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没有姓,他自懂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没有姓氏不能阻止他成就一番事业,尽管不是什么正经行当,但仍是一番事业。

他的欲望丝毫没有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减少。欲望是一个无底洞,无论是金钱、女人、权力或者地位都没办法填补欲望的沟壑。在十八岁那一年,他杀了第一个人作为自己的成年礼。二十岁时,他已经纠结起一个队伍。四十岁那一年,他已将罗塞镇握在了手中。但这远远不够。六十岁那一年,他在镜湖之森的深处修建了一栋奢华的别墅。别墅极尽豪华之能事。他将别墅里塞满了金币,女人,武器。仿佛在一夜之间,他厌倦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开始窝在别墅里享受女人的乐趣。

然而今天,守卫们发现赫尔曼意外地走出别墅。他跳进了泳池,游了三个来回,然后上岸,跑进健身房里,对着拳击袋疯狂输出。时不时,他就要揪过一个守卫,询问他那个三个月前跑来的魔法师里昂有没有回到别墅。

看到里昂抗在肩上的女人后,守卫们立刻明白了赫尔曼焦虑的原因。他们的视线追随着女人失去了意识的肉体一直消失在房间内。那张美丽的面庞已经在他们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这就是——”里昂进入房间后,将女人抛到了床上,赫尔曼贪婪地看看女人,难以抑制嘴角留下的口水。

“没错,你要的人。这家伙是公主吗?”里昂皱起了眉头,“难道她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不会,每年总会有几个不怕死的倒霉蛋被镜湖之森的野兽咬死。万不得已,我们就把锅甩给鹰巢城。到时候我们还得仰仗你的努力。”赫尔曼站起来,谄笑着靠近了里昂。

里昂有些厌恶地看着他:“你要我伪造魔法的痕迹。”

“能杀死魔法师最佳人选就是魔法师。到时候鹰巢城的家伙百口莫辩,我们还可以趁机从中牟利,到时候赚来的钱我们37分成,我3你7。你也知道,到了我这个年纪,对金钱已经没什么兴趣了。比起钱来,还是美女能让人日夜难忘啊。”

在两人说话的当口,珍妮特悠悠地醒来。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慈祥的老人。那个攻击他们的魔法师里昂老人就站在他的身边。珍妮特一把拉住老人:“老爷爷,快跑,那家伙是个坏人。”

赫尔曼同里昂对视了一眼。大笑起来。他拉着珍妮特地手,抚摸着她的长发:“真是个好孩子,可惜你叫错了人。我不是老爷爷,我是你以后的丈夫。”

在珍妮特惊恐的眼神中,里昂说:“这就是枫林帮的帮主,也是让我去抓你的人。”

珍妮特拼命想要抽离自己的手,赫尔曼虽然老,手上确实苍劲有力,他死死握住珍妮特的手,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白洁滑腻的皮肤:“这就是帝国的公主,可真是一朵水灵灵的水仙花啊。”

珍妮特突然放弃了挣扎,她问里昂:“尤利娅呢,她有没有事?”

“尤利娅?啊,是那个帝国女军人吧?这可真是难说啊。临走前我把她困住了,那些山贼们有些人也很久没碰女人了。说不定现在她还活着,但要说没事,得看你怎么界定‘没事’的界限了。”

珍妮特垂下头,她突然放弃了挣扎,两只手握住了赫尔曼的手,柔声说:“我答应嫁给你,以后你就是我一生的爱人。”

珍妮特地转变让赫尔曼有些摸不着头脑。同样的困惑也出现在里昂的身上。珍妮特继续说:“只要你放走尤利娅。”她突然跪在床上,头低到了床板上:“拜托你,无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一辈子也不会逃跑,只要你让尤利娅活着。求求你。”

赫尔曼问:“这个尤利娅,就对你这么重要吗?”

“是。”

“我明白了。”赫尔曼对里昂使了个眼色,两人稍微走远,赫尔曼大声说:“你去把那个叫尤利娅的家伙放走吧。”他压低声音,继续对里昂说:“如果那个女军人还活着,就杀了她。我们不能让任何人都知道公主还活着。”

里昂点了点头。他转身离开了。赫尔曼重新坐回到了珍妮特身边。珍妮特坐在床上,低垂着脸,头发披散着一直到腰际。赫尔曼掀起了她的头发,用粗糙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美,”他喃喃自语着,“真是太美了。”一想到这种国色天香的尤物就要落到他的手中,他难遏心中的欲火,一把搂住了珍妮特亲吻了起来。

木制的大门脱离了门框,随着门板一起飞进来的还有里昂。

 

在一片扬起的沙尘中,里昂狼狈地站起来。尘埃中,男人缓缓走进来。赫尔曼从未见过那个男人——并不单只他没见过男人的相貌,而是他从未见过类似男人相貌的人。他既没有带有色彩的头发,也没有蓝色或是绿色的瞳孔。他的鼻梁也不太高,嘴唇也不厚,皮肤更是一种介于黑与白之间的古怪的黄色。男人的身高也不太高,但也算不上矮。他皱着眉,眼镜直视着里昂。赫尔曼对男人的眼神再熟悉不过了。无数曾死在他手下的人都再来临死前都曾露出那种眼神。

那是带有仿佛能燃尽一切怒火的眼神,而在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下,还隐藏着一丝失望与不满。

“为什么背叛鹰巢城,里昂?”男人问道,说的是帝国的语言。

“真是……好久不见了,杨峰执政官。”

 

珍妮特猛地抬起头,看着成为了他未婚夫的男人。或许杨峰没有发现珍妮特的身影,又或者他根本不关心珍妮特地死活。杨峰只是笔直地注视着里昂。杨峰有着一张同帝国人截然不同的脸庞。珍妮特从未在帝都见过任何与之类似的脸。他有着黑色的瞳孔,黑色的头发,鼻子不太高,嘴唇不太厚,皮肤也没有那么白,是介于白与黑之间的均匀的色彩。珍妮特不讨厌那张脸庞。他的脸平静的像深邃的湖水,而在湖水的深处却燃烧着熊熊烈火。

“告诉我原因,”杨峰痛心疾首地说,“你是第一军团的军团长,是我的左膀右臂,为什么——”

“为什么?”里昂打断了杨峰的话,大声说,“鹰巢城内任何一个人,只要接触过外面的世界都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鹰巢城内一无所有,帝国应有尽有。女人、美酒、权力、力量……为什么我要在鹰巢城内过苦行僧一样的生活。”他突然笑起来,癫狂地仿佛精神病人,说:“喂,执政官,听我说。如果你也来这边,放弃鹰巢城那无聊的责任,你能获得远超于我的地位以及随之而来的快乐。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你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还没饮过帝国的美酒吧?跟我一起吧,执政官。我们可以在帝国内闯出一番名堂的。”他朝着杨峰伸出手,就在即将接触到杨峰时突然打响了响指。地板的裂缝处窜出了两道藤蔓,笔直地朝着杨峰的心脏刺过去。

藤蔓触碰到杨峰的身体,在空中碎成了几截,焉了使得跌在地上。与此同时,杨峰周身破空声接连不断,在仿佛重锤砸到木板上的声音后,里昂痛苦的惨叫着,他的四肢朝着不同的方向扭过去。“你就这么忍不住性子吗?”杨峰的语气中透露着悲哀与凄凉,“明明只要在等几个月,帝国就会和我们开始交流了。”

“交流?”里昂大笑着,“交流?别说笑了,你这个天真的执政官。听好了,”他的嘴角吐出了鲜血,生命在流失的速度几乎和他的语速一样快,“帝国的科技和我们的魔法都是彼此绝不会让出的珍宝。而想要从别人家里拿到得不到的宝物,就只能靠抢了。帝国绝不会和我们有任何交流,你的愿望也不会实现。你所做的一切愚不可及,你的行为会将本该再等一些念头的战争提前了。”

“我相信人类,”杨峰说着,“更相信交流的可能性。我们会在交流中前进,而不是在战争中两败俱伤。”

他朝后倚在了墙上,闭上了眼睛,说:“算了,现在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杨峰,你不过是在引狼入室罢了。杀了我吧,我不想看到鹰巢城的末路。”

杨峰别过了脸,同样,他也不想看到这个曾经朋友凄惨的死状。在破空的巨响和重物击打到肉体上的钝响后,杨峰转过身,却发现这栋别墅的主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赫尔曼抱着珍妮特从楼上跳下来。索性他们在二楼,不太高。即使接近65岁的高龄,赫尔曼仍是身手矫捷。他用一块布堵住了珍妮特的嘴,拉着他在庭院中奔跑。他们跑过游泳池,在门口处吓了一跳,数十具尸体陈列在大门四周。地上鲜有血液。尸体四肢歪斜,就像被外力生拉硬掰一样。看到这幅地狱一般的景象,珍妮特不禁晕了过去。

“你就是枫林帮的帮主吧?”身后传来了魔鬼的声音。赫尔曼僵硬地转过身。杨峰一步步走来。

“别……别过来!”哪怕是刚出道还在刀尖上舔血的时候,赫尔曼也从未体验过这种恐惧。他掏出手枪,没有对准杨峰,却指着珍妮特:“你要是过来,我就打死她!”

杨峰楞了一下,他抬起双手:“我知道了,你冷静一些。”

赫尔曼一点点向后退,他看着杨峰始终举着双手。耳边突然传来了空气被撕裂的声音,紧接着他的下巴上挨了一记重击,珍妮特被他丢在了地上。转瞬之间,杨峰来到他面前,握住了持枪手的手腕,等他的手枪掉到地上后一脚踢开。

阔别数十年的对死亡的恐惧立刻抓住了赫尔曼的心。他不顾嘴里的血沫口齿不清地哀求着:“求求你,你要什么可以拿走。只要让我活着,求求你。”

杨峰松开手。赫尔曼松了一口气,杨峰突然出掌,擦过了他的耳朵拍到了大理石制得墙壁上,在墙上留下了一道掌印。他靠近了赫尔曼的耳朵,小声说:“你们在威胁罗塞镇人的时候,在杀死市民的家人的时候,在屠戮过往商贾的时候,你们有给过他们丝毫的机会吗?”

赫尔曼突然睁大了眼镜。他低下头,看着凹陷进去的身体,伴随着生命的流逝,躯体一点点摔倒在了地上。

 

珍妮特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火焰炙烤着一座石制的豪华奢侈的别墅。一个男人站在别墅前。就在不久前,他救了自己的命。在半梦半醒中,男人回过头。他的面庞被火光遮掩。看到自己醒来,男人朝自己走过,伸出了手。

她从梦中醒了过来。

身处在一个陌生环境中。房间的布置同帝国截然不同。木制的家具被雕刻上了各种奇异的花纹,有些纹样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式样。房间不是石制,更不是水泥做的,而是纯木材的。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窗户是镂空的,光线从空隙处照射进来。她缓缓推开了窗户。

眼前是一片云雾,向下看去,楼阁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东方的第一缕晨曦穿破了雾霭。珍妮特用手遮住眼睛,等到眼睛适应光线后重新看去。云雾已散。两侧的刀削般的悬崖对趁着向地平线延伸开来。房屋如同毛笔挥毫泼洒的墨点般嵌入在在鬼斧神工的危岩绝壁上。藤蔓攀附在房屋的外侧,人们坐在藤蔓编制的匡体中,不需要任何动力,在低与高之间穿梭。房屋的顶部呈拱形向两侧延伸,在屋檐末端雕刻着珍妮特闻所未闻的生物。

她被地面上人们的声音吸引。男人们呈方阵站在空地上,他们高高举起双手,河道中奔流的河水改变了流向,在空中画出了好看的图形,然后重新坠入河道。珍妮特向远方看去,悬崖在远方改变了方向,而那里传来了有节奏的金属的撞击声。她抬起头,发现天空变换了颜色。一片澄蓝的天空中,赤色的极光从中间划开天空。伴随着金属的敲击声,赤色的波纹扫过天空,随机变成了橙色,然后是黄色、绿色、青色、蓝色、紫色。当最后一种颜色变换结束,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人们熙熙攘攘地走着,那是珍妮特从未见过的场景。

她看着这祥和宁静的一幕,两行眼泪从脸上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