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从城市的上空穿过,洒下无数晶莹的雨,碎冰飘荡,男孩提起长枪直刺站在地面上的另一个男孩,他的动作很迅捷,像只捕猎的苍鹰,而地面上的男孩只是默默地站着,他的手中没有兵器,如同束手就擒的俘虏。

“苏燕邱!提起你的剑!”

“我没有剑可以拿。”

“那就想象。”密涅瓦持枪从他的身边斜刺而过,“想象一把自己从未拿过的神话中的兵刃,每一个神灵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兵器,那是从虚幻中擎来的不存在于现实的东西。”

苏燕邱望着密涅瓦手中的长枪,那把枪带着银色的光,一道蛇形的纹裹着苍蓝的柄,直延长到枪尖,而枪尖却泛着冰冷的气息,如刚被惊醒的野兽。

“我能问问这柄枪的名字吗。”

“当然,你是唯一可以知道这柄枪名字的人。”密涅瓦将长枪插在地面上,“它将是你的,并不该属于我。”

苏燕邱愣了,“什么意思。”

“它的名字只有一个字,‘烟’。”

“嗯。”

他没有再说话。

一把红色的刀。

我要一把红色的刀,这刀要锋利地能切断顽石,要迅捷地如同猎豹,要红的像血,烈的似火。

苏燕邱在心底低吼。

前所未有的力量从他的内心深处冲开,在他的身体每一个角落震颤着,几乎让他隐隐发痛。似从天界的顶端坠落的光笼罩在他的身体上,温柔却清冷。

“今夜是新王诞生的日子。”密涅瓦默念着,“也是旧王赴死之日。”

烈火般的刀刃在他的手中苏醒,大片的烈火从一人的身形外荡开,又瞬间归于黯淡,那把刀很快退了颜色,透出一股漆黑的威严。

“很好。”

“可是,为什么呢。”苏燕邱问。

“我不想活啦,我想死。”密涅瓦摊手,“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有个人需要我的力量,可我已经没有这种本领了。”他又笑笑,脸色很平淡,“你以为我很牛逼吗,能随便造神?那怎么可能,每个家伙都不能为所欲为的,我也是,每个占据过这个神位的神灵都只能使用一次,那唯一的一次会给予最为珍重的人。”

“谢谢你。”

“可我最后什么都没有做到,她还是死了。”密涅瓦说。

苏燕邱提起刀,“可我不也是什么都没做到吗。”

“不一样的,你只是什么都没开始做。”密涅瓦抬起手,做着简单的示范“灵魂呢,不是要从头顶,而是要从身体的正中心取出来的,这透明而脆弱的东西却承载了人几乎所有的一切,欢喜,悲伤,苦痛,眷恋。也正因为承载了太多,所以才脆弱不堪。动手要轻,像对待新生的婴儿,不过我不这样婆婆妈妈地说清楚你也会小心吧,那毕竟是你喜欢的家伙,说起来我当时为苏烟做这些的时候我手抖的厉害,现在却像个熟练的老手。”

密涅瓦随手将从路人身体中取出的灵魂打结揉起,一朵近似透明却光华笼罩的花从挤做一团的灵魂体中凝聚而出。

“这是灵魂之花,每个人只能盛开一次,盛开过后,人就会永远地死去。”

苏燕邱瞪着眼睛看着,却完全没注意到密涅瓦暗地里的杀招。银白的长枪从地面中升起,离他的脑袋只几寸之隔。

“你干嘛?!”苏燕邱陡然后退。

“你也太没有防备了吧。”密涅瓦嘴角上扬,“就在刚才我想杀你的话,都能杀掉你一百次了。”

“好啊,好啊,你来杀我好了。”

密涅瓦却不再理他,转身将那朵花轻轻送回路人的身体之中。

“将花取出来,用神的泪水洗刷人的全身,就足够洗去所有属于人类的血脉了。”

“这么简单?”苏燕邱一面应着,一面又提高警惕向后慢慢退着。

“就这么简单,最难的只有将花怎么放回去而已。”密涅瓦耸肩,“只有我们可以做得到。哦,不对,现在只有我,之后只有你。”

苏燕邱点头。

“我已经没有泪可以流啦,只有你来做了。”密涅瓦轻声说,“我的泪在那片白色的原野就已经流干净了。我抱着那个已经早已没有温度的女孩,抚摸着她身后的小小翅膀和干硬的身体,却永远也唤不醒她,就像整个世界突然是失掉了颜色,只剩下了空无一物的白和满载悲伤的黑。”

“好。”

“拿着那把枪,不要用你的刀。”密涅瓦指指胸口,他微笑着向后仰着,一座青铜的王座从他的身后悄然升起,旧时的王就仰坐在上方。

“杀了我。”

他的四周漂浮着无数晶莹的碎片,像漫天飘散着雪花一样,不过雪花是垂直下落的,而这些碎片只会慢慢地向上飞。摇曳的树干在这江陵城的上方撞击,几片棕色的木屑落下来,在靠近他身体的时候就突然燃烧殆尽。

他曾经高高地飞在天空之中,举着曾经贯穿过整个卡匹托尔山的月之矛,冷眼注视着在冰面上疾驰的凯迪拉克。装着防滑链的车轮割裂着驶过的痕迹,硕大的冰块在海上撞击起舞。

他觉得累了,这些人不似他几十年前见过的人类。那个浑身冰霜的男人看准了机会,刺穿了他的身体。

他看透了男人的兴奋和狂热,看透了女人的担忧和坚定,但他都不感兴趣,他的御座前早已写满了这些无聊的记忆,他贯穿了太多这样赴死的家伙。

但他输了,拯救女孩的代价有些庞大,庞大到他几乎握不住女孩送给他的长枪,魔王从天空中坠落,漫天的翅羽沾染着血色。男人露出了微笑,他转身看着自己的同伴,一男一女,都充溢着劫后余生的兴奋。

“不行啦,苏烟,我打不动了,就这样休息会吧。你还记得吗,你说过五年之后还会回到这片雪原,我等你……”

“而现在我也真的要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