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次抉择(二)

  毅霖(追溯)※※※

  ——为什么没来救我呢?

  ——因为……我怂啊

  我所就读的十二中是这附近比较有名的学校,以升学率著称,但这不过是表象,背后的真面目,可能只有就读过的学生知道,所以我讨厌这里,周围尽是些虚伪的家伙,他们可以跟你做表面上的朋友,但却从不会拿出真心,面对着如此多的伪善的面具,我也同样靠着演技活在他们中间,与他们没有任何差别。

  【喂!昨天老子就说了吧,钱呢?】

  耳边传来的声音,是个语气中充满愤怒的男人的声音,环视四周,这里大概是教学楼的后面,那么也就是说这个声音是从那个地方传来的。其实我并没有看热闹的想法,我不想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凑巧的是,这件事情的发生地离我很近,不过是转过墙角不远的距离。

  在教学楼后面的暗处,一定发生着什么,不出我所料的话,应该……又是‘那种’事情。

  【呜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已经……】

  这次是女性的声音,一边发出悲鸣,一边带着哭腔的道歉,很明显,这是被欺凌的一方。

  【道歉就完事了吗?啊?老子要钱啊!你道歉有个屁用啊!】

  看起来那边的事情变得更加恶化了。我的理性驱使着我去看看状况,但脑子里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依旧存在,所以我只是将身体躲在转角这边,向事发地进行观望。

  【对不起……呀啊!……不要……不要……】

  果然不出我所料,是这所学校最常见的欺凌这档子事,其实,学校里面的欺凌事件远比外界想象中的还要多,尤其是在这种表面上很优秀的学校里。

  看起来被欺负的女生很不走运,在她面前是两个比她强壮的男生,由于这是教学楼后面,一般佷少有人会来,更别提会被教师发现了;即便被发现了,这里的地形也非常有利于逃走。

  并且,校方不会让这种负面消息传达出去的,以毕业为要挟,对象自然是被欺凌者,胆敢宣扬出去的话便不会予以毕业证,即便你高考的成绩好,也会是个麻烦事。

  所以在这个地方进行欺凌行为是个聪明的选择,但也绝对是人渣的选择。

  那个女生瘫坐在地上,其中一个男生正扯着她的头发,令她不得不将脸面对他,而另一个男生则开始伸手去触碰女孩的身体,看样子是在摸索些什么,但很大程度上是在揩油罢了。

  仔细看的话,那个被欺负的女孩子面容姣好,一头长发本该非常漂亮,但此刻却成了那个男生手中令她痛苦的工具,而小巧的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让她多出了几分弱气的感觉,但她确实非常的瘦弱,从手腕的粗细还有校服那种拖沓感来说,是体型瘦弱而无法撑起衣服所致,此时脸上挂满泪痕,表情中除了绝望,大概就只剩下恐惧了吧。

  【嘁,真一个子也没有】

  似乎是揩油过瘾了,那个搜她身的男人摊了摊手,表达出失望的情绪。而抓着她头发的男人一听,也失望的放开了她的头发……似乎,就这样逃过一劫?

  ——那样想就太天真了。

  【呜哇!不要……!啊!……救命!】

  两人对着依旧瘫坐在地上的那孩子,殴打了起来。

  全然不顾那瘦弱的身体,以及女孩的哭泣声,用脚肆意的踢着她的身体,无论是肚子还是大腿,都是些不易察觉的地方。

  「……」

  面对这种暴行,面对女孩可怜的求救声,我的选择很明显——无动于衷;

  而且,为什么我要去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救了她有什么意义?说到底,只要我不出面,当做没有看到,这样不就跟我任何关系也没有了么……这种思想充斥着我的大脑。

  【呜呜呜……啊……谁能……救救我……】

  但那一瞬间,她似乎瞥见了角落里的我,就像在像我求救一般,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大,她的求救声似乎要穿透我的耳膜一般,我感觉她好像看到我了。

  ——于是没有一丝犹豫的选择了逃避,想要逃离了那个地方,但双脚却有些不听使唤,我只得将身体靠在墙上,以掩藏身姿。

  但那声音还在不断地传来,殴打声,求救声,哭声,一切都想有方向一般找上了我。

  「啊……好烦啊……找别人去啊!」

  我拼命捂住耳朵,想要隔绝这些声音,但那声音像是从脑内发出来的一样,挥之不去。一副眼镜从里面被扔了出来,望着脚边满是裂痕的眼镜,我将它拾起来,不难想象这副眼镜的主人——那个可怜的女孩遭到了怎样的暴行。

  「(好烦啊!好烦啊!好烦啊——!为什么是我啊!)」

  我给自己找了无数的理由,我的身体不如他们强壮,去救人的话肯定会被倒打一耙,不出所料连我也会被揍一顿;而且这个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没有,我没有义务去救她,再说了,还不是自己自作自受,如果她不去招惹那两个无赖的话,怎么会被盯上?

  不,其实都不是,原因只有一个,我很清楚——我很怂,再怎么掩饰也是事实。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呢!我要叫老师了!】

  这是身旁传来的声音,正对着这件欺凌事件发生地的不远处,一位少女去大声的制止了这场凌虐。她刻意的提高声调,以起到威吓的作用。

  【啊?这小妮子谁……】

  还没说完,其中一个男生就发现了别在那个女生手臂上的五道杠臂章,原来是巡查校内纪律的巡查委员。明明对这种事情都是采取压制的态度,却还要设置这样冠冕堂皇的职位,真是讽刺。

  【妈的,被她逮住可不妙,溜了溜了】

  但实际上被逮到他们也会摊上麻烦事的,所以在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后,两个男生飞快的向另一边跑去,只丢下浑身无力的女孩瘫在地上。

  【喂!站住!给我停下!……嘁,该死的,又被跑了】

  虽然是巡查委员,但毕竟是个女生,速度肯定没有男生快的,而且这里的地形又有利于逃走,再加上担心那个瘫倒在地上的女生,所以巡查委员——徐静,并没有追出多远,便跑回来查看女孩的状况。

  【你还好么……还能站起来吗?】

  徐静向着地上的女孩伸出手,将她搀扶了起来,女孩勉强依靠搀扶站起身来,表情痛苦的捂着肚子

  【喂!看戏看够了吧!过来帮忙!】

  我呆在原地好几秒才意识到,她在跟我说话,我木讷的立刻过去帮忙搀扶。

  那女生以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我,我也完全不敢与她对视,将头深深的低下,毕竟是个对她见死不救的家伙,对于这种冷血的家伙,我还能有何脸面面对她呢。

  ‘啪’的一声,一旁的巡查委员夺过我手中已经满是裂痕的眼镜,语气冰冷的说了句【医务室】,我也没再说什么,就一同搀扶着这个女生走向医务室。

  ※※※

  在校内医务室的门口,被施以暴行的女生正在里面接受校医的治疗,而门外等候的,则是木讷的毅霖以及环抱双臂,带着责备与愤怒情绪的巡查委员——徐静。

  事实上,徐静在介入这起校园暴力事件之前,已经观察到了,在一旁无动于衷的毅霖,那是她的同班同学,但对方似乎并没有认出她。

  比起学校里常见的暴力事件,令徐静更加气愤的则是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如此的懦弱和冷血,既然已经提前看到了整件事情的发生过程,竟然选择袖手旁观,对于这种惨绝人寰的暴行采取无动于衷的态度——就是因为学校里满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让校园暴力滋生,她是这么想的。

  【喂,你其实早就看到了吧】

  按照徐静的性格,不在脑子里胡思乱想,单刀直入才是她的作风

  「……嗯」

  面对对方的责问,毅霖没有选择否认。

  【那你为什么不帮忙?】

  徐静眉宇间带着愤怒的神情,但却尽最大的努力抑制住了,并进一步逼问了过去。

  「因为我去了也是白白挨打」

  毅霖的话语里没有任何情绪,倒不如说是充满了冷血的感觉,经历过某些事件,他形成了一种对于女性的偏见,或者说,是单纯的厌恶。

  【借口!你一个男生,怎么也可以制止一下,如果你当时争取到了时间,那孩子怎么可能伤的这么重……】

  徐静本就压抑着怒火,语气听起来不免充斥着责备,咄咄逼人的气势令毅霖有些不耐烦。

  「那,你又能做什么?不还是让他们跑了吗?呵,到头来不还是一样。」

  毅霖打断了她的发言,他不打算与她继续交流下去,因为这种对话令他感觉极其不爽,他的语气也不可避免的带着厌恶与嘲讽的意味。

  【什么?你再说一遍!】

  自然,对于这种情绪的察觉,徐静非常敏感,令她本就压抑在心中的不满与愤怒进一步迸发,她走到这个令她感到气愤又讨人厌的男人面前。

  【你,有种再说一遍!】

  徐静一字一顿的加重语气,空气中有种要干架的氛围。

  「我就是不想管闲事,看到了又怎么样,这个学校什么样你再清楚不过了,就算等你来了能阻止的了,但有用吗?阻止了一件,两件,你能阻止这里所有的欺凌事件吗?你以为——你是谁啊!」

  就像是回击这个女人的挑衅,他故意用更加重的语调回应了她。

  就在空气中的火药味越发浓烈,已经到了差不多要开始干架的地步的时候,医务室的门打开了,那个被欺负的女孩在明显的伤口上已经做了处理,但二人都明白,那些更加严重的伤都在不易察觉的地方。

  【你怎么样了?】

  徐静见女孩出来了,立刻抛下与之挑衅的毅霖,殷勤的跑过去询问情况,当然毅霖是没有过去的,他深知自己连询问的资格都没有。

  一副满是裂痕的眼镜下那眼神到底是怎样的,毅霖心里已经再明白不过,是憎恨与愤怒,以及对于他的厌恶。

  不想再接受这种视线的毅霖没有直视她。

  【谢谢你,我没什么大碍的】

  两个女生之间倒是迅速建立了良好的友谊,女孩语气温婉的回应道。

  【我送你回去吧】

  徐静察觉到了女孩在刻意的勉强自己的身体,当了近三年的巡查委员,对于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尽管她本人对其痛恨至深,但却无奈这种事情四处滋生,范围之大已经大大的超出了她的想象,这也是毅霖之前所提到过的,这所学校表象下的阴暗面之一。

  女孩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手指紧紧的攥着校服宽大的下摆,很明显这是刻意忍耐疼痛的动作,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她还是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为什么……为什么……没来……救我呢?)】

  徐静搀扶着有些踉踉跄跄的女孩,打算将其送回教室。

  女生在临走前,还是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看身后木讷呆然的毅霖,然后似乎说了什么,看着她嘴唇的形状,大概……是在质问自己为何没能救她吧,毅霖如此判断,并理所当然的错开视线。

  【别管那种渣滓了,明明去死就好了】

  徐静愤愤的说着,而且还是当着毅霖的面,稍微用了些力将女生拉了过去,加快速度离开了那里。

  「……是么,渣滓啊……」

  始终没敢直视女孩,毅霖在二人离开后感叹道,他知道,徐静说的没错。

  对于这种事情袖手旁观,选择事不关己的心态而自保的人,不是这世间的渣滓是什么?

  「呵呵,那又怎样,你怎么会知道,我承受了什么才活到现在……」

  从那里离开后,毅霖开始变得神经兮兮的,走路的时候完全不注意周围,低着头不知在自己嘟囔什么。

  「现在能理解我的,只有她」

  对于毅霖而言,这个令他厌倦的世界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那个他视为【清泉】的人还在,其他人都是污秽。

  他的世界在一片议论与否定声中,被黑色的污水所淹没,而唯一还支持着他活下去的,便只剩下那位清泉一般的女生。

  思绪戛然而止,令毅霖的注意力再一次回到了眼前的场景上,相似的场景,相似的被凌虐者,但是与之不同的则是,这次他隐藏的很好,没有被发现;

  并且,那女孩似乎也没有想要求助的意思,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再次选择无动于衷也没关系吧,她本就一心寻死,成全她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