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熟练地身上的儿童挎包中掏出证件,举到我的面前。回答的同样是还没成熟的女声,或许那些都不过是我的错觉。但证件上的照片却毫无疑问是她的那张十二岁上下的脸。

“不好意思,我还不能相信……你真的是警察吗?”

“没关系,不用在意。您这是正常人的反应。”

我的反应似乎早就在她预料之中。于是,她不紧不慢地从儿童挎包中拿出了一把手枪举到我面前。黑色的光泽和看就觉得沉重的质感,毫无疑问是真家伙。

“这是我的警用手枪。不过不用担心,没有装子弹。”说着,她又熟练地在门缝外打开手枪的弹夹,确实没有子弹。“也不用担心事先上膛,因为还没有打开ILS锁定块。”

“……”对方毫无疑问在枪支运用上至少比我博学。“就算你是警察……”

“您放心,并不是出于您有何违法行为。至少我不是为此而来的。详情想进贵居再告知,可以吗?不用多久,只是几个问题而已。”

“抱歉,现在不太方便……”但是仅仅这样说也不可能让对方善罢甘休,甚至可能怀疑起我。“不过可以在外面谈,等我换下衣服。”

“这……”

我没等她回答,就关上了门。旋即走向衣柜随便拿了一套衣服在客厅换好,带上一些零钱,走向玄关时用钥匙串上的钥匙顺手打开了厨房门,然后在玄关迅速打开门走出去。

那个自称警察的小女孩两手相叠放在身前,见我出来就后退一步在狭隘的走廊上让出空间。

接着反锁好门。

“其实不用这样也……”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抱歉,但是说不定其暗地里已经起了疑心。

“不——”我对着这个比式未还矮的女孩说道,“我怕被你发现些糟糕的东西。再怎么独立,我现在也毕竟还是一个高中生。”

虽然觉得她是个小女孩,但却下意识地以同辈甚至是面对长辈的态度发言。

她只疑惑了一会,就明白了我说的意思。

“能理解能理解,毕竟是男生嘛,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还是能知道一些的——况且我以前身边也有过一个这个年纪的男生。”

“……”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之类的话从她的口中…应该说她以那小学生一样的身体说出这种话,违和感要溢出了。

“接下来您有什么行程吗?我只有几个问题而已,完全可以边走边说,这边也不希望给一般民众留下坏的印象嘛。”

“那个……”我试着回想证件上的名字,“由暗…小姐?你的说话方式实在让我有些……怎么说呢,协调感有点差。能让我缓一缓吗?”

“请随意。”

我靠到走廊水泥围栏的瓷砖上,感受着高处的凉风。但是只要转一下头,那个带着奶牛样式小挎包,恭恭敬敬的矮小身姿就会映入眼帘。

于是仅仅十秒后我就明白这是无用的举措。

“还是去吃早餐吧……”

我呢喃道,走下楼梯。她也用小腿小跑着跟上我的步伐——在楼梯后面闷不作声地跟着我。

“由暗小姐……不是要问问题吗?”

“不,您还没吃早餐的话,我觉得还是等您吃饱后再问比较好。”

然后,这个(姑且认为身体看上去是)十二岁的女警察跟着我从公寓走了十分钟到便利店买了两个饭团。

“请问用帮您加热吗?”

“不用……”

“——我觉得早餐吃些温暖的东西的话,对身体比较好哦。”

这个看上去十二岁走路姿势像十二岁——除了说话以外的一举一动都像十二岁的的女警察在我买饭团的时候这么说道。

“……”

“请问用帮您加热吗?”

那个店员先生又重复了一次。

我盯着收银台上的饭团看了五秒。一分钟后——

随着店员的“谢谢惠顾”,我拿着热气腾腾的两个饭团出了便利店。

我到底在干什么……

又过了几分钟,热腾腾的饭团下肚后,我们去到了和昨晚一样的但是地点不同的小公园。

“那么,让我先说下详细情况吧。”

她坐在秋千上说道,我为了听她说话和回答她问题,也坐在了秋千上。

“事情是这样的,凭明中学二年C班的哀终良哉明果同学今天早上七点半左右,在距离凭明中学最近的凭明公园的女厕所中发现了一具颈部不停流出血液的男性裸尸。受害人的头皮被连着头发割掉,脸被凶手用刀刃将整张皮剥下,手指也一一被凶手用明火烧掉了指纹。相关证件被全部烧毁,衣物不知所踪,几乎是除了DNA没有一样能够证明身份。”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不知是不是不确定细节,她从小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笔记本翻起来。

“……”

如果没听错的话,刚刚确实是听到了明果的名字。在公园的女厕所见到鲜血淋漓的男尸,而且还是裸体……是得有多倒霉呢。

“咳嗯——随后在公园外的垃圾箱发现了些许血迹,但无奈垃圾箱的垃圾已经在七点被环卫部门处理。现已派人追回。法医目前正在对受害人进行尸检,初步判断死亡时间为昨晚的九点到十一点,但仍无法确认身份。”到这里,她又收回笔记本。“那么,阿希,能否告诉我昨天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在那之前——”我将她的问题当做耳边风,“是鹤入博士告诉你我的住址的吗?”

“并非如此,是我自己打听消息寻根问源很辛苦才找到的。贵居说实话意外地偏僻呢。明明离市中心不远,却非常不显眼。”

也是,回国之后我和鹤入博士的交谈就没有提到过住址,在TS集合的时候也还没有租房,鹤入博士也不可能知道我住的地方。

但是——

“那个称呼方式——你们找过鹤入博士是吗?”

“不是我们,只是我一个人。毕竟是世界第二的人类头脑,我们这边也不敢太失礼,脱掉了衣服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她才肯让我一个人进保健室里面。”她不遮不掩地说道。“不过,我们想第一时间通过那个人的大脑迅速解决案件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天真。直接说,就是被她非常冷酷无情的回绝掉了。看来就算我全都脱掉也还不够有诚意。”

“……”

那家伙纯粹是耍人玩的吧。

“不过,却有了一些意外收获,那就是被她称作‘阿希’的你这号人物。”她以精神饱满的十二岁声音说道。“她非常自信地和我断言‘阿希不会是凶手’,所以我才产生疑心,不惜走两个小时也要找到贵居。不惜为此也要向您询问。”

虽然是很感谢鹤入博士对我的信任,但就结果而言,我果然还是应该给予鹤入博士谴责。

我的住址被警察记住了。

“所以呢,阿希。您昨天晚上九点到十一点在哪里干什么?”

“先是和一个…朋友在那个公园聊天,聊了一个小时左右就被一个认识的人拉回家聊天聊到了大概半夜十二点四十才回家。”

“只是聊天吗?”她质疑道,“恕我直言,您并不像是擅长聊天的人。”

“……话是这么说,大多数都是她们在诉苦,我只是时不时回应两句发表下微不足道的观点而已。”

“这样啊——那那个朋友的名字是什么,住址方便告诉我吗?”

她又从小挎包中拿出笔和笔记本,打开了空白的新一页。

“名字是紫木式未,住址不知道。”

“那个认识的人呢?”

“濡峨凉,住址……知道,但不知道怎么说,只记得是高级公寓。”

“好,足够了,谢谢您的配合。”她似乎有所发现似的,离开了秋千,收起了笔和纸。“说起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呢。总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的眼熟呢,但又不是真正的眼熟,只是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我倒是能够确定没有见过你这样各种方面十二岁但就说话和思考方面极其成熟的女警察”——虽然想这么说,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一方面是因为这么说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不礼貌的行为,另一方面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见过她。

最终,我也只是说了“确实见过也说不定。”这种棱模两可的话语作为回应。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收好笔记本和笔之后就像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独自一人去同学家玩一样离开。

与我十二岁的时候大相径庭。

我十二岁的时候,在我还被认为是“小孩”的时代……什么来着。忘记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值得记忆的事,不如说是就算忘掉了也会觉得忘掉太好了的事。六年前的事情就算记不起也不成问题。

无所谓。

没有回忆的必要。

——这么想着,我原路返回公寓。

回到家后,春香平静地坐在矮桌旁,矮桌上有一个空的碟子和一个放有几个速食小笼包的碗还有一双筷子。

“欢迎回来。怎么样了?”

“没什么,只是附近出了些事。”

“是吗……不过,没事比什么都好嘛。”

没事吗?

莫名的不安感开始扩散。有什么被我自己忽略掉了。

“——春香,今天我可能晚上才回来。”我说道,“一会我回去便利店买便当给你,今天就这样将就一下吧。”

“又吃外面的东西吗?买点食材回来不好吗?我觉得自己做的料理还是比外面的便当好吃一些呢。”

虽然春香的料理确实说得上美味,但要是我一天都不在家却买了一天的食材,怎么说也会被起疑心。

“对不起,这点还请将就一下吧。”

语毕,我又去了一趟便利店。途中特意绕了一次远路,并多加注意了自己身后有没有人跟踪。

但是——在回到公寓大门的时候,却在门口见到了抱着手靠在围墙的濡峨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