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茶小姐,桥面马上就要降落了,请离开桥边!”长濑出声呼唤道。

“喂!小姑娘!别靠近那边!”似乎是管理人员的大叔高喊着向着桥头跑去。

在隔离栏的另一侧,钢铁桥板正在燃机牵引作用下缓缓下降。

而在作为蒸汽源头的牵引机器附近,褐发少女正半蹲着身子,向下方俯瞰。

“这家伙……”

明明在货船通行前就把她抓回来过一次,仅仅是盯着货船注视了半分钟的空档,居然又自作主张脱离队伍,而且还擅自跑到那种危险的地方!

“长濑,准备应对意外状况。”

“是。”

唐川哀已经向仆从下达戒备指令。

“居然无视了隔离栏直接冲到桥边一睹风采吗?小麦茶的那种热衷令在下着实佩服啊!”然而处在状况之外的似乎还不止麦茶一个。

“麦茶!危险!”

“唔?”听到我的呼唤,助手回头望着我,迷离的神情似乎微微透着不解。

在这之前她一直凝视着正离开大桥逐渐远去的货船。

我终于回过神。

麦茶虽然向来都很听话……但我根本没有向她下达保持不动的指示。

我的原话是“河水可不能喝。”

所以她就盯上了水天斋货船的货物罐啊!

我再次深刻地认识到,助手的单线思维究竟简约化到了何种程度。

我无视掉不分场合喝彩的唐川幸,动身冲向桥头。

“叽——”仿佛宣告休止的音声响起。

那是燃机停止运作的信号。

“咚轰!”

钢铁的桥板在中央咬合,两端相应的部位完美嵌接。

而那份失去牵引的重量在最后一丝距离坠落,引发出犹如爆破般的微撼。

原本……那种程度的震动不会波及到太远的位置,这也是隔离护栏被设置的目的。

然而麦茶擅自僭越了保险,身处在了难以被庇护的位置上。

听到我呼唤的少女只是呆立在原地,像是在等待后续的指示。

肉眼可见地——她的身躯失去了平衡。

麦茶一个趔趄,右脚踏空,继而向侧面倒下。

那个方向上是宽阔的运河!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方扑去,竭力试图去抓住助手身上的任何一个位置。

但她只是保持着跌落一瞬的动作,像蝴蝶般飘然远离。

一瞬之间,世界变得寂静无声。

随后而至的长濑,还有高声呵斥的管理大叔,以及方才驶离大桥,尚在不远处的货船们——他们的动作全数慢了下来。

景物在后退、扭曲,阿卡纳的水巷与河道缓缓干涸枯竭,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在顷刻间化为断壁残垣的荒墟景象。

只有麦茶仍旧在跌落。

这是——

我与她相遇的那一天。

风沙擦拭脸颊的幻痛,耳畔仿佛回响着陆龟沙蜃刺耳嘹亮的啸叫。

在那栋破旧大楼的顶端,我握住了麦茶的手。

于是和她结伴而行,以邮递员与助理的身份一直走到今天。

在洪炉都市外为了拯救某个青年而与犀牛死战,在深井之下掩护钻机突破群鼠的包围,并且一度携手战斗,将信匪逼入绝境。

如果我未曾和麦茶相遇,又或者那时我没能够抓住她,现在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呢?

并不是过于矫情的自我疑问。

莫名的情绪在胸口奔涌,像是被压抑已久的过热燃机,随时都会运作到超越负荷的夸张程度。

让我产生困惑的契机是——

“你打算怎么办?”

沙海夜空的繁星之下,听完我讲述故事的唐川哀这么询问我。

她的眼神里流淌着复杂的情绪,我无法完全读懂,但我或许能够理解一部分。

圣狄安娜孤儿院的院长或许是麦茶亲人的旧识。

在她的真实身份被揭晓的同时,麦茶是否可能会选择留在阿卡纳呢?

到那时就意味着我不得不与她诀别。

或许还有相见的机会,但邮递员与助手的旅程毫无疑问将画下句点。

我没有回答唐川哀的提问。

并且在那之后——像是要刻意无视这个问题一般,不去考虑,不去思索,仅仅就只是偶尔配合唐川幸的滑稽步调,若无其事地继续着旅途。

直到抵达阿卡纳,直到逐步接近那座孤儿院,直到伸出手都无法够到麦茶——这一事实被摆在我眼前的一瞬间。

即使事到如今,我依旧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给唐川哀的答复。

“噗——咚!”

毫无美感可言的落水声回响着,将我凝滞的世界再度推动。

麦茶掉了下去,在阿卡纳的河道中激起大朵浪花。

向前跃出却扑空的我重重跌倒在桥边,身躯因为惯性而冲出,眼看着我即将步上麦茶的后尘——

“安全确保。”

长濑的声音无论何时都有着让人感到安心的力量。

由于腿部被抓住,即将冲出堤岸的身躯戛然而止,我悬停在数米之遥的河面上空。

麦茶在水中像稻草一般、向着支流大桥的方向漂去。

那家伙似乎不会游泳!

“有人掉下去了!”

“有人掉进运河了!”

似乎是阿卡纳的部分居民发现了异常,一时间骚动此起彼伏。

更糟糕的是,关于如何在水中行动的技巧我也同样一窍不通。

应该向唐川姐妹求助吗?

“长濑,你会不会——”

“噗——咚!”

第二道清脆的落水音。

“货船上的人出手了!”

“是水天斋的斋客!”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叹。

入水者高速接近麦茶,随即以柔和的动作将她抓住,并将身躯作为倚靠,给麦茶提供了喘息的空间。

那家伙向着岸边悠然游来,动作轻灵得像一条游鱼。

可是我们所处的大桥堤岸高出湖面太多了,如果想要抵达岸上的话,就得先攀上陡峭的堤岸崖壁。

抓着麦茶的泳者突然高举起右手,朝岸边挥了个手势。

“真希望能别指挥鄙人。”唐川哀的语气中罕有地透出不满。

“形构。”

她低语般吟诵,挥动那柄胁差的刀鞘。

“泉涌。”

运河中的水在瞬间翻涌而起,以不知名的动力集结升腾,化为一道直冲半空的水柱。

那名泳者就身居于水柱的中央,抓着麦茶腾空而起。

在水柱比肩堤岸的瞬间,泳者踩踏水面,一跃而出!

两人在我的身侧着陆,经过两个翻滚后安然停止。

“厉害!”

“真不愧是斋客!”

“刚才的那个奥术也……”

“朴实无华却底蕴深厚,对吧!”

不知何时聚集到岸边的群众们交头接耳地传递着感想。

在长濑的帮助下,我也将探出岸边的身躯重新扯回安全的位置。

救了麦茶的人……从他们的对话来看,似乎是水天斋的“斋客”。

“呼……”

那位斋客将麦茶安置在一旁后,直起身躯甩动头发。

晶莹的水珠以那人为中心,像是玻璃饰品般挥洒散落。

“啊……感谢您的帮——”

“真麻烦。”

简短又有些粗暴的词汇——让我感到不知所措,却又莫名地产生了熟悉感。

“你这家伙还真是会惹麻烦啊。”

我这时才发现,斋客的眼神并没有看向我。

“耍刀的!”

他的视线越过我,与蓝白浴衣的少女针锋相对。

“鄙人唯独不愿意接受你的指责。”

唐川哀同样不落下风地以言语回敬。

“画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