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们舞动了起来。
她们歌唱着优美的歌谣，那并不是由声带发出的声音，而是借由元素与元素之间的碰撞在海底奏响的乐曲。泡沫与洋流，塞壬搅动着海水，为王的诞生刻画出新的画卷。
克里斯蒂安握住了曾经属于他母亲的权杖，赤跪倒在他身前。
“从今日起，你便是塞壬一族的王。”她没有抬起头，低声说。
“塞壬的王吗？”克里斯蒂安举起了手中的权杖，他能够感受到这股力量，那是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就仿佛自身与大海融为一体，肉体也像化成了水流一样。
“是啊，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再是帝国的军人，也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是塞壬的王。”克里斯蒂安喃喃自语。他突然发现，自己过往的念头实在太过幼稚。他曾想，也许自己可以成为王，然后就命令塞壬一族投降，但现在，他不想这么做了。
他不再认为自己是人类了，他是一名塞壬，身体内流着塞壬的血，他的先祖们曾无数次被人类追赶，屠杀，直至它们逃入大海中。人类一次次地背叛他的种族，现在，克里斯蒂安甚至产生了一丝怀疑，为何自己曾想要帮助人类？
他抬起权杖，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要命令塞壬全力攻击人类。
“王，请下令吧。”赤抬起头，看着他说道。
克里斯蒂安停止了动作。“乔维娜？”他楞了一下，然后醒悟过来，眼前的一头白发的人是赤。
属于人类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他是塞壬，却也不全是塞壬。人类的世界留给了他太多太深的刻印，在初期的冲动后，终于还是慢慢沉积到了他的心中。
——无法做到毁灭那个世界。就算知道人类曾经伤害过自己的先祖，却无法产生认同感。自己见识过人类的挣扎，见识过人类的死亡，更见识过人类的牺牲。正因为如此，才无法下令毁灭人类。
他叹了口气，放下了权杖。
“和谈吧，”他柔和地说，“我们将于人类和平共处。”
珍妮特仿佛从奥斯本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表情，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条件实在太过分了！”奥斯本愤然说道，“归还给我们兰涛省的土地，却要带走所有兰涛省的居民？竟然还说会好好照顾他们？简直是滑稽！”
“也许……我只是说也许，它们说的是真的。”
珍妮特和奥斯本齐刷刷看向阿曼达，后者吓了一大跳，立刻做了一个最为标准的军姿。“为什么——”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十分凶恶，珍妮特咳嗽了几声，柔和地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只是克里斯蒂安曾经对我说过，塞壬一族十分迷恋人类。它们会跟人类通婚，接纳人类生活在海底。塞壬的城市中的确有不少人类与混血种生存。”
“也许不止如此，”奥斯本若有所思地说，“塞壬的士兵来源于人类中潜在的混血种。掳走兰涛省的人也是为了为本种族储蓄中的士兵。”
阿曼达沉默了下来。奥斯本问出了那个她不敢问的问题：“如今塞壬一族的族长应该是克里斯蒂安吧？”
珍妮特点了点头，无力地回应。
“怎么回事？他背叛人类了吗？”
“应该不全是，”珍妮特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若是他真的背叛人类，应该会全力进攻。我想，他现在应该是一种很矛盾的的状态。既认为自己是塞壬，却又保存着些许属于人类的理性。”
“是吗，所以对方并不全是为了塞壬的利益，而是提出了折中的方案。”奥斯本低下头，思索了片刻，然后说：“接受吧，陛下。”
“什——”阿曼达话还没说话，就被奥斯本打断。
“今天这里的决定不允许你跟任何人说，”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阿曼达，“原本让你来只是因为是你最了解塞壬与克里斯蒂安的人，对于我们的决定，希望你不要过多插嘴。”
“……是。”
珍妮特询问奥斯本：“首相大人，你很清楚吧，如果接受，这几百万人就相当于葬身于大海中。”
“我请不清楚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国家的国民是不是清楚，”奥斯本注视着珍妮特，“在他们的心中，兰涛省的几百万平民早就已经全部葬身于海底了。”
珍妮特打了个哆嗦：“但他们还活着。”
“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陛下，你应该很清楚，这场战争继续打下去，我们不会失败，却也不会获得胜利。塞壬不需要考虑国内经济状况，但我们需要。适时的收敛锋芒是有必要的。”
珍妮特的手在颤抖。奥斯本在一旁催促说：“陛下，请做出决定吧。”
她瘫倒在椅子上，挥了挥手：“就照你说的办吧。与塞壬和谈吧。”
“是，陛下，”走出几步，奥斯本回过头，说道，“放心吧陛下，外面的民众都会歌颂陛下的高瞻远瞩，因为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夺回了兰涛省。”
珍妮特无言地目送奥斯本离开。她叫住了想要离开的阿曼达。
“阿曼达，请等一下。”
“陛下，有什么事吗？”
“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阿曼达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说：“臣只是一介低微的军官，无法对陛下的决定置喙。”
“现在这里只有你我，请说实话吧。我想听一下你作为普通人的真实的感想。”
珍妮特的眼神很真挚，阿曼达突然意识到，珍妮特其实是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孩，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才能坐到如今这个位子上。然而到了现在，她心中的迷茫却还是暴露无遗。
所以她也决定以诚相待。
“如果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陛下应该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吧。”
——果然是这样吗？珍妮特难掩面上的失望，但阿曼达的声音继续响起：“然而帝王本就不是普通人，做出普通人不能理解的决定，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陛下，如果你真想对这个国家负责，就请相信自己吧。”
她朝珍妮特敬礼，然后离开了。
“相信自己的决定吗？”珍妮特站起来，走到窗前，帝国的天仍是一片灰与黑。她看向远方，想起，按照正常的脚程，杨峰应该已经到达了秦国。
“是啊，我们都得做出自己的选择，然后，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结果。”珍妮特握紧了手，她的眼中不再迷茫。
奥斯本向着议会急匆匆走去。他的脑海中已经被一会要召开的记者招待会填满了。珍妮特答应得有些干脆，这一点让他颇为刮目相看。他还以为，像她这种小姑娘，会哭喊着要求不去牺牲每一个人呢。
他开始觉得，珍妮特成为王也许真的是正确的选择了。
他推开了议会的门，却愣在了那里。议会内空荡荡，只有一个人站在主席台上。奥斯本认得那个人，那是自己的得力干将，也是经由自己允许亲自前往鹰巢城担任间谍工作的帝国的精英。
尤利娅从主席台上走下来，朝奥斯本伸出手：“好久不见了，首相大人。”
奥斯本并没有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你来干什么？”
“真是冷淡啊首相大人。就算我任务失败，也没必要如此之快地跟我划清界限吧？”
奥斯本皱起眉头：“我记得，鹰巢城并没有说过要释放你。”
“关于这一点，”尤利娅打断了奥斯本，“事实上我在几个月前就被释放了。只不过，我去了一个地方。”
“哦？什么地方？”
“秦国，”尤利娅认真地说，“我们要遭遇大麻烦了，首相大人。”
“课题的研究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你还要来麻烦我！”
乔治一边嚷嚷着一边将奥斯本与尤利娅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中。他瞥了眼尤利娅，突然说：“你长得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也许是在报纸上吧，”尤利娅笑容可掬地说，“比如，作为帝国的耻辱被大书特书。”
“算了，我也不在乎你是什么人，”乔治坐到了办公室的椅子上，转过来，面对着两人冷冷地说，“找我有什么事？”
“这件事你应该会很乐意去做，”奥斯本瞥了眼尤利娅，后者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希望你去测试一下尤利娅少校，看看她有没有被催眠。”
“哦？”乔治突然身体前倾，来了兴趣，他转动着手中的笔，舔舐着嘴唇，说，“你确定要我这么做吗？这项测试可是可能会对人的大脑产生不可修复的损伤。”
尤利娅问：“只是‘可能’吗？可能的几率有多少？”
“这个嘛，就因人而异了，可能是0%，也可能是100%，因为我根本没有试验样本嘛。”乔治大笑着，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尤利娅根本没有露出一丝恐惧的表情。
她平静地说：“我做。”
两人同时愣住了。奥斯本问：“你就这么确信自己没被催眠吗？要知道，每个被催眠的人都不相信自己被催眠了。”
“我相信，”尤利娅说，“我相信自己双眼的所见，相信双耳的所闻。倒是你，首相大人，我所拍到的景象，写就的记录仍不能说服你吗？”
“不能，”奥斯本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是过去的你所说的话，我一定会每个字都深信不疑。但是……”
“是啊，如果连这个国家的国王都能被催眠，还有谁是可以被相信的呢。”她面向乔治，说：“大夫，如果有可能，就尽快开始吧。”
乔治引领着尤利娅离开了，奥斯本突然有些后悔。也许，自己真的在不经意间毁灭一个对帝国有用的军人。
简攥紧了胸口的衣服，有些紧张地看向眼前一望无际的平原。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牵住身边人的手，她扑了个空。
尤利娅已经走了。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她必须回帝国，说服帝国协助这场战争。简没有留下她的理由。就像她说的那样，仅凭秦国与鹰巢城的力量，是没办法抵挡的住百兽联邦的攻击的。
她在身边时，自己想的都是她欺骗了自己，背叛鹰巢城的事情。当她离开后，自己想的却是在那个雨夜，在白狐向羲和城发动攻击时，她在雨中背着自己奔跑的身影，以及对自己说过的话。
“这次，我绝对要保护你。”
明明伤害简的人，就是她本人。
“简，简，”鹰巢城的士兵呼唤着简的名字，“敌人开始发动进攻了。”
简点了点头，左边不远处就是羲和城，自丘陵之上向下看，密密麻麻的怪物如同成群的虫子向着羲和城发动进攻。简高高抬起了手。
“全军，开火！”
鹰巢城的部队，并非是用自己擅长的魔法、气或者魔纹进行战斗。他们用的，是帝国第一装甲师遗留在鹰巢城内的兵器。
在那次战斗后，鹰巢城并没有杀死帝国的士兵，而是提出了让他们活命的条件。鹰巢城修补好了帝国的军备，并且学习了帝国军的战斗方法。
对于帝国军武器的使用方法，鹰巢城的士兵自然掌握的不是十分纯熟，但武器的威力确是实实在在的。面对着密集分布的敌人，鹰巢城士兵甚至不需要进行瞄准，任意一颗炮弹都会在敌军中央炸开，造成大面积的杀伤力。
——本该是这样的，往日里也是如此的。由秦国的士兵正面顶住敌人的进攻，在侧翼，鹰巢城的士兵会利用帝国的火器持续骚扰和之国的怪物。只不过今天，情况出现了些许不同。
炮火覆盖了敌军，烟尘消散后，敌军却仍在冲锋，简直就像鹰巢城的火力根本没起作用一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简呢喃着，不祥的预感开始在内心升腾。她唤出了火焰，喊道：“第一、第三小队跟我走，剩下的人继续进行火力压制。”
她向着战场的中央冲了过去。
这是敌军的第几次变化了？诸葛寒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能记得，在凤凰陨落的一天后，战场上就出现了拥有状似牛角的力大无穷的怪物，第二天，就出现了浑身缠绕着黑雾的敌人，第三天，能够从背部发射肉刺的敌人险些射穿了自己的胸膛。再之后敌军的变化，她就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能够从敌人的外形上看出秦国异族们的特征，这反而没有让她感觉奇怪，毕竟如今，整个秦国的异族都站到了白狐的那一面。
一个月前的失败简直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凤凰从天空坠落之时，这个国家的异族都陷入了癫狂之中。全国各地都传来了异族叛变进攻人类的消息。虽然那些叛变大多都被压制了下去，带来的后果却没办法抹除。全国各地勤王的部队被大大拖缓了行程。紧接着，羲和城迎接的就是白狐更为猛烈的进攻。
诸葛寒徒手抓住了怪物布满了鳞片的尾巴，拖曳着它的身体摔在地上。如今，她已经学会不再对这些曾是自己同胞的怪物抱有任何同情之心。没有任何留手，她一脚踩碎了敌人的头颅。
距离今天的厮杀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了，就连诸葛寒也已经感觉到了疲惫，更别说那些普通的士兵了。看着杀声四起的战场，诸葛寒不禁悲观地想，他们究竟还能坚持多长的时间。
如果没有鹰巢城的帮助，也许羲和城现在已经沦陷了。
鹰巢城带来的那些火器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使相隔数千数百米，那些武器也能给予对方大规模的杀伤。如果近身战，诸葛寒可以轻松击败那些操纵火器的士兵，但是很可能自己还没靠近那些火器，就被炮火在远距离湮灭了。
听着巨大的爆炸声在远处响起，看着炮弹被推出炮膛，落到了敌军的阵地中，她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心安。
这股安心感很快转化为了恐慌。因为身后的炮火停止了。
“怎么了，鹰巢城的部队遭遇到袭击了吗？”就在她如此猜想的同时，直觉让她低下了头。
利爪自头顶上滑过。诸葛寒堪堪躲过了敌人的攻击，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绕到了敌人的背部，收起的右臂像是弹弓一样弹射出去，拳头笔直地砸向了对方的心房。
拳头就像是砸在了铁板上一样，震动从拳头传向全身。由于太过用力，诸葛寒整个半边身子都麻木了。这时，她才注意到了怪物的后背。
那是如同龟壳一样的后背，布满了十字形的纹路。她从未听说过秦国内有任何异族有着这样的后背。如果单论爆发力，自己刚才的一拳是堪比鹰巢城的火器的。
如果自己的拳打不透它的后背，那鹰巢城的火器恐怕也做不到。
想到这里，冷汗从头上流了下来。怪物没有给她休息的时间，立刻转身朝诸葛寒发动攻击。幸运的是，怪物的前胸并没有那种坚硬的龟壳。
这一次，诸葛寒精准无误地洞察了对方的心脏。
暂时的胜利并没有让诸葛寒轻松下来，倒不如说，她的心情离着绝望的深渊又进了一分。
眼前的敌军统统背负着同样的龟壳，这意味着鹰巢城的士兵几乎不可能在正面战场上再派上用场。
诸葛寒低垂下头，刘海遮住了眼睛。她紧紧攥起了拳头，用力挥出，企图从一旁偷袭的敌人被轻而易举打爆了头颅。
“尽管来吧！”她癫狂地大喊，“哪怕是死，我也要拖你们陪葬！”
疯狂的斗士向着战场冲锋而去。
“真是可悲而又无畏的冲击。高山的悬崖上，白狐凝望着远处的纠缠在一起的军队，像是汇聚在一起的江川河流。
“按照这种情况进行下去，最多不过一个月，羲和城就无法抵挡住我们的攻击了。”青一并没有先出人身，而是以大蛇的形态伴随在白狐的身旁。它吞吐着蛇信，补充说：“如果那个你所忌惮的温莎帝国没有到来战场的话。”
“这也是让我头疼的事情，”白狐露出了很少见的烦恼的神情，“如果我的那几个手下再愚蠢一点好了。真是的，既然是人类，如果乖乖当一条听话的狗，我还能饶他们一名，结果一个两个都耐不住寂寞跑回到了和之国。结果现在，温莎帝国与塞壬的情况我们都不清楚——”
“说到塞壬，”青一说，“最近有情报显示，帝国的兰涛省已经恢复成陆地了。”
“哦？兰涛省恢复成陆地了？那就说明要么塞壬失败了，要么帝国与塞壬和谈了，无论是哪件事都对我们不是一个好消息。毕竟我们开始时的目的，可是让帝国与塞壬打个不可开交。”
白狐望着远处的战局，沉吟了半晌，然后问：“那帝国首都内的情况呢？我们有情报人员传回消息吗？”
青一摆了摆手自己硕大的蛇头：“恐怕温莎帝国王都内所有和之国的情报人员都已经被肃清了。作为人类来说，这手段也可以用雷霆来形容的了。”
“有趣，要肃清和之国的人员，依靠帝国本身的技术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么，就必须有御气之人的协助，”白狐掰着手指数道，“秦国的人根本不知道温莎帝国的存在，他们自然是不可能帮助温莎帝国的。和之国的人都已经死亡殆尽了。那么，唯一能够帮助温莎帝国的势力就只有一个了。”
“鹰巢城……吗？”
“说起来不久前，鹰巢城的执政官的确跟随者温莎帝国的公主来到了海尔，哈哈哈哈哈，”他难以克制地大笑起来，“真是让人想不到。本以为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小城，没想到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只是肃清了我们的情报人员，到底那还是一个不足为惧的小城。”
“只是肃清了情报人员吗？”白狐摇了摇头，“在他到达帝国不久后，我们的情报网就全然失效了，与此同时，我的得力干将回到了和之国，发现了真相，背叛了我们。同时帝国与塞壬开始和解。不止如此，在我企图攻陷羲和城的那个夜晚，也发现了鹰巢城的部队，同时到来的还有有帝国特色的人类。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是叫杨峰对吗，那个鹰巢城的执政官？”
“杨峰，”白狐抚摸着下巴，“看来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人。”
“所以呢，他会对你的计划造成多少的影响？”
白狐诡异地笑着，他摇了摇头，说：“他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如果帝国早一个月参战，那如今已是人类的胜利。到了现今这种地步，不论人类再如何挣扎，都不可能对我的计划造成任何影响。因为胜利，已经被我握在了手中。”
他张开了手，掌心中，闪烁着明亮光芒的黑气浮现了出来。
杨峰认得那种异族。
幽荧，仅仅只存在于秦国传说中的异族。知道这一种族时，杨峰还是一个在秦国内只会哇哇啼哭的孩童。那时，他的母亲总会给他讲述这一故事。
“在秦国内，有一种叫做幽荧的种族。这一种族自天地初开就已出现在世上，它们无欲无求，专门挑不听话的小孩，将那些孩子从他们父母身边带走!”
以上，只是父母用来吓唬小孩的版本。而在父亲有一次回到家时，曾说过关于幽荧正确的传说。
“唔，幽荧吗？什么啊，不要听你妈妈吓唬你。幽荧的确会掳走人类，不过是出于完全不同的目的。这一种族没办法想人类一样通过男女结合产生后代，所以它们会找到人类，将人类转化为异族。别担心，这一种族是很温和的，它们对人类没什么太大的恶意，那些经由它们转化的人类，都是原本就渴望变成异族的人。”
——就连这些温和的异族，都已经同白狐联合了吗？杨峰低下头，跟在队列中缓慢地行走，她皱起眉头，努力无视着身边飘散的恶臭味。
这支正在缓慢前进的怪物分队如今正从悬崖的底端行进，悬崖上，白狐与一条大蛇正站立在那里。
“八岐蛇族吗？”杨峰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着。在血雾来到鹰巢城后，他就学习了一些隐匿术的技巧。虽然不是很纯熟，但仍是成功变化成了怪物的样子，混入了敌军的营地。
不止是八岐蛇族，一路走来，杨峰已经在敌人的营地中见到了不下百种异族，这些异族多着不过百头，少者甚至只有一个。如果单单只凭这些异族的力量，别说是羲和城，恐怕就连人类一个堡垒都攻不下来。
按照血雾的说法，白狐利用异族的血来调配药剂，饮下药剂的人类会转变成血液所属的异族的形态，并且能够使用这一异族的魔法。所以白狐才会专注于收集异族。
杨峰瞪大了双眼。幽荧具有将人类转化为异族的手段。并非所有的人类都能承受得起那种药剂，所以白狐才需要幽荧，将更多的人转化成异族。
他思考的如此认真，甚至没有注意到头顶上那双注意着自己的眼睛。
队列突然停止了前进。杨峰停止不急撞到了前面的怪物的身上。他的身上立刻沾满了粘稠的绿色的汁液，幸运的是，怪物似乎早已经被剥夺了思想，对于杨峰毛手毛脚的行为没有任何异议。
他看到了那头巨大的蛇出现在队列的前方，晃动着它庞硕的头，没发出任何一丝声音，队伍却向后方调转了方向。
敌军的命令并非通过语言传递，至少从潜入到现在，杨峰从未听过任何一个异族用语言指挥过怪物们，它们只是挥挥手，点点头，那些怪物就像读懂了它们的心思一样行动起来。
杨峰皱起了眉头，他们正在朝远离战场的方向前进，被驱赶着进入了山洞中。
没有人可以询问，也没有人可以求助，为了不暴露自己，杨峰只能继续混在怪物群中向着山洞深处前进。耳边传来了细碎的摩擦的声，硕大的白蛇沿着墙壁向前移动着，杨峰只觉得背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四周的气温越来越高。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来，他匆忙不被人注意地拂去了汗珠，幸运的是，八岐蛇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队伍仍在向前走着，洞穴内是一片黑暗，怪物们确走的又快又急，就像它们不需要用眼睛辨认方向一样。
黑暗中，杨峰看到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那是队列前端的八岐蛇再向着队伍微笑。它吞吐着蛇信，丝丝声在幽暗的洞穴中回荡。
洞穴内突然明亮了起来，队伍同时停止。不远处似乎隐隐约约有红光。杨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觉让他朝队列的后端走去。
八岐蛇并没有注意整个队列。这支小队正在缓慢地向前移动。走到了队伍的最后端，杨峰仍得被迫向前缓慢地移动。
只过了短短的数分钟，他就来到了洞穴口，队伍的前方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怪物都已经进入了更深的洞穴内。杨峰深吸了一口气，朝内中走去。
那是环状的悬崖，而悬崖之下是 滚烫的岩浆。杨峰终于明白是什么带来了方才的高温与火光。而那些怪物，不用多说，岩浆的表面还有骨头正在缓缓下沉。
这里是怪物们的销毁池。怪物们为何被销毁不用多想，身体超过了负担，药物失效。这种用人类为载体的士兵配以异族的血液为引的药剂，结果不稳定是必然的。而那些失控的个体，就要被引导在此处销毁，它们的骨肉会被融化在岩浆中，既不会腐烂，也不会导致疫病。
明明在岩浆附近，杨峰却感到了彻骨的寒冷。阴鸷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上传来：“只剩最后一个了，想必潜入我军营地中的那个小可怜鬼就是你吧。”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杨峰向前方翻滚过去。这个动作救了他一命。大蛇从天而降，坠落到洞穴口，扬起一片沙尘。在烟尘中，大蛇扬起了蛇头，蛇头向两侧裂开，露出了内中的人类的上半身。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八岐蛇族的族长，青一，”青一挺立着身躯，右手微微抬起，洞穴底端传来了隆隆的低鸣，岩浆自低端缓缓升起，缠绕着它伸出的右臂，“人类，现出你的面容吧。”
时至今日，继续隐蔽已经失去了意义。杨峰解除了自己的隐匿术。青一看上去很失望。
“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吗？你叫什么名字？”
四周都是墙壁，出口只有一个，已经被青一用身体挡住。脚下的环形悬崖不过只有三四米宽，再向下就是滚烫的岩浆。如此逼仄的地形，以八岐蛇的体型来说，应该是相当不利、、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连反应的时间几乎都没有，岩浆组成的火龙擦肩而过，撞碎了身后的石壁。杨峰立刻撤下了燃烧着上衣，紧接着抬起双臂，身前浮现出乳白色的气盾。接踵而至的火焰冲击着气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