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书上显示在德尔塔武装部门介入此事时,你们表现出的默契程度远远超出预期情况,我可以视作在遇到我们之前,你与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合力共事吗?”

“我不觉得那种程度的默契算是‘合力’,不如说是因为相处的时间很长,所以潜移默化中也相互熟悉了对方的办事风格和处事态度。”

“嗯,这是培养默契的一个阶段呢。”

“反过来说,除了合作时间外的时段里,因为她给我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那种程度的合作仅限于对付你们的时候。”

“共同的敌人,对吗?”

“没错,共同的敌人。”

“也就是说,你与她相遇的时候,其实是在德尔塔安保介入很久之前?”

“对。”

“那么,你与她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呢?你之前说自己正是因为保留了许多其他异狩人所没有的东西,所以才会和她扯上关系?”

“对,是个高风险高收益的任务,我从非正规渠道得到的合约,连法律效力都没有,完全看买家是否愿意黑吃黑。”

“啊哈......目标是政府的押送高危目标‘摩卡·米莉娜’的车队?”

“代号‘玫瑰花蕊’,那是半年前的一场任务,我选择在路程中途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实施。计划留有的余地非常多,然而实施的过程中还是出了差错,这也导致了后续一连串的事件起因。”

“差错?”

“对,差错,来自情报失误的差错。”

不可否认,这个和自杀没什么区别的任务确确实实勾起了我一丝好奇。

“砰!”

绝佳的雨天,最好的装备,却配上这个最危险的任务。

雷声盖过了枪口残留的细微声响,只有弹头火药在助推点火下迸发的微弱光亮,但这场大雨会迅速掩盖住这一瞬间暴露的可能性,它为我的射击提供了绝佳掩护,却也让弹头飞行过程中受到的干扰因素略显增加。

“啪!碰——!”

弹头轻易击穿了轮胎,瞄准镜中的车子迅速爆胎,我迅速对照刚刚记录下的弹头偏差,瞄准了对面轻型装甲越野车侧面两个轮胎中的另外一个,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枪口火光第二次暴露了我的位置,确认对方已经停车并下车防守的我掀起身上用于防雨与伪装的黑色幕布,将印有任务目标与测量记录的随身记事本放回上衣口袋,举起狙击枪并架起枪口,朝着“U”字形山谷另一边中了埋伏的车组望去。

敌人没有回击,但正在呼叫支援。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海拔两百米高的盘山公路,而这样的U字形山谷前后少说也有五个之多,两端山脚下的车队即使以最快速度赶来也至少要六分钟的极限速度,更何况那是只有摩托车才能做到的速度,大型武装车辆和载人车组是无法实现迅速支援的。

空中火力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任务提供人给的情报里写明了这点:“由于此次运送的犯人较为特殊,当地政府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事情的规模搞太大,所以空中火力支援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我迅速索降到公路下方的位置,顺着微小高低差滑索一路滑行,即便已经尽可能避免了噪音,但电动滑索发出的摩擦声还是无可避免的令我提起警戒,好在上面车队的士兵并没有注意到我,他们的视野在这雷雨交加的夜晚已经几乎完全被剥夺殆尽。

用最原始的绳索向上爬行时,沾水不浸的黑色长衣随着呼啸的东风飘舞起来。

“HQ,这里是押送车队,我们的车胎被不明火力破坏了,现在无法移动,敌人随时可能发动攻击,请求增援,完毕。”

“押送车队,这里是HQ,请跟踪上报你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接应车队正在前往。在车队抵达前确保押送目标处于控制中,保持联络,HQ,通话完毕。”

“收到,押送车队,完毕。”

拦截到的通讯传入耳机之中。

押送车队有重火力武装,以我自己的火力,恐怕根本无法靠近车队一丝一毫。但为了确保夜晚能够通过这座城市而不被发觉,这一次押送改用单车押送的方式快速通过这座山谷,这也为袭击计划的实施可能奠定了基础。

我将无线电讯号干扰器插在了山坡下方,确认无线电里再也收不到任何消息后爬上山坡,在夜色的掩护下翻越轻声护栏,掏出腰间的消音手枪,将红外线指示灯准星对准了装甲越野车顶端的车载机枪手,确认胳膊上的手表亮起绿灯后扣下扳机。

“噗咻!”

对方是政府的押送车队,而政府并不希望在此事上扩大事态发展,委托人也不希望这件事闹大到明面上,所以要用“不被发觉”的方式实施突袭。

“砰隆!”

“什么声音?!”

“李中士中弹了!敌人在......山谷对面的方向!”

“妈的,有埋伏!用车子当掩护,我去把夜视仪拿出来!”

但这任务却依旧没有人接下。

如我所料,红外线感应狙击枪准确无误地端掉了最大威胁,用于指示目标的红点移开方向,我掏出匕首顺着山谷侧面的岩壁准备摸过去,仔细控制着脚下每一步所触及的地面是否有水潭会响起,同时确保身后的兵器不碰到其他物体,精神集中于眼前黑夜下的夜幕已有数十秒之多,连呼吸都压低声响的我再过几步之遥,马上便可以冲向眼前躲在车子后方,视线却依旧盯着山谷另一侧的士兵。

“轰隆——!”

巨大的雷声比闪光划过天际晚了两秒,回过头来瞪大双眼的士兵,他试图提醒其他成员的叫喊声也晚了一步。

我亲手把匕首送入了他的喉咙,后备箱方向俯身寻找着什么的士兵抓起了武器,但我掏出另一把刀的时机快于他举枪的速度,“噗咻”一声清脆的鸣响后,他浑身突然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带着那把插在胸前的刀刃,瘫软着倒向地面,再也没能抓起自己的武器来。

“砰砰砰——!”

来自车头方向的一阵仓促短点射让我低下头来,顺势掏出腰间的消声手枪,压低身子在车子的侧面躲避火力。

失手了,我本想着用剩余的两把飞刀解决三个人,但闪烁的雷光却暴露了我的身形,剩余一个人来不及马上解决掉......我不想在这里浪费子弹,或许我一发子弹都不用会比较好。

“HQ!我们遭到攻击!请求快速反应部队支......”

“省省吧。”

“什......”

那就顺势利用一下这个倒霉的家伙。

本躲藏在掩体后的我突然跑动起来,仓促的脚步声将车头后方的士兵引出,但他瞄准的位置是我刚刚所在的车子右侧。

什么都没有看到的他不是傻子,他立刻转向了车子的左侧,但我已经先一步冲上了车顶的方向。

“砰!”

车顶举起枪口的我在他意识到自己失手前扣下扳机,射穿了他的右手小臂。

“啊啊啊!可恶......!”

飞扑过去的我压住了他受伤的手臂,右腿制止了他左手试图掏出副武器的挣扎举动,迅速将坚实的枪口铁柱抵在他双目间的眉心处。

“把你知道的东西都给我吐出来,马上。”

“啊!妈的......见鬼去吧!”

“我不介意给你的身上多开几个洞,说,或者死,自己选。”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他咬牙吐出的每一句像是咒骂般的话语,都和我眼下平静语气所述的每句话都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我此时便是地狱里无情的恶魔,他就是奋力抵抗的正义天使。

似乎确实是这样,但我想那无关紧要。

“我不拦着你选死。”

这样想着,我再次面无表情的举起手枪,避开要害部位,朝着他的腹部迅速左倾着枪管开了一枪。

“啊!你......你这混蛋,折磨我是吧,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反正我到死也不会......吐出一个字......啊啊啊!”

左手接住了飞向天空的弹壳,放入包中。

“临死前做点有意义的事吧,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就让你活下去。”

“见鬼去吧......你这......恐怖分子......”

在这个时候用左腿压着他腹部的伤口,创造出更为剧烈的疼痛,配合着这场几乎不会停的雨,我想他的意志力和身体也没法支撑多久,所幸将枪口再度指向了他另一侧。

“最后机会。”

“去你的......”

然而他那无力的挣扎在血流不止的伤口下已经没了力气,几秒钟过后,再也没有动静的他呼吸停止了。

临死前也没吐出任何一个字来,这名士兵意志力值得敬佩,但很遗憾,额外情报这部分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对这个任务背后隐藏事情的怀疑。

我的任务还在继续,而我只需完成接下来计划内的所有事就能拿钱走人,这名士兵的努力没有起到任何阻碍我的作用。

瓢泼大雨依旧下个不停,连衣兜帽也已经挡不住雨点洗刷我的脸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这雨夜里干扰器依旧正常工作,我将后备箱旁的尸体踢开,把没有锁上的后备箱掀了起来。

却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箱子填满了整个后备箱的空间。

“标签3351,09,SP,啊,是这个没错了。”

比预料中要大了将近一倍的体积,我试图提起眼前这个压在后备箱所有东西下方的巨大黑色箱子,但这宛若黑色棺材的东西重量超出我的预期,光是提出来就已经有点费力,更不用说携带这东西徒步下山,用预定路线穿过城市离开这附近。

“有够沉的。”

里面的东西有那么重吗?不,保密协定里有“未经允许不得破坏目标的封存状态”,这个箱子就是“封存”的指示,而我的任务是带这东西离开这,至于里面是什么,我不该去想,也不能去想。

现如今似乎也只能借用一下这辆车,不,我刚刚亲手葬送了两个轮胎,恐怕没有更换轮胎的时间。

“沙沙......沙沙......送部队,押送部队,这里是HQ,发生什么了?请回答,空中支援正在赶来,不论发生什么,守住押送目标!”

无线电干扰器因电力不足而失效的声响过后,混杂在雨声中的螺旋桨轰鸣让我下意识望向了山坡外的另一侧。

“轰隆!”

雷声再度晚于雷光的闪烁,那个瞬间里我捕捉到了天空中不详的影子,毫无疑问,那确实是一架载人的武装直升机。

这下是真的见鬼了,说好地简报里“对方不希望把事情搞大”的呢?

“HQ!这里是猎鹰一号,我看到押送车队了!车组成员已经阵亡,有敌人在押送目标附近!”

我情不自禁怀疑起自己究竟惹上了什么麻烦。

现在留给我的选择有两个,丢下这个麻烦,立即逃跑,或是留下抵抗,扩大事端。

如果带着这个东西逃跑的话,我很难逃出敌人直升机的追捕,以我的速度和脚力被追上是迟早的事情,更何况我丝毫不能确定对方会因为我携带着押送目标便停止开火,因这个箱子外侧所使用的材料从刚刚就给我一种不祥的感觉,这样平滑却没有坚硬质感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我敢肯定这不是正常加工得到的材料,说不定是特制的东西,就算被扫射估计也不可能轻易打破......到那时候,被打成筛子的就是我了。

更何况,这么快就出动直升机,我想这里面的东西也一定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玩意儿。要是因为这个东西而暴露的话,或许我以后就要彻底和这个国家和现如今的一切努力说再见了。

留给我犹豫的时间已经不多,但我找不到能让我留下来继续夺取目标的理由。

“嗡嗡.....”

就在我已经做好打算使用障眼法帮自己逃跑时,针管插入的右手血液中却传来了躁动不安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这是体内的威胁警报,我很清楚这种感觉,但区区一架直升机绝不可能让我体内的血液躁动不安起来,上一次有这个感觉也是在面临一名几乎把我逼上绝路的杀手时,这种感觉现如今却十分熟悉,难道说.....

“HQ已收到,支援车队在路上了。等等......猎鹰一号,武器使用许可已经下发,自由开火。”

在拦截到这段通讯时就发觉不妙,我看到那架直升机机头下发的机炮已经提前对准了我的方向,心中顿时下定了决心。

无视了刚刚还在觉得发愁的重量问题,瞳孔微缩的我迅速提起黑色箱子,向着山下的方向狂奔起来。

“猎鹰一号收到,自由开火。”

“Fuck this.”

宛若火神降世的无数火蛇成了我身后树木横飞的制造者,在紧逼不放的机炮扫射下,本该沉寂的夜晚却因机炮的喷涌变得明亮了许多。

紧接着,那道火光追上了“我”,我感受到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的撕裂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上开了个大洞,整个人一瞬间仿佛也失去了力气。

“HQ,这里是猎鹰一号,目标被击毙了,押送目标掉落在山谷间,正在发送坐标......等等,那是什么?那家伙没死吗?!”

在报废车子掩护后的我站了起来,带着刚刚一瞬间被击穿的记忆,提起腰间的剑柄并插到背后的剑刃上。

我没有死,因为那只是我的另一个戏法而已。

“猎鹰一号?我没有收到你们的坐标,请回答,押送目标掉落在何处?”

“HQ!这里是猎鹰一号!敌人不只有一个!敌人......敌人是......”

左手丢掉了刚刚用完的注射剂针筒。

右手抽出背后银色巨剑的左半部分。

“猎鹰一号!发生什么了,猎鹰一号?!敌人有多少?敌人是什么组织的?请回答?”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鬼东西!那家伙是超能力者吗?!那鲜红色的大剑又是什么东西?!什......他跳上来了!想办法甩掉它!轰隆!HQ!我们的尾翼螺旋桨被不明物体击中!我们要坠机了!求救!求救!啊啊啊!轰隆!沙沙——”

“......通知快速反应部队与联合作战部队指挥部,迅速封锁周边山区与城市的进出关卡,不惜一切代价找出敌人!速度快!”

确认自己周围再无追兵的痕迹,我关掉了腰间便携型的无线电拦截器,重新回到倾盆大雨所覆盖的现实世界。

他们估计需要好几天才能搞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目睹着那架直升机整个尾翼螺旋桨被切断后不断转圈无力下坠的我,将银白色剑刃上的鲜红血液收回掌心消失不见。剑刃重新归于身后姐妹的怀抱,我提起被丢在半山腰处的黑色箱笼,不禁回头望了一眼直升机坠落的方向。

或许我以后会为自己此时所做的决定所后悔吧。

任由雨水洗刷着我身上沾染的血迹,我重新戴上连衣帽,趁着体内沸腾的血液继续奔涌的时间,仓促地滑下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