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求加薪!”
“驳回。”邮递员声嘶力竭的呼吁被局长无情否决。
说什么附赠……附赠这种东西果然是多多益善才对。
我站在酿酒厂的流水线前,面对着千奇百怪的机械仪器。
邮递员执行任务返程后,理应享受一段时间的休息日——照惯例理当如此。
但此时此刻我却不得不操作握把,驱使这些原理复杂的蒸汽机械工作。
“这明明是假期加班!”
“是你自己答应的喔。”芙兰达狡黠地笑着。
她在一旁叉腰而立,活像个大小姐。
不对,事实上芙兰达既有女仆又有保镖——虽然那是同一个人,又整天四体不勤深居简出,过的根本就是大小姐的生活。
“你居然欺骗我!”我悲戚地慨叹。
芙兰达漠不关心地坐在一旁,享用着酒厂老板端上来的甜酒,“不是欺骗,只是话术而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起因要追溯到昨天。
局长办公室内,在我对自己的后续安排提出疑问时。
芙兰达首先给出了“尽管期待”的回复。
在我预感着有麻烦即将临头之际,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出乎意料。
“你就按着邮局的日程走好了,没有其他指示。”
“诶?”
明明是执行任务失败归来,芙兰达却没有给出相应的惩罚。
连林和艾莉都被安排了额外的调查待遇,为什么我能得到这样的优待?
我印象中的央都邮局局长可不是这么宽宏大量的人。
“好的,我明白了。”
虽然抱有疑惑,却没有过多质疑,万一这家伙心情转变,突然再给我安排一大堆麻烦差事就完蛋了。
避开麻烦真是再好不过了……
前提是能避开的话——
此时的我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别抱怨啦。”芙兰达拍拍我的肩膀,“这和说好的一样,是邮局日程喔。”
“为什么邮局的日程会有工厂实践环节啊?我们真的是邮局吗?”
“这就是所谓的‘勤务周’,和是不是邮局没有关系,只要是迈底迦德略具规格的大型商户,就都得轮上这么一遭。”
“是的是的,这回轮到央都邮局来执行,真是有劳你们了。”酒厂老板举着酒杯致意。
我手头忙得根本停不下来,这些优哉游哉的家伙是来气我的吗?
“勤务周”。
芙兰达设下的陷阱中最为核心的要素。
同时也是中庭都市迈底迦德的两大特定制度之一。
如同其广袤的市场占地所展现的特质般,央都是文化交汇的大熔炉,在都市内盛行着三大主流技术,它们之间也没有明确的主次之分。
鉴于这点,导致了央都的“政体”和其他都市存在决定性的不同。
类似于费尔南斯引领全城熔炼的药火之厅,在蒸钢和奥术也存在着同样的统御体系,存在着像格里森厅长那类的先驱,以肩负起规划都市发展的重任。
大概是不小心拉错了某根操纵杆,传送带突然加速运作,我为了配合它的节奏而手忙脚乱。
“局长,我再确认一次,我的工作是邮递员没错吧?”
“事到如今你还在问这种问题?是想辞职吗路——易?”芙兰达把我的名字拖长发音,像是在逗弄孩童。
“在我理解中,邮递员不应该是给酒厂执行流水线工作的角色。”
“难道应该是在野外捡垃圾发掘文物的角色吗?”芙兰达翻着白眼呛了我一句,“这跟‘是不是’相符的角色没有关系,反言之,‘勤务周’需要的就是本职外的人来做。”
没有极端分化的迈底迦德并不适合这种制度。
无论是让三种技术体系的哪一方掌权,都显得有失偏颇——应由而生的是小规格的体系中心。
也就是类似吉克办公室所在处,与其说是行政体系倒更像小作坊的炼金协会。
而在不同领域间起到协调制衡的,正是最为关键的“勤务周”制度。
由协会外的大商户负责,以参与实践的方式审全都市的作业进度。
用简单的方式比喻的话,就是学堂里负责抽查的值日生。
“可我没想到央都邮局也被算在‘商户’里,而且之前从来没有参与过啊?”
“别总是想着行使特权置身事外,邮局也是央都的一份子!只不过每次‘勤务周’你都在外头送信罢了,这回终于让我逮住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芙兰达仰头大笑,声音虽甜,却像极了作恶得逞的反派。
“局长,你算计我!”
“哈咳……咳咳咳咳!”
这家伙终于被甜酒呛到,总是欠缺好脸色的面容一阵潮红。
“总之给我快点,确认操作流程没问题就该下一家了!”
“别说得那么轻巧!你自己来试试看啊?”
“我是局长,安排调度才是我的工作。”
“其实你根本就不会操作吧?所以才设计诓骗我来代工。”
我算是看透了这麻烦的根源。
“欸?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芙兰达极其明显地移开眼神,分明是顾左右而言他。
“在这之前的‘勤务周’也是,亚历克斯……不对,亚历克斯靠不住,多半是林一个人在撑场面吧?”
“撑长面?那是哪个都市的特产美食吗?”
她手中的酒杯“咔咔”作响。
“从以前起你就不擅长掩饰呢,动摇得太明显了。”
唔?话说以前是指多久以前?我似乎有些记不大清楚。
芙兰达看起来有些愣神,总之这里乘胜追击!
“我本来以为您除了蜗居办公室外至少还是尽职的局长的……没想到您竟然连——”
“够了!”
局长把酒杯“锵”地拍在桌面上。
没被捏碎真是太好了。
我用余光偷瞄向酒厂老板,他脸上写满了忧心忡忡。
那个酒杯是那么贵的东西吗?该不会是文物一类的……拿来招待芙兰达似乎有些浪费了。
“路——易。”芙兰达以特有的清灵嗓音呼唤我,但语气间毫无一丝委婉之意。
“别给我太得意忘形了!”
她甩掉肩上的邮局制服,只穿着皮质黑背心靠过来。
“啊,你们二位请不要争执,还是让我——”
“不用了。”
“不需要。”
局员局长一前一后,赌气式地回绝了酒厂老板的劝阻。
他的表情愈发难看起来,是不是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了?等下或许得给他道歉才行。
麻烦也分优先级,当下的麻烦才是主要麻烦。
芙兰达一把把我推开的同时,顺手握住操纵杆。
纤细的双臂因为欠缺阳光照射,白皙得有些欠缺血色。
她仰着头,不屑一顾地看着我。
“请。”我以手势如是回答。
“那对胳膊能掰得动吗?”
“呶咕唔唔唔唔——”
果不其然遇到了困难。
“要不还是放弃吧,芙兰达局长?”我幸灾乐祸地嘲笑道。
“闭嘴!”
呜哇,被凶了。
“在这里放弃的话,比赛就结束了!”
比赛……和谁啊?
“呶噢噢噢噢噢!”芙兰达歇斯底里地咆哮。
“嘎嘣!”
“啊。”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握把断面。
“嗯?”
想做的话还是可以做得到的嘛这家伙……
不对不对,在那之上的感想是——
“原来那个是木头做的啊?”
“看来是这样呢……啊,不过我掰下来了喔!你看——”
她指向仪器的连接端。
确实,虽然把手折断了,那边的开关倒是有被按下,不过这根好像和我刚才调节传送带功率的不是同一根?
“咔——吧。”
流水线前端的某个板门突然被打开。
“那……那个是。”酒厂老板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控制空瓶的——呜。”
他翻着白眼晕过去了欸。
“路易,你对他做了什么!”
“不是我啊!我连一根手指都没动啊!”
“哐啷哐啷——”
背后似乎有什么响动。
“咦?”
扭过头后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酒瓶海。
得把开关关上——
唔,我才会想起折断的操纵杆还在芙兰达手里。
那一瞬间我才领悟到老板面露难色的根本理由。
“叮咣哐啷哐啷!”啊,现在要跑已经太迟了。
“你这家伙,以前也弄坏过仪器吧!”
“我才没有!”
“肯定咕哎!”
我怪叫着被酒瓶的浪潮席卷,连同意识一起被裹挟着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