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凌晨六点,被梦远擅自调过的闹钟在这时响起。我看着响个不停的电子钟,看着那上面两边数字中间不停闪烁的两个点,内心感到莫名的烦躁。

真没想到我还有起床气这种人类的东西。

不过,起床气其实是不好的习惯。对于类似觉得这种事可爱的说法,我会保持绝对的反对意见。

没有意义的愤怒等同于愚蠢的行径。

说到底怒火攻心对思考没有任何一点的帮助。

所以如果不是需要勇气的时候,怒火还是尽量压抑地好。发泄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没有必要为了追求效率用最直接的方式。

于是在被窝里叹了一口气的我恢复平日的精神起床。

打开房间门,发现梦远也刚出房间。

前一秒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一看到我就恢复了精神挺直了腰板,半眯着的眼睛也马上变得精神。

“给……”她递给我那把熟悉的排骨梳,“帮我梳下头。”

因为头发长度的关系,没次睡醒梦远的头发都会乱作一团,常常需要我来帮她整理。梦远睁开眼睛后,实际上很多事都不再需要他人帮忙。梳头其实她自己也做得到,只不过是因为她的那头可以当绳子用的黑发自己梳起来会有些麻烦,所以有时候她也会把梳头的任务交给偶尔不睡回笼觉的我。

她在洗漱台慢吞吞地刷牙洗脸,我则在她后面捧起她的秀发轻轻地梳理。

梦远喜欢的洗发水的香味随着每一次梳子由上而下的运动,有间隔地涌进我的鼻腔。

实际上,通过三段论证可以知道这头发上有梦远被窝的味道,但我并不会执着于这点而有目的地帮她梳头。

绝对没有特意去注意。

绝对没有。

“好了。”

“谢谢。”

梦远道了一声谢后洗完脸就离开了洗漱台回房间换衣服,然后进厨房摆弄早餐。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闭上一只左眼,镜子里的我闭上一只右眼(在我看来应该是左眼)。镜中的自己如同时光停滞一般呆呆地望着镜外的自己。

连自己都无法看出想法的空洞眼神。

几乎不会动的脸颊。

紧闭的双唇干燥如柴。

——心头总感觉有一种闷气感。

于是我用洗漱台旁我的塑料杯接了一大杯冷水,一口气倒进嘴里,忍了一会之后全部吐出来。之后才开始刷牙。

刷牙洗脸全部完毕后,回房里换上校服之后,用纸笔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图放到了客厅上,然后就这么出门了。

实之高中的接下来四天每天早上都要先在教室集合,之后才解散开始活动。但实际上距离上课时间还早得很,外面的还是黑漆漆一片。冬日的凌晨六点半这个样子是司空见惯的,我却感到有些许不适。不知道是不是围巾不够严实又或者大衣过于单薄,在稍微令人颤抖的寒风中,我独自一人在分布着零零散散人群的道路上漫步。

说好要带梦远去实之高中,我却突然改变主意了——突然违背约定。真是和仓井说的一样差劲啊。不过,要是我在那种状态下和梦远并肩行走的话,一定会感到更加不适吧。

比今天早上的四度空气还要难受。

当然并不是讨厌梦远的原因——唯独这点我可以断言,即使发生了什么误解,产生了什么纷争,我也绝不会讨厌她。

我并不是会讨厌自己伴侣的神明。

那么——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会感觉现在与梦远并肩行走就会感到不适呢?

我仍然不得而知。

亦无从得知。

只好在外面的冷空气中徘徊。

凌晨六点半的冬日街道,只有少数的饮食店的大门是敞开着的。尽管这里是这个城市的繁华地带之一,在冬日的凌晨也不会有人傻到在四度的空气中等待几乎不会来的客人。尽管店里有暖气,这么早开张也是愚蠢之举,因为大开着暖气等待几乎不会来的客人与前者无异。

不过,对于傻到这么早开张的店铺来说,也有傻到怎么早出行的人。

具体来说,我就是傻到那么早出门的人,而离公寓不远的一间高级咖啡店就是傻到这么早开张的店铺。

咖啡店的点心对于早餐来说分量是完全不足的,我大可以走进附近的其他店铺,在那里吃饱喝足后再在冷空气中蠕动。

不过,对于我来说早餐重要的并非分量。哪怕只有一杯咖啡,我也可以当作丰盛的早餐。

至于为什么选高级的咖啡馆,纯粹是为了方便刷卡。

进入咖啡店里的暖气,我拉松了一些围巾。

没想到居然有和我一样傻的人,而且还是两个。

都是比我矮一个头的女孩子。一个单马尾在左边,另一个单马尾在中间,两人都穿着同一个款式大衣,将自己整个身体裹得密不透风。

她们趴在点餐牌上,似乎在争执这什么,但又听不到她们说话,只是看到她们的手在乱点。

店员一副很困扰的样子看着她们。

然后看着我。

别看我。

我将眼神移到别处,发现右边的落地窗外停着一辆银白色闪闪发光的汽车,回过头来发现那对应该是双胞胎姐妹站到我的面前,微微抬头盯着我。

“由理觉得这位哥哥就是那个家伙。”

“无铃同意。”

两人的脸相似程度宛若镜面反射。

音色也无多大差别。

甚至连姿势都一模一样。

令人心生畏惧的眼神中,散发的是强烈的杀意。仿佛接下来就算让我血液溅射出来,她们也不会动一根眉毛,和异花院优一郎那游刃有余的神情不同。这对双胞胎姐妹与其说是强大,不如说是压迫感强。

“我是异花院由理。”

“我是异花院无铃。”

两对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起盯着我,脸上没有称得上是笑容的表情,甚至像是埋藏在厚雪之下的冰霜般冷酷。

异花院?这么说来,分家的水凶有一堆双胞胎女儿,难道就是眼前的这对双胞胎姐妹?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说又要找梦远?但中立派的水凶不是应该对梦远的离家持支持态度吗?!不,事情说不定并没有那么单纯,那样的话,目前最好立刻逃离回公寓确保梦远安全。

然而我刚将右腿伸出去,脚尖还没着地,不知道是由理还是无铃,总之就是其中一个扑了上来。双手绕过我的脖子,然后不知道是力道不足还是什么,整个人就这么用我的脖子悬空了几厘米。正当我下意识地放松警惕时,另一个不知什么时候移动到了我的后面,用硬物顶住了我的腰部。

是枪口。

在那件大衣下确实什么都有可能拿出来。

先不说为什么一个看上去只有初中一年级学生高的小女孩会有手枪,单是能够熟练地用枪支就说明这两个人绝不是简单的打手。

我放弃挣扎微微低下脖子。

咖啡店的店员仍然一脸茫然的样子。在她看来,或许是一场兄妹重逢的情景吧。不过如果这两个是我的妹妹的话,或许我会把让她们变成这个一点都不可爱的样子的人揪出来然后折磨个三天三夜。

“……换个地方吧,这里有外人。”我低声对着刚刚着地的不知道是谁说,然后做出一副投降的样子垂下双手。“那辆银色的车是你们家的吧,到那里面去说更好不是吗。”

听我说完,盯着我的其中一个人放开了我的脖子,然后拉着我的手走出了店门外,像是兄妹一样。尽管她的表情冷若冰霜,但手心的温度还是出人意料地温暖。就这样把我领到了车里。尽管如此,但手枪还是对着我,手指甚至放在了扳机上。

只要一瞬间,即使拿着这个枪械也没有一丝颤抖的双手就可以射穿我的脑袋。

尽管不会死去,但疼痛还是难以想象。

不过比起优一郎他们,中立派的人果然温柔不少。那个粗暴的壮汉掐住我的时候我的气管可差点断气了。

那么,我要见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