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想做什么,我被带到了森林外一处扎满帐篷的营地,那个少女和两个孩子则被一位穿着白袍披着头巾估计是修女的人领到一处帐篷里。

盔甲身影把我拉到那处帐篷前不远的篝火旁后便消失不见,听不到声音的我茫然地在原地等候。

——然后来了一个挎着黑包嬉皮笑脸的高大金发男子。

不好的预感。

反应过来的时候,头上已经被他浇了不知什么液体,然后头发很麻利地脱落在地。

而且被套上了一头浅粉色的长长卷发……

是沉浸在方才的场景里难以自拔吗?对此我的心中竟然没有反抗情绪也没有问其原因的欲望?

所想到的,只有“怎样都好”而已。

“……你说这次是圣都大人物在演戏?”

这样下去也不好,还是早点理清思绪走出来吧,现在不是低沉的时候,要了解的事……

“要我看,肯定是公国的阴谋,不是说当年勇者和圣女有过私情吗……”

等等,我好像忽略了点什么。

“喂喂,那又是哪来的野史啊,现在和周边关系那么紧张……”

听到声音了。

几米外几个取下头盔的人聚在一起一边擦拭武器一边大声交谈、耳畔篝火的噼啪声响、颇远处斧子劈砍树木的声音、鸟鸣——

明明失去听力没多久,此刻却有种恍若隔世的落泪冲动。

“咳咳!”

这时我才发现那个金发男子在盯着我。

是他帮我治好耳朵的?真是无以为报……对了,还有那个盔甲身影的救命之恩也不能忘。

“你听得到了?还好前两天在遇袭商队那里捡到了一顶丝鸟毛假发……抱歉抱歉,偏题了。”

丝鸟毛?这顶卷发?

“剃光你的头发很抱歉啦,不过这玩意儿要贴肤才行,话说你没过敏的东西吧?”

“没,没有……非常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在他的问题下才勉强挤出干巴巴的谢语。

“哪里哪里,怎么说你也是贵族,这是我们骑士团的义务,等等,”

贵族?为什么这么说?

我还没发问,他突然俯身贴近我胸口,端详起什么来。

“怪不得哈尔温会让我来看着一点……这种程度的大少爷会在这里也就是说……”

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这件大概是托娜在我昏迷的时候换上的薄衫胸口那里用红色的线缝着一张侧脸与一个简单的弧形——就像是被月亮衬托的女性侧脸。

“贵族?少爷?抱歉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理解理解,我们这边是改革派的,小少爷你不必担心。”

理解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眼前这个笑得有些让我不太舒服的男人好像误会了什么,看来得把话说得更明白才行。

“也许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纳德你别套话了。”

之前那个修女掀起帘子从帐篷走出。

“露库忒娅慈悲,不过纳德最后那句确实说得对,您在这里大可放心。”

这时我才发现她有一只眼睛被绷带缠住……是看不见吗?

“开门见山地说吧。”

在我身前站定,无视一旁一见她靠近就后退了好几步的貌似是叫纳德的男子,修女舔舔嘴角说起来:

“我们是三十七枪骑团的人,为圣女殿下的改革理想而战……表面上如此,其实真正支持改革的不到两百人,就是这里的全部。”

如果说这里还只是云里雾里听不明白在说什么的话,接下来的话就令我不禁感到些许毛骨悚然了。

“杀人放火栽赃陷害只要有利于圣女殿下的我们什么都做,包括半路劫杀贵族消灭封建派势力这种事……您也算,不过——”

她拖长语调左眼打着转,好像是想看看我的反应。

尽管我觉得前几天才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我不可能是什么贵族封建派之类的……但也不排除被误会然后不明不白地死掉的可能性。

额上的冷汗似乎令她很满意,盯了一会儿露出个不明不白的笑。

“那个小姑娘说您是阿契亚的使者。”

小姑娘?指那个蓝发少女吗?

阿契亚的使者……好像在圣女的演讲中听到过?要对抗什么的?

等等。

按圣女的说法我不是被召唤来的“勇者”吗?怎么突然就跑到敌对面去了?

贸然解释她也未必会信,还是等她说完再看吧。

“只言片语当然不可信,不过我很在意那些人偶的反应。”

人偶……虽然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可我还是一下子联想到了那个灰发小女孩和她的同伙们。

那毫无感情的样子,恐怕也只能称作人偶了吧。

“在场的除了那个小姑娘靠魔术勉强保住两个小孩和自己的命,别的人都无一例外被杀……连天赋异禀的异族都那么简单地死去了,为什么您却毫发无损?”

确实很奇怪……仿佛他们是故意绕开我一样。

“露库忒娅慈悲……”

原本我以为修女还会说些什么的,然而她却只是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去,一点也看不出有要我回答什么的样子。

不过就算要我回答我也无从开口就是了,她这样还让我松了口气。

“对了,”

谁知她突然又转过身来,着实吓了我一跳。

“不管你从前是什么人叫什么,想保命的话现在你就是打杂的农家女……就叫莉莉娅怎么样?”

莉、莉莉娅?

虽然语气像是在商量,但却没留给我考虑的时间,说完就回帐篷去了,这次没回头。

“可我是男的吧……”

为这不解的状况疑惑地低语着,环视周围想找谁问一下,然而只看到了毫不掩饰那张咧嘴咧到有些扭曲的脸的纳德和偏过头去的方才那几个盔甲骑士。

“那个……纳德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莉莉娅、莉莉娅……哈……哦哦抱歉我走神了!”

这敷衍的奇怪态度……我对自身处境的担忧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修女人奇怪是奇怪,不过听她的准没错……抱歉,我喘口气。”

背过身杵着膝盖咳嗽了好几声,纳德才回过头重新开口:

“有什么想问的?反正来了基本就别想走了,问什么都可以。”

由于问的问题好像太过“基本”,还惹来了纳德充满怀疑的打量,说自己失忆他好像也不太相信……就算把“勇者”的事说出来估计也会被当成胡说八道。

尽管如此也还是了解到了不少东西。

处境还好,至少不用担心生命问题,纳德说“修女和团长都对你有兴趣所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这话尽管听上去有些不安,不过换言之只要还有“兴趣”就不用担心吧?

他们的身份大概就是边境的巡回部队,负责边境地区的治安与冲突事件处理……

“异族?逃奴?”

然而听到的东西里,最让我在意的是他关于早上逝去的人们的称呼。

“是啊?怎么了?虽然我们国内是少见,不过南部诸国遍地都是异族奴隶哦?”

他的态度太过平淡,好像说的是理所当然的事一般。

怎能——

想说些什么却卡住了。

万一在我看来无法理解的奴隶制是有什么缘由的呢?或许这个世界的政体或别的什么就是如此维护的?

没有调查与了解的我恐怕没有谴责的权力。

“那追杀那些人的……”

不过有一件事还是要弄明白。

“嗯?阿兰利亚公国的人偶们?大概是前代勇者的手笔吧,有过不少目击与交手记录,但实际上并没有俘虏过也不清楚……就是一帮杀人狂,当然根本不是教国骑士团的一合之敌就是啦。”

至少以复仇为回报让他们瞑目——

原本我是这么想的。

听到“阿兰利亚”四个字之后,混乱的无名怒火被一下浇灭,各种关系开始浮现于脑海。

辛西娅•阿兰利亚。

那个似乎很开朗也挺聊得来但并不算了解的少女……又是身在大概是敌对国的统治中心……可惜在之前那光柱下怕是凶多吉少,不然总有一天要问个明明白白。

看来这世界我不懂的事还多着哪。

先一步步来吧?

首先要变强、然后去找到想要的答案……可以的话,为——

“纳德,那青年哪去了?还有你又从哪带了女人回……”

不知自何处绕过来的盔甲身影哐当哐当地靠近,雄浑有力的声音在靠近后嘎然而止。

像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静止不动了。

“哈尔温啊,这得问修女了。”

“……修女?她的意思是靠转性来隐藏身份?”

“嗯嗯,不亏是修女大人呢。”

……差点就忘了“莉莉娅”这事。

比起顾及推脱责任的纳德和看不到表情但语气很认真的哈尔温或是脑海中的层层考虑,此刻我更想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

——完全不想被人看到这副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性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