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未醒来的天空还泛着暗蓝,世界之花的树冠穹顶此时与它同色。

茶短发的女孩坐在轮椅上,双手推着轮扶缓缓的从通天塔般的树下离开。

一只葵花鹦鹉被留在了地上,它呆呆的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头冠无力的垂下。

“婕丽......我知道错了,请不要离开我...婕丽...”

鹦鹉愣了半晌才说出话,可是女孩已经不在了,空旷的广场上,仅有微风拂起的落叶在沙沙作响。

它有点后悔,要是早点这么道歉的话,婕丽可能还会原谅它,但是恐怕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在琦比亚王宫中那逍遥的过活已经习惯了,它在宫中被下毒后假死遭人抛尸至野外,好心的平民家将它捡去。

正巧今年世界之花的入学条件更改,他们家为了完成那腿有残疾的女儿入学世界之花的心愿,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能言人语的动物在世界各地的高等学院都可以被当作伴读或是使魔来饲养,于是这只娇惯的葵花鹦鹉就跟着婕丽入学了。

南陆最为繁华的圣托隆戴尔所属的学院,让它有种回到王宫时的感觉,入学不到三天,它就拿着婕丽的生活费去学院里各处店内花天酒地。

于是发现生活费仅剩下不到一半的婕丽只好把它遗弃在这世界之花的树下。

婕丽明明是那么善良的女孩,从来不指责它,陪她聊天时总是说说笑笑的替它梳羽毛。

就像在王宫中,王后那般温柔的宠惯它。

但这一切现在都如过往云烟,消失不见。

被人遗弃的葵花鹦鹉,孤零零的独自站在树下。

眼中尽是灰暗的它,不想再回去了,不想再回到王宫,不想再回到婕丽身边。

它知道,回到王宫也还是依旧会遭到来源不明的迫害,回到婕丽身边也依旧还是会给贫困的婕丽增添负担。

抬起头,看向那与天空同色的树冠,一望无际的延伸向天边。

张仰此美景的它,眼神又重新唤起光彩。

“谁让我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呢,被人丢掉也无关紧要,享受至上!享受至上!这么好的环境不享受岂不是白白浪费!哈哈哈!”

葵花鹦鹉竖起头上那花状的羽冠,扑腾着翅膀朝着远处走来的一位行人飞去。

有些饥饿的它想讨点钱来买袋腌制酒果。

它十分喜欢那带着微微醉意的昂贵小零食,这所学院几乎全是贵族就读,以它的智慧想要从贵族子女身上弄些钱来如探囊取物。

刻意低空飞行的它啪唧一声撞到那个人的腿上。

白发的少年被这鹦鹉的硬脑壳撞得膝盖生疼。

“呱呱、呱呱呱呱啊...我受伤了!”

它瞪大了眼,以非常夸张的叫唤想要引起这位少年的注意。

捧着咖啡和书的白发少年低下头,发现一只硕大的白鸟倒在他脚下扭动着。

他转头在四处望了望,又重新看向它。

“......”

“怎么!不吱声吗!?想要乘机溜走吗?!休想!你这个肇事者!”

葵花鹦鹉用它那小镰刀般的嘴紧紧的衔住他的裤脚。

“啊,请问发生了什么吗?”白发少年还没反应过来。

“装傻也没有用!你撞着我了!而且我已经受伤到没法动的程度了!”

“我只是路过......而且这么空旷的场所......”

“蛤?你这是想推卸责任吗?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明明是自己犯下的过错还想赖到别人头上!”鹦鹉愤怒得用爪子直挠他的鞋。

“你叫什么名字?”

将书与咖啡放在地上,白发少年蹲了下来,有趣的看着这只鹦鹉。

“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提问!?”

“抱歉。”白发的少年突然礼貌的道了歉。“我叫贝利兰,来自塔斯通,可以请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交际中不报自己名字就提问别人名字确实是不礼貌行为,他觉得这只鹦鹉来火也是有原因的。

“噢!!你叫贝利兰!你完啦!你被我知道名字了!”小人得志的鹦鹉提高了音调。

“那么请告诉我你的.....”

“休想!”

“......”

好像这套规矩对鸟类毫无用处。

“那么应该需要我做些什么?”

“两,两千奇第的话......”鹦鹉首先想到的是两袋酒果的价格。

“两千奇第?”

“啊?”鹦鹉见他露出没有太过吃惊的表情,心里又暗自盘算了下。“那,那...那就五千奇第......有五千奇第就可以吃到...咳,呃嗯......八千奇第的话医疗费用差不多应该全够了吧。”

所谓贪心不足鸟吞象,开下天价的鹦鹉用眼光的余角撇向贝利兰。

贝利兰思索了一阵,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从上衣胸前口袋里拿出一张嵌着矿丝的虹色纸币。

这是由艾坦利亚斯产出的‘极星宝石’中炼出的丝状物所镶入的纸币,同时也是南陆所流通纸币中,面额最大的奇第劵。

“身上剩下的零钱刚刚买了咖啡,只有这十万奇第的......”

葵花鹦鹉突然站了起来。

一翅膀挥开他那准备递出钱的手。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它突然义正言辞的斥道。

“诶??”

“你叫贝利兰是吗?听好了,人生的价值观可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我虽然不是什么龙亲凤属,不过我有我自己的尊严,请你不要拿金钱来侮辱我。”

“啊?诶?抱歉......”贝利兰忙着道歉。

“贝利兰,那么请问,你的身边有使魔或者助手吗?”

“没有...我是一个人来这里上学的,怎么了吗?”

“很好,那么把手伸出来。”

不知它要干什么的贝利兰满头问号,但还是把手伸到了鹦鹉的面前。

“从今天起,我,阿达岭将作为使魔与你,贝利兰,结为主仆,以吾血为契。”

葵花鹦鹉拔下自己的一根羽毛,用羽毛尖在自己爪子戳了个小小的伤口,就这样连带着羽毛,将自己的爪子放在贝利兰手心。

“诶......等等,你都还没有问过我有没有同意......”

葵花鹦鹉像是升旗那样扬起头上那朵璀璨的羽冠,发出那种介于吩和哼之间的鼻音,它好像很自豪。

“你把被称为‘琦比亚镇国之宝’的我当成什么了?”

琦比亚有这种东西吗?贝利兰还画蛇添足的在脑中回想了半天。

“我记得琦比亚王国......”

“哼,才学疏浅的你怎么可能听说过跟我有关的传奇故事。”鹦鹉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才学疏浅。

这个词对于贝利兰来说可是禁语。

听到这个词后,他脸色阴沉的朝着这只鹦鹉转过脸去。

极不自然的笑容慢慢的从他嘴角舒展开。

“阿达岭是吗,从今天起请多多关照。”

“对了,提醒你一下,今后你可别指望我叫你主人哟。”

竖起头冠的葵花鹦鹉,站在白发少年的肩膀上,高傲的挺起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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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本是体术生存课的最后一日。

距离其他课程的正式召开还有一天的时间,昨日就被终止生存课的学生们无所事事的漫步在校园中。

世界之花因年龄限制不允许出现酒吧之类的场所,所以食堂和各宿舍楼开设的茶餐厅成了他们最多的去处。

除此之外,还有那矗立在教堂广场正后方的‘谢文瑟塔顶图书馆’,其名字来源与中古时期南陆上开办的一所专门传授狩猎技巧的学院,那所古老的学院里收藏了大量古卷,被圣托隆戴尔的帝国军远征时在遗迹下发现,以此得名。

‘塔顶’是一种文化,奇亚古时有把最珍贵的物品藏匿于高处的习惯,在谢文瑟那批大量的古卷被发掘出来时,一本文字被腐蚀的无法解读的古卷上绘制着世界之花的全貌,在其顶端,竖立着通向天空的尖塔。

‘世界之花’作为圣都的神树,在学院刚成立时,初代国王就对这棵树释下了任何人都无法攀上的结界,所以古卷上存在高塔的传言无法被证实。

所以这自学院诞生以来就存在的图书馆便被命名为‘谢文瑟塔顶图书馆’,象征着无上的智慧与尊贵。

图书馆被设计成九层回廊的硕大书库,矩形的室内中央垂下一排整齐的逆光石吊灯,这种价格不菲的矿物只发出与周围相反的颜色,白天光线充足时它是一颗无用的黝黑顽石,夜间它就像是一轮不灭的日轮悬挂在头顶。

回廊的各处书架下都设有长桌和座椅,长桌的一侧靠窗,窗两边的墙壁上镶着魔力矿,阴雨天光线不足时,这些魔法灯都会纷纷亮起。

贝利兰坐在长桌的角落,翻阅着一本刚从手边书架上抽下的《多伦史实》。

他告知那位名叫阿达岭的鹦鹉使魔,说他在看书的时候不要打扰他,于是给了它钱,让它去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给的好像太多了,那只使魔迟迟没有回来。

此时的他已经沉浸于书本的内容当中,这个他不喜欢但还是习以为常每日进行的项目,在入学世界之花的这几天已经成了习惯。

这里有多到读不完的书,仅管不是每本都感兴趣的书,但他还是如蚕噘桑叶般照读不误。

宿舍的二楼也有图书馆,可是他更喜欢这里安静的场所。

“享乐!快活!~”

葵花鹦鹉叼起一个甜腻的酒果抛起后落入口中,品着酸甜口感的同时,还享受着果子带来的微微醉意。

阿达岭把一整袋腌制酒果挂在脖子上,摇摇晃晃的在图书馆里走着猫步。

机智的它选取了最明确的道路,这样可以保证今后的日子里在荣华富贵中度过。

可以一下掏出十万奇第还带着无所谓表情的学生,他父亲大概是某处的大财主吧,真的是撞大运了。

就抱着对婕丽的愧疚,收下这份上天的恩赐吧。

它自我满足的点了点头,想要走到贝利兰所在的二楼回廊。

迷迷糊糊的走了一小截路,它突然停下脚步。“啊,他好像说他看书不想别人烦他来着。”

放弃了的阿达岭跳上了身旁边的长桌上。

它打了个滚,脖子上挂着的袋子里洒出几个酒果。

好在这长桌上一个人都没有,它这样的撒欢好像没有打扰到其他人。

用爪子钳起一个酒果,然后再拿那小镰刀般的嘴一小口一小口的从果子上刮下果肉,像是个神智不清的酒鬼把酒瓶放在嘴唇边舔舐。

葵花鹦鹉已经完全的醉了,只有嘴里那可口的甜腻感,迷离的眼神中看不清周围的事物。

一只灰黑色的花狸猫静悄悄的攀上桌子它都没有发觉。

“就这样坠入醉渊吧~”

恶魔在耳旁低语,鹦鹉好像听见了这个仿佛能把它灵魂都给抽走的声音。

“啊嗯,这样或许也不错......”

朦胧中睁开眼,它看见的是一只黑色绷带蒙着半边眼的灰猫正张开肉球里的尖爪,对准了它的肚子,脸上一副狰狞的戏笑,像是准备随时扒开它的内脏。

“准备好献出灵魂了吗?”这只猫还在笑。

“呱啊啊啊啊啊啊!!!”

葵花鹦鹉一下就炸了毛,像是虾类的动作一般从桌子上弹射出去,脖子上挂着的那袋酒果撒的到处都是。

它好像忘了自己会飞,它竭尽全力用自己的两个爪子在地上狂奔,步伐像是一位被猎豹追赶的马拉松运动员。

不过它的身后还真的是有一只‘猎豹’在追赶着。

‘猎豹’没有跑得太快,刻意让这只鹦鹉跑在前面,像是戏弄鼠类那样的从容,不久之后老鼠就会精疲力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任它摆布,对于猫科动物来说,这样的运动是一种别致的享受。

“呱啊啊啊啊啊啊!!!救我!!贝利兰!!!!”

扑腾到贝利兰那个楼层的葵花鹦鹉大吼着,引来了众多不讨的目光。

刚欲张开起翅膀的鹦鹉瞬间被灰猫抓住,由于这只鹦鹉太胖的原因,惯性作用下,它们两个翻滚着在地上转了几圈,撞倒在书架的拐角里。

“利坷,你在这里做什么。”

灰猫抬起头,长长的金发从它眼前飘过,一位少女提着它的脖子将它从地上拎了起来。

“主人,我......”

“......发生什么了?”

好像听见那只鹦鹉在呼喊他的名字,闻声赶来的贝利兰与面前拎着灰猫的卡托莉奴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