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紅色自地表滲透出來的時候,艾文奇就知道為時已晚了。

道路的痕迹越來越淺,已經到達了幾乎看不出的程度。被黃昏染色的細草在風中搖曳,隱藏在其中的蟲鳴漸弱地顫抖着。

怪不得沒有馬車行進呢。

“不對啊……”

被照耀。鹽玦小聲地自我暗示。

人的背後會滲透出淺淺的紅色,不論是終末,還是鹽玦。艾文奇確信自己的背後也有。

儘管現在艾文奇有在製冷,鹽玦還是因為心理影響生理,額頭淺淺地冒出一層汗。

下午,登山,直到現在。

雖然說是登山,實際上也發生了一些事情。

比如,艾文奇花費一上午,一邊倒立一邊雕刻的木質端虹龍雕像,因為終末的作死事件,被很可惜地損毀了,所以他現在只是從零開始。

“怎麼了,鹽小姐?”

不知為何,在下午發生了那件事後,鹽玦和艾文奇的距離更近了。

“艾文奇。”

其實本來鹽玦是叫他“艾文奇尊”的,但是被艾文奇拒絕了。

鹽玦湊了過來,似乎淡忘了終末的行為。

“我記得……這裡應該不是這樣才對。”

她偷偷地斜向上看,在看到了艾文奇的眼睛,才迅速地轉過頭。

“這裡……應該不是這樣才對。”

=

總之,擺終末所賜,現在艾文奇一行人徹底耽誤了今天的行程。

雖然,即使按照艾文奇的計劃,現在也不能抵達鹽家。但若是那樣的話……

“鹽玦啊,你有什麼印象嗎?”

艾文奇直呼鹽玦的名字,讓她嚇了一跳。

“哈!我覺得……連夜趕路……”

“在明天正午之前能到。”

鹽玦這麼說著,回過頭,看向艾文奇。

踏出的一步拉出長長的影子。

“……這裡應該可以生火吧?”

=

於是,當紅丹完全墜落的時候,三個人的晚宴就開始了。

艾文奇收集來些可燃物,點燃生成的金屬篝火。

艾文奇做的晚飯不算是美味,因為這些食材是他保存在現在在終末手上的大包中的。

終末已經學會大多的生活魔法了。

除了收集可燃枯枝落葉外,艾文奇沒有過多地動這片森林。

雖然看上去,連同實際上,這確實是一片野生的森林,但艾文奇還是有種“這是別人後花園”的錯覺。

連接土地的環形座椅。

艾文奇刻意圍着自己的人造火爐生成了一圈座椅,然後,當夜幕降臨時,艾文奇的火爐的光芒便淺淺地印在了這片圓形區域內。

溫暖。

架在火爐上的鐵鍋中沸騰着,一塊塊雞肉在湯下浮上來,又沉了下去。

煙霧從鍋蓋的細孔中滲出來,輕輕地逸到空中,溶解在了星空下。

當然,考慮到森林,艾文奇也有進行除蟲處理。

鹽玦並沒有先坐下。等到艾文奇坐下后,她才小心地做到了艾文奇的對面。

終末一如既往地黏在艾文奇身邊,但艾文奇可以從她的目光中看出,她真的很喜歡鹽玦的獸耳。

低着頭,端正地坐着,一言不發,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應該是今天下午發生的事吧。

艾文奇看到她素服腰間的暗黃色痕迹。

傾斜的一圈,模糊,艾文奇手腕粗的分泌物。

凝固。

艾文奇隱約可以看到細小的結晶。

“哼哼,鹽玦。被主人從恐—怖的黑色長條蟲的口中救出,你有什麼感想嗎?”

似乎不想習慣於沉默,似乎終末也知道,什麼也不做,是不會有任何進展的。

“欸?”鹽玦的長折耳一僵,接着又開始緩緩地小幅度抖動。

她似乎不打算,也不能抑制獸耳的抖動了。

“明明是你上廁所驚動了那個東西好不好?”

艾文奇停止了手中的第三個端虹龍頭的雕刻。

在留學的時候,艾文奇也遇到過端虹國的留學生。自己蹩腳的端虹語和對端虹龍的了解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或許,自己接觸這麼多國家的事情,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呢。

但其他的人,幾乎不是死了,就是消失了。

例如那個端虹國的人,明明是和艾文奇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卻偏偏要自己回去,在大雪中迷失了方向,就再也找不到了。

艾文奇站了起來,伴隨着座椅邊緣的緩慢升高,他向鍋中撒了些調味料,又蓋上了鍋蓋。

沉默。

“……鹽玦。”

“艾文奇。”

鹽玦竟然直接同艾文奇交流,但時機不是很好。在艾文奇發問的時候,鹽玦也叫出了艾文奇的名字。

“啊。”

艾文奇看到鹽玦臉頰上的微紅。

這或許是火光的映照,或許是她自己泛起的紅色。

“……”

“那個,你先問吧?”

“你先吧。”

鹽玦低下頭。

“那,我要問一些不合時宜的問題了。”

艾文奇側過身,沒有坐下。

終末順着圓弧躺下,側過頭,盯着火焰發獃。

“哈,沒事的。”

“嗯……我也記得不大清楚了,不過我記得我是病死的。”

“獸耳?是復活的代價吧。……我變得這麼丑(指皮膚變黑),應該也是吧。”

說著,她笑了。

這是迄今為止,艾文奇見過的第二純真的笑容。

艾文奇問了很多問題,但鹽玦竟然真的把知道的都告訴了艾文奇。

對謊言敏感。

鹽玦一邊回答,一邊輕巧地扣着結晶,想要把這一抹噁心的外分泌物的痕迹移除。

“……我來幫你吧。”

艾文奇走到鹽玦身邊。

“不用……怎麼能麻煩……”

但艾文奇沒有碰到她,就用自己之前清理餐桌桌布污跡的方法處理了分泌物。

回憶起毆打巨型爬蟲,艾文奇也覺得有些驚險。

在終末去上廁所的時候,那個無足的東西忽然出現,不知是尾還是頭的一端纏住了鹽玦。

艾文奇沒帶海格蒙手套,所以只能手動發動環系魔法。

但手動發動環系魔法的時間太慢了,他直接強化了一倍身體,縱身一劈,就伴隨着巨蟲的謎之慘叫把那一段砍了下來。

艾文奇以為體液會有很多濺射出來,但沒想到這蟲子什麼都沒有噴出。

接着,就迅速消失不見了。

終末回來后,假裝不知道,之後才在閑聊中露餡了,不小心說出了真相:自己驚動了一個黑色的東西。

但,為什麼那個鬼東西不攻擊終末,而是去攻擊鹽玦呢?

處理污物的時間很短,但趁着這個時間艾文奇也順便處理了一下自己的信息。

總之,現在的鹽玦,處境很危險。

艾文奇已經預見到之後的發展了,但他卻無力阻止。

鹽玦雙腿夾緊。

“好……好了嗎?”

“好了。”

=

隨後,在吃完飯的時候,鹽玦扭捏地問了問環系魔法的事情。

看到鹽玦都把所知的事情告訴了自己,艾文奇也盡量減少術語的使用,將環系魔法的原理和使用事項告訴了她。

可惜的是,她似乎並沒有聽懂。

“溫飽思淫-欲。”

在艾文奇準備封頂的時候,終末忽然說出了一句聽上去很有道理但很危險的話。

“欸?”

艾文奇正準備擒拿撲過來的終末,但終末竟然飛撲到了鹽玦的那一側。

她的雙腿綁住了鹽玦的左腿,雙手和鹽玦的十指相扣,將她抵到了靠背上。

“喂,終末,你怎麼……”

“你看,主人救了你,這是事實。”

終末盯着鹽玦的眼睛。

“所以,我要先摸摸你的耳朵,收一下費用。”

於是,在艾文奇到達前,她的手已經狠狠地擼了一下鹽玦的左耳。

在陶醉的時候,艾文奇已經把她從鹽玦的身上拔了下來。

“沒事吧?”

“沒……沒事。”

已經有些抽鼻子了啊。

艾文奇才發現現在的鹽玦不妙。

鹽玦后傾,靠在長椅靠背上。

她的草鞋因為黑色長蟲的緣故丟了一隻。

扭曲地躺在長椅上,深呼吸,長折耳被重力拽離頭頂,有些抽搐意味地顫抖着。

眼角隱約溢出的淚水。

因為靜靜燃燒的火焰而感到不安和躁動。

=

艾文奇和終末【被艾文奇強迫】道歉后,鹽玦才算稍微恢復了些。

“那個……希望你先忍耐下,明天我們就回家了,我保證這傢伙今天晚上不會再碰你。”

於是,艾文奇和終末決定在一晚上生成的小圓房外用睡袋睡覺。

驅趕野獸的作業也已經準備完畢了,所以不用擔心。

望着星密度大的夜空,艾文奇反而覺得有些不習慣。

睡不着,和平時一樣。

禮物,經歷,冒險。

終末的行為,鹽玦的處境,自己的未來。

“哦,這種拘束感,主人真是天才。”

以及,終末的容易引起誤會的話。

“話說你怎麼到我這裡來了?快回到你的那個睡袋裡啊!”

“沒辦法,被我搞壞了。”

艾文奇可以體會到,終末已經竭力粉飾自己的惡意計劃了。

“既然小就不要亂動啊!”

“艾文奇!真是極品感受啊!獸耳太棒了!”

終末的金髮因為她的扭動纏滿了上部分,艾文奇也是為她操碎了心,一直手動發動魔法幫她整理好頭髮,不至於讓她扯着自己。

“那順滑的手感,如同端虹國新織的皇家絲綢,讓人愛不釋手;那鮮活的溫度,如同深秋的雨後的火爐,讓人不忍離去;那深黑的色調和高光,如同黑夜中的黑色弔帶襪,讓人情不自禁地……”

“喂,我知道你很喜歡了,我會給你養狗的。”

“哦!那可不是狗哦。”

終末說完一大串準備了很長時間的排比句后,看着艾文奇的眼睛,竟然提出了正經的問題。

“主人,你是退化了嘛,怎麼可能有一直抖耳朵的……”

“對不起対戶起…我姬道…你知道的……”

終末揉了揉臉。

陣風很合時宜。

“好了,快休息休息吧。”

艾文奇不想多管什麼。

=

聽到異常的聲音,艾文奇驚醒。

映入眼帘的,是輝煌的銀色之下的黑影。

艾文奇曾見過,月光洗禮的萬畝森林,匯聚的銀色海洋拍打着高山,靜止的浪潮仍然定格在艾文奇的腦海中。

但在這片光鮮的外表下,有十倍,百倍以上的人沒能受到祝福。

因為低矮,因為意外,或是因為什麼。

斜過頭,艾文奇看到了緩緩行走的鹽玦。

她昏昏沉沉地從火焰熄滅,恢復室溫的房間內走出,眯着眼,獸耳不斷地抖動着。

她的手獃獃地垂直着,她的腳向前探,輕輕地落到地上,沒有濺起一點多餘的聲音。

隱約有野獸嚎叫的聲音,但因為艾文奇布置的緣故,所以遲遲不見蹤影。

鹽玦會夢遊?不可能吧。

看到半睜的黑色,艾文奇得出結論:

應該是去找地方上廁所了。

在艾文奇考慮安全問題的時候,他感到了不合時宜的壓力。

“快,鹽玦醬醒了,快去追蹤她!”

沒想到終末竟然也醒了,明明鹽玦走路的聲音很小。

她已經趴到了艾文奇的身上,金色的長發垂下,遮住了艾文奇的視線。

這裡沒有樹木,所以銀色的輝跡完全加持到了終末探出的頭上。

透過穿過發層的月輝,艾文奇似乎看到了說不出來的美麗。

不過這也好。

於是,等鹽玦稍微走遠,終末才破繭而出,提上了長裙。

跟到鹽玦後面,鹽玦竟然沒有發覺。

走過崎嶇的小路,登上接近直角的小山坡,艾文奇看到第二卷中最讓人難忘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