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模样的从者向前迈出半步,拦在中间,将后方的青木理遮的严严实实。荧蓝光点在他摊开的掌心汇聚,隐约间显出长枪的形状。那柄修长的武器周身盘绕着如荆棘般的纹路,铜青的枪锋在白炽灯下泛着不详的冷光。其间盘绕着的杀气浓稠到接近实体,教人一眼便可知这绝非表演所用的粗劣道具,而是真真切切淋漓过鲜血的凶物。

周围似乎暂无同类的气息。需要警戒的对象只有面前一名…吗。枪兵微微眯起眸子,自上至下打量着面前男性。毫无疑问是人类,体格也算不得健壮,看起来并不像是能够正面交战的类型。边想着,他分足屈膝,半俯下身,摆出扑击前的预备姿势。若自己出手,只在瞬间就能将那颗心脏刺穿。

——只要御主下令。

“…先等一下,Lancer。”

青木开口,声音里藏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忧虑。她稍皱起眉,迅速环视四周。好在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较为偏僻,自家从者凭空出现的举动并未吸引他人注意。飒飒的雨声又将他们交谈的话语盖过大半。除当事两人外,无谁能够知晓这段走廊间正在发生何事。

还好。她在心底松了口气。眼下突发事态已经足够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可不想在消除常人记忆上再下功夫。

挥手示意Lancer暂且退下,理重新看向对面那人。她与这位名为不知火的学长向来并无过多交集,甚至不算熟稔,上次见面还是在社团的活动室,如今却是单方面的剑拔弩张。…该说世事无常吗?暗自苦笑两声,她竖起食指轻靠上唇示意对方噤声。

“总之、先换个适合说话的地方比较好,不知火学长。”

雨渐渐地停了。

空气里漂浮着雨后特有的植物清香与泥土的腥味,积于天穹的雨云散去,已是有了些放晴的迹象。路上的行人与车辆逐渐多了起来,属于「日常」的喧闹开始重新回到这座城市。

青木将伞合起,抖落挂在面上的水珠,将其挂在藤椅背后。这间咖啡厅就在附近。拜好转的天气所赐,室外摆放的桌椅刚刚支起,此时除他们外,还无其他客人在此落座,作为二人的谈话地点来说再合适不过。

“…那么、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少了隔墙有耳的顾虑,青木此时的态度比起刚才自然了多。她随便点了杯摩卡打发走侍者,将视线转回向前,指尖似是无意的轻点着桌面。附着令咒的手向前探出些许,将那赤红的刻印完整的展露。墨色的眸里沉静如水,毫无波动地与坐在对面的不知火对视。

“关于之前的问题,我的回答是'yes'。我知道圣杯,也知道与它相关的其他事情。”

“但是——抱歉、不知火学长,这些事与你无关。”在最后两字刻意咬重了语气,青木再次皱起了眉。眼下场面让她不可避的又回想起几天前。与那时分明是相同的对象,交谈的话题却大相径庭。这么些年她一再试图加固区分魔术与作为「普通人」的自己之间的那道间隔,此刻却好像被亲手抹去了。

这让她委实感到不快——对这场胡来的战争。

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情绪波动,理交叉起十指,将未完的话语继续下去:“至于之后…你可以把那位所谓的朋友介绍给我,或者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如果你选择前者当然最好,但如果是后者,那么也拜托你恪守约定——我并不想滥用武力。”

她意有所指地向旁偏了偏头。尽管那里空无一人,但他们都了然,束着项圈的凶兽就隐于此,磨牙砺爪,蓄势待发。

若是做出任何与选择相悖的举动,那柄长枪定会毫不留情的撕裂自己——几乎是瞬间,不知火便已认清了这个事实。对方所传达出的态度已足够明确。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孩并不介意杀人——在必要的条件下。

“请谨慎的考虑后再做出回答。…今天就先到这里,可以吧。”全然没有倾听对方意见的意思,理平静地、为这段与其说是「交流」,倒更像是「通知」的谈话打上休止符。她向出口的方向摊开只手。就算是刚刚作出生命威胁的时候,她的语气也依旧还是淡淡的。

“回去的路上务必小心安全,不知火学长。”

“这样真的好吗,御主呦?”

Lancer明显带着不满的问声经由魔力链接径直传入脑海。不需亲眼去看,也知道他此刻一定是副撇嘴皱眉,顶不服气的表情。青木不自觉的提了提唇角,因心有所虑而有些僵硬的面部线条因这个小动作变得柔和起来,从方才起就一直缠绕在身周的严肃氛围在这瞬间悄然褪去了,她重又恢复成了寻常那种略显弱气的、没什么干劲的模样。

“嗯…我觉得,不知火学长或许并不像他所表现的那样与这场战争毫无关联。”阖起眸,青木以相同的方式回答。她用指腹轻轻摩挲过桌上的白瓷杯口边缘,方才升腾着的温热水汽早已消散,只余微冷的湿意附着其上:“很难想象会有魔术师主动将圣杯的存在向普通人告知…如果他真的认识拥有令咒的朋友,大概也只是被卷进来的普通人,或者是不入流的家伙吧。那样的话、或许还有着交涉的余地。”

况且…。她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将后半部分的话语扼于喉间。

如果不知火学长真如他自己所说,只是普通人的话,不需自己去做,很快、这座城市也会将他抹消吧。

这片「奇迹」即将降临的场所,本就对于生活于此的不知情者足够苛刻。

环指扣住杯把,理抬起手,将咖啡送至唇边少抿了口。已经冷却的深棕色液体入口,晕开浓厚的苦意。

尽管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这场圣杯战争的异常之处,但那又如何呢。无论当事人是否知晓,悬于头顶的剑,终有一日会落下来的。

无论拥有力量与否,谁都无法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