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果然有许多其他异狩人所没有的东西,格兰先生。”

“这算是讽刺吗?”

“当然不是,反过来说,若是当初你选择开枪的话,德尔塔安保也就不会盯上你们,我也就不会坐在这里跟你谈起任何事。不过......你看起来受你父亲影响很大。”

“归功于那独特的教育方式。”我摇了摇头。“但若他当初没有那样严格的教导我,我也不会活到现在。”

“包括你们坚持到逃出去为止的体力?”

“那部分就不是他的功劳了,这座城市里可是还有一名‘被无聊的正义感所驱使,到最后都没发现自己被利用’的好警察,只不过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在昏迷中,在出逃的路上,他帮了不少忙。”

“哦?举个例子?”

“他相信‘摩卡’是政府秘密实验计划的牺牲品,并且答应送我们出城。至今我也没搞明白当初他为什么会选择相信,而非怀疑。”

拖着黑色箱子蹒跚走进酒店大门的时候,酒店大堂墙壁上的挂钟已经走向数字“2”的方向。

我无视了酒店大堂服务员投来的惊异眼神,被我扔在门外的军用越野车似乎已经不值得怀疑,满身残缺却也被鲜血染红的大衣反倒不断散发着死者的气息,一眼便能看出经历了何等激烈的战斗。

下意识环顾四周的我与她一瞬间对上了视线。

柜台的这名小姐会因此而报警吗?我开始怀疑,但身后被我扔在大厅的越野车似乎也已经暴露了我,现在报警的话兴许也只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稍微加快一点,现在对我来说也已经不重要了。

背后用麻绳捆绑的漆黑箱子被我拖进了大厅,柜台前值班的服务生被吓得说不出话,半晌后她试图叫住我,却被已经将黑色箱子拖入电梯间的我彻底无视,终究还是没能问清任何事,看着我进入电梯,直奔五楼向上攀行。

“可恶......”

这个箱子从来没有感觉如此的沉重。

强行扯下腰部临时缠绕的绷带,已经结成血痂的伤口宛若不断刺激着身体的电流扩散,我强挺着自己濒临极限的身体重新站起,拖着装载着重物的黑色箱子走出电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前。

绷带被我扔在了电梯里,但这已经没关系了,现在的我根本做不出任何计划,所以留下会被对方发现的的痕迹,证据,都只是时间问题。还不如就这么尽可能加快速度准备一下,寻找出路......

寻找出路?

进了房门的我瘫倒在衣柜旁,心脏的跳动频率明明并不急促,但我这股无法回避的疲惫感,却猛地攻陷了我全身上下每一处角落。

连思考都已经成为负担,连思考都已经彻底宕机,我在做什么?我该怎么做?我接下来该做什么?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但毋庸置疑的是,我与政府军间的裂痕绝不是几句话或拘留几天后就能轻松解决的事。

不,最关键的是,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又要怎么解释?

“咚咚咚!”

房门前却毫无预兆的响起了敲打声。

我下意识的掏出那把握柄上还有血的手枪,忍住疼痛靠到门旁,枪口抵在观察孔上。

“是谁?”

“异狩人,是我,和你一起的警察!”

他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

“我现在不方便,呃......请回吧!”

“有个自称是你联络官的人打电话来,让我来找你,快开门!”

双目瞪大的我毫不犹豫扯下了简易挂锁,拉开门后便倚着衣柜旁瘫倒下去。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联络官突然打电话来找我,说让我协助你把这个箱子运出去......喂!你没事吧!”

“啊?什么......她说要你帮我运出去?”

断断续续的声音有些模糊,但他脸上那副惊讶地表情,似乎真的是对现如今我的状态感到惊讶。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她有告诉你......逃跑路线吗?”

“异狩人!”

他猛地把住了我右肩上的伤口。

“听好,虽然你的联络官确实开出了很诱人的条件,但我来这里不是给你们做苦工的,我也有我自己的目的。如果你还想让我帮你,那就告诉我,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究竟惹了什么麻烦?还有这个箱子......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送这个箱子出去?”

他坚韧的瞳孔死死盯紧了我,即便视野模糊,我依旧能听清他那一字一句都毫不迟疑,且雷厉风行的话语。

但他真的可信吗?

“联络员”的身份时那两位“千里眼双子”在介入一般事件时使用的代称,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介入的话,肯定是为了帮助我逃离此时下危机,但偏偏在“带目标离开”的条件下找上这个警官,最应该回避的人,最想要刨根问底的警官......她们两个到底在想什么?

我搞不懂,我搞不懂的事情太多了。

“你听到了吗?格兰·沃森?”

但我却必须在这根本摸不清底细的情况下去立即做出选择。

“......玫瑰花蕊。”

“什么?”

“行动代号:玫瑰花蕊。这个黑色的箱子就是这几天封锁来军方试图找回的东西,而这个黑色的箱子本身就是一台休眠舱室,里面被锁死的是一名......超能力者。”

“超......”

“整个计划却是为了把超能力者用作研究......人造超能力者可能性的素材。”

就像不久前与自己交锋的那位装甲士兵一样。

我无视了双眼瞪得鱼目般大小的警官,在他还未能搞清状态前爬过区解开了黑箱子的连环锁扣,继续向下说着。

“你要打开看看吗?”

他点了点头。

掀开黑色箱子,黑色箱子中被雪白长发包裹下,酷似“冬眠”着的娇小少女在箱中蜷缩着身子,宛若洋娃娃般的美丽五官安详睡去,第一眼看上去像极了躺在黑色雪夜里的公主陛下,不仅是现在抱着伤口的我,就连还没能理解发生什么事的那名警官,他也愣在了走廊前,默默吞了吞口水。

“这孩子是超能力者?”

“我身上的伤还有一部分就是被她超能力划伤的,这就是你要的真相......呃。”

合上箱子并且重新挂好锁头,我下意识摸索腰间装有药物的注射器,这才意识到回来的路上我几乎都把所有止痛剂都已经用完了。

“现在呢?这件事你还想帮吗?你的回答?”

这幅样子不可能撑得过开车冲出城外,我只能依靠现在知道了真相的这名警官。

但我仍然信不过他,右手没松过的手枪就这样对准了他的额头。

“还站得起来吗?”

“......没问题,但协助我真的好吗?”

这名警官脸上的五官向中心靠拢起来,脸色凝重的他提起黑箱子,毫不犹豫地向我伸出了左手。

“我早就怀疑这件事情不对劲了,更何况,这个国家对超能力者做过的迫害还少吗?”

“听上去您以前目睹过。”

“当上警察之后,那样司空见惯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了。”

在对方帮助下重新起身的我收起了手枪。

楼下响起了警车的声响,隔着阳台看向酒店楼下已经被堵成水泄不通的包围网,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现在赶过去的话应该还能......”

“来不及,他们已经部署了。”

拉开衣柜,用作伪装的黑色箱子被我取出,被拆解后的备用巨剑被我随意掀开,丝毫不顾已经会留下多少痕迹,我抽出兴奋剂的药筒立即便给自己的肋骨侧来了一针。

我并不清楚这个决定是对是错,眼前这名警察是否能够相信,但我选择相信“千里眼双子”的判断,她们找上了这个人,那么就肯定说明这个人能帮到我的忙。

即便这些被选上的人都会迎来注定的结局。

“呃啊!”

配发的特殊兴奋剂,一针便能将身体拉回勉强能跑起来的程度,痛感并未消除,但能够跑起来这点便已经足够我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滴滴滴......”

来自“双子无名”通讯的电话此时却突兀响起,那名警官点了点头,提起黑箱子回到走廊处警戒着周围。

“是我,格兰。”

“时间不多,我尽量长话短说!”

往常欢快与活泼的音调完全消失,她的声音久违的严肃起来,语速也比往常快了些许。

“听着,我找遍了你附近的驻军编号,但唯独没有找到你所袭击的‘人造超能力’部队编号,似乎这个部队并不存在于表面,而是军方隐藏在‘玫瑰花蕊’计划下的东西......你不知道你这次惹上的祸有多大,他们甚至在用军用卫星追踪你的踪迹!”

她听起来像是目睹了我对抗那个奇怪的人造超能力部队全过程一样。她果然之后也在监视我吗?不,监视的应该是她的妹妹,她所得知的也应该是转述来的情报。

现在要专注于眼前的目标,我暗暗对自己说道。

“审判议会那边有作出裁决吗?”

“你是笨蛋吗!军方正打算不惊动异狩人直接处理掉你,现在事情的所有细节都被压在主管的手里,监视塔主管似乎也已经被军方买通,并不打算上报这件事......格兰,异狩人给不了你任何支援,而现在全城的警卫力量与军队都在朝你的方向开进......你必须靠自己。”

“......我知道了。”

位置暴露是迟早的事,但我曾想过能不能通过空中转移的方式逃跑,但看样子她们两姐妹也无法干涉此事。

我得靠自己对付全城超过千人的士兵,压力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

但从一开始救下那名白发少女时,我似乎就已经做好了这样做的决心,现在的我丝毫没有等死的意图。

“......等等!”

就在我思索了两秒,准备挂掉电话的时候,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喝住了我。

“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帮你们脱离险境,但是这需要时间......格兰。”

“什么办法?”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沉重的喘气声。

“你确定你劫下的目标是‘摩卡·米莉娜’吗?”

“我确定。”

“姐姐......你不会是想......”

具备千里眼能力的“无姓”带着些许颤音发声。

“给我一点时间,格兰......我去和‘玫瑰花蕊’计划的负责人谈判,在此之前,活下来!”

————————

“你的身体竟然撑得过第二次交火?”

“那是是第一次真刀真枪,并且互相彻底敌对,完全不顾身份格杀勿论的交火。”

“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其实是个战斗起来就会和斯巴达战士一样勇猛’的战神?”

“不可能,但身体却是撑到了最后,或许那时我就应该注意到自己的超能力也在逐渐觉醒,并且趋于失控,以至于慢慢在改造着我的身体,就像那些皮肤甚至没法被子弹打穿的超能力者。”

————————

“真的好吗?”

“你指什么?”

“你身为一名警察,竟然协助我和政府军队做对这件事。”

微微摇晃的电梯以缓慢速度向着下方滑动,上方倒计时的数字不断减小,脑中对后事的考虑也越来越多,为了不再思考这些现在看来都没什么意义的事,我向着身旁满脸严肃,却不过于拘谨的警官搭话。

这大概也是我第一次尝试去搭话,在眼下不该搭话的关键时刻前。

“我是个警察,异狩人,你知道当警察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我没当过警察。”

“是吗,明明你们也被称作是‘超能力者的警察’。”

这个平日也十分罕见的词竟然从他的口中说了出来,我不禁转过头去瞥了他一眼。

“我们是警察,警察的职责是抓捕违法者。但你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能不被法律约束胡作非为,甚至草菅人命,这点上不管对待人类,还是对待超能力者,他们都是一样的。”

电梯抵达了一楼,一瞬间我能听到门外微弱的喊话声,但电梯没有停下,电梯仍在继续下降。

“所以呢?”

“就是这样,如果有普通人因为政府‘不可告人’的事情而死,我明明可以,却没有伸出援手,那我会后悔的。”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异狩人,你有家人吗?”

“家人?”

“就是和你有血脉关系的亲人。”

“大概......没有。”

“那你为什么选择的这份工作?”

“......不记得了。”

往往这个答案比起不知道要好得多。

电梯抵达了“-2”层的位置,来自音响的清脆提示音响彻电梯,电梯门拉开了地下停车场战斗的序幕。

“上。”

在昏暗的灯光与嘈杂引擎声开进地下的同时,举起武器的二人冲出电梯。

“嗯?不许动!你们是什么人......砰!”

瞄准镜三点一线对准了队伍先头的士兵,扣下扳机时的声响瞬间传遍了整个地下停车场的二层。

“遇敌!右侧A2电梯口处!敌人持有武器!”

“所有部队注意!目标在地下停车场二层A2电梯口,入口附近的部队迅速封锁地下停车场入口,封住他们可能的逃跑路径!”

“全单位,自由开火!”

“轰隆!”

瞬间成了无数步枪靶子的轿车爆炸开来,本想当做掩体的我却在下个跑动的瞬间被气浪掀翻在地。

“见鬼!”

仿佛像是风水轮流转般,与政府军的第三次交火在压倒性的不利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