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七年,十一月五日,杨子地区,永夏,沿海高架

“我的名字是南宫水月,复姓南宫,名水月,隶属于永夏维安部队对Autostaco系统犯罪科机动执法小组,编号是A0041。”

“根据上次体检的结果,高一百六十二公分,重四十二公斤,三围分别为八十、五十二和七十八,特征是灰发紫瞳,有轻微洁癖......相信我,真的只是‘轻微’洁癖。”

“在毕业于AOTA之前,曾经在正规军中工作,至于是哪一支军队,由于特殊原因我并不能说。作战经验丰富,能熟练掌握各国轻武器。”

“兴趣是驾驶机车......不是蒸汽机车的机车,是两个轮子的那种机车,存货的话,家里有一辆改装过的雅马哈R6。”

“系统天赋为感知系的「地形扫描」,很好用的一个天赋。”

“虽然现在没什么用。”

蓝白涂装的兰博基尼Gallardo高速过弯,留着灰色短发的少女刹车、换挡、给油,超级跑车的后轮在高架路面上拉出两条焦黑的痕迹,一颗火箭推进式榴弹擦过车身,将跟在兰博基尼后面的保时捷911射穿,弹体击穿脆弱的挡风玻璃,串联战斗部在驾驶员耳旁爆炸开来,高温、弹片和冲击波席卷了整个车体,飞速奔驰的跑车即刻报废,变成一堆依靠惯性行驶的烈焰与残骸。

“报告总部,这里是零四一,零二二被击中,重复一遍,零二二被击中。”

南宫水月打开对讲机,坐在时速两百多公里的超级跑车上报告道。

“收到,继续追击,我们将派出增援。”

“收到。”

她不知道前面那辆布加迪威龙是怎么做到装了那么多东西还能跑得那么快的,短短四分钟的追逐战,对方就拿出了两支冲锋枪、一支自动步枪、一支自动霰弹枪与一具火箭筒。虽然对方自动武器的准头不怎么样,可使用火箭筒的极有可能是一名接受了Autostaco系统的专家,三次攻击中无一脱靶,在速度接近三百公里每小时的超级跑车中击毁了两辆巡逻车与一架直升机,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得出来的。

维安队的财务们估计现在正气得直咬牙吧?不过肯定不是为像南宫水月这样的普通治安官伤亡而生气,恐怕是为了载具和基础设施的损失才大发雷霆吧?

毕竟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作为进驻市场的代价,AOASC是无法收取因出租给政府机关而损失的Autostaco系统的赔偿金的。

既然不是自己的,弄坏了也不要赔钱,那还不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他们是这么想的,自然也是这么做的。而这一点点的亏损与进驻广阔的新市场所获得的巨大利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所以AOASC也欣然应允,二者在欢声笑语中走向共赢。

虽然南宫水月一直认为这是一场肮脏的交易,但她明白自己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而且她深知这世界本就该这样。

一辆梅赛德斯-奔驰勉强接近了布加迪,试图撞击它的车尾迫使它停下,结果却遭到了自动霰弹枪劈头盖脸的一阵猛轰,霰射而出的钢珠如暴风骤雨一般,洞穿轻薄的引擎盖、破坏冷却液管道、嵌入发动机机件,将后视镜从车体上整个卸了下来,挡风玻璃被击得粉碎,数十枚.33口径的钢珠乘着火药燃气与疾风,射入驾驶员稚气未脱的面庞,强大的作用力掀开了她的头盖骨,把她瞬间摁回驾驶座里,撕裂她的面容,让不知夹杂着何物的浓稠血液从迸裂的头部中抛洒出来,粘在仪表盘上。奔驰失去控制,撞上护栏,把探出半个身子用冲锋枪压制对方的副驾驶死死地抵在混凝土护栏上,碾成一团面目全非的血肉,沉重的车体在滑行了数十米之后终于停下。南宫水月不得不向一旁打方向盘以避免和它迎头相撞,在碾过散落的金属零件与其擦车而过时,灰发紫眸的少女不自觉地瞟了一眼沾满了血迹与尸块的破碎挡风玻璃。

“零五五阵亡,重复一遍,零五五阵亡。”

Autostaco系统的损失自然是不能用“牺牲”这样高端的词汇的,能够用“阵亡”就已经不错了,难道会有人觉得一个防弹插板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子弹是一次牺牲吗?

恐怕没人会这么想吧?

他们会把碎裂的防弹插板登记报废,然后扔掉,换上一块新的。

每次想到这里,南宫水月总是会感到一点点苦涩。

“收到,各追击小组,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等待支援。”

“收到。”

用不着总部里那些“专家”们调度,布加迪威龙就已经凭借其优越的公路性能将南宫水月等一众治安官甩在了后面。少女座下的兰博基尼自然也是一头猛兽,可与极限速度高达四百三十四公里每小时的布加迪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望尘莫及。纵使南宫水月将油门踏板踩到底,也永远追不上对方。手上的冲锋枪完全派不上用场,她并不认为自己有单手持枪打爆对方车胎的能力,也不指望其他车组射出的子弹能够创造奇迹。

无法接近,开枪约等于在浪费子弹,原本还想靠直升机上的狙击手能够解决问题,没想到直升机刚进入射击位置就被端掉了。

南宫水月觉得“专家”们是一辈子都想不出解决方案的,而自己想象力匮乏的大脑也琢磨不出打破僵局的手段,于是便只能被风筝,吃别人的尾气了。

不过有一点让她很在意,一般来说,犯罪者在作案之后会趋于尽快逃离现场或者隐匿踪迹,可这一伙人却是不紧不慢,仿佛在逗弄她们一般,要知道,以布加迪威龙的性能,若是真的想逃的话,没有一辆巡逻车能够跟得上它的速度,她们会在五分钟之内丢失掉它的信号。

至于隐匿踪迹的话,当对方选择了这辆整座城市都不一定找得出第二辆的超级跑车作案的时候,就已经不存在这种可能了。

所以说,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说实话,今天是一个兜风的好日子,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海浪轻轻地拍打在淡金色的沙滩上,除了送来各种精致小巧的贝壳之外,也带来了盐与阳光的气息。也许,在远离海岸的精致度假小岛上,海鸟们正在悠闲地散着步,各自打理着羽毛吧?

所以,唐奕决定,带着女孩子们出去转一圈,散散心,顺便赚点儿外快。

“下降,下降,不要把自己暴露在她的射界内。”

舷窗外是氤氲的水雾与绚烂的彩虹,CH-47“支奴干”直升机的纵列双旋翼在海面上吹起一圈圈水蓝色的涟漪,疾风溅起的水珠连绵不断,撞击在舷窗上,破碎、滴落、留下痕迹,形成一片烟雨迷蒙的景象,窗外的景物被玻璃与水珠分割,只留下迷离的闪光与模糊的色块。

原本应该装满军绿色补给箱与步兵班组的机舱已经被清空,舱体两侧的座椅也被拆掉,取而代之的是一辆银白色的玛莎拉蒂跑车,以优雅、精致为特色的玛莎拉蒂跑车与这架实用主义至上的军规直升机混在一起,与正在车内进行战前检查的,穿着厚重防弹衣与战斗服的少女们一样,予人一种“本不该是这样”的古怪违和感。

“我们能追得上么?”莱茵一边整理着装满了闪闪发亮的子弹的弹链,一边开口问道:“对面可是号称‘陆上最强超跑’的布加迪耶!”

“我不知道。”唐诗瞳躺在副驾驶座上,轻轻地拉动怀中AUG步枪的拉机柄,检查膛内是否准确供弹:“不过听说他们的百公里加速时间只要我们这台玛莎拉蒂的一半,我觉得只要我们被对方超车,估计是再也跟不上了。”

“喂喂!你是在怀疑你哥选车的眼光么?我怎么感觉你这话里有话呢?”对讲机中传来唐奕苦笑的声音。在他身边,有着琥珀色双眸的少女正紧握着直升机的操纵杆。

唐诗瞳耸耸肩,不置可否。

“所以说要靠你了,莱茵。”朝仓织抱着方向盘,将视线转移到莱茵身上:“我们能做到的,只是为你尽可能的争取一点时间而已。”

“诗瞳、莱茵、Ori酱,做好准备,我们还有三十秒。”

直升机紧贴着海面,在高架桥的阴影中穿行,凭借贴海飞行带来的优势隐藏自己,CH-47那两台近二十米长的强劲旋翼所搅动的气流影响范围的半径足足有一百米,布加迪上的人不是傻子,如此明显的迹象不可能注意不到,只是因为俯角不够,没有办法锁定他们而已,唐奕可不想步之前那一架维安队直升机的后尘。

不过,一直缩在下面也不是办法,而且也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上升,目标速度约三百码,距离约一点七千米,车组准备作战。”

引擎出力逐渐加大,直升机从高架桥下爬升,旋翼桨叶粗暴地将路灯斩断,其激起的风场吹开了路面上的灰尘,后舱门缓缓打开,强风如潮水一般灌入机舱。朝仓织摇上车窗,随后转动钥匙发动引擎,车身微微颤动,如锁定目标准备攻击的毒蛇。

“十一点钟方向,他们现身了。”被治安官们追逐着的,飞驰的超级跑车之中,瘦削的驾驶员紧握着方向盘,说道。

然而他的声音完全被枪声所掩盖,正忙着向巡逻车倾泻子弹的少女并没有听见。

“喂!莉子!听见没有?”驾驶员见少女没有反应,便空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少女充满弹性的屁股。

“唉?!”

被称作莉子的少女抱着一支DiemacoC8CQB突击步枪缩了回来,250mm长的枪管因连续射击而微微发烫。少女转过头,用亮晶晶的眸子盯着驾驶员,表情十分的精彩。

“变态!!!!你在干什么?!”少女嗔怒道,双颊变得通红,眼中竟然闪烁着泪光。

“那个,直升机,出来了。”驾驶员感觉气氛有些尴尬,便故作镇静地转移话题。

“唉?”莉子顺着驾驶员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在灿烂阳光下悬停着的CH-47。

莉子看到它,兴奋得都忘记了自己现在应该继续摆出一副娇羞的样子而不是忙着打飞机。她双手叉腰,挺起胸来,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哼哼~是个大家伙,就交给我吧!”少女眨了眨眼,摆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驾驶员看着少女的笑容,不由得回想起昨晚和少女缠绵时少女身体柔软的触感,想起少女为他做的可口的早餐,思绪慢慢地回到了过去,直到两颗9mm手枪弹误打误撞地打在后车窗上,发出了响亮的碎裂声才回过神来。

莉子转过身去,举起突击步枪点射还击,炽热的枪口焰反复地灼烧着昂贵的内饰,高速自旋着的子弹穿透后车窗,金属弹头与玻璃碎屑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闪发光。

“零四四,服从命令!这不仅仅是为了你自身的安全,也是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

冒险接近发起攻击的巡逻车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退却了。

“发什么呆啊,真是的,都说过多少遍了,再这样下去会被Boss骂的哦!”莉子叹了口气,放下突击步枪,然后从座椅下抽出一整盒PG-7BM火箭增程破甲弹,从中抄出一颗,拧上发射药管,卸下弹头的塑料帽,将弹体按顺时针方向旋入一旁的RPG发射筒里,进行完一系列准备操作之后,莉子向驾驶员比了个大拇指。

“准备完成~我的后背可就要交给你了哦~”少女理了理自己的刘海,冲着驾驶员微笑。

“没问题!就交给我吧!”驾驶员宠溺地揉了揉莉子的头:“那些慢吞吞的蜗牛是追不上我们的!”

“那我就开动啰!”

莉子戴上风镜,将身体探出车窗外,把RPG扛在肩上,打开了击锤与保险,布加迪威龙咆哮着,如冲锋着的重装骑兵,向着轮廓愈发清晰的直升机冲杀过去。

“作战开始!”

锁定装置解脱,玛莎拉蒂被重力所束缚,顺着倾斜的舱体落在路面上。直升机随后立刻爬升让出道路。朝仓织会意,在直升机完全脱离的那一刻踩死油门,飞速旋转的后轮与柏油铺就的高架路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声,突增的加速度将三人死死地压在座位上,速度表上的指针发疯似地跳动着,银色的超级跑车如脱缰野马一般在高架路上驰骋。

“哇!爽!刺激!”即便是能把人按死在座位上的惯性也没法阻挡莱茵对这强劲动力的赞美之词从她嘴里蹦出来,银色的超级跑车带着震耳欲聋的声浪,沿着平坦笔直的高架路飞驰起来。

直升机驾驶员歪着头,看着唐奕,连着比了三个手势,向他询问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掉过头去,霖,我要给那些没有礼貌的家伙一点教训。”

唐奕说着,伸了个懒腰,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将双手按在了铺满仪表、按钮与指示灯的操纵面板上。

驾驶员点头,直升机离开路面,以近乎危险的角度开始机动。旋翼翼尖割裂阳光、空气,以及如镜般水面上的影子。

“嗯?现在想逃已经晚了哦~”

莉子偏转炮口,调整射角,如机械一般精准,发射筒上的光学瞄具中,CH-47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鹈鹕,笨拙地扭动着身体,想要躲开猎人的子弹。

而现在,莉子就是这老练的猎人,发誓要把这只蠢鸟给打下来。

风向、风速、仰角......所有可能会要用到的参数如拼图一般组合在一起,原本繁琐的推导过程被无限简略,莉子本能般地得到了答案,但这个答案却让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可能出了些故障。

“哎?!没搞错吧?”

根据莉子对CH-47性能参数的理解,结合它现在的飞行姿态与航迹,以及所有可能会做出的规避动作,推演出的结果竟然是这个蠢家伙打算掉头飞回来?

搞什么?又不是武装直升机,回来干嘛?吃火箭弹吗?

难道说,它想用自己的残骸封路?没有必要,估计维安队早就在高架出口准备好了,路障、车队、阻车钉,应有尽有,犯不着花一架直升机来拦他们。

不会是这家伙上面加了料吧?像是.50机枪,自动榴弹发射器什么的。

不管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先打下来再说!

莉子不再迟疑,屏住呼吸,锁定目标,计算好提前量,纤细的手指加大了扣动扳机的力道。

“さようなら,愚蠢的鸟儿呀,不要阻挡我与他的路途。”

旋翼飞转。

引擎嗡鸣。

警灯闪烁,刺目的红蓝光留在少女的余光中。

少女扣下扳机。

击针撞击火帽,飞溅的火焰点燃了发射药筒里的硝化甘油双基火药,发射药产生爆燃,在其产生的推力将要把火箭弹推出筒口之时。

唐奕按下了一个按钮。

强烈得足以让人暂时致盲的光线自机头下的探照灯中倾泻而出,将光斑刻在了布加迪的车身上,灿烂的白光穿过了RPG上的光学瞄具,瞬间填满了莉子的视野,剥夺了她的视力,少女出自本能地伸出手去阻挡光线,却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当自己伸出手去的那一瞬,瞄准发射动作便从双手变为单手,几近十千克的筒体重量压在一支手上,使得它无法挽回地开始下沉与前倾。

如果发射动作走形,又用什么确保弹体发射时的姿态呢?

但是为时已晚。

火药燃气喷射而出,冲击着发射药筒尾部的涡轮,尾焰舔舐着布加迪威龙的车身,PG-7BM火箭弹旋转着出膛,离心力甩开了附着在弹体后部的尾翼,保持弹体飞行姿态的稳定,火箭增程发动机启动,尺余长的火舌自尾喷管中喷射而出,推动着弹体飞向远方。

然而,失去了莉子将托住管身的左手,这精心准备的一发注定只是徒劳。PG-7BM的威力再大,也不可能在偏离目标的情况下将目标击毁。

发动机推动着火箭弹,尾焰化作一条橙黄色的火龙,向着不存在目标的方位扑去,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声势浩大,却是南辕北辙,最终在空中如烟花般炸裂开来,弹片和冲击波四散飞溅,最终落入海面,就此消逝。

肥大笨拙的“鹈鹕”从“猎人”的头顶上飞过,无情的风浪像是尖酸刻薄的嘲笑。

“发现目标,五点钟方向,高速接近中。”朝仓织瞟了一眼后视镜,镜中布加迪威龙被探照灯所照耀的黑色车身已清晰可见:“已经接近至可交战距离,目前正脱离光控制。”

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声浪,朝仓织转动方向盘,银色的玛莎拉蒂变道,将不断加速的布加迪压在自己车后。

“到此为止了。”

唐诗瞳推开玛莎拉蒂的车门,举起SteyrAUGA3突击步枪,直接探出身子向莉子打出两个短点射。5.56mm子弹击中了RPG发射筒,弹开的弹片与被击碎的筒身碎片四散飞溅,嵌入了莉子的虎口。

鲜血迸溅,手掌在金属碎片嵌入肌肉的刺痛下逐渐失去力量,再也无法握住RPG发射筒,沉重的筒身脱手,摔在路面上,飞速地消失在莉子的视野之中,最终被紧追而来的巡逻车碾成一堆破碎的零件。

莉子低声咒骂着,趁着对方突然出现的火力空隙飞速钻回车内,迅速地抽出仪表盘下的Benelli M3T自动霰弹枪还击,钢珠成批次地射入玛莎拉蒂的车身,最终卡死在内嵌的三层防弹板之上。

“该死的,这家伙哪儿来这么好的狗屎运。”唐诗瞳保持右手据枪,左手飞速地拉动拉机柄,将不知为何没有击发的子弹退出弹膛——正是这发未击发的子弹扰乱了唐诗瞳的射击节奏,让莉子得以逃回车内搬出火力更加猛烈的武器。

在处理完故障之后,她立刻扣下扳机进行火力压制,将莉子逼回仪表盘下,同时用空出来的左手按下对讲机:

“莱茵?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要被射成马蜂窝了!”

透过那从外面看透明度并不算高的前挡风玻璃,唐诗瞳的余光扫到了布加迪的驾驶员把什么东西架在了仪表盘之上——那玩意儿有着短小精悍的造型,长在上机匣顶部的拉机柄,以及一坨足足能装100发9mm手枪弹,看上去就“非常不妙”的超级大容量弹鼓。

IngramM10,尺寸超紧凑的微型冲锋枪,能以1090发每分钟的射速在六秒钟之内清空它那压满足足100发9x19mm Parabellum手枪弹的弹鼓。

要是被这玩意儿打中可不是变成马蜂窝那么体面好看的东西就能解决的事情了,要是运气背一点儿吃个五六十发,到时候唐奕都认不出这么一团瘫软的、像是刚刚从绞肉机里钻出来的肉泥是自己可爱的妹妹。

虽然对方明显没有把火力全开的M10的弹着点控制在一个胸部大小的目标上的能力,不过挨上一发和挨上一万发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区别——即便9mm手枪弹没有一击毙命,其造成的冲击力也完全能够让探出半个身子射击的唐诗瞳失去平衡掉出车外。在这种发了疯似的车速下掉出车外用脸着地的生还率和光着身子不带任何器械从平流层高度自由落体着地的生还率几乎是同样一个数值。

唐诗瞳调转枪口,想要喂图谋不轨的驾驶员吃几颗子弹,可就在她挪开视线的一瞬间,莉子又像出洞觅食的地鼠一样从藏身处钻出来,朝她倾泻着自己手中M3霰弹枪的火力。唐诗瞳只好作罢,乖乖地低下头把自己塞回玛莎拉蒂的副驾驶座上,从而躲避00号鹿弹射击形成的铅弹弹幕。

“现在好了,驾驶员也掏家伙了。”

唐诗瞳顺手把门关上,之后便卸下只剩五发子弹的弹匣,微微有些不满的抱怨道。仿佛是为了印证唐诗瞳话语的真实性,M10也配合地开始倾泻它弹鼓里的子弹,玛莎拉蒂的后车窗上传来了防弹玻璃中弹时发出的令人心惊胆战的碎裂声。

如果后车窗没有经过聚碳酸酯等材料的特殊处理的话,现在坐在车内的三名少女估计已经变成三具死尸了。

“这不怪我!鬼知道这个伸缩枪架出了什么狗屁问题!”莱茵瞟了一眼后车窗上一排排整齐又密集的弹孔,神色也变得焦急起来:“出发的时候明明检查过的!为什么现在还是卡住了?”

“不要慌,莱茵。这种事很正常。”朝仓织紧握着方向盘,努力地控制着玛莎拉蒂将对方压在自己身后:“冷静下来才能够解决问题,我们不能够自乱阵脚。”

“冷静,冷静。”莱茵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着,试图在自己的脑海中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唐诗瞳则再次探出身子试图与莉子对射,不过这次换她被猛烈的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来了。

在默念了大概十三次“冷静”之后,莱茵依旧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她望了望在布加迪的步步进逼下变得逐渐吃力的朝仓织,又望了望被对方男女混合双打打得只能拿经过防弹改造的车身当做掩体伺机还击的唐诗瞳,最后盯着不知出了什么故障没法上下活动的伸缩枪架,心底不由得燃起一股无名怒火。

于是她将背靠上车门,在狭小的车内空间中找了个适合发力的姿势,提起穿着战斗靴的脚对着伸缩枪架的关节部位就是一顿猛踹——但是枪架并不是老电视机,拍拍打打没法将它修好。

不过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莱茵这几脚确实解决了伸缩枪架关节卡死的问题。

因为直接被完全踢断坏掉了的枪架根本没法进行“卡死”这个动作。

莱茵望着从中断成两截的枪架,面露喜色,立马掀开天窗,提起装载着武器的上半截站起身来,将仍然锁死在武器上的枪架连接件固定在顶棚上,同时打开了手中杀器的保险开关。

“嗨!小伙子!看这里啊!”借着对方还在与唐诗瞳缠斗,未来得及对她的突然出现作出反应的间隙,莱茵大声地向布加迪的驾驶员挥手道。

驱动枪管转动的电机开始运作,被枪管护筒包裹着的六根并行布置的漆黑枪管开始旋转,数米长的组合式弹链在车厢里拖动,莱茵笑着,手指搭上扳机。

XM556转管机枪,火力全开。

如圆锯启动般的枪声响起,枪管旋转的速度快到令人无法看清,枪口轮流喷吐出明亮的烈焰,弹壳如瀑布上的水流一般被抛出,精密的杀人机器倾泄出雨点般密集的弹幕,金属被甲弹头几乎是连缀在一起,像是巨龙摆尾似的从进气道扫到驾驶座,无论是金属车体、挡风玻璃还是驾驶员的肉体通通被这股炽热的金属洪流撕碎,碎屑四溅,血肉横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是很狂吗?怎么现在不还手啦?”

莱茵神经质地大笑着,闪动着的枪口焰衬托着她充满着“狂喜”的笑容。

布加迪在她的笑声中失去控制,价值四千余万的车体像是破麻袋一样腾空而起,在路面上不住地旋转翻滚,发出金属扭曲的声音,强大的作用力直接差点使它解体,车门被甩出车体,掉进海里。

发生了什么?

莉子想要睁开眼睛。

记忆中自己刚刚被驾驶员一脚踢下了车?

可是自己的眼睛被强光所控制,什么都看不见。

“栗原君......栗原君?”

头痛欲裂,几欲昏迷。

莉子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双腿。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从速度超过三百公里每小时的车上摔下来竟然没有当场毙命,简直就是奇迹。

“栗原君......不要吓我啊......”

原本修长的双腿被高速飞行的车体碎片齐根切断,肺部也被尖锐的零件刺穿,遍布全身的、鲜血淋漓的伤口怎么看都不像“还OK”的样子。

可她还是挣扎着像那辆燃烧着的超级跑车爬过去。

不是因为自己想要活下去。

不是因为害怕被治安官逮捕。

而是在那辆布加迪里,有自己必须要去保护的人。

哪怕是失去生命。

哪怕是滥杀无辜。

哪怕是犯下罪孽。

莉子都要去保护他。

可他现在......伏在扭曲变形的车体里,一动不动。

鲜血洒满了整个驾驶室,暗红色的血浆从他的体内流到方向盘上,又从方向盘上落下,在他的脚边汇集成一片逐渐冷却的血泊。

“栗原君你......不会死了吧?”

开玩笑,被一颗子弹击中都有可能丧命,更何况他刚刚被射速每分钟4000发的转轮机枪扫射,怎么可能还活着?

估计现在连相貌都看不清楚了吧?

明明坏笑起来很可爱的......

莉子的视野逐渐模糊。

“没有办法了,我们三途川边再见吧......”

“到了那时,还请你履行自己的诺言......”

“紧紧拉住我的手,永远也不要放开......”

模糊的声音在莉子的耳边回响,治安官们走下车来,举起手枪,慢慢地将莉子围住。

兰博基尼停住,南宫水月坐在车里,紫色的双眸紧紧盯住缓缓停下的玛莎拉蒂上的银发少女。

“菲奥娜·爱曼纽希·莱茵......她回来了就代表着......”

她撇过头去,情不自禁地啧了一声,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就像粪便和苍蝇一般,只要是这家伙出现的地方,各种麻烦就会像苍蝇一样自己找上门来,无穷无尽,但她和真正粪便的区别在于粪便至少不会产生苍蝇......

而莱茵会制造麻烦。

不过唯一的好处在于,跟着她来的总是一群“靠谱”的家伙们。

至少比光说不做、大腹便便的官老爷们靠谱得多。

红热的枪管逐渐停止转动,莱茵接过朝仓织从车内递来的矿泉水,旋开盖子喝了一口,然后淋在枪管护筒上,水珠渗入护筒,滴在枪管上,瞬间被高温所蒸发,留下“嗞嗞”的响声。

“怎么样?老板,我这次干得还不错吧?”

“......还行......要能少按几秒扳机就好了......”唐奕耸耸肩,一脸无奈。

要知道XM556每秒能射出六十多发子弹,在火力强劲的背后是令人咋舌的消耗。唐奕估摸着刚刚那十几秒里莱茵已经用掉了九百来发子弹,换算下来要三千多,再加上CH-47的租金,玛莎拉蒂的维修保养费,这趟可能赚不到什么钱了。

不过唐奕也不怪莱茵,毕竟钱没了还能再赚,人没了可就赚不回来了。

CH-47关掉探照灯,缓缓降落在高架路面上,唐奕整理了一下帽子,拉开舱门,跳了下来。

“上午好哇!各位治安官们!”

但治安官们见状,反倒触电似的举起手中的武器,指向唐奕。

“放下武器,把双手放到我们看得见的地方!”

“哈?!”

——不明身份的武装危险分子。治安官们是这样看待他们的。虽然唐奕确实帮她们阻止了莉子二人的逃亡,避免了更大的损失,但也不排除是黑吃黑,或者是故意灭口的可能。

所以还是要警惕。

“喂喂,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帮过你们的人吗?”

莱茵扔掉手中的空水瓶,双手再次放在了XM556的握把上。

“够了,放下武器吧,他们不是敌人。”南宫水月拿起对讲机,放在嘴边,说道。

治安官们犹豫着放下了枪,但唐奕看得出,她们的眼神依旧警觉,她们的身体都还处于戒备状态,如果他要是做出了什么危险的举动的话,她们能够在刹那间举起枪来将他击毙。

“看来你混得不错呢,南宫。”唐奕挥挥手,示意莱茵放下武器。莱茵吐了吐舌头,冲治安官们做了个鬼脸,才把按着扳机的手松开。

“彼此彼此......”南宫水月走下车来,走向唐奕,同时用手势命令其他治安官去处理还吊着一口气的莉子:“比不上你这个从阿瓦隆尼亚回来的海归。”

“你不也是从阿瓦隆尼亚过来的吗......要知道在‘千禧年’前,贝洛夫的一部分领地也是划分在在阿瓦隆尼亚地区内的哟。”唐奕笑着,棕色的双眸紧紧盯着南宫水月的眼睛,语气也加重了一些:“你不会告诉我这些你都忘记了吧?”

“......没有。”南宫水月垂下眼帘,低声说道。

“好啦好啦!不要聊这些有的没的事儿啦!Ori酱可在这里哦!不和她见一面么?”见南宫水月这样示弱,唐奕拍了拍手,笑容又变得明朗起来。

“不了,我还有公事要办。”听到朝仓织的名字,南宫水月抬起头,显得有些高兴,但很快又黯淡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走吧,我来善后。”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唐奕转身欲走,却又回过头来:“我不会莫名其妙的被通缉吧?”

“你管好你的人,别让她们惹事就行。”南宫水月看了一眼坐在玛莎拉蒂车顶上的莱茵,又补了一句:“尤其是那条疯狗。”

“呵......‘你的人’,就这么急着撇清关系么?”唐奕冷笑一声,说出来的话语却没有被南宫水月听见。

可莱茵听见南宫水月口中的“疯狗”一词,战意瞬间浓郁了起来:

“你给我过来......”

她跳下车,刚要发作,却被唐奕用眼神制止了。

“我们走吧......她和我们早就不是同路人了”唐奕把莱茵揽回了车上,低声对莱茵说道。

“......”莱茵瞟了南宫水月一眼,又看了看唐奕,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乖乖地钻回了车里。

“哦,对了,南宫水月治安官官,我有必要提醒你一点:”唐奕把手搭上直升机舱门上的把手,又扭过头去,南宫水月注意到“治安官”这三个字他咬得很重:“对方是Autostaco系统,要小心「钥匙」。”

南宫水月听见之后,猛吸一口气,转身过去提醒去处理还在苟延残喘的莉子的治安官。

“所有人,离开那里!”

话音未落,白金色的光芒便从莉子的背部和布加迪的残骸内迸发而出,炽热的火星四溅,熔化的人体组织如烟花一般炸裂、飞溅,站在莉子身边的治安官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连哀号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将近三千度高温的溅射物熔化得不成人形,强光、热浪,以及一股不合时宜的烤肉香味在高架路上蔓延。

“走吧,霖,没必要再待在这里了”

唐奕敲了敲直升机的座舱玻璃,示意驾驶员准备起飞。

旋翼再次转动起来,制造的风场吹动了埋藏在莉子体内的铝热剂燃烧弹启动所造成的白金色火焰,也吹动了南宫水月灰色的发梢,她站在焦炭与熔化的肉块之间,甚至无法辨认它们之前究竟属于谁,腹部熔穿的幸存者在地面上爬行,内脏不断地从贯穿腹部的巨大伤口中流出,她缓慢地向南宫水月爬去,喉咙里发出了痛苦嘶哑的吼声。

玛莎拉蒂掉头驶离,朝仓织踩下油门,后视镜中映着南宫水月落寞而迷茫的背影。

......

“喂?Boss,‘Riko’报废了,我们的货物交给那个神棍了吗?”

远处的天台上,留着长发的紫眸少女放下双筒望远镜,拿起通讯器报告道。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刘梁。”通讯器那头传来了处理过后的声音,处理程度之深甚至都让人无法辨认出声音主人的性别:“比起这个,我更关心尸体处理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目视确认了「钥匙」的启动,请放心,铝热剂的高温会销毁掉所有的痕迹。”

“很好,现在归队,注意不要被发现了。永夏的治安官可不像是阿瓦隆尼亚那边那样的蠢货。”

“明白。”

少女切断通讯线路,带上了外套的兜帽,转身离开作为观测点的民房天台,在兜帽之下,少女的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真是愉快呐......转动他人「钥匙」的感觉......”

在她外套的口袋中,启动状态的「钥匙」散发着淡蓝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