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冒险故事不过是无数的巧合强行凑在一起的产物。
成为拯救地球的主人公需要具备以下两个个条件之一:
要么是有牛逼的背景,多为皇族之后,身上流淌着异于常人的血脉,拥有家族遗传的超凡资质。此类故事的多数主人公开场平凡的外衣,等观众都以为他代表劳苦大众的时候,后期不得了的身世背景就来了:“什么?原来我是宙斯的私生子!”“这么说,我就是玉皇大帝的九十九代转世?”……诸如此类,举不胜举。这样的故事,打败最终boss基本靠拼爹,最终披着无产阶级外衣的主角喊着天下大同的口号,在各方势力的支持下,晋级成为统治阶级,成功将权力留在了上层势力手中,可喜可贺。要么就是主角极其地幸运,以大海捞针的巧合,无数次地死里逃生,无数次的逆天改命,掉到山下就有神功秘籍,买到古董就有寄生神仙,偶尔嫖个娼还能遇到魔王的女儿;总是可以在无人的河边看到少女洗澡,总是可以在苦思无解的时候偶遇下凡神仙,总是可以在刀落脖子的瞬间遇到飞起一脚,总是可以在半死不活的时候碰见路过老农……这样的故事,主角永远不用担心自己会死,总有一些人躲在幕布后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等着主角需要的时候一个闪亮登场,到了需要和最终boss决战的时候,主角又“幸运”地发现:“原来我是皇族后裔。”这两种条件的共同之处在于:都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换句话说就是:你被杀,就会死。哈,这很有趣。然而,故事就是故事,故事就需要血统的必然性和幸运的偶然性,哪位作者编出了缺少偶然性而导致主角戛然而止的剧情,观众就会让他戛然而止。在英雄史观的影响下,没有背景没有运气的人,连拥有姓名和正脸的资格都不配,作家,画家以及史学家都不屑去为这种人浪费笔墨。
那么,“我”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吗?“我”拥有足以让我骑在对方头上拉屎的资本吗?
我不是在问你们,我是在问我自己。
这个问题重要吗?重要!
它决定了我面对乐见凛的逼问,是否要装成中了奇毒“我爱一条柴”。
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任何办法来缓解现在的尴尬了。
不不不,会死的,一定会死的,绝对会死的。连连摇头。
啪!
乐见凛冷不防丢过来一团东西,我连忙伸手接住。
是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绷带、纱布、以及——
卫生巾?
“那么,陈师言同学,我有很多问题想问问你,我们从何谈起呢……”
乐见凛没有理会我的尴尬,直接了当地开启了话题。
我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呢。
“要不从为什么会打劫我这个问题开始讲起如何?”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不要被她占据太多主动性。
“嗯?”乐见凛眉头一皱。
“没发现你还挺会装傻的,陈师言同学,太装有的时候不是什么好事,有些事情可以让你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既然白天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老实交待吧,还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她在说什么啊,完全听不懂。
白天?是小千说的“决定性”的两句么?
“为什么不毕业”以及“一辈子待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重复了小千教我的话而已。
我撩起衣服。
乐见凛警觉地问:“你干什么?”
“处理伤口啊,你一直盯着我,是不是想欣赏欣赏在下的胴体呢?”
“有病……”乐见凛轻轻转过头去。
趁她别过视线,我一边将绷带贴在腰上,一边在心里喊:
“小千,小千你在吗?”
脑海里没有回应。
“你在嘀咕什么呢?”
乐见凛似乎有些不高兴,将一只腿搭在另一只上,双手交叉放在腰下。
“没什么。”我缠好纱布,穿上衣服。
“我在想我没什么可以交待的,或许你抓错人了,我们之前根本不认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招惹了你。”
“就是因为我不认识你……”
乐见凛越过桌子,抓起我的衣领,脸凑向我。
我产生了理所当然的恐惧,以及莫名其妙的兴奋感。
“所以我才要问你,你是谁?和我是什么关系?又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顿了顿她又说:“还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啊大姐,我说出来您会信吗?
“我叫陈师言,和你是同级同学,至于后面两个问题,我……”我给她一个无奈的表情:“我无法回答。”
“那是要死磕到底了?”乐见凛一只手加紧了力道,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抽出刀。
情况不妙……不妙个屁。
人在突然遇到危险的时候过于紧张,有时就会忘掉自身所占据的优势,胆小的害怕胆大的,胆大的害怕拼命的。我曾经在食堂前看到一只巴掌大的猫追着一条狗在跑,那只狗因为过于害怕,竟然忘了自己是一条恶犬,被猫崽子追得到处乱爬。
对啊,我是狗,我是一条狗来着。
我要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道理竟如此简单。
于是,右手扣住抓着衣领的手腕,左手掰开拿刀的手腕,双腿用力,重心上移。
好细,好轻,以及好软,让我有些意外。
“诶?”
乐见凛轻哼一声,身体向后仰。
显然她也没有料到。她的攻势刚到一半,就被我一个反推,摔回沙发上。
她看着我,脸上浮现出难以形容的表情,接着,再一次弹起身来扑向我。
“前胸下面都是破绽,现在的女生啊……”我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弹皮球般将她又弹会沙发上。
如此重复多次。
意外地很有意思。
乐见凛终于不再反抗了,光是重复站起来这个动作就让她耗尽了力气,她喘着气,摸着摔乱的头发。
“不……不可能,我……”
我?
“我……”
你?
这名少女,出人意料地脑子不好使呢。
终于,乐见凛用尽全身力气爬了起来,我等着她做完最后一次的垂死挣扎,接着带着胜利的荣耀走出这间角斗场。
“……你。”
“什么?”
“……了你。”
她低头在说着什么。
我凑近她,想要听清——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了你的命!”
乐见凛狠狠地丢出这句话,然后抄起沙发上的刀,眼睛里充盈着杀气。
暴走了——
并没有什么用。
只是一个严肃的审讯场合,先是被用来角斗,现在又换成用来玩抓人游戏,而已。
灵活的我如同变成黏鱼的猪八戒,左遮右挡,上蹿下跳。
笨拙的她凭着一腔豪气,紧追在我身后,张牙舞爪地挥动着手上的刀,一边跑得喘不上气,一边呵哧着扬言要杀了我。
这就叫老牛掉井里——有劲儿没处使。
当然我不能被她抓到,虽然乐见凛已是强弩之末,但失去理智的她真的会杀了我也说不定,只要失误,都会被抓住,然后就是一个手起刀落——
“你给我站住!”
“不给!”
我和她绕着客厅转了十分钟,沙发桌椅被我们当成标枪和盾牌,乐见凛口出寒气两眼放光,我蛇王走位雨露不沾。
“站……站……”
身后的乐见凛一口气没提上来,手里的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地声响。
身子软趴趴地坐了下去。
双手撑在在地板上,努力不让身体倒下。
“哈……哈……”
我确认她力竭了。
回头,走到离她一米的地方,坐下。
她看见我坐下,又深吸一口气,还想挣扎一下,不料刚探出身子,小脚一软,又噗嗤落下来,她只好保持着鸭子坐的姿势,边喘气边瞪着我。
“你这样问我也没用的呀,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可能是我人生中最无奈的时刻。
她已经没工夫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我,唉,被这样漂亮的眼睛这样注视真是可惜了。
接下来的故事应该是这样发展的,我一走了之,回到宿舍,先处理后腰上的伤口,再处理被烫伤的小腿,接着在惊魂未定中进入梦乡,或许这次我可以变成一只被拔了毛的老公鸡。
那么,眼前这个少女呢?
只要我不去多嘴,她就不会再对我出手,我们回归大学生的日常,在相互无视中过完剩下的三年又三个月,毕业、离开、老死不相往来,她不曾对我刀戈相向,我也未曾看过她近乎失态的娇弱。
这是最常规,最常见,最适合的结局。
这真的……
有一点无趣呢。
怀着试探的心态,我临时决定装一逼,虽然不去管她直接走掉什么事情也没有,不过,人生能有几回装,此时不装何时装?
“我又不是存心和你过不去……”我站起身,尽可能地用让她信服的语气,“关于‘不能毕业’和‘一辈子待在澶贾大学’这两句话……如果我说别人只告诉了我这两句话你会信么?”
当然,乐见凛脸上的怀疑之色丝毫没有减轻。
“我不指望你会相信啦,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没有恶意,你和我没有利益冲突,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嘛,而且我更不想被你当成敌人……”
我努力地进行姿态表演,生怕演技被戳穿,毕竟之前还从未和异性说过这么多话。
“实话说,我也很想知道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以至于你竟要绑架我。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吧,嘛,事到如今我也不想深究了,闹成这个样子实在非我本愿。”--
“如果非要说我的目的是什么的话——”
我整理整理表情,回头给乐见凛一个侧脸。
“可能就是想和你多说说话吧。”
装逼完毕。
乐见凛没有回应。
满分?零分?
负分吧。
不管了,接下来就是华丽退场,将一个帅气的背影甩给她。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你视而不见——”客厅的角落里,传来一阵歌声。
不对,这首歌不是一上来就唱高潮的。
我和乐见凛同时看向声音来源——
一堆零散里,躺着一个发光的、震动的手机。
“哎,你手机响了诶。”
乐见凛白了我一眼,没有动。
哦,她站不起来了。
“需要我拿给你吗?”
没有回答。
这里有当是默认了吧,毕竟害她变成这个样子的也是我,要负起责任来。
这个说法怪怪的。
总之,我走过去,捡起手机,放到她面前。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看向阳台的方向,又看回我。
意思是让我去阳台待着吧,好吧,比赶我走要好一点。
“好的我回避,祝你和小男友聊得开心。”
当客厅里传来“喂”的一声的时候,我已经踱到阳台上,除了有她晾的衣服外,还摆着她养的几盆紫罗兰,以及趴向窗外的紫藤。
之前就想说了,乐见凛似乎对紫色有一种近乎执念地喜欢,我在想,如果可以的话,她是不是想给自己换成紫皮紫血的小紫人呢。
一种颜色的美丽并不是因为多而显现出来,而是因为与周围的颜色形成了对比才愈加耀眼。比如,白衣服上的黑点就十分地显眼,蓝天上的一朵白云就十分可爱,以及——
万黑丛中一片白。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呢……我靠在窗户沿上,脑袋慢慢地变沉了。神经由紧到松会果然会让人变得困倦。
“哎呀呀,看来进展地不错嘛。”
脑海里冷不防出现了千的声音。
我又回到了白色的房间里,墙壁上放映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这是最后一次强制睡眠了,为师的停留的时间不多,记住,小娃陈想知道的东西在两个地方……”
人生的大起大落虽然来得很突然,虽然来得很意外,但我似乎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五味杂陈悲喜交加了,如果每一个戏剧性的转折主角都要吃它一惊的话,宇宙间就没有惊可以吃了。
这就是普通人向主人公转变的标志之一吧,首先你得习惯变化。
我看向窗外,数时间前通明的高楼只剩下三两星微明装点着夜空。
夜深了,可我感觉故事才刚开始呢。
“真是的,你这家伙之前去哪了,托你的福哥被害惨了。”
我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