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扑面而来,杨峰的双脚被气浪推动着向后移动。他咬紧了牙关,勉力抵御着青一的攻击。气盾虽然抵御住了火焰,却也分崩离析,紧随而来的气浪将杨峰推了出去。他在地上翻滚着,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哎?很顽强嘛,”青一没有做进一步的攻击,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杨峰从地面上爬起,“像你这样的人,肉质一定很鲜美。用火焰烤熟你实在是太糟蹋这样的肥肉了。”

它的眼中仿佛闪着绿光,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口中流出。

“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人类。了解食物的名字是我的个人喜好。”

只靠“气”的话,赢不了。

自己对“气”的掌握并不像血雾那样纯熟。比起一般人自然是强了许多,但是面对原本身体素质就远超人类的异族,恐怕没有半点优势。

靠“魔法”的话,更没有任何希望。

自己所拥有的魔法“占星术”是一项彻头彻尾非战斗用魔法。面对着靠可以靠体温感知与嗅觉的八岐蛇,自己的魔法就连迷惑敌人的双眼都做不到。

这就是所谓的真真正正的绝境。

然而杨峰没有放弃。即便生存的几率只有1%,他仍在思考要如果做,才能诱发那1%的奇迹。

八岐蛇将人类的身体收了回去。

“顽强的人类,”它赞许地说,微微张开了蛇口,“像你这种顽强抵抗的人类,比起那些堕落腐败的人,拥有更加鲜美的肉质。我已经无法忍耐了,人类!”

它的口中喷吐出带有剧毒的紫色烟雾。在烟雾的笼罩下,杨峰跪倒在地上。他抬起手,终究是没能做出任何回击。

杨峰摔到在地上。

 

“这件事绝对不可。”

太一洪亮的声音却没有盖过的群臣的情愿声。诸葛丈已经不见了,局势没有任何好转。失去了领袖的群臣先是变成了一团散沙,紧接着他们就形成了统一的共识。

——逃跑。

在开始时,战况尚且没有如此激烈。那时的大臣尚且愿意沉默不语。然而时至今日,战局不利,羲和城随时可能被迫,大臣们没有经过任何组织,开始了不停歇地上述迁都。

事情的起因是在两周之前,那时尚且没有大臣敢于公开要求迁都。第一人站了出来,太一敏锐地察觉到了不正常的苗头。他狠狠地惩罚了那名大臣,想要将火势少旺之前掐灭火焰。

他低估了群臣对于生存的渴望。

大臣的被罚反而成为了导火索。越来越多的大臣开始上述,要求皇帝“西巡”。惩罚已经不足以阻拦他们。那些大臣开始在宫殿门口静坐,宣城只要皇帝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就绝不离开。

他们丝毫没有想过,羲和城如今是秦国的最后一道关卡。一旦羲和城破,秦国覆灭将在旦夕之间。渴望保护家人的心情,畏惧敌人的心情甚至让他们忘记了皇帝的尊严。

而今日早朝的风景,与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望着御座下齐刷刷跪着的群臣,他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冷,就仿佛为这个国家献身的勇气仅仅存在于他一人身体内。他扶着额头,大声喊着:“退朝,退朝!”

文武百官无人离开。

“朕说,退朝!”

太一的嘶吼换来的是群臣一致的回应。

“陛下若不西巡,臣等不退!”

太一看着那些长跪不起的人,佛袖离去。

 

“陛下……”常年服侍太一的刘公公看着太一的样子,还是决定将说出口的话咽下去,没想到太一竟然率先开口。

“群臣……仍未散去吧?”

“是的,陛下,已经一个时辰了。”

、太一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刘公公迟疑了一下,说道:“陛下,群臣的请愿不可作儿戏。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望陛下深思。”

太一自然明白刘公公的担忧。真正到了危机关头,所谓的君臣礼节、传统道义统统比不上性命关键。想必那些群臣绝不会留在这城中。无论自己如何禁止,他们都会想办法逃跑。

更严重的是,也许有一些大臣无法按捺心中的躁动,已经开始联系东宫的太子了。当年逼宫,自己能做,其他人也能做。这样看起来,自己真是起了一个不错的榜样作用。

“陛下,还是早做决定吧。”

“……朕知道了。”太一叹了口气。他站起身,缓慢地向着宫殿中走去。当他来到朝堂上时,群臣仍在跪着,偌大的朝堂中静谧地可怕。

“诸位……爱卿,”太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两个字,他深吸了一口气,平缓着自己的情绪,“诸位一定要放弃这王都,放弃已经屹立百年千年的王都吗?”

群臣环顾四周,其中一人站出说道:“陛下,此举看似怯弱,实则为保我秦国百世千世太平。还望陛下深思。”

太一缓慢地走下王座。他站在群臣中,朝臣们向四周散开,朝着太一的方向跪拜着。太一没有看群臣,说道:“杨尚儒!”

人群中,一人站起:“臣在!”

“朕听闻你三岁读百书,五岁能吟诗。十岁便考取举人,世人皆以神童赞之。朕有一问,希望尚书大人能给予解答。”

“陛下但说无妨。”

“能否告知朕,羲和城缘何而设。”

这一问题太过简单,任何读过史书的人都能信手拈来。

“灭明时,先王认为,秦国地形太过平坦,若是敌军突破骊关便可一马平川席卷整个秦国。故先王于关中平原上修建羲和城,迁都羲和城,已做国家咽喉——”他明白过来太一想要说什么了。

太一冷笑着说:“国家之咽喉啊。看来诸位爱卿都认为,人之咽喉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部位啊。”

“陛下,此言差矣,”杨尚儒说道,“将羲和城比作国家之咽喉不太恰当,倒应该比作人之右臂。若是寻常,自断一臂必然元气大伤。但生死存亡之际,壮士断腕又何尝不可?”

“自然自然,你们既然已经认定非要逃亡不可,自然有千种万种借口,你们都起来吧。”太一说着,群臣却无人愿起。太一用了更为柔和的语气:“起来吧,我们君臣都是为了这个国家,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呢。”

听见皇上松口,群臣慢慢起来,彼此交换着得意的眼神,而这一切,没有躲过太一的眼睛。

“诸位想要的很简单,无非就是放弃羲和城进行逃亡,”太一沉吟片刻,继续说,“求生本能原本就是情有可原,更何况诸位还有妻子,有孩子,有父母需要保护。朕并不奇怪,也不责备诸位做出这种选择。”

他昂起头,说:“从今日起,羲和城禁闭状态取消,诸位可以自由离开这座城池。”

大臣们几乎是立刻爆发出了如潮的欢呼声。庆幸着死里逃生的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太一正缓缓走回到了自己的王座上。

他端坐在王位上,用手支着脸颊,冷眼观察着群臣的狂欢。这场惊喜带来的喜悦消散的速度比众人预想的还要快。第一个人发现太一的沉默不久,很快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太一的沉默。

现在,群臣直勾勾看着王位上的皇帝。太一抬起头,轻轻地说:“但是朕不会走。”

 

在很小的时候,太一就渴望着这个王位。

他憎恨着这个国家的腐朽,憎恨着这个国家的胆怯。因此他隐忍了自己的野心,一直到十五年前的那一天爆发出来。他将自己的父亲从王座上拖了下来,将朝内的腐朽力量一扫而空。

他以为自己改变了这个国家。但是他没有。

此刻,他切身处地的体会到,很多事情,不是一个人可以改变的。哪怕你努力了,奋斗了,得到的也只是宛如镜花水月一般的虚妄。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放弃。

所以,他准备用自己的死亡向国家发出最后的声音。

 

“是啊,的确,放弃城池,朕可以很轻松,”太一淡淡地说,“在距离羲和城外三百里远的地方,有一条大江,越过这条大江,朕就可以重振秦国,对吗?”

群臣争先恐后的点头。太一冷笑着说:“划江而治,偏安一隅。是啊,朕可以活得很轻松。只要抛弃这羲和城,虽然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亡国之君的名号,但各位的性命却得以保存。国家的火种也得以存活,不是吗?”

这次,群臣没有再敢说话的了。“亡国之君”这称号实在太过沉重了。

“诸位,我想请问一句,如今这羲和城中尚有数百万百姓,数十万将士,诸位想要如何安置他们?”

自然,仍是无人应答。大臣们早已雇好了车夫与船夫,只等出发渡江了。他们的心中,从来没有这些百姓与将士的位置。

“羲和城与江河之间仍有三百里,这期间城郭百姓无数,诸位想要如何安置他们?”

仍是无人应答。在大臣们的心中,那些城郭百姓皆是抵抗敌军冲击的缓冲而已。

“放弃抵抗渡江自然可以,但我泱泱大秦精锐尽皆聚集于羲和城中。若是我大秦精锐尽灭,敢问诸位,由谁去守那长江天险?”

如今的朝堂中,回荡着的只有太一的质问。

“诸位可以被生存的渴望蒙蔽双眼,一心只想逃跑。但朕不可以。朕要对这国家负责,对着国家里的黎民百姓负责,对还在前线浴血杀敌的将士们负责。若是羲和城破,秦国则十去其八。届时,渡过长江不过也只是苟延残喘些许岁月。敌人能越过八百里关中,踏过羲和城。诸位爱卿又怎么断定,敌人跨不过那长江。”

太一停顿片刻,挥了挥手。这一次,他没有伪装。他是真真正正的累了。带着无尽的疲惫,他说:“若是希望离开的人,就请离开吧。但朕不会走。成为了帝王之后才知道,原来皇帝真的是身无长物。难怪曾有先王自称为‘寡人’。朕曾以为,朕拥有这个国家,然而到了这时候才发现,朕有得只有自己的命。”

他仰起头,坐在椅子上,身下就是文武百官,更远处则是整个羲和城,再远处则是整个国家。他是这个国家的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拥有了整个国家。

而他如今却又一无所有。

“所以朕不会退。若这是秦国的末路,若这是这个国家最后的尽头,那朕必须得用自己的双眼,自己的生命去见证。因为朕,是这个国家王!”

他闭上了双眼,感觉内心轻松了许多。

“诸位爱卿想要离开的尽管离开吧,朕不会再阻拦了。”

印象中自己似乎很少说出真心的话,同时也是垂头丧气的话。如今的国家已经走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该做的事情自己已经做了,到现在,太一也不知该如何才能打破这种局面。

也许,自己甘愿赴死的行为,也是一种逃避。

他冷冷地看着群臣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果然,留下的终究还是少数。大约只有两成的人留了下来。剩下的人都离开了朝堂,回到家中收拾行李,准备逃离这座城市。

真是愚蠢,就算逃跑,又能多活多少时间呢。

“陛下……”刘公公走上前,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太一躺在凤椅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就这一刻,刘公公,就让朕安静地呆一会吧。”

他突然记起了自己推翻父亲时,他曾经露出的那一瞬的如释重负的表情。

啊啊,原来那时,你是这种感觉啊。

“陛下!”一声大吼将太一惊醒。身上沾满了鲜血的士兵连滚带爬冲进了殿堂中,他不知道礼仪,手甚至都不知道往哪放。

“大胆!”刘公公两眼一瞪,怒斥说,“你是哪个将军部下的,不会先通报一声吗!”

“无妨,无妨,”太一摆摆手,指了指士兵,“你,说吧,什么事。”

“请陛下……请陛下出去看看吧。”他急剧地呼吸着,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

“外面……怎么了吗?”

“援军到了。”

 

青一的嘴长得大大的,却没有闭合,鲜血从它的上颚喷洒出来,疼痛让它的眼球剧烈运动着。杨峰拔出了插在它上颚的刀,青一趁机扭动着蛇身,退回到洞口附近。

“怎么……可能!”它断断续续地说,鲜血流到地面上立刻蒸发成了红色的雾气,“为什么你没有中我的毒!”

杨峰心有余悸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他突然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原来你就是它曾经说过的‘远亲’,不,应该说是‘子女’比较合适吗?”

“你究竟在说什么!”青一从未遇见能够抵抗住自己剧毒的人类。它开始产生了畏缩的心里,朝洞口退缩了回去。

就在这一瞬间,杨峰竟然率先出击。也许,他是觉得青一的伤已经影响到了它的行动,又或者他自以为抓住了青一的破绽。总之,他举起了手中的太刀,朝青一冲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青一突然长大了蛇口,人类的身体突然冲出。它挥舞着双手,地底的岩浆冲出,扭成了蛇形,正面迎上了冲击的杨峰。

恢弘的吼叫声在洞穴内响起。爆炸般的音浪将袭来的火焰冲成了破碎的磷粉。听到声音的一瞬间,青一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彻骨的恐惧。

杨峰张大了嘴巴,嘴中喊出的却不是人类的语言。这种吼声与简曾经说出的古奥的语言有几分相似。声音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魔力,音波所及之处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冲散了一切敢于阻挡之物。

青一动不了了。

恐惧宛如一只大手,抓住了它的心房。脑海中回荡着的想法只有一个。

——逃跑。

跑吧,那是自己所不能理解的魔法;

跑吧,那是自己所恐惧的语言;

跑吧,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告诉自己,逃跑吧。

这是本能的恐惧,因为杨峰的吼声,并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如今活着的任何一个异族。

那是龙的吼声。

他从未想过,曾经从鹰巢城的老龙那里学来的龙吼会在这时派上用场。那位老态龙钟的龙曾经跟自己说过,占星术,是唯有拥有龙类之血的人类才能掌握的魔法。这一魔法虽然可以观测过去,预知未来,却无法让人自保。

然而他的体内流淌着龙族的血,自然能够学习龙类其他的魔法。

而杨峰最后唯一学会的魔法,只有龙吼。

作为天地间诞生的原初之兽,龙类的吼声能够震撼这世间一切异族的心智,而对于那些身体内流淌着龙血的直系的异族,龙吼能够轻而易举地令它们动弹不得。

八岐蛇族,即为龙族遗留在和之国的分支演化而成。

“去死吧!”杨峰挥舞着手中的太刀,狠狠地砍向了从蛇口中伸出的人类的躯体。

刀刃崩断了。

八岐蛇族的人身,是它们唯一脆弱的地方。它们人形的躯体,与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区别。拳头击打上去会感到疼痛,刀子划过会流下鲜血。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八岐蛇族并不是傻瓜,它们为自己的人类肉身增添了一层保险,名为“蛇蜕”的保险。

太刀砍在了包覆在青一皮肤上的淡白色蛇蜕上发出了清亮的击打的声,火花四溅,暗紫色的裂纹在刀身上爬升。刀刃崩断了。

杨峰能够看到青一眼中的得意。蛇蜕从它的皮肤表层脱落了下来,恢复了行动的青一立刻将人类的肉身收回。它长大了自己的蛇口,向着送上门的猎物吞咽了下去。

受伤的上颚影响了青一的咬合速度。杨峰得以向后退开。他胸前的衣物被撕开,露出了内中的肌肤。脖子上挂着的吊坠更是被青一整个吞了下去。

这一次,他真的想不到任何方法能够脱险了。

但他不想要放弃抵抗。杨峰抬起双手,气聚集于双拳之上。哪怕要死,他也要死在抵抗的道路上。

就在他抱着必死的信念准备殊死一搏时,青一突然停止了动作。

就像时间静止了一样,高昂着的蛇头停滞在半空中,如果不是上颚流淌的鲜血,恐怕杨峰真的会以为它被施了定身法。

然后,它的身体爆炸了。

不是像炸弹一样,整个炸开。首先爆炸的是它的皮肤,鳞片从体表脱落,随机被包裹的皮肤炸开,露出了内中的血肉。鲜血从破损的皮肤外向上喷涌。高温下,青一瞬间被赤红色的雾气包裹。蛇头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嘴巴张开,人类的躯体滑落了出来。

杨峰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青一。他翻过了青一人类的躯体。那快酷似人类的肉身只有上半身,腰部以下的部位仅有一根脐带与蛇身相连。而它的上半身,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已经完全看不出它的面貌了,全身都是鲜血,就像是它全身的血管都爆裂了一样,皮肤绽开,白花花的肉直往外涌。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杨峰,也捂住了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杨峰活了下来,却不知道在青一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抓向了自己的胸口,没有握到那块吊坠。

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杨峰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在悬崖底端行进时,他抬头看向白狐时,看到的是司掌他命运的星辰。

启明星,出现于东方的明星,那是神灵的化身,亦是恶魔的化身。既象征着希望,又代表着绝望。那是死亡之星,那是重生之星。它的光辉会带来灾厄,它的升起会带来复苏。

那也是,珍妮特头顶上的星辰。

 

“来吧来吧来吧,不管是什么形态,不管你们变成什么样子,都给我来吧!”

手中的九环金刀在血雨中纷飞。高舜已经杀红了眼。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孤身闯入了敌军的军队中。

四周围满了各种形态的异族,高舜却完全没有惧态。他仰天大笑,周围涌动着气旋,刀光滑过了一个完整的圆。短暂的停滞后,怪物们的上半身沿着整齐的切面开始缓缓下滑。

“还有多少,都过来吧!”高舜的脸上露出了癫狂的笑容。作为王的直系部队,陷阵营接受王的直接管辖,却担任着保护羲和城的责任。

明明作为一名军人,却无法上阵杀敌。不,这是在美化自己的目的。高舜从军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为国杀敌。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杀人狂,仅仅只是在享受杀戮的快感罢了。

哪怕死去都无所谓,他从不关心羲和城的存亡,不关心秦国的万千子民。他关心的只有自己能不能看到鲜血在眼前泼洒,能不能感受刀劈砍进肉体的快感。

周围的怪物们重新围了上来。同伴的惨死似乎没对它们造成任何影响。怪物们只是紧盯着高舜,然后发起了亡命的冲锋。

“过瘾,过瘾啊!”高舜狂笑着劈砍。这个世界真是不可思议啊,那些为了自己的亲人奋战的士兵竟然没能活下来。他们虽然恐惧,却仍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向着那些依靠着个人不能战胜的敌人发起决然的冲锋。

而这些人,却是被牺牲的人。他们怀抱着信念,这份信念却救不了他们的性命。而活下来的,反而是自己这样的杀人狂。

“真是疯狂的世界啊,”又是一轮杀戮,在血雨中,高舜抬起了头,看向了头顶的天空,“创造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啊,突然记起来了,创造这个世界的神,早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嘛。”

他大笑着,笑容却在脸上凝滞。

炮弹从头顶上越过,落到了怪物群中。

“什——”

没等惊叹的话语说出口,隆隆声就在耳边响起。车辆未至,大团的蒸汽早已喷射到天空中。怪物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那些它们从未见过的铁疙瘩上。长长的炮管有规律地喷射出火舌。一颗又一颗的炮弹发射了出来。

战车旁,那些与秦国人长相截然不同的人用冷峻的面容应对着这些令人生畏的怪物。炮火织成的火墙将怪物们尽数吞没,而士兵们手中开火的枪支将那些妄图接近坦克的漏网之鱼打成了一个又一个筛子。

高舜放下了手中的刀,茫然地看着钢铁洪流越过了自己。

 

“如今国内的舆论,应该对我很不利吧?”

珍妮特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从成为王以来,她犯头疼的次数开始大幅度增加。奥斯本点了点头:“几乎所有的报纸都在批评陛下穷兵黩武。”

“但这是必须的。”

奥斯本对此表示赞同:“没错。如果真的有这么一支疯狂的部队,那我们有权利予以制止。更何况,这场战争并非对我们全无好处。”

东方的国家对于帝国来说,是全新的陌生的国度,通过这次战争,帝国也许能在不同程度上干预东方国家的政治,甚至,控制他们的国家。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真的能够胜利吗?

“我们能够胜利,”珍妮特坚定地说,“必须将胜利的信念传递给全国,这场战争我们非打不可,也非赢不可。”

“我同意这一点,陛下。我会去安排记者发布会,并在适当的时候公布敌军怪物的照片,适当的恐慌可以让人们面对短时间内不会到来的敌人时团结起来。”

珍妮特点了点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奥斯本:“说起来,尤利娅的身体怎么样了?”

“乔治的手段的确粗暴了点。尤利娅的大脑遭遇了一定的损伤。好在这只是暂时的,再休息一个星期,她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

“陛下,”奥斯本突然说,“可以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珍妮特本能地讨厌医院一类的地方。在这里有多少人得救,就曾有多少人死去。她不能立即,为何最为神圣的人反而在遍布死亡的地方工作。

奥斯本掀开了白布。珍妮特捂住了鼻子。人类的尸体上散发出了恶臭。她皱着眉头问:“这是哪来的尸体。”

奥斯本丝毫灭有介意尸体发出的臭味。他用手按住了尸体的眼睑,珍妮特看到了尸体的眼瞳。

即使已经死去,他的瞳孔却没有涣散,那是赤红色眼瞳。

奥斯本将白布完全掀开。珍妮特捂住了嘴。在人类的双腿上,布满了鱼鳞。

“这是——”

“这是塞壬一族送来的,”奥斯本将白布拉了回来,“是被灌下了异族血液的人类。”

“我记得,和之国那些怪物们就是被灌下了异族的血液。”

奥斯本点了点头:“没错。据塞壬一族说,它们的药剂中只有两种异族的血液,分别是塞壬,用来将人体改造成塞尔呢,还有一种是王蜂,用以操控人类士兵。所以这些人的肉体都保持着相对完整的状态,从外表,我们仍能看出他们属于人类。”

珍妮特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打了个寒颤:“你的意思是——”

“很可能,和之国给他们的人民灌下的药剂中,含有复数的异族的血。所以那些可怜的人才无法保持人类的躯体,无法保证人的理智。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寿命也会变得极短。”奥斯本指了指那具尸体:“这一位仅仅只活了半年,想必和之国的那些士兵的寿命应该更短。”

“如果我们采取防守的态势,有可能拖垮敌军吗?”

奥斯本摇了摇头:“恐怕很难。按照尤利娅带来的情报,敌军已经战斗了相当长的时间。按理说,他们的士兵应该早已达到了寿命的极限。而敌军的军队并没有崩溃的极限,只能说明两件事。

第一,敌军已经找到了改良药剂的方法。

第二,敌军拥有相当数量的军队。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是一件对我们极其不利的事情。我们应该避免持久战。”奥斯本想了一下,补充说:“尤其是在异域的土地上。”

珍妮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对奥斯本说:“这具尸体,应该还要进行进一步解剖吧?”奥斯本点了点头,珍妮特说:“能否请鹰巢城的人也进行解剖?”

“鹰巢城?”奥斯本楞了一下,“但是鹰巢城并不掌握现代的医学知识。”

“虽然鹰巢城不具备解剖学的知识,但他们也许能从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

“另一个角度?”

“谈论到异族,就要想到魔法吧?人类中最了解魔法的地方,就是鹰巢城了。”

奥斯本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他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要请鹰巢城的人一起研究这具尸体吧。说到鹰巢城,现在有杨峰的消息了吗?”

珍妮特摇了摇头,她不是很想谈论那个不辞而别的男人。这一点,从她的表情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出,奥斯本也就识趣地不多嘴了。

他们离开这间散发着恶臭的房间。在大门关闭的时候,珍妮特叫住了奥斯本。

“送来这具尸体的人,真的是塞壬吗?”

“陛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珍妮特想到了那个在海底深处的孤独的人类。她有些犹豫地问:“是不是克里斯蒂安他……他身体内还保存着相当程度的人类的部分。所以才会如此帮助我们呢?”

“陛下,”奥斯本微微低了下腰,打断了珍妮特的话,“克里斯蒂安做出了他的选择,并且承担了他该承担的责任。仅此而已。下次我们与他见面时,就是不同种族的敌人了。”

从那天起,珍妮特再也没有提过克里斯蒂安这个名字。而那名曾经属于帝国的海军少校,也终于完完全全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