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见过我姐姐吗,我还以为你只是在戏弄我。”

“是的,苏燕邱。我见过她,和她说过话,陪她吃过饭,逛过荒无一人的街,看过最美的极光和流星雨,甚至陪她跳过舞。”密涅瓦说,“唯独没经历过她的死亡,她就像只可爱的麋鹿,受了伤,跑到我的宫殿中,我把她治好了,却没想到只在那之后,她就死在了猎人的手中,被大雪一点一点地盖住。”

两个即将要向对方互相捅刀的男孩之间的战斗被延后了,他们面对面坐着,身体的前方甚至出现了一张不大的方桌,那方桌上摆着一壶茶,飘着淡淡的香气。苏燕邱和密涅瓦在桌前坐定。

“我知道,你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是没什么欲望拿起刀的,哪怕坐在你面前的家伙曾经杀了你。”密涅瓦眨眨眼睛,此刻他看起来却像是个不懂世事的少年,脱掉了由力量和神秘织成的外袍,“刚好我也想讲个清楚,关于在北极的事情。”

“你说。”苏燕邱捏了捏茶杯盖,却没有动手去喝。

密涅瓦则缓缓地举起杯子,一口将内部的淡茶饮尽,“我在上次战争中救了海拉,自己受了伤,躲进了格陵兰的雪下,直到有一天我醒了,她也刚巧迷了路,从我开来透风的空洞掉了下来。说起来,她原本的目的是要来杀我的,这也挺正常的,你们对于魔王的普遍理解就是这样,总以为所有的魔王都是全世界的敌人,会毁灭掉世界,会毁灭掉这世界上的一切。”

“不对吗。”

密涅瓦笑了,“当然不对,哪有这种鬼逻辑,这世界本都是神创造的,怎么可能又毁了它。哦,也不是,总还是有几个怪胎要毁灭世界的。”他又给自己倒满一杯,“他们想要世界之心,被初代神灵称作能逆转一切的宝物。有的人想要将一切回到最开始的位置,在那个时候,神代还没有燃起战火,在遥远的天穹,每个神灵都有自己的位置,不必为了什么东西争斗,更不会将神界烧成一片灰烬。”

“这就是魔王出现的原因吗,你们原本都是些天空中的神灵。”

“这可不是原因哦,苏燕邱。”密涅瓦摇摇头,“是你们对于神界的探索太过于深入了,误打误撞打破了支撑神界的弥赛之柱,神界开始崩坏断裂,然后有个半神半人的贼闯入了神界偷了世界之心,魔王才会出现的。”

“半神半人……”

密涅瓦努努嘴,“我只是套了个比较笼统的称呼而已,如果你觉得这玩意没办法想象,那我可以换个称呼。”

他凑近了些许,“比如,遗忘者。”

“遗忘者不是用魔王的血混着……”

密涅瓦摇头,“不是哦,那种东西,怎么能称之为真正的遗忘者,只是些类似于强化了躯体的人类战士而已。真正的遗忘者是魔王的后代,是真正流淌着魔王血脉的怪物,但数量总不会太多,魔王是不死的,但他们的后代却不是,看着无数流淌着自己血液的生命死去,是件痛苦的事情,嘛,虽然说有的神都已经习惯了,他们像亟待交配的母猪,见到漂亮女人和帅哥就走不动道了,就要繁衍后代……”

他说着说着有些发怒,原本清秀的脸上浮现出几丝恶毒和不屑,“算了,我管不了那么多,权当他们现在自作自受。这些你也不会愿意听,我更懒得再讲了。总而言之,魔王就是这种东西,是些失去了归所的神。神的数量是不会变化的,不会增加,也不会轻易减少。神只能被动地获得永生,坐在永远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呆呆地望着这世界上的一切,直到这岁月的尽头。”

“可这并不是我想知道的。”

密涅瓦耸肩,“你会想知道的,到时候却不一定会有人会给你这么详细地说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家伙是最可怜的,即使这个人拥有接近世界顶峰的力量,可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清楚,不是太蠢了。”

“……”苏燕邱并不再多回答,他几乎要站了起来。

“好吧,好吧,看来你连陪我多聊几句天的兴趣都没有。”

“我们还在这里安稳地聊天,可她就要死啦!”苏燕邱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算了吧,伙计。该着急的时候你不着急,现在又逞英雄?”密涅瓦呷着茶,“现在时间被停止了,所有的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这是从意识之中的交谈,又不是现实世界中的,放宽心。”

苏燕邱沉默着坐下。

“但凡事总有万一。”密涅瓦叉手,继续讲述着,“这世界上是有存在一种能创造神灵本身的神灵存在的,这种神灵很弱小,又没什么攻击力,在平常就是咸鱼中的咸鱼,可只有它的能力是无可替代的。其他的神灵会在即将死去的时候散去自己身上的神格力量,附身到其他人的身上,这样在神灵真正破碎之时,新的神灵就会出现,在数量上并没有变化。”

他站了起来,拎着杯子转着圈,“但这种神灵可以洗去其他人的血,只保留下神的血液,被洗去血液的人就会成为暂时还没有神位的神灵,等到获得了神位,就成为了真正的神。”

苏燕邱听得明白,“这个家伙就是你吧。”

“准确说,是所有拥有过‘时间与记忆’神位的神灵。”

“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过一个人,她为我洗掉了身体上所有属于人类的血,还将她自己的神位送给了我。”密涅瓦抿了抿嘴唇,“我母亲,为了延续我的生命耗费了过多的神格,导致被人类偷袭,已经不在了。也正因为如此,那些人类和遗忘者曾经对神灵研究几千年之久,却对我这个新生魔王一无所知。”

密涅瓦捂住了脸,他在哭。这世界也在哭,无数晶莹的碎片像暴雨般从天界的尽头脱落,露出黑漆漆的夜空。这夜空是那般的寂静,没有声音,只有一个男孩的哭声,忽然像是传来了悠远的梆子声,一声又一声,像是在互相回应,最沉重的梆子敲在了他的胸口,让他陡然醒来。

“来吧,苏燕邱。”

魔王高高立在桥楼的顶端,俯瞰着无数已被冻结的生命,

“其余的事情都刻在神位之上了,我也懒得说太多。”魔王微微扬起嘴角,“而神的力量怎么使用,怎么会有比战斗更为简单的教授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