。

视线逐渐变得浑浊。或许本就如此浑浊

在那之前,浑浊又是如何定义的?

——定义。

那种东西早就不被我所拥有了。

另一个壮汉扛起濡峨小姐,走向出口。

然后那个背影被围观的人群遮挡。

“喂…………下…………子…………喂…………你…………”

不过如此的真物,不过如此的真实,不过如此的真意。

——不过如此。

“你…………”

左手掌开始被拉扯。

皮肉被挤压。

骨头在那个壮汉的手中如树枝般脆弱。

向着不可能的方向扭动。

转动。

左手手腕发出了嘎啦一声。

脱臼了。

疼痛感如急洪般涌上大脑,开始伤害意识。

“……”

那个意识是伪物,那份疼痛是谎言,那个声音是假相。

“你小子……!不痛吗?!”

“……”

我没有说话。

痛——当然会痛。

但是,善意和伤害本质上是矛盾的。

善意和伤害本质上肯定有一方是伪物。

善意已经证明完毕了。

那么剩下的伤害,就只能是伪物了。

既然是伪物,便是只有意义没有价值的人为捏造物。

而这份伤害的意义——也就只有疼痛而已。

只是,如此而已。

“……”

语言现在已经无法形成了。

对方早在不知不觉就放开了我的左手——不得不说真是愚蠢。如果要破坏的话就应该不仅限于脱臼,还要为了预防对方自己接上脱臼的部位,折断对方的骨头才是——虽然无论何种疼痛只要不影响身体脏器的主要机能对于我来说都只会停留在疼痛。因此,我的意识也还没有被破坏到无法行动。

所以——我的身体开始做出行动。

用右手从口袋中拿出钥匙串,钥匙串完全离开口袋的同时打开折叠的开锁工具。握住其手柄处,在手掌里转动方向变为反手持法。全身在踏出第一步的瞬间温度降为液氮。对方离我只有大概一米的距离,一步过后,右手急速向左一划。他的手臂出现了一道从手背一直延伸到手肘的红色痕迹。在下一刻渗出鲜血。他下意识地后退外加防卫,以至于我根本没能造成足够的伤害。

但是还没结束。

右手攻击的身体惯性没有办法在极短时间内抑制,只好顺着右手的运动方向向左边挪动一两步。然后再迅速往前踏出一步,保持着反手持法付下前身,将开锁工具的尖头刺入对方手臂的肌肉内。

但终究是开锁工具。

不及刀刃之锋利。

只能刺破了一层皮和一些肌肉,然后就被对方抓住了右手手腕。

“你……”他一脸愤恨地说道,“好,我改变主意了……今天就在这里宰了你。”

这才对。

这才是正确的想法,这才是正确的做法。不应该从左手开始而是应该从右手开始;不应该只破坏手而应该破坏其他部位的骨头;不应该后退也不应该防卫而是应该主动出击给予对方致命的打击。

破坏。

杀害。

正合我意。

他手上的右手慢慢伸向我的脖子。

什么嘛……先从颈部开始,吗。

虽然无所谓。从效率方面来说,确实是颈部比较快。

两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渐渐施加力度。是想看我痛苦得表情吗?那样的话或许不能如他所愿吧。

——这时,出口的门却被撞开了。

另一个壮汉连爬带滚地闯了回来。

“大…大哥!快住手!犯了杀人罪就真的没戏了!他们……他们真的很奇怪啊!”这个小弟试图拉开掐住我脖子的手,“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根本没有喝完那个药!醒了之后还在笑,说什么‘真是愚蠢…真是愚蠢’地,总之先放手啊!大哥!你们都在看什么啊!快帮忙啊!这可是真的要死人的啊!”

这时,全都楞作背景般的人们才回过神来,慌慌忙忙地拉开了那个被叫大哥的壮汉。

虚谬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你……你干什么?!”被叫做大哥的壮汉突然吼道,挣脱了众人。“那个女人呢!”

“大哥!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跟本没喝完那个药啊!反抗的时候还一边笑一边说什么‘你的同伴进监狱也没关系吗?’,‘你不回去的话,那可是毫无疑问会死人的哦。’之类的话,总之绝对是有计谋的啊!”

那个小弟狼狈的样子就像是刚从枪口底下逃出来一样。

“你小子……”

那个被叫做大哥的似乎还想继续,但与我对上视线的时候,那个情绪又好像都烟消云散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站在原地,环视了一周。一旁似乎有人想要过来处理一下我的左手,但又都不知为何不接近。当我环视到调酒师的时候,调酒师才好像回过神来一样,不知所措地递给我一张手帕。

可是脱臼要手帕也没什么用。

他想了想,用手帕包住可乐杯里的冰块,做成了一个小冰袋递给了我。

“……”

之后,我就拿着小冰袋,从后门的出口出去了。

刚打开门,扶着墙壁的濡峨小姐吐了我一身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