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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仍在抽搐着,即便他已成了尸体。
在那有着坑洞的颈部,血液犹如泉水般喷涌着。整个屋内,洋溢着血腥的气味。
旅者仍是笑着、唱着,毫不在乎着望着眼前,一个个表露出惊恐神色的人们。
兵士们贮在原地,瞪大了眼眸,凝视着那具“鲜活”的尸体。
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自心中开始疑虑着。
短短一瞬间——不到几秒的瞬间。
只有几声震耳欲聋的声音,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已成了这幅惨状。
究竟,发生什么了?
无论是否久经沙场、无论是不功勋显耀。他们,这些士兵,都曾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
他们不害怕被大刀砍死、又或是被弓箭射中,死状凄惨、又或是身首分离的尸体。因为那至多,不过那只不过是已经不能再动的尸体罢了。
可是,这也仅局限于“被大刀砍死又,或是被弓箭射中”之中罢了。
杀人......怎么可能会如此的容易?
两个寻常农民,赤拳打架,不动用利器,即便打个半天,却也未必能将对方打死。至多,也是打个头破血流,回家包扎一番,躺个半月,身体便能复原,重新下地做活。
两个寻常新兵,木棍打架,即便是以杀人之心而打架,无人劝阻,将人彻底打死,至少也需个几十个来回,这也还是招招被打至要害的情况下。
两个寻常兵士,刀枪相杀,若无他人干涉,除非相遇那一刻毫无防备而被砍下首级结束厮杀,那么即便是手腕被砍断,腹部中数刀,也未必代表其人已死。
在这个时代,杀人的效率太低。
也因此,比起个人的武艺,这个时代的决斗与杀人,更加考验的是人的意志。
战场之上,刀剑之中,意志一旦动摇,便会立刻惨死在敌人的兵刃之下。
可是,方才又发生了什么?
六秒,
仅是六秒。
在人们尚未能反应过来之际,一个五秒前尚且生还、且经历过沙场血雨的人类,仅在三声惊天般的响声后,躺倒在地上,成为了一具死尸。
而杀人者——甚至没有挥动着任何的武器!
(啊,他死了。)
在那年轻兵士倒地的瞬间,众人的心中毫不惊起的暗念着。
连需要质疑的余地都没有:倒地的身躯、抽搐着的四肢、喷涌的鲜血。
陨石划过夜空,然后坠入地面,砸向那人来人往的集市,在哀嚎之中将一切都毁灭了。而观测到了这一切的看客,却是连多余的感情也分不出来一丝,对发生的一切也只能觉得是理所当然。
至于恐惧、自责、悲哀、惊恐,这些都将是下一刻,当你能够意识到它们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就像是现在一般——
兵士们的眼中,他们只能望向那已被鲜血染红的半面衣裳以及唇齿带笑的小嘴,只能听到波澜起伏,却又毫无变化的戏腔唱段。
不知道为什么。
犹如下意识般,兵士们相继避开了这人的视线。
那空洞而又兴奋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兵士们感到了恐惧,一种深入骨髓般的恐惧。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不想死。
他们并非是贪生怕死之辈,但这仅局限于对手是一个出现在常识之中的存在。
对于未知,他们有着本能的恐惧。
而也正是这恐惧,
却令它们连求生的可能,也忘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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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者唱罢,神色定然,唇齿留笑。望余下兵士,那本趾高气扬之模样不见了。反换上了一幅或是意识到了的惊恐或是未曾反应的木然模样,相继环顾而不知所措。
“魔.....魔鬼......”
有一络腮胡之壮年兵士,伫在原地,口中正嘟囔着。
而话音未落,只听有一声“砰!”响,伴随着惨叫,那络腮胡兵士便直接瘫倒在了原地。
旅者神色怡然,犹笑之;如游园散步般,向前迈着步子。
黑色的恐惧凝在了这帮兵士的心头,恐慌开始于他们的心中扩散;他们开始疯了般逃散,奔向那被自己踹烂的大门,夺门而出。
还有一人,便是那络腮胡兵士了。他本想一道起身逃离,可是自己的右腿却有着犹如烹炸般的疼痛,完全使不上力劲。最终也只能用双手拖着右腿,尽力的逃亡着。
可托腿爬行,又如何逃的了呢?他拼命着舞者双臂,带动着自己的身躯与右腿,门外的世界似乎已经着手可及了。可当他回头之时,却只能仰见那已与他咫尺之遥的旅者。
那旅者的右手,手中握着一个漆黑的厂子武器,武器上有一个圆孔,那络腮胡兵士直对着这漆黑的圆孔,口里不停的嘶嚷着:
“怪物!恶魔!!!”
“吃人的怪物!!!杀人的恶魔!!!!!”
【砰!】
再一声响,酒馆内宁静了。
躺在地上的老板,将一切都看到了。
当他知道了自己无力阻止这帮入室名为搜查实在砸抢的帝国兵士的那一刻起,他便躺倒在这个地上,静静的望着他们实施自己的恶行。
自己身为小民,无力阻止大人的决意,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年轻时,他曾亲眼看过,那些哀嚎打抱不平或是以正义自居的同龄人,或是被拉做民兵民夫、死在了无端的异国他乡,而或是死在了战时所发生的灾荒之上。
他们本不必死,只是自信与正义所害了他们。战争之时,他们第一个从军;灾荒之年,他们第一个捐粮。而致战亡人死、粮尽身亡,如此却又能怪得了谁呢?
这类人不会被歌颂,有的时候,往往还会被唾骂愚蠢。
他们的事迹太过渺小,他们的功绩却也归功给了领兵的大人或赈灾的大人。他们将不会被铭记,甚至连被归罪的资格都不被拥有。这样的人,如何不是愚蠢呢。
君子易死,小人长存。即便有着被歌颂的君子,那也不过是大人之间的吹捧,而与我们这些贫贱的小民无关。
这就是这位年过七旬的老板,心中的信条。
因此,当他得知了自己无能为力时,即便他们砸毁着是自己的血汗,他也依旧袖手旁观,开始做起了旁观者。
所以,当他看到那旅者挑衅年轻兵士,年轻士兵欲挥刀砍杀这旅者时,老板依旧也选择了沉默。
除去焦急得在心中暗骂着这旅者愚蠢以外,老板什么都没做。他只等着那旅者躺倒在血泊之中,自己作为好心人,将他埋在某个山岗之下,也算是有个归处。
可是——谁又能想到,发生了这般的事?
鬼魅般的面容,犹如神话中怪物与魔鬼般的杀人手法。
仅仅是一刹那,两个手持兵器的王国士兵,便倒死在了这里。
这个旅者到底是谁?
有着这般能力的怪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小的酒馆里!?
疑惑如狂风般在他的脑海之中环绕着。酒馆内,四面仿佛洋溢着鲜血的气味,犹如死一般的宁静。
那旅者并没有转过身,面朝着大门,望着门外,好似叹了口气。
“你最大的失误,是即想当君子,又想当小人。”
“......!”
一听这话,老板却是楞在了原地。
旅者转过身,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近了这酒店老板。
“一面,有着宁愿苟且也要生存的小人思想。一面,有着突如其来也想达成的君子理想。你一面怜惜自己的生命,一面又想达成这个抱负;明知这两种想法不可能并存,却要倚靠欺骗自己的方式来妄想这两种想法能够共存。到头来,只会是即丢了性命,也没能完成理想;临死之前,还要后悔自己曾作出的决定......”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用略微颤抖的右臂,撑起了自己的上身。老板的声音好似在颤抖般,问着。
“.......呵呵。”
笑着,旅者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对向了老板————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被通缉的叛军将领,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