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上课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不过就算是这个相对较晚的时间点实际上也是形同虚设。迟到、逃课甚至不去上学的大有人在。
“因为学了也没有用啊，人类其实早就没有要做的事情了。”
他们都这么说着，并且认为人就应该像被圈养的肉用猪一样混吃等死。我对这些人的想法并不想多做评价，毕竟即使是我这样拥有一些特殊技术的人有时也会怀疑人生的意义。
自己在做的事情，究竟有什么用？明明把身心全部都交给AI也没问题的吧。
可是，心底总有不想停下来的念头，哪怕是在诱骗、强暴他人的自由意志的前提下。即使把他们绑上与自己利益相关的战车也不会感觉有多少愧疚。
现在的时间是九点半。我拉开旧时代式样的木板教室门，刚伸脚走了进去，一块黑板擦突然呈自由落体从上方落了下来，在即将砸到我的脑袋之前，电子脑已经迅速指示身体做出了应对措施。
抬起右手，张开手掌，“啪”地一声将黑板擦稳稳接住。
四周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虽然看向这边的同学们脸上都还是木然的神色，不过在一定范围内扩散的吃惊情绪还是能感受到的，纳米机械终究不能使感情波动完全消失。
我耸了耸肩，将黑板擦扔到讲台上，来到靠窗后排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教室的装修风格是旧时代的模样，就连木质课桌和黑板这种古董都有。基于我现在所在的亚洲区块第三号特别高中的情况，上课方式依旧停留在教师讲课，学生用统一印刷的纸质书学习的阶段，并没有多少进步。
唯一与旧时代不同的，大概只有授课老师是机器人这一点了。
我趴在课桌上，脸颊贴到冰凉的桌面假装想要补充睡眠，电子脑化的大脑则是开始处理听到的同学们的对话，一条条信息从混杂的噪音中剥离开来，在视网膜的信息窗中不断滚动。
“那个家伙还真行，竟然能接住，还以为这次能给他点颜色瞧瞧的。”
“嘘……别说了，小心被听见，听说他可是做那个行业的……而且他不是有电子脑么，那可是把人改造成怪物的东西，打架肯定也很厉害吧。”
“哼，怪物就应该离我们远点，他要是还没有这种自觉，早晚都要……”
“你们两个，说同学的坏话不好吧。”
打断谈话的是坐在交头接耳的两名男生附近的千惠同学，似乎是因为身为班长的关系，她颇有些多管闲事的正义感。老实说这种容易惹麻烦的性格甚至比奈賀还要糟糕，是不是应该考虑将她从潜在可联络的客户群中删除比较好。
我这样思考着，那边的教育已经完毕。可能是对那两名男生唯唯诺诺的乖巧表现比较满意，刚刚站起来气势惊人的千惠转身回到了座位。
就在这时，教室门再度被拉开。
刚刚又被某人放在门的上方夹缝中的黑板擦再度下落，不同的是这次成功命中目标——砸到了一个圆溜溜的光亮金属脑袋。
这是我们的老师，掌管整个学校的唯一AI，名称是三号机。
根据学校的编号而取名的老师，恐怕只有在这个时代才会出现了吧。
三号机的这个身体总体来看还是类似人体的，另外为了防止太像人类而被我们心理上产生排斥效应，并没有在体外套上仿生皮肤，整体有着金属造物的美感。
“真是的，又有同学在恶作剧了啊，请大家回到座位上，要上课了。下面进行点名。”
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从三号机的胸腔部位发出，它弯腰捡起地上的黑板擦，走到了讲台后：“首先是奈賀同学。诶，奈賀同学还是没来吗？那么下一位是……”
看来又是无聊的一天，奈賀不知道又逃课去了哪里。
我闭上双眼，电子脑开始进入待机模式。
中午十二点整，电子脑准时开启，我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搬了个椅子端坐在课桌面前，正在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千惠同学。
贴的太近了啊，鼻子都快碰到了，女孩子的眼睛都是那么明亮的吗？
视线向下一转，马上就被少女红润精巧的嘴唇所吸引，果然不负我的评价，千惠同学就是个极其可爱的美少女。
而且还能闻到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芳香，同时视网膜上的气味信息检测窗口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分析起来。甚至因为自己的潜意识也开始活跃的关系，连对方的身上穿的制式校服布料，进而向各种方向的延伸部位都开始逐渐勾勒出3D立体画面。
我强忍住观看的冲动关闭了信息窗，眨了眨眼。
千惠应该也是发现两人距离过近，终于后退，脸色微微发红：“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发布了一个挺重要的通知，那个……森木同学你是在睡觉所以没有听到吧。”
“是什么通知呢？”
“放……放学……放学后所有学生都要到操场集中，乘坐校方安排的车辆回家。”
被我的目光所摄，千惠低下头，双手手指绞在一起，说话的语气开始结结巴巴起来。果然还是因为我的名声不怎么好的缘故，跟危险分子待在一起总是会觉得紧张，这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我尽量放缓说话的语调，提醒少女道：“了解，千惠同学还没吃午饭吧？再不去食堂就要来不及了哦。”
环顾四周，教室里确实没剩下几个人。我从抽屉里拿出装着军用口粮能量棒的盒子，打开后拿了一根嘎嘣嘎嘣地嚼着。
少女似乎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小巧的嘴巴张成了O形：“森木同学平时都吃这种吗？不会感觉味道太平淡了吗？”
“不会啊。而且现在连人类的军队都取消了，这种过去大量生产囤积的食物就变得很便宜，能节省不少钱。”
之后就这种军用口粮的历史还聊了几句，总算是找到机会让千惠离开。其实我并不怎么擅长应付女孩子，不过这种麻烦的事情按照电子脑内资料给出的建议来实行应该也没差。
于是在下午放学后，抽空在厕所抽过一支烟的我踱步来到了操场。
在登上配备有自动警戒机枪的装甲防爆校车前，我出于好奇心向三号机老师问了句：“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戒严？”
“因为上午接到消息，有个连环杀人魔从隔壁市区的监狱里越狱了。根据推测，那个人逃窜的可能方向也包括这边。”
“不是吧，连环杀人魔？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吗？”
“当然存在。而且对方还是精通电子战的超级黑客，十分危险。所以同学们最近还是要减少外出的好。”
三号机意味深长地给了我个眼神，关上车门，挥手向启动的校车致意。
原本平静的生活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一圈圈涟漪在我心中荡漾开来，这种不在掌控中的波澜总会让人感到不安。
我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宽阔的车厢内，伴随微弱的行驶引擎声可以听到，校车里的同学们有不少正在窃窃私语，讨论的正是与连环杀人魔有关的话题。我百无聊赖地双手枕在脑后，意识则是连上网络，进入了一个虚拟聊天室。
这个聊天室对参与者的身份完全保密，是我平时用来进行和在这个市区的同行以及其他灰色职业中，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联络的渠道之一。
当我登录后，虚拟成像形成的古代欧式风格圆桌旁已经稀稀落落坐了四个人。他们的外表都奇形怪状，和正常人类有着极大差异。不过在这个地方，就是变成一坨会说话的大便也是能够办到的事情，所以并不值得惊奇。
“没想到‘树’先生也来了啊，难道是因为连环杀人魔的事情？”
率先向我搭话的是坐在左手边，一个发福小丑打扮的人。而我因为在网络中常常以某个RPG游戏中很像树木的树灵形象示人，所以久而久之代号就变成了“树”。
我抬起身上的一根树枝，凝聚出一颗汇聚10个标准分量原始数据的球体说道：“没错，最近比较出名的就是这个事情了吧，如果有谁有这个人的情报，足够让我满意的话，这些数据就归他了。”
原始数据，因为只要稍加改造就可以形成各种功能的防火墙或者病毒，在这个网络世界中算是比较贵重的材料，也是我们这些人交易时常用的货币。
坐在“小丑”旁边，双腿交叠搭在桌上，戴着宽边檐帽的“绅士”用低沉的男中音开口了：“我有，不过并不算很详细、对方实在是个可怕的人，而且听说在越狱后还抢走了那边市区里最新型号的实验用义体。‘树’先生如果不小心遇上的话，以您的能力估计也还是要吃苦头的哟。另外也不必付费，刚才我已经免费发给更早到的几位了，给您多发一份也没问题。”
原来如此，是认为仅凭个人的能力无法抵挡可能的危险，所以才打算尽早把情报散发出去，如果有能人可以处理掉杀人魔的话就再好不过。
毕竟从事灰色职业的人员和纯粹的反社会恶人还是有不小区别。
不过，从自己听到与杀人魔有关的信息开始，心中就有种不安的预感，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希望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