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前·天海】

“哥哥,你回来啦。”在他推开房门的瞬间,一个甜美的女声从屋内传来,屋子里的灯和楼道的灯不同,显得明亮了许多,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此时的时间是晚上18:40,早已是到了晚饭的时间,在他上楼的时候,楼道内都传来了一阵阵饭食的香气,而他打开房门,家里却没什么感觉,只有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饿了吗?我马上做饭。”

“还好。”约莫只有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此时正坐在电视机前,电视机上现在正在播放天海市的晚间新闻。

“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作家拘留事件终于落下了帷幕,据天海市最高人民法院判决,最终判处该作家无罪释放。”

听到这里,他拎着公文包的手颤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晚上想吃什么?”

“炒饭。”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男人的神色,小女孩将原本的新闻台调到了播放动画片的频道。

“啊,那家里好像没有鸡蛋了。”男人将公文包放下,在家中的冰箱里翻找了起来,“等我一会,我下去买个鸡蛋。”

“嗯,好的!”女孩朝着男人微微一笑,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男人匆匆地裹上围巾,关上房门,他靠在紧闭的房门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也懒得去看。“那起案子”已经完结了,现在能收到的消息,和之前的估计也没什么区别。

房门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太好,男人能听到在他走后,屋内的电视声就消失了,恐怕是妹妹关了电视去看书了吧,电视上的那种儿童动画,早就已经不是妹妹喜欢的东西了,虽然说,她也才刚刚十一岁。

大概是因为生活的关系吧,妹妹比同年龄的孩子要显得成熟了许多,他和妹妹并不是同一个母亲生得,但妹妹出生之后没多久,父亲就因为车祸去世了,失去了生活来源之后,母亲就跑了,不过实际上他知道,母亲当然不是跑了。

她自杀了,生活的压力有时候就是能轻易地逼死一个人。

于是,他和妹妹被寄宿在了爷爷奶奶家里,他比妹妹年长十四岁,所以,爷爷奶奶倒是没有多费心思去照料他。

上班了之后,考虑到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妹妹也差不多该上学了,他便把妹妹接到自己这来住了。

天海对于妹妹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城市,这座高度发达的城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处处充满了新奇。但也恰恰就是这种新奇能轻易地改变一个人。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坏事,除了妹妹显得比一般女孩要更加成熟一些之外,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的电话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他条件反射似地颤了一下,他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这才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接通了电话。

“喂?”

“喂,小吴啊,你现在方便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方便,我......我正准备下楼买菜呢?”

“这么晚?”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有些疑惑。

“是,梦菲想吃炒饭,家里没鸡蛋了。”他苦笑了一下,一边举着电话,一边朝楼下走去,“老师您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么?”

“啊,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你最近不是接了那个案子吗,今天结果不是出来了么,就想打电话找你聊聊。”

“嗯对,终审结果出来了,后来换了个法官,我觉得判决蛮合理的。”他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多出了几分无奈。

“吴赦啊,你上学那会我就跟你说,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电话那边传来一阵轻轻地叹息声,“我听老张说,你辞职了?怎么回事?”

“啊,累了,我觉得不做检察官了,去做律师应该也蛮不错的,做律师挣得还多。”吴赦笑了笑,他换了个手接过手机,将那只冻得通红的右手揣进口袋里,“小菲快上初中了,后面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然后,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

“你毕业之前其实我就说过,与其去做检察官,你做法官要更合适一些,不过你啊......”

“不知道变通对么?”吴赦苦笑道,“不过老师,我记得入学后的第一堂课,您就跟我们说过,法律这东西......”

“现在不同于以往啦,法律虽然是神圣的,但有时候,也得在意民意,毕竟法律自从诞生起,就不是绝对健全的,每年都在修修补补,不是么?”

“对。”

“总之,你也别太在意,一场案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电话那边的声音显得逐渐轻松起来。

“谢谢老师,啊,我进超市了,下次再聊。”

吴赦匆匆地挂断了电话,将握着手机的手塞回口袋里,他其实离超市还有一些距离,只不过,他不想继续这场谈话罢了。

他本来就不需要什么人安慰,一场官司罢了,而且,他也不算是输。就算是输,他也不是输给了对方的辩护律师......

“QJ才判那么久,好家伙,这个判了多久。”

“这个社会,说到底还是男性主导的,我们女性根本就没有话语权。”

“说好的司法公正呢?”

“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有干,为什么要判刑?”

时至今日,明明案件已经完结了,这些声音还是在吴赦的耳中盘旋着,法院审理期间,他的各个社交平台的账号就没有歇过,每天都有陌生的网民送来的亲切问候,至于所谓的中途更换法官,还不是因为上一个负责案件的法官离奇死亡,才迫使法官更换的。

吴赦不禁觉得有些可笑,他很清楚上一个法官究竟是怎么死的。吴赦自己就是个术士,那名法官死亡的现场他一看就能明白,这是祸妖干的事情。

只能说那名法官比较倒霉吧,碰上个这么麻烦的案子。

吴赦将一盒子鸡蛋放进篮子里,结账的时候他透过超市透明的玻璃橱窗向外望去,隐隐约约看着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影在自己家的楼下转悠,大概是出于职业习惯,吴赦略略皱了皱眉。

“支付宝还是微信?”店员微笑着问。

“支付宝吧。”就在吴赦掏出手机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一条微信消息。

“李布出狱了。”

吴赦皱了皱眉头,短信里所说到的李布是之前他负责的一起诱拐绑架案的凶手。没想到这么快就给放出来了。

“大概是在监狱里表现良好吧。”吴赦在心中暗想道。

吴赦提着塑料袋,缓步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楼道里的感应灯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似乎有些不灵敏,就算亮起的时候也是一闪一闪的。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楼梯,反正也辞职了,就当给自己休个长假吧,吴赦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一丝有些苦涩的笑意。

但当他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房门口踮脚用的地毯位置似乎稍稍偏离了一些。

“有人来过?”吴赦皱着眉,敲了敲门,“小菲,我回来了,开门。”

正敲着门的时候,吴赦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他朝着楼下望去,只见两辆警车停在了自己家的楼下。

没过多久,吴赦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个警察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哎?这不是小吴吗?”其中一个警察和吴赦有过交流所以一眼认出了他,“你住这附近啊?”

“这是,怎么了?”吴赦胆战心惊地问道。

“我们接到报案,说听隔壁传来女孩的尖叫声,哎对了,你在这边干什么?”

吴赦感觉脑袋中仿佛传来一声雷响,他颤巍巍地说道:“这是我家。”

“什么?”

吴赦一下子慌了起来,他摸索着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房门。

一股血腥气在开门的瞬间弥散了开来,吴赦手上的塑料袋摔落在地上,袋子里的鸡蛋摔了个粉碎。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半小时后·警察局】

“你妹妹的事情,请节哀。”警员将一杯热水递给吴赦。吴赦没有立马去接,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而且他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空腹感让他感到有些眩晕。

“我们的同事在现场发现了很多李布的指纹,不过,具体的检验还要.......”

吴赦很清楚警察所说的具体检验指什么,大概还要检查一下小菲是否有被侵犯的痕迹。李布当年入狱之前的那宗绑架案中他就对受害人实施了侵犯。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的话,我们可以等会再录口供。”

吴赦摇了摇头:“就现在吧。”

“冒昧地问一句,令妹身上有淤青,似乎是被人打的,而且都是旧伤,你平时......”

吴赦愣了一下,他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从来不会打他的妹妹。

那究竟是谁动的手?

“我......我不知道......”

警察没有说话,眼前的吴赦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倒不是不相信他说的话。只是,做为警察他早就见惯了别人在这张桌子上撒谎。吴赦究竟有没有对吴梦菲进行家暴还需要做进一步调查,但是吴梦菲身上的伤痕,吴赦身为她的家人竟然一点都不知情,这不禁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起来了。

只能说,这件事情如果发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的话,就太奇怪了。、

“初步还是决定按照寻仇这一方向去调查,毕竟吴先生你是检察官,嗯......或许得罪过不少人。”警官这么说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吴赦点了点头,现场他也看过乱的有些过分了,看样子是发生过打斗,而且他一直忘不掉自己在楼下看到的那个戴着兜帽的人影,或许那个人就是凶手。

但是,小菲身上的旧伤到底是哪里来的,还有......

吴赦在现场看见了黑色的灵屑,这会不会是说明,这起案件,背后存在祸妖杀人的可能性呢?

“我可以先回去了吗?”吴赦低着头,看起来无精打采地样子。

“因为吴先生您的房子现在正在搜查中,所以我们先给您安排了宾馆,麻烦您先将就一晚。”警察说着就要送吴赦离开,但吴赦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送了。毕竟他也没有打算立刻就回去休息。

走出警察局的大门,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街道两边的灯光相继亮了起来。

“喂,我是吴赦,我想问一下,李布是今天出狱的,对么?好的,谢谢了。”吴赦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街对面刚好有一家便利店。

他径直朝着那家便利店走了过去。

【现今·天海市】

“你在看什么呢?”源明初无奈地将双臂搭在车窗上,没想到只是稍稍晚了一点,就能堵成这个样子,车载音响里的广播因为播报了太多和堵车相关的信息而被源明初无情地给切换掉了。现在车内飘扬着让人感到稍稍安心一些的乐声。

“前几天一起案件的判决。”

“非法出版的那件事?”源明初皱了皱眉,“啊,那起案子......”

袁小希苦笑着摇了摇头:“总觉得......怪怪的。”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也都没说什么,有些心照不宣地话对于他们两个来说甚至没有必要说出口。

源明初很清楚袁小希在想什么,这个女孩虽然有的时候呆呆得,但是她对于很多事情,会有自己的想法和考虑。

这也是源明初非常放心袁小希的一点。

“不过如果真的依法判决的话,或许确实重了一些。”袁小希叹了口气。

“不能这么说,也许是只是其他罪,判的太轻了。”源明初他看着前方毫无动静的车流,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法律从诞生之初就不是绝对完美的,因为无论如何法律都是人创造的,即使现在我们不能保证法律一定是公平且优秀的,但在已定的法律之下,还是必须要遵守定下的法律。毕竟,法律是我们在这个社会所能触碰的底线,而道德或许是平均线或是上线。”

“嗯,哎,对了,源先生,我们晚上回家吃饭吗?”

“你有别的想去的地方吗?”源明初愣了一下,他侧过头看着袁小希,袁小希脸上露出了一种神秘的微笑。

她朝着源明初靠过去压低声音说道:“我想,给鬼欺和雪乃留一点私人空间。”

“哎?他们两个?”源明初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到这句话时还是有些震惊,“他们两个真的......”

“是哦,就是那天在里高野的时候。”

“这两个人早该确认关系了。”源明初嘟囔着嘴说,“说到底还是因为鬼欺这个家伙一点都不坦率。”

“你这个表情像是在吃醋啊,怎么?你是羡慕鬼欺还是羡慕雪乃?”袁小希朝着源明初吐了吐舌头,“好好回答,要不然你车上醋味可就重了。”

“别,我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总有一种哥哥嫂嫂终于修成正果的感觉。”源明初哭笑不得地说道,“那我们晚上出去吃吧,我跟他们说一声。”

“好嘞。”袁小希微笑着靠回椅背上,此时,车流开始缓缓流动了起来。

就在源明初准备踩下油门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身边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警觉地朝着窗外望去,只见一辆银白色的本田轿车从他的身边缓缓驶过,车窗并没有摇下来,所以看不清车上乘客的脸。

那辆车渐渐地远离了源明初的视线。

“小希,你帮我记一串数字。”源明初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道。

“嗯?怎么了?”袁小希愣了一下,但还是拿起手机打开了备忘录。

“04399。”源明初让袁小希记下的是刚刚那辆车的车牌号,他相信自己的感觉,就在刚刚那辆银白色本田驶过的时候,源明初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自从源明初的神性升格到9之后,他的感知能力就变得更加灵敏,这似乎已经成了源明初的一种本能。

但是,刚刚那辆车里究竟有什么人,会让源明初察觉到危险呢?

源明初摇了摇头,那辆车已经走远了,现在再去思考已经没有意义,与其去想这些东西,还不如早点从拥堵的车流中走出去。

【与此同时·日本】

服部半藏轻轻地叩开了丰臣秀一的房门,丰臣秀一此时正撑着脑袋坐在桌边,像是闭目养神的样子:“怎么了?”

“日常报告。”服部半藏将一叠资料放在丰臣秀一的桌子上,“和您预想的一样,最近这些日子里,网络上的消息......”

“大多都是和须佐有关的吧?”丰臣秀一没等服部半藏说完便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突然得知自己的头顶上真的有八百万众神,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吧。”

“还有很多新兴的宗教团体,开始将须佐当做神明开始崇拜。源明初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粉丝了吧。”服部半藏苦笑道。

“以前,神对于很多人而言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是如果一个神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那么这群人会怎么想呢?”丰臣秀一顿了顿,“人类的世界观就像是一层薄纸,可以轻易地被戳开。”

“啊,还有一些言论。”

“说来听听。”丰臣秀一苦笑着端起桌上的茶杯,这些天他逐渐开始变得茶不离手,“大概是害怕须佐的存在吧。”

“对,他们很担心,因为知道有‘须佐’这样一个超出人类理解的存在,那对他而言人类的法律是否还能继续适用,须佐是为人类服务还是高于人类。”服部半藏放下手中的报告,轻轻咳一声,“简单来说,他们很担心,源明初是否会站在人类这一边。”

“这一点我想,你和我都很清楚,源明初身体里现在唯独保留着神性和人性,虽然从言灵学的角度来看,他属于半神,但是,他依然是个正常的人类。”丰臣秀一轻叹了一声,他接过服部半藏递给他的报告,“知道为什么我们最终决定隐瞒通灵者世界的存在了吗?你看,当普通人得知有超人类存在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惧怕,神力在他们眼中是一种武器,而源明初或者说须佐,在他们看来是异类。”

“可......”

“你我都很清楚,如果没有源明初和姜厌舟他们这些人的帮助,别说东京了,日本群岛的毁灭也不是不可能,是源明初救了日本。”丰臣秀一摇了摇头,“他们本来应该被人们视作英雄,但是,我们不能告诉他们真相,需要被推到台前的,有源明初一个就足够了。”

服部半藏点了点头,道理他都明白,但是仔细一想,就会意识到,对于源明初来说他所需要承受的东西就太多了。

“服部,好好看着吧,这场浪潮,现在才刚刚激起一点水花,接下来来的会是巨浪还是海啸,我们都无从得知。”丰臣秀一站起身,他拉开办公室的窗帘,此时屋外正处在一种黄昏交接的时候,太阳几乎全部沉入地平线之中,但微弱的阳光依旧保留着,点点的星光和残缺的月色也才刚刚爬上天际。

从阴阳寮的位置刚刚好能看到二条城的,只见仿佛沾了金粉的夜色渐渐盖在二条城上,这座古城像是被盖上了一层棉被,在月色中沉沉睡去。

“让他们继续监视吧,过几天我要出趟差,你暂时接管我的职务。”

“是。”服部半藏说着,一边退出了房间。

丰臣秀一看着桌上的信封,信封上没有写名字,只有一个小小的五芒星标志,一般来说,只有阴阳寮的密信会画有这样的标志,但如今,大多数的通讯都可以通过电子设备来完成,密信的使用频率已经很少了。

那么,会用桔梗印做标记的阴阳师,全日本,只有一个——安倍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