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逃婚者所写下的证婚词
（周一下午，第二节自习于学校生物实验室，陈宇视角）
“...”
夏老师的质问有些咄咄逼人，他手中展开的纸片有五厘米宽，可能是昨天我把好几张纸叠在一起撕，没有撕彻底的缘故，就算是长度有五厘米，足以传递很多信息了。
但我记得，所有的纸都已经被冲入下水道了才对...为什么还会有残留。
“说什么啊，夏老师...什么...那是什么纸片。”
“在昨天你放在垃圾桶旁边的纸袋子里找到的，早上还在厕所中找到了几片，不要装傻。”
夏老师有些冷酷的说。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我...”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构思着谎言，但是我却无法确定要怎样撒谎...我不知道夏老师找到这些纸片之后是出于什么目的质问我这些文件从哪里来，我也不知道说出这些文件的来源会不会对母亲造成什么影响。
“陈宇...我...”
夏老师的脸上忽然有了失落的神情。
“啊...夏老师...”
我有点想转身就跑，但是，过不了一会儿，我就又要正面面对他了，我们现在暂且还住在一个屋檐下。
“翔子...没把这些东西告诉给别人过。”
夏老师说道。
“是杨清源么...”
夏老师用手掌扶住自己的额头。
“啊...”
杨清源...我母亲的名字...夏老师在和我有关的地方发现了这些碎纸片，所以会想到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叫我摧毁这些文件...是的...我已经完成了她的要求...但是她的确没有给我不能把文件的存在告诉别人命令和请求。
说不定这时候应该对夏老师诚实一点。
貌似他本来就是知道这些文件内容的人。
“是，是我母亲，她叫我销毁这些文件，有不得不销毁的理由，曙光黎明貌似想要得到它...而母亲不怎么希望这件事发生。”
“为什么...翔子...”
夏老师将那片纸片拿了起来。
“曙光黎明当然想要得到它...但...杨清源不一直是曙光黎明的一员么...”
“夏老师知道上面写着的是什么吗。”
我问。
我并没有仔细阅读上面的内容...上面的内容是用英文写的...虽然阅读那些纸片会激活一些母亲留在我脑中的记忆...但是那些记忆过于残破...还混杂着星野翔子的话语。
“我不知道...你把它给销毁了...冲进厕所了么...”
“是的...我母亲拜托我这么做的，我想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缘由。”
我选择说实话。
文件已经毁了，上面的内容再也没人可以阅读到了，现在就算曙光黎明过来问我文件的事情，我说不定也可以自信的说，上面的信息已经被我完全销毁了。
“所以夏老师...”
“我以为她停止了研究，本来这项研究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来着...”
“这是一项什么研究。”
我问。
“是...我和翔子之间的秘密...”
夏老师说。
“但看起来并不是秘密了，我销毁的文件至少有一沓。”
“这是曙光黎明想要的技术...”
夏老师把纸片折叠起来，装进了兜里。
“虽然之前的研究做了很多，而且都是基于星野的研究之上的，但是我们所设想的东西...很大胆...而且就我而言，是充满了私欲的。”
私欲...我想起母亲的记忆力，翔子的话语。
无论是星野龙之介，翔子，还是，夏老师，都会因为私欲来利用这个技术。
“我不想让翔子受苦而已...”
夏老师接着说。
“让她去承受生产之痛...最后...”
“生产...”
“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了进去...我应该...坚持下去的。”
“夏老师...我很遗憾...关于翔子的事情...”
“是人造胚胎温床...”
夏老师说。
〇
“那时候的夏凝还在液氮罐子里，嘛，你也是学过生理学的，也算是青春期的少年，我想你应该会明白要创造生命需要什么...只不过夏凝没走那道工序罢了...夏凝要是知道我在跟你说这些事情，或许难免要冲我发火了。”
夏老师说。
“或许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
他接着说。
“没有必要。”
他说出了不应该给我讲这些的原因。
“我想知道，但是似乎母亲已经知道了这里面，文件里写着的东西是会让夏凝发脾气的东西了。”
“当然，夏凝要是知道我们曾经做过这样的计划，估计会更讨厌我...更讨厌她的母亲的吧...”
夏老师说。
“为什么曙光黎明这么需要这些东西...母亲甚至绕过了对策组，绕过了所有人...甚至绕过了Rena...来让我将这些东西摧毁，我想要知道为什么？”
我问道。
但我知道，我只是好奇，夏老师也缺乏把他的研究告诉我的正当理由。
“你的好奇心会毁灭你。”
夏老师警告道。
“如果我超级好奇的话，我会忍不住将这些原稿都看完再去销毁的，但是我并没有...而且...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了解的相当深入的样子...”
我说。
“不深入？开什么玩笑！这是我和翔子的研究...”
夏老师听见我说了解不深入几个字，忽然动了怒，他近乎是在朝我吼叫。
“但...夏老师，你和翔子不是停止了研究么...但是看上去翔子秘密进行了研究，还把成果转交给了杨清源。”
“...”
“虽然你手上的一小部分，作为翔子继续研究下去的证据有些不足，但是她的确这样做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信任我么...不可能的...我们明明...”
“你们是什么时候决定停止研究这件事的。”
我问道。
“在她决定亲自孕育我们的孩子，孕育夏凝的时候。”
夏老师说。
“她说想要快点让她降生，毕竟这东西，人造子宫的研发周期可能会很长，而且她也不敢将宝贵的胚胎放入不成熟的技术中进行培育...毕竟，夏凝对于我们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东西...”
我本能的去抓夏澄话里的重点。
“我则是想要避免翔子痛苦罢了...毕竟怀孕可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分娩就更不是了，更何况夏凝的情况特殊，我们不可能在...医院完成生产...”
“那夏凝的出生纸是从哪里来的。”
“伪造的...你应该知道才对，前天我说了。”
夏老师在讲台上来回踱步，语气中透露着某种不安。
“只要有人工子宫技术，翔子就可以免于生产的痛苦...胚胎发育的周期说不定也能缩短...而且在我们的设想中，这项技术可以直接让胚胎性成熟之后降生...”
夏老师说道。
“这样也方便我们在夏凝身上开展后续研究。”
“怪不得夏凝会生气...”
“虽然现在这种想法让我内疚...但是在那时候...夏凝，她还没名字...她对于我们而言只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实验品罢了...我们甚至想过在出生之后怎么处置她...只要她是秘密出生的，她就...我不想说了...如果那样的事情发生了，我和翔子就是谋杀犯了，还有龙之介。”
夏老师说。
“但是最后你们并没有那么做...你现在...很爱夏凝对吧...”
我问道。
“是的...陈宇，她现在是对我而言的最重要的人，足以让我付出一切满足她的需求。”
夏老师说。
“当然，我们所构想的东西还能用于其他的方面，比如代孕...如果这样的东西能够被大众伦理，被FDA接受，它可能就会成为人类生育的新方式...你想想，只需要提供生殖细胞，然后稍等十个月，你就可以来领取孩子了，甚至要不了十个月，在我们的设想中，或许不到一个月就能完成...”
“人的细胞能分裂那么快么。”
“能...但是必须经过一定程度的编辑，加快发育，代谢，凋亡的速度...这些研究是我们在夏凝身上就完成的了，只要夏凝能够出生，这些编辑就能被证实有效。”
夏老师说。
“如你所见，夏凝出生了，虽然她是怀胎十月诞生的。”
“嗯...”
“不到一个月...就能创造出一个新生命。”
“我想当时的我是非常狂热的...狂热到了缺乏对生命的尊重...”
“为什么...”
“一个生命的尊严...人为的去加速生命的生长和发育，控制它的基因表达...是否就是对生命的尊严的侵犯呢。”
夏老师说。
“但是似乎不这么做，就没有现在的曙光黎明，人类对自身的了解还要更加低。”
我说。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而至于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是翔子说的...她决定孕育夏凝之后，发生了一些改变，我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夏老师说。
“但是貌似不是重点...”
夏老师主观的表现出了想要停止讲述的意愿。
“没事了...我就想问一下...这是翔子的字迹...”
“你很想念她么...”
“是的...我当然很想念她...她没给我留下什么东西...”
夏老师说。
“但是却把研究成果都给了杨清源...就连夏凝的...原始资料，也在杨清源那里...”
“您知道杨清源有关于夏凝...你们的研究的原始资料么...”
“当然，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拿回来的那张画你不记得了么...”
“那张画...”
啊...是...是...
母亲从和我家里那个手提箱类似的手提箱里取出来的，翔子的手稿...上面画着“夏凝”想象图的那张画...现在应该是夏老师的收藏品。
“翔子在夏凝出生之前把她关于研究的手记，手稿，都送给了回国的你母亲...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但是她...还把...这件事...这项研究...也给了杨清源...”
夏澄...他低下头，似乎有些愤愤不平，他像是在和我抱怨星野翔子一样。
“虽然我没有那些手稿，但是我还有翔子...但是翔子离开了...没给我留下任何的东西...”
“没有么...”
我问...虽然这么问显得有些愚蠢，但是这是在对之后的反问做一个提前的铺垫...
“没有...事发突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失去她，变得一无所有了...你的母亲也已经回国了，而龙之介即便失去了女儿，也想要将研究进行下去...”
“她不是给你留下东西了么...”
“哪有...”
“我是说...夏凝。”
我说道...
“现在来说对你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东西...”
“啊...嘶...你说得对...翔子把夏凝留给了我...”
夏老师走向了实验室的窗前，拽开了窗帘...让一缕光照射了进来，但是他却没像是电影镜头叙事所喜爱的那样，走进光线之中，沐浴光线，而是站在了实验室的角落，站在了阴影中。
“翔子...”
“...”
夏澄瞄着地板...眼神有些涣散...他大概是在怀念着自己故去的未婚妻...
“她到底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呢...在怀上夏凝之后。”
“她比我更早的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产生感情...大概...刚开始的时候...她也只是普通的记录着每一天自己形态的改变...就像是记录数据一样...但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对于肚子里的孩子的态度也在发生着变化...”
“嗯...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投入了感情...或许...爱？”
夏老师讲起翔子的事情，松开了抓住窗帘的手，抬起了头，他涣散的眼神这次转而瞄向了天花板。
“从一个试验品...到...我们的孩子...再到为她取名字...星野...栞...”
“所以为什么夏老师的孩子要姓星野...”
“因为我当时不想给她取名字...她只是出生之后，研究完成之后需要处理掉的试验品罢了...”
“这样么...”
这么一想...夏凝说自己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情有可原...
“星野栞是翔子取的名字...夏凝这个名字是在翔子离开之后我才决定给她取的...”
夏老师看向了我...
“你说的没错...陈宇...弥足珍贵...夏凝是弥足珍贵的东西...当她出生之后...当翔子离开我之后...我才知道这件事...”
夏老师说。
“大概翔子也不想让你以看待实验品的方式看待她的孩子吧...”
我说。
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翔子要把研究资料统统移交给我的母亲了...夏老师这么一说之后...
我想翔子当时的想法，和现在夏老师的想法一样...她会为了自己的孩子，放弃研究的事业，然后和她的孩子开始新的生活...孕育的过程改变了她的想法...
“没事了...陈宇...”
夏老师说...
“如果有空的话...我想还是要和你母亲谈谈...”
“我也想...但是我觉得她已经再失去对对策组的控制权了。”
我这样说...
“否则她也不会让我来销毁这些文件。”
“为什么...”
“我不知道...”
我说。
“但Rena告诉我，我的母亲还安全，而且还在继续从事着研究工作。”
我接着说。
“她要是在永生实验室，干脆直接去找她就好了，但我实在不想再去本部一趟了...”
夏老师说...
“等她忙完吧...”
“曙光黎明啊...他们不还是把夏凝当成一个实验品来看待...吧...”
我问...
“他们怎么看我也没法改变...毕竟就算是龙之介，这十几年过去...大概也还觉得夏凝是一个必须要占有的资源罢了...只要他们不伤害夏凝...也许被他们看作是重要资源是一件好事，我想仅凭我一人之力，还是难以保护夏凝的，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去做。”
“不得不...去保护夏凝么...”
夏凝对于夏老师而言的确很重要。
“喂...陈宇...你大概没法理解...虽然你是个青春期男生...我欠她的...当我想要创造她，并且真的这样做的时候，我就欠下了债务...对她的债务...让我去拼尽全力保护她的理由却也不全是愧疚...她是我和翔子的孩子...你知道么...她是我的女儿啊...”
夏老师看着我的双眼...向我走了四五步...走到了我的跟前，他似乎有些激动...以至于言语有些难以理解。
“为了她我可以来你们学校当老师...辞掉工作，放弃研究回国...你能明白么...陈宇。”
“我明白，夏老师。”
这时候除了我明白以外，其他的回应方式并不合适。
“唉...”
夏老师叹了口气...
“你能明白就太好了...”
夏老师说。
“那些研究资料没有剩下的么...”
他看见我后退了几步，这样问我道。
“没有了，你手上的应该是最后的碎片了...”
“毁掉它是对的，陈宇，是对的...你说的没错...或许杨清源也没错...翔子的确把那些资料交给了正确的人...如果那些东西真的能成...曙光黎明可能会拿它做一些糟糕的事情。”
夏澄说。
“建造人工孕育站...用人工子宫繁育后代服务，实现人类的性和爱的分离，从而谋取暴利？”
我问道...这大概就是我能想到的，曙光黎明会用这项技术去干的事情...
“可能会做一些更糟糕的事情。”
夏老师说，他叉起了腰。
“啊...”
“夏老师...那...还有其他事情么...”
我问...
我已经在实验室里站了挺长时间的了...但是就算夏老师没有其他事情了...我大概也难以回到正在开班会的教室里。
“没事了...”
“那我...”
“你现在回去恐怕也不合适，要不坐一会儿等放学。”
夏老师对我说。
“行啊...”
沉默大概持续了两份多钟，夏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做到了中间的试验台前，我也坐在了靠前门的位置。
“你觉得陈宏矩喜欢苏瑶光的喜欢是那种喜欢。”
夏老师忽然这样问我。
“我觉得...是那种类似于吊桥效应所产生的喜欢吧...”
“是嘛...”
“我想苏瑶光是不喜欢陈宏矩的，她所经历的磨难恐怕比陈宏矩多得多...但是陈宏矩自己所经历的磨难，却每次都有苏瑶光出场。”
我这样说道...
“要是我的话，说不定会把苏瑶光当成带来磨难之人。”
我接着说。
“那你觉得的其实陈宏矩的喜欢不是真的喜欢咯？”
夏老师的语气轻松了起来。
“我觉得是真的...感情存在了大概就是存在了...不管原因是什么...”
我说。
“你希望他们在一起么...”
“我原本希望李洛能和陈宏矩在一起...”
“原本？”
夏老师问我。
“因为我说服了我自己...如果苏瑶光想要和陈宏矩在一起的话，那也是出于她本人的感情，无论是愧疚还是，什么别的...感情存在了就是存在了...不管是原因是什么...如果我要反对苏瑶光和陈宏矩在一起这件事，那和我说的话就矛盾了。”
“有点奇怪...你这个人...”
“但是我大概从心底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要不然李洛就太可怜了。”
“因为李洛么...”
夏老师为什么这时候有关心起这件事来了...说到底...这件事可能只是属于高中生幼稚的游戏而已，苏瑶光也只是处于对陈显贵的愧疚，才陪着陈宏矩玩的...
虽说那些谣言什么的...也算是游戏...但是有时候游戏就是会很伤人...比如校园霸凌什么的...但是如果说校园霸凌也是某种游戏的话，肯定一些人无法苟同...所以游戏这个说法其实是相当偷梁换柱的说法...高中生的游戏就是高中生的生活...高中生也是人...
“是啊...”
“喂...陈宇...”
夏老师喊了我的名字，仿佛想要问我什么...
“嗯？”
“我问你啊...”
“啊...什么问题呢...”
“唉...没事，算了，要不咱俩去楼下溜达几圈，今天这里没开空调，也不开窗户，闷得慌。”
夏老师并没有问出问题来，他起身，对我发出邀请。
“我想关于文件的事情，咱们俩，还有你母亲，就不要告诉第四个人了吧...”
“嗯...”
我虽然不知道我是不是好的保密者...但就我没有到处宣扬夏凝是兽耳娘这件事上，我貌似做的听不错的。
“不过就算告诉别人了也无妨...文件不是已经被毁了么...无所谓了。”
夏老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