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

“或许是房屋年久失修,一根房梁被烧断了,半边房子倒塌了下来。一多半人当场身亡。剩下的人则看到了生存的曙光。

在黑夜中,秦军与平民们展开了一场关乎生与死的竞赛。残存下来的人中绝对是有忍者幸存的。因为有相当一部分的秦军去追赶另一批人了。而想我们这种慢慢跑者的平民反而只有极少数的秦军在追赶。我们用尽平生的气力奔跑着。哪怕已经感受不到双腿,肺中已经没办法吸入更多的空气,我们仍然不肯放弃的奔跑着。没有人去拯救落单的人——他们被秦军轻而易举的杀死了。我们感恩着落单的人,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我们。

当时,我五岁,被爸爸抱在怀里。我还记得他手掌的温度与力量,就像一根烫红了的铁链牢牢地将我绑在他的身上。

落队的人越来越对,追赶的秦军越来越少。到最后,爸爸在一片森林中停了下来,他将我藏在一片灌木丛中,嘱咐我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声。然后冲了出去。我听到了刀剑碰撞的声音。片刻之后,宁静重新降临了这片森林。

我大气也不敢出。只是躲在灌木丛后面。突然,有脚步声靠近了。我抿紧了嘴巴,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脚步声在灌木丛前停住,然后离开了。我仍然不敢动,就这样,在黑暗的森林中呆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当晨曦照进森林时,我从灌木丛后面走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父亲的尸体。他的身体被人砍成了两半,鲜血流了一地。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我没有感到悲伤,在见识了太多死亡后,当时我的心已经麻木了。我无视了父亲的尸体,踉踉跄跄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越是临近村子,尸体越多。被砍死的、打死的、刺死的,吊在树上的,埋在土里的,只残存身体的某一部分的……看得越多,就觉得心越是麻木。仿佛只有死亡才是正常的。

我回到了村子中,那里只剩下了一片废墟,空气中还飘散着黑色的粉末与焦臭味。我走到了囚禁着村民的建筑物前。倒了一半的房子里是相互交叠着的村民们的尸体。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接着一个……”

朝露用手抓紧了身上的衣物。哪怕是现在,回忆起十五年前那场惨剧,她仍然无法很好地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我不知道后来我是怎么离开的。明明已经无法行走了,但是仍然在行走。嗓子里仿佛能够冒出火,肚子的叫声又大到能够引来野兽。已经因为疲劳跌倒在地上,却又坚持着爬起来。

‘不想死’,这个想法在脑海中回荡。不想死,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不想跟那些人一样,被烧死,被勒死,被刺死,被砍死。我想要活下来。所以必须向前走,哪怕感受不到双腿,哪怕火焰炙烤着身体,也要活下去。继续向前走,只有走下去才能活下来。”

朝露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然后说:“像我这种在战场上死去的孩子不计其数。能够活下来,只能用奇迹来解释吧。有一堆好心的夫妻救了我。他们收养了我,将我带到了日轮城。所以我才有了今天的生活。正因为他们不但是我的养父母,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才会坚持将这间客栈开下来。”

“血雾先生,”朝露握住血雾的手,她坚定地目光闪耀的宛如天上的太阳,“活着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为了活下来,我从那片地狱中爬了出来。如果连我一个五岁的孩子都做得到,那你没有道理做不到的。”

血雾明白了朝露想说什么。他嘟囔着:“人与人是不同的。不是谁都能从地狱中爬出来的。”

朝露点点头:“是的,那些没有爬出来的,都变成了地上躺着的尸体。那么,血雾先生,你想变成那些尸体中的一具吗?”

血雾打了个寒颤。他摇了摇头。

“那么,就请坚强起来吧。能够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如果放弃了,可是连第二天的晨光都没办法看到的。”朝露站起来,端起了一旁的盘子,走了出去。

“从地狱中……爬出来吗?”血雾闭上眼睛。他回想起了当年村中的惨状,回忆着自己看到露儿尸体时的愤怒与恐惧。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法忍受失败的自己。如果就此放弃,那些在地狱中煎熬着的人会一次又一次在夜晚侵入他的梦境。他的下半生都难以获得一许平静。

“是了,我真傻。难道我是为了给其他人报仇的吗?地狱,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那么,再经历一次又如何呢。”

门突然又被拉开了。朝露又一次将头探进来。她的脸上似乎有些潮红。她小声说:“刚才跟血雾先生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希望先生不要介意。”

血雾站起来郑重地道谢:“不,您鼓励的话十分重要,谢谢你。”

“那……那就好。说起来……”朝露吞吞吐吐地说,“过几天城内要举办天神祭,血雾先生您有兴趣吗?”

“祭典吗?”血雾回忆起了童年时的情景,小时候村子中也曾举办过祭典,放过好看的烟火,有好吃的苹果糖,不过那都是乡野的小村落自娱自乐的小型祭典罢了,“我还没有参加过日轮城的祭典呢。”

“那先生可以跟我……跟我一起去吗?”

“可以啊。”

朝露的样子看上去就像要昏过去一样。她退出去时头撞到了门框上。即使在房间内,血雾都听到了她急促的脚步声在地板上踢踏作响的声音。

“真是个不错的女孩,”血雾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他立刻摇晃着脑袋,将这个想法排出大脑,“不,现在我想的只能是复仇。”

“是的,复仇。”他攥紧了拳头,眼睛中仿佛有火焰喷出。

 

“从地狱中……爬出来吗?”朝露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她又一次瞥到了挂在墙上的一长一短两把刀。她撒了谎,或者说,她对血雾所说的话,并非全部都是实情。

真实的故事,是从她从村子的废墟中逃走开始的。

 

十五年前,天草村。

朝露将匕首藏到了身后。她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沾满了泥巴与血污,头发杂乱,指甲里黑乎乎的,鞋子已经破烂到露出了脚趾。

“这就是所谓的战争中的孤儿吧。”士兵名字叫陈青,年龄不大,入伍刚刚一年,黝黑的脸上仍然有些稚气未脱。

“喂,陈青,你在干嘛?”薛仁是陈青的同乡,比他早入伍两年,不论是从外表还是体格上来看,他们的差距都不是两年的时间能够弥补的了的。他跑过来,发现了站在陈青面前的朝露。

“这个孩子是——”

陈青回答说:“看情况,应该是一个孤儿吧。这种事情挺常见的吧。”

“这样。”薛仁说着,突然抽出了腰间的剑。陈青面色大变,拦住了他。

“喂,你要干什么?”

“杀了她啊?在战场上留下这种孩子反正也是死,直接杀死她才是最仁慈的方式。”

陈青看着还是孩童的朝露,她瞪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自己。“可是……”他有些犹豫,“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薛仁冷笑着说:“就算你在这放过她,她也不可能活下去。没有食物,没有水,野外还有野狼。不止如此。她这次运气好遇到的是我们。如果是军队里其他的人——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军队有多少男人得不到发泄。他们中,可有相当一部分人有着诡异的癖好。”

陈青动了动嘴唇,半晌之后,小声说:“一群人渣。”

“是人渣。但是战场上不需要好人。需要的是能打胜仗的人,哪怕那些人是人渣。”薛仁走过来,试图拨开陈青,“所以现在放过她只是一种伪善而已。如果你不忍心下手,那就让我来。”

陈青纹丝不动。“我来养。”他坚定地说。

薛仁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来养。如果她在战场上活不下来,我就把她带回去,我来养她。”

薛仁用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提醒自己并不是活在梦中。“你疯啦?”他低声说,“你怎么养他?就凭你那点军饷吗?你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好,就算你有足够的钱,你会照顾孩子吗?”

陈青自信地说:“我可以把她送回到我的家乡。我的母亲自己在家,一直想要一个伴儿。正好这个孩子可以陪她。”

薛仁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你怎么把她带回去?你怎么跟军队解释这个孩子的来源?他们可能会把她当成是间谍。”

“从军一年来,我没有回过一天家。现在我有三天的探亲假。”

薛仁明白了陈青的打算。但他仍然觉得陈青要么是疯了,要么是精神出问题了。他完全犯不着为了一个战场上遇到的孩子铤而走险。于是,他对陈青说:“就算你救了一个人,还有千千万万个孩子没法救。”

陈青的回答是:“我不需要救千千万万的人,只要救这一个就好了。哪怕只有一个。”

薛仁不再规劝陈青。陈青蹲伏在朝露面前,柔和地说:“跟哥哥走,哥哥带你到秦国生活好不好?”

朝露看着陈青,不回答,也不拒绝。

陈青慢慢抚慰着朝露,问道:“你的父母呢?”

朝露终于开口说:“死了。”

陈青心里一动。他不打算同情朝露的父母。战场上死在和之国士兵与平民手底下的秦国士兵也不在少数。然而,身为人类的同理心,让他在面对这样一个小女孩冷静地说出“死了”两字时无法不动容。

“可怜的孩子,以后让哥哥代替你的父母照顾你,抚养你,好吗?”

终于,在陈青殷切地盼望下,朝露点了点头。陈青松了口气,他抱着朝露站起来。

“这样就行了吧?”薛仁催促道,“抓紧时间,马上要集合了。”

薛仁走出几步,发现陈青没有跟上,皱着眉头回过头,问道:“你怎么还没——”话语戛然而止。眼前的景象冲击着他的神经。陈青双目圆睁,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叫声,喉咙里传来了瘆人的咕嘟声与恶心的干呕。

朝露将插在陈青脖子上的匕首拔出来。喷泉一般的血柱喷涌了出来。朝露从陈青的怀中跳了下来。陈青拼命想用手堵住脖子上的伤口,血液从指缝间渗了出来,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倒在了地上。

“你这个该死的小鬼!”薛仁立刻抽出了腰间的大刀。朝露举着匕首,突然怒吼起来。稚嫩却又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森林中惊起了树上栖息的鸟儿。

她举起匕首,向着不论是身形或是体能都远超自己的成年人冲了过去。薛仁举起大刀,朝着朝露砍了下去。这是一个五岁的孩童根本无法接下的一击。在刀锋即将要将朝露劈成两截时,她突然“消失”了。

“什——”薛仁猛地回头,他痛苦地叫了一声,半跪在地上。他的小腿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刀。

朝露的速度快得出奇。她幼小的身形就像滑溜的泥鳅一样,总是从薛仁的攻击间隙中逃开,然后在他的身体表面刺上一刀。

“这家伙……会使用‘气’吗?”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道,朝露展现出来的素质都不该是一个五岁的孩童该有的水平。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自己在对战一个五岁的孩童时,竟然处于劣势。

他突然将刀抛开,一把抓住了朝露,他的胳膊上鼓起了青筋,肌肉鼓鼓胀胀就像随时要爆开一样。

“该死的小鬼,既然你能使用‘气’,那就说明,你也是和之国的间谍吧?可恶,同情你真是我们犯下最大的过错。”

他狠狠地将朝露摔到了地上。哪怕能够使用“气”,她毕竟也是孩子。她在地上抽搐了几下,身体不动了。

薛仁一瘸一拐地捡起了自己丢到地上刀。他走回到朝露面前,高高举起刀:“去死吧,小鬼。”

他狠狠地劈了下去,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一丝同情。

 

朝露醒来时,天上在下着雨,就仿佛老天爷也在为这场战争哭泣一样。

她还记得自己看到的那个男人,坐在裸露在外的树根上,在雨中擦拭着他的长刀。雨水携带者刀刃上的血迹滴落到地面上。在他脚边,躺着的是薛仁的尸体。

“你醒了?”男人没有抬头,他是那么认真地在看自己的长刀,朝露险些误认为他是在跟自己的刀对话,“那个人是你杀的?”

他指的是倒在地上的陈青。朝露站起来,无声地点头。

“你几岁?”

“五岁。”朝露回答说。

“五岁,”男人总算放下了他手中的刀,“只有……五岁啊。”

他走到朝露面前,他的身躯就像一个伟岸的巨人。“跟我走吧,”他说道,“我会教授你战斗的记忆,会给你力量,会让你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我的名字是武藏,以后,你会知道这个名字的。”

这就是朝露与在和之国有“剑圣”之称的男人初次见面的情形。男人兑现了他承诺中大部分的内容,仅仅违背了其中的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朝露,没有改变自己的命运。

 

天空中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随机五颜六色的色彩在天空炸开,向四周扩散开来。

天空中的烟火总是会勾起凤蝶的万千思绪。她记忆犹新的永远是故乡那天而起的简陋的烟火。自然,比起日轮城的烟火,高度低了很多,色彩也少了很多。但是,后来烟火见得多了,却始终找不回第一次看烟火时的那种感觉。

或许是看烟火的人不同吧。凤蝶沿着走廊向前不紧不慢地走着。她总是刻意避免回忆起自己的母亲。她是一个好女人,同时也是一个蠢女人,有着绝世的容颜,却甘愿在村子里做一介农妇。在十三岁时,凤蝶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在十五岁时,她离开了村子,因为她的母亲想要将她嫁给一个农民。她不想过自己母亲的生活,每天躬身在农田中,任由风雨日光消耗着自己的容颜。

她不甘心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一生。她不恨自己那个可怜的乡下老妈,她只是可怜她,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生,又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死。

而现在,她的嘴角不禁浮现出微笑,她在做一件大事。虽然危险,或许并非正确,但仍然是大事。

凤蝶停在了将军的房门前,她依照惯例跪了下来:“将军,项目的所有核心人员已经都被‘处理’掉了,已经不用担心会有人泄露情报了。”

此时,又是一轮烟花升空。爆炸声几乎将房间内传来的声音掩盖住,凤蝶将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才听清了声音。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为什么如此吵吵闹闹?”

凤蝶毕恭毕敬地回答:“今天是天神祭,大人。”

“天神祭?已经到每年的这个时候了吗?”房间内传来了讥讽的声音,“人类中一半的人认为神根本不存在,另一半的人觉得是人类自身的罪恶才导致了神抛弃了这片大陆。然而人们仍然会举办假惺惺的祭典。人类,还真是一种主动戴上面具的生物呢。”

“大人,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行。预计最迟半个月后,就可以投放药物了。”

房间内传来了赞许的声音:“很好,万万不可松懈。越是到最后的关头,越是要绷紧神经,明白吗?”

“是,大人。请放下,在我的管理下,绝不会有任何纰漏。”

凤蝶如此回答者。与此同时,歌舞伎町的地面的一块地板突然松动了。一只遍体鳞伤的手从地下钻了出来。

 

血雾从来没有注意过身边的女人。在黑耀山上,大部分同门都是男性,只有极少部分女性,而那部分女性,却也都是些身材瘦弱,相貌普通的人。虽说幼时见过师父还年轻冒昧的样子。然而每次师父下山又回来时,样貌都会变老许多。渐渐的,他的脑海中记住的也只是师父已经是半老徐娘的样子了。

他一直将全部身心浸淫在复仇一事,忽略了身边很多美好的事情,例如,朝露。

看到朝露时,他的心跳似乎变慢了几拍。只有在她穿着浴服时,血雾才注意到她有一副能够勾走男人心神的身材。浴服紧紧地将她的娇躯包裹住,凸起的部分即使遮挡住,却仍然能够让人血脉喷张。她化妆了吗?总觉得今天她的相貌有些不同寻常,脸颊有些潮红,恰好的红色正好搭配她穿的粉色樱花图浴服,更衬得裸露在外的脖颈更加雪白。

血雾咽了口唾沫,嗓子里火辣辣的。朝露走到血雾身边,微微俯下身子,血雾的脸不禁更红了。

“血雾先生,血雾先生?”她呼唤着血雾的名字,在他的面前挥着手。

血雾回过神来。“你……你今天很漂亮,”他磕磕绊绊地说,内心有些烦躁,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变得这样吞吞吐吐,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着说,“这衣服很适合你。”

“谢谢,”朝露心花怒放,她跑出几步,然后回过头,笑着对血雾说:“你知道吗,能够让■■的人看到自己最美的样子,是——”

她的声音被打断了。烟花冲天而起,在天空绽放,燃烧着一瞬的生命。血雾跟了上去,在朝露耳边大声说:“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朝露摇了摇头,主动握住血雾的手,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天神祭,和之国内最大的祭典。传言,这一祭典最初的目的是祈求天神降福于人类。在传说中,人类的一切都是神给予的。生命、土地、智慧,更别说,气。在久远的过去,只要人类诚心祈祷,神就会回应人类。在传闻中,古老的天神祭里是真的有神灵降临的。

然而,后来,神灵因为“某个原因”抛弃人类了。现在大小繁杂的宗教中都对这一原因有着不同的解释。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不同地点、不同时间、由不同人物成立的宗教,对于这一原因的解释,却又惊人的相同之处。

自那之后,天神祭就变成了一个单纯的祭典活动。在一天,人们会以请神的名义燃放美丽的烟火,夜空会被烟花妆点。同时,日轮城内会举办大型的表演,带着面具的祭祀会跳起请神的舞蹈,小贩也会趁机出来为街上的行人兜售各类商品。时至今日,天神祭已经演变成一年当中最大的集会。人们会在这一天走上街头,观看各类表演,前所未有的气氛会在这一天笼罩日轮城。

血雾牵着朝露的手慢悠悠地走着。头顶上不间断地传来烟火的爆炸声。四周都是人,简直就像日轮城里所有的人都出来了一样。今年参与天神祭的人格外多。似乎是为了冲散之前连环凶杀案的影响,天神祭的规模也到达了空前的程度。日轮城内一扫阴霾,就连老天爷都格外作美。今夜天气晴朗,不见一丝乌云,皎洁的月光铺满了整片街道。

朝露就像是第一次逛祭典的小女孩,眼睛中的闪光就没有消失过。她的手中捧满了血雾买来的高中糕点,一会跑到那边,一会跑到这边。就连路边耍猴的卖艺人都能引起她的尖叫声。

这一会,血雾已经被朝露拉倒一个套环游戏的摊前。他举起套环,扔了出去。以习武之人的身份来做这种游戏,实在是有些欺负人。所以血雾故意投丢了几环,最后才套中了一个银钗。

老板将银钗递给了朝露,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说:“这可是我们这最好的礼物了,你们的运气真不错。”

这些简单的伎俩当然骗不到血雾。那个钗子只是表面镀了一层薄薄的一层银罢了。朝露欢欢喜喜将钗子戴在了发髻上。血雾忍不住对她说:“那个钗子只是镀银的,我来重新给你买个钗子吧?”

他刚想去摘朝露的钗子,朝露朝旁边灵活地躲开。她半是责备半是调皮地说:“你还真是不懂女人心啊。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啊。不管这事真的还是假的,重要的是,这份心是不是假的。”

“咦?”她坏笑着重新走回到血雾身边,“你是不是脸红了啊?”

“哪……哪有。”血雾不知道自己的脸有没有红,他只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就像着了火一样。

他们在中央的广场上驻足了好一会。在高台上,戴着面具的祭祀跳着缓慢而又优雅的舞蹈。人群虽然很多,现场却安静的能够听清乐队奏出的每一个细微的音符。祭祀的舞蹈充满着一种诡异的魔力,与其说那是一种请神仪式,倒不如说那是一种歌颂死亡的舞蹈。舞蹈中模仿的动作简直就像谋杀的现场一样。

“这舞蹈还真是压抑呢。”在一旁的朝露忍不住说。

血雾了解过这种舞蹈的起源,他对朝露说:“传闻最初的请神仪式是要以奉献人类的生命的。但是神明以慈悲为怀。因此祭祀们通过舞蹈的形式,向神明昭示自己甘愿献上自己生命的决心。”

“神明啊……”朝露低声说,“神真的存在吗?”

血雾摇摇头:“思考这种问题没有意义。哪怕神明存在,他们是否影响、以何种方式影响我们的生活也是不可预测的。既然如此,他们存在又与不存在有何区别呢?”

“也是呢。”

逛了好一会后,他们坐到了广场周围的木制长椅上。这时,又是新一轮的烟火升到了空中。血雾看向朝露。她抬起头,紧紧盯着烟火拔地而起,渐渐升到空中,在最高点炸开,化成万千流星,最后坠落到地面上。

——好美。

“真美啊。”朝露喃喃自语。

“是啊,”血雾看着朝露,看着她眼中倒映出的烟花的侧影,“好美。”

“可是,真的值得吗?”

“怎么了?”

朝露指着天空中的烟火,说:“将自己的一生都凝聚成那永恒的一瞬,真的是一件值得的事情吗?”

她怔怔地看着烟火,说道:“有时候我常想,那些历史上的伟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小时候见过的那种地狱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而那些伟人却无数次都经历那些地狱,然后站到了人上之人的地位,享受着万民的欢呼。然而,只为了那一瞬的成就,却要见识无穷无尽的地狱,这真的只是一件值得的事情吗?”

血雾无法回答这一问题。他只好说:“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选择的。或许……有人会觉得这值得吧。”

朝露无奈地笑了笑:“也是呢。又说了好多奇怪的话,血雾先生,可千万不要在意。”

“不,没关系的。”

远处又是一声爆炸声。血雾下意识抬起头,然而天空中却干干净净的不见一丝色彩。与此同时,耳边又传来了爆炸声。

“什么声音?”血雾站起来,人群突然开始涌动起来。越来越多的人从远处逃来,一声声惨叫似有似无。

血雾随手抓住了一个奔跑着的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怪物,”那名路人用颤抖的声音说,“有怪物,快跑!”他挣脱了血雾的手,飞也似的逃走了。

“怪物?”朝露看向血雾,问道,“怪物是什么意思?难道有异族入侵日轮城了?”

不需要进行过多的猜测,路人口中的“怪物”亲自来到了血雾的面前。一团黑影高高跃起,随机落到了广场的中央。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声,砂石飞溅,地面上裂纹横生。“怪物”扬天怒吼着,周围的人群发出了不亚于吼叫的哀嚎,人与人挤在了一起,向远处奔跑,竟然给“怪物”空出了一大片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