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那架预料外的直升机打下来了,这也导致政府加强了周边的封锁力度,也导致后来快速反应部队找上你的麻烦,对吗?”

“他们没那么快。”

“好吧,那让我们一件事一件事来谈。先说说看第二天吧,一夜过后你依旧十分安全?我想不太可能,如果政府真的很在意这次押送任务的话。”

“他们确实很在乎,第二天一早便采取全城戒严的态势应对,我苦于找不到携带那么大物品的出城方法,但这时却有人自己送上门来给我提供出路。”

“是谁?”

“警察。”我笑了起来。“而且还是个被无聊的正义感所驱使,到最后都没发现自己被利用的好警察。”

山脚下坐落的这座城市第二天清晨便已经是满城戒严。

便服警察,武警部队,巡逻部队,检查关卡,还有空中盘旋的监控无人机,这座依旧日复一日运转中的城市仿佛瞬间被涂抹上了润滑剂,将生锈腐朽的齿轮们从昏睡中唤醒,以昨晚在山上坠落的直升机为起点,媒体炸开了锅,一时间仿佛满城风云都由此唤醒,整座城市路上的行人仿佛也都与往日不尽相同——脚步更快,焦点更多,谈论更广。

未能及时离开这座城市的我感受到眼下这真正超出预料的地方。

或许要在这里做好长久作战的准备,这样想着,我走向衣柜取出自己的衬衣,却听到宾馆房间外的走廊里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咚咚......”

隔壁屋传来了房门敲打的声音,我回头望去,过道本就狭小的房间里自己摆放在走廊旁的巨剑与衣柜里放置的好几件备用黑长衣都占了不少地方,一个黑色的大盒子就那么放在风衣的后面,一眼瞅着几乎看不出来。

我曾经发愁过要怎么藏起“目标物件”,但最后找来找去实在没有什么好地方能藏起那跟我差不多高的大箱子,衣柜的高度和我相比还是高了一截,备用的几件黑色长衣也成了现如今最好的掩护。

瞥了一眼没有监视器的天花板,我凑到门边偷听隔壁屋的声响,却发觉有人走向了我所在房间门前。

“咚咚咚,呃,3015室的沃森先生,请开门,我们有点事要问你。”

他们似乎在分头行动,我没有选择,只能尽快关好衣柜的门,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握住门把手。

“找我?”

我拉开房间的防盗门,身着飞行员夹克和牛仔裤的便衣警察身后跟着两名差不多的男人,在我开门并露出走廊上的巨剑时,他们的瞳孔下意识扩大了一瞬,随即脸上的表情也凝重了不少。

“是的,异狩人.....格兰·沃森先生,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我们可以进去说吗?”

“请便,但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们,见谅。”

“您太客气了。”

我顺手提起巨剑并放到电视柜旁,身后的两名警察似乎也条件反射似的解开了手枪的皮套扣,我转过头去,他们两人一个站在走廊旁,一个站在那把反射着银白色光辉的巨剑旁,只有我与那名领头的警察坐在单人床旁的椅子上。

“您是‘异狩人’吧,传说中专门对付超能力者的克星,虽然听说过不少传闻,但真正的异狩人还是第一次见。”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吗?”

“恐怕是的。这座城市一直很和平,也从未出现过所谓“犯罪”的超能力者。即便真的有超能力者在,他们也是在努力用自己的肉体来融入这个社会,而不是滥用那些能力无法无天地胡作非为。”

“不坏,这对你们来说是好事,比内陆那动荡不安的超能力者局势要好得多。”

我不怎么想纠正“滥用”这个词,因为“使用超能力”本身便已经是一种......身份的暴露,没有任何超能力者想暴露自己是“异类”的这件事,除非他们在生死关头。

“喔......我听说内陆那边好像有个名为‘奔跑者’的组织宣称要纠正对超能力者的不平等待遇,手段还挺激进?”

“相当激进,他们已经被列为恐怖分子,悬赏很高。”

在沿海地带相反的西部内陆崎岖活跃,并且已经被列为恐怖组织的“奔跑者”,这个组织在异狩人的情报网内也颇有名气,但那都是关于悬赏价位的步步攀升,相对应的也正是“奔跑者”在内陆地区搞出的一个又一个恐怖袭击未被侦破的事件发酵。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袭击目标永远都是政府的关键设施或重要人物。

这是很多极端主义者梦寐以求的事。

有消息指出这些人有可能要转战沿海地带以扩大反抗的规模,借以号召其他被压迫的超能力者起身反抗,反抗这个不允许他们使用超能力,却又因恐惧而歧视着这些拥有“超凡能力”之人的社会。

但,那都是后话了。

“那么,身为异狩人的您是为什么停留在这里的呢?”

他饶有兴趣的盯着我双目不放,并且习惯性的掏出笔记本与中性笔来,我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说接下来的话。

“任务在身。”

“能方便您透露一下,是什么样的任务吗?”

“抱歉,这是委托人的秘密,我不能向你们透露。”

“即便我们是警察也不行?”

另外两名警察向我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根据异狩人保密协定,委托人的......”

“嘿!我不管你们异狩人的那些鬼规矩是什么,现在让你说你就说,哪来那么多废话!”

看守那把巨剑的便衣警察有点激动的喊了起来,他走上前来向近距离向我施压,但却被那名领队的警官抬手拦下。

“别大声嚷嚷,你们俩吧枪套扣好,还有,现在是我在问话。”

“可是队长,这家伙可是异狩人啊,完全无视法律规定,只要判断对方是超能力者甚至都可以随便杀人的合法杀手!这种人......”

“他又不是站在超能力者那边,都给我冷静点,你们两个是没见过世面还是怎么着,怎么,和舆论一样,你们也觉得异狩人也是敌人?”

“渍......”

来者不善。

回到原先看守位置的那名警官甩了甩自己的棕色大衣,用怀疑的视线紧盯着我身上的一举一动不放,仿佛随时都在寻找着我可能露出的破绽,我或多或少能够理解一点他对异狩人如此敌视的理由,但......

“抱歉,最近警局来了几个新来的家伙,如你所见,正好也带他们出来熟悉熟悉流程,别怪他们。”

“我习惯了。”

“是吗?我听说异狩人在外风评并不是很好,这种事常有的吗?”

“不算多,但也绝非罕见,舆论就是这种在出其不意地方给人添堵的东西。”

“哈哈,都不容易啊。”

他在笑,正坐在我对面的这名警察,他正在笑。

我也曾经笑过,那大概是我六岁的时候,在辛苦练习剑术并成功击败了稍微认真点的父亲后,得到相应奖励时,我很开心,母亲说我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父亲则是在一旁慈祥地看着我,他与平日里练剑时那个严厉的父亲差别很大,但却没有说话。

“这屋子有点闷啊,没开空调吗?”

“为了武器维护,我关掉了,用窗户代替。”

我并未在笑着的时候照过镜子,毕竟在开心的时候,谁会想到第一件事是照镜子呢?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每天起床时都会对镜子练习模仿笑容的我,对当初没能留下自己笑容记忆的这件事有些后悔。

“昨晚出了什么事吗?”

“嗯?对,还不是件小事。”

我没法和他们一样正常地笑,所以便只能保持着脸上略带严肃的神情,继续推进话题。

“可以的话,能告诉我详细情况吗?”

“喔,这可不行。”

与他身后两名咬牙切齿的警官不一样,他反而向着靠背倚着,饶有兴趣的抬起了下巴,抚摸着自己稀疏的络腮胡。

“在其他警察那边,我听说异狩人经常有强行要求警方协助,并且不提供对等价值回报的情况存在。沃森先生,您不会也打算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反倒是强行要求我们提供情报给你吧?”

“......意思是不愿意吗?”

“不,同为保障社会安定和平的一份子,警察没有和异狩人为敌的理由,在情报共享上的这点小矛盾,我想应该不会影响异狩人与警察合作的可能性,你说是吧,沃森先生。”

“我更希望你能直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视情况而定......我的任务可能会就此中止。”

“哦?”

这名警官突然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二人突然开始把视线转向四周扫视起来,而与他们不一样的是,我正对面的警官反而丝毫没有分心的打算。

“你的部下这是在干什么?”

“恐怕我们所剩的时间都不多,沃森先生。我们也是有要务在身,如果双方无法交换情报的话,那我们只好按照之前其他民众的处理方式来解决问题,请你稍微坐一会儿,我们不会把您的屋子搞乱......搜吧。”

“不好意思,请你们现在就离......”

“咔嚓。”

这名老练的警官飞速掏出了腋下的手枪,将枪口对准了刚刚站起身来的我。

“不好意思,异狩人,尊重是相互的。”

“......”

那名站在卫生间前的警官已经搜完了浴室,他的下一个目标,我想就是几乎存放着我所有东西的衣柜,唯一一个能够存放巨大黑色箱子的地方。

负责搜查的那名警官已经走出了卫生间。

“我来此地的任务是拦截一辆运输车。”

“拦截.....嗯?!”

三名警官几乎同时转向了我的方向,正对面那名警官的枪口依旧没有放下的意思,正相反,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扳下了手枪后方我所看不见的击锤。

“你......老天,你要拦截的运输车是什么样的?”

“必须说吗?”

“赶紧。”

他用枪口指了指我的头。

“......目标是今天下午途径此市的军用运输车队,车组配置是两辆货车与四辆装甲越野车,我的任务是拦截他们并夺走他们的重要运输目标,委托人的情报指出目标是一名超能力者。”

我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了他,他打开屏幕确认了我拍摄的照片,上面的内容和我说的一模一样。

“......哼,原来你这次是要当恐怖分子吗,异狩人?怪不得不肯告诉我们。”

“队长,这家伙.....还用搜吗?”

“不用了,你刚刚没听见吗,这家伙的计划是今天下午,没可能搜出任何东西。”

我不由得微微低了低头,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好家伙......政府的运输车队都敢截,我想你该不会还私藏了对付装甲车的火箭炮吧?异狩人?”

“计划是偷袭,重火力会暴露目标。”

“哈,我总觉得正面硬来才是你们异狩人的风格。”

他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一边摇着头一边站起身来,招呼着其他两人准备离开房间。

“不打算逮捕我吗?”

同样起身送他们离开的我多言道。

“虽然你可能下午会变成举国轰动的犯人,但我巴不得今天能少点事,更何况,你的任务确实可以取消了,异狩人。”

“为什么?”

“你没看新闻吗?你要找的车队提前到昨天晚上便已经驶离了这个市区,他们还在旁边的山脉上与其他人交上了火,有架武装直升机都在交火中被打下来,今天满城戒严就是因此。”

送着他们抵达门外的我表面装作震惊的样子愣住不动,但内心却在视线扫过衣柜只是稍微开了条缝的时候彻底松了口气。

他们没注意到衣柜里的箱子。

“听好了,现在是戒严态势,所以想离开这里的话我建议你老实的在这里呆几天,别添麻烦,懂吗?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警察也是很忙的。”

他们已经准备离开这里,看样子他们没有起疑,接下来我只需要送他们离开,然后吧请勿打扰的牌子挂上就......

“如果你们需要特殊协助也可以找我。”

“特殊协助?”

我却像是随口般地这么说着。

“异狩人也是雇佣兵,没有关键任务时接受任何人的雇佣,即便是在逃嫌犯也有可能。”

我将名片递给那名将信将疑的警官,他看了看我那简洁的名片,又看了看我脸上的表情,犹豫着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来。

“你也是个雇佣兵?”

“对。”

“......咔嚓。”

他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就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那个瞬间里,这名警官却突然间掏枪对准了我的额头。

“队长?!”

“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改主意了,异狩人,我不信任雇佣兵。”

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他紧逼不放的把我推进屋内,我离着衣柜的距离瞬间被拉开。

“搜衣柜。”

“......是。”

什么地方暴露了吗?不,是刚刚在说话的时候,我悄悄把衣柜门拉上的举动被他注意到了?我不清楚哪里出了差错,但事已至此,现在距离我最近的武器便是眼前这名警官的手枪。

如果真的暴露的话,我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杀了这三个人。

“队长!有个大箱子在里面!”

“拉出来看看。”

我不能马上动手,一旦动手就意味着没有回头路可走,右手够到银白色巨剑的距离几乎为零,我有十足的把握躲开对方第一发子弹,但他那坚定的双目却令我心底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一切都取决于他们三个的举动。

“异狩人,你藏了什么在里面?不可告人的东西吗?”

“......”

“说话,不然就等我打开后毙了你。”

我没有回答他,正相反,在看到对方解开锁扣的时候,我无奈的叹了口气,默默闭上了双眼。

“队长......这里面是把剑。”

“啊,是吗......啊?什么?是把剑?只有剑?!”

“呃......您自己看看?”

占据了整个走廊过道大小的黑箱子里,被拆解的银色巨剑安详的躺在箱子中,除此之外被压在下方夹层里的便是我备用的突击步枪与弹药盒,除此之外,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有。

“这里面全都是经过登记的武器,如果我用这里面的武器杀了人,那么光是检查弹药的型号就足以判我死刑。”

“......”

我摇了摇头,这下轮到三个人哑口无言了。

“把箱子装好放回去。”

“是。”

“抱歉啊,因为我的多疑给你添了麻烦,没吓到你吧?”

“没有,你是个优秀的警察。”

笑不出来的我只好摊了摊手。

“嚯,我竟然被一个异狩人称赞,这可是个罕见的事情......我会记住的。”

那名警官笑着离开了我所在的房间,最后的那下大概是他真正放下心来的笑容吧,我用以混淆视听的箱子也算实现了自己的意义,这下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有警察来叨扰,我便可以考虑一下如何离开这座城市了。

“还真有点闷。”

我望着天花板上本该通风的壁内空调设备,看了一眼那彻底被黑色箱子塞住的空调口,不由得无奈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