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是用木板分成六个不大不小的隔间的样子,总觉得这种风格十分眼熟。
好像在很久以前,比到这里还要遥远的更久以前,我还是……是什么?
想不起来。
“喂,你。”
粗糙的男音从隔壁传来,着实吓了我一跳。
“请问有什么事吗?”
借纸?莫名其妙地,脑海中涌现出这么一个想法。
不不,怎么可能。
“不是沙华啊……你就是昨天晕倒的那个喽?”
“哎?”
“咚咚”地,隔壁敲了两下木板。
“抱歉抱歉,我是亚努特,昨天你应该见过我吧?”
亚努特?谁?昨天那个面色铁青的少年?
“您是昨天那个……脸色不太好的?”
小心翼翼地酝酿着措辞回应他。
“尊称就免了,直接叫名字就行……昨天心情不好没打招呼还请见谅啦。”
和昨天初印象截然不同的是,此刻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爽朗与喜悦。
“没事没事,话说回来你有什么事找我吗?”
总不可能真是借纸吧。
“啊,我原本想着是沙华那家伙的话就骂他几句,他也太阴谋论了吧,总让人觉得不爽……我看圣女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她还答应为我准备药……”
要骂沙华啊……稍微能理解一点,不过更令我在意的是其他的东西。
“药?”
“你想知道?说了也没关系,嘛……我妹妹的眼睛看不到,虽然有治疗方案但太贵了我家根本付不起,为了凑钱我还签订了个……抱歉这里想不起来了,不过昨晚圣女殿下对我说在一切结束后会给我能治愈一切伤害与先天不足的女神留下的药物……”
这就信了?
空口无凭的……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吧,这里就不要打断他了。
“沙华说圣女这是开空头支票骗我为她做事,我也想过这个可能啦……不过我觉得在这个有魔法之类超自然的东西的世界里,圣女所言未必虚假。”
“那你……加油。”
嗫嚅了半天,想说的话终究还是没能出口——反正和沙华的说法差不多,不说也没关系吧。
“谢谢啦,你的事我也听女仆说了一点,祝你早日想起来吧,厕所也不是谈话的地方,我就先告辞了。”
那你还跟我搭话……
不过亚努特也许意外地是个不错的人?
等等,用“意外”来形容不好吧。
待到水流声传来,估计他大概离开后,我才慢慢摸索起周围来。
——记得托娜说要按这里……隔间里并没有纸,有的只是位于后墙的三个并排奇怪图形,托娜说清理是摸中间的来着……
“唔!”
什么温温的东西冲上股间。
水?不对,触感比水要粘稠,而且水不会吸附在那里还动来动去。
看不到后面也不好意思去看,直到五六秒后那东西的触感才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太适应的舒爽感。
然后是左边的冲刷……还好这次就是普通的流水冲刷坑洞,没发生什么奇怪的状况。
起身后又忍不住观察了几下,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还是不要去想,慢慢适应吧。
拉开隔间门的瞬间,我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洗手要怎么办?
“请用。”
洗手倒是很普通,用盆去厕所旁的洗漱间接就好,但托娜说有身份的人是不能去那种地方的,应该由仆人来做,所以是托娜打回来的。
水很暖和——虽然很想多泡一会儿,但因为房间里没有架子且托娜不知为何又不肯放到地上而一直端着,我在短暂的清洗后还是恋恋不舍地将手拉回。
“您要用早餐吗?这个时间的话再等一下用午餐也可以。”
好像在昨天早上吃过那些三明治后就没吃过东西了?虽然不至于咕咕叫,但也能感受到腹中的空虚了。
“那就等会儿吃午餐吧?”
“明白了,请问您是要一个人用餐吗?”
一个人?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托娜点点头接着说了起来:
“您也可以去餐厅与圣女殿下和留宿人员一同用餐,于此同时有两份邀请,洛希公爵邀请诸位勇者共进午餐与阿兰利亚殿下以私人名义邀请您共进午餐,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我会以身体不适为由帮您拒绝。”
等等,这么一听貌似这顿午餐有很多需要考虑的?
“去了某一边的话,会不会得罪其他两边?推脱掉的话会不会给人坏印象?”
尽管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您不必担心,餐厅那边有三位勇者大人在,公爵那边也有一位勇者大人赴约,一位勇者大人通通婉拒,还有一位勇者大人昨天到现在都没出过房间……而您昨天晕倒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有充分的理由,坏印象也不至于落到您的身上。”
一脸平静的托娜,感觉分析得头头是道。
“那就……”
话说那个公爵是谁完全不知道,从沙华的态度来看,去的那个人会是他吗?所以公爵这边还是不去的好,餐厅的话……感觉人会很多也还是不去了,而且搞不好还要过那座桥。
“去阿兰利亚那里吧。”
至少阿兰利亚是认识的,正好也有想了解的事……更不要说她还是单独邀请我的。
原来那堵墙只要用先放脚就能准确的到达旋梯那里而不是以差点摔倒的姿态……然而在高度的威胁之下我还是下意识地蹲下来小心挪步——托娜就站在后面,我挪一步她走一步。
小小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快点走完吧。
“对了,托娜,这里都是这么设计的吗?”
要是有别的更加安稳的通路的话就好了。
“贤王殿下——也就是前代圣女殿下的丈夫曾遭到暗杀,从那以后最上层就被改造成了迷宫与需要层层身份验证的样子,当然为了方便起见单纯从某处离开到中转间或通道的话是不需要验证的,如果您指的是高度的话,这是前代勇者无聊之下随手设计的,据说是为了发现异常也能及时反应……”
那个大概是老乡的人在做什么啊?
明明有着所谓的“身份验证”和迷宫,估计这里的安保也不会弱到哪里去,还设计这么个意味不明的超高旋梯,这种东西要怎么发现异常?难道不会被守株待兔吗?等等……
“餐厅前那座桥……”
“如您所想,是前代勇者为了表示友谊而为贤王殿下所设计并监修的。”
那么喜欢高处吗?
我觉得我和那个前代勇者大概是不会有任何共同话题了吧。
而且托娜的观察力还真是敏锐啊,我话都没说完就猜到了想问什么……
时隔颇久终于再踏到地面的安心感实在太过强烈,害我差点忘掉了最重要的事。
“有其他通道吗?”
“下来的话只有这里,上去还有一条路,不过要通过比桥更高的地方,而且为了美观也是透明的。”
……看来真的要锻炼一下了。
与昨日清晨一般无二——
藤蔓依旧散漫地四处分布着,不见开花也不见花苞,座椅依旧放在原地不见有谁动过——不,要说不同当然还是有的。
“阿兰利亚?”
“咦?您来啦?我还以为您会拒绝呢,欢迎欢迎!”
裹着头巾的蹲在草地上一块餐布前忙活的身影不是什么女仆,正是辛西娅•阿兰利亚本人。
“小姐!”
端着一个被盖住的大盘子的薇姨突然从右边不知哪里冲出,随手将盘子放到一旁的桌上后大跨步来到阿兰利亚身边,以如雷之势抢过她拿着的两个盘子。
“都说了等我回来由我来做……说多少次了您还是不听,要知道这是您首次邀请……抱歉。”
大概是因为有外人在场吧?薇姨的话到一半就停下了,在拘谨地向我们躹了一躬后便整理起餐布来。
“那个……要不我也——”
走到阿兰利亚身边,原本想说帮忙的,但估计不太合适便改了口。
“能请你帮一下忙吗?”
托娜看了我一眼,很顺从地点点头上前和薇姨一起忙活起来。
“都说了我现在……薇姨还真是的,老是想些不可能再现的事。”
阿兰利亚一遍小声咕哝着,一边示意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您没事了吗?”
指的是昨天晕倒的事吧?
“好像是魔力透支了,休息几天就好。”
“那冒昧一问……您的女神遗物是什么?”
女神遗物?那把剑吗?
“看上去好像是剑,不过断了三……”
“稍等,您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说是什么女神遗物?”
是什么女神遗物?那还有名字之类的吗?不过就我观察不管是剑身还是剑鞘都光溜溜的,完全没有符号或文字……也许是我看漏了?不过剑放在房间里了现在也没法确认。
“女神遗物没在梦里告诉您?”
“梦?……好像没有?”
突然变得超自然起来,虽然我觉得魔术就够不可思议的了,似乎还有更不可思议的?貌似能托梦的武器……
“关于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听说每个被女神遗物认可的人都会在当晚做一个关于那个女神遗物的梦……流传最广的是遥远的过去一名少女骑士被女神遗物‘正义’选中后梦到了女神并得知何为正义从而踏上行侠仗义之路的故事,相应的这个女神遗物也因为她的事迹而被冠以‘正义’之名……不过只是个故事而已,我出于好奇才问的,还请您不要挂心。”
如果不是昨晚艾塞莉娅的话,估计我真的不会太在意吧。
但我想一个小女孩半夜出现在陌生人房间里问他做没做梦总不可能是开玩笑吧……所以关于那个“梦”的事就很值得去思考了。
“艾塞莉娅……阿兰利亚,你知道艾塞莉娅吗?”
托娜不知道的,阿兰利亚也许会知道?问问看好了。
“艾塞莉娅?艾塞莉娅……啊!”
阿兰利亚咬着下唇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好像是童话《猫姑娘》里的人物吧?”
结果出乎预料。
“可以告诉我这个故事里关于艾塞莉娅的事吗?”
当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不过也有兴趣,因为总觉得艾塞莉娅用的是假名,所以和这个什么童话有所关键也说不定。
“其实这个人是类似背景的存在啦……在故事开头的时候提到了几句,猫姑娘之所以能从残忍的继父手中逃脱就是多亏了这位姐姐,然而这位姐姐随之就被继父杀害了,再者提到她是猫姑娘的心灵支柱外就没别的了。”
这种故事是“童话”?不觉得有点黑暗了吗……算了我没看过也不好说什么,但仅凭这些是理解不了艾塞莉娅用这个假名的原因和想做什么的。
不过我对艾塞莉娅也几乎是什么都不了解,关于她的事慢慢再说吧。
在这之后与阿兰利亚又聊了起来,她似乎对亩产一千五百公斤的水稻十分感兴趣,于是杂七杂八地交谈了很多,就连午餐有一只小小的烤全什么没看出来也没问——反正是十分美味的肉类。
顺带一提阿兰利亚邀请托娜和薇姨一起用餐然而被婉拒了——
阶级方面的意识似乎很严格?
“很开心吗?”
房间的窗台上,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艾塞莉娅?”
再度回到房间时已是傍晚,托娜说要准备晚餐所以与我在广场分别。回来的只有我一人……
“没错,是我,怎么了?”
慢慢地转动门轴,轻轻合上,然后向她走去——不知为何在距离她两三米的地方我再也无法向前,怎么踏步都在原地。
“那是假名吧?好像是《猫姑娘》里的?”
或许是什么魔法或魔术吧,发现一直在做无用功的我停下脚步,直直的看着她,不管对不对,先把听来的信息说出去。
“哎?从阿兰利亚或托娜那里听来的?”
落日余晖下,我总算是看清了她的样子。此刻那苍白的小小脸庞上露出一丝惊讶,却又很快散去。
“那很重要吗?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叫什么不重要,至少我认为它是我的名字,那就是我的名字……你呢?你又叫什么呢?能告诉我吗?”
……
答不上来,那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名字,好似从未存在过。
“看吧?自己都没有名字,又怎么去质疑别人名字的真假?”
理由不对吧……
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对了!我给你起一个可以吗?”
哈?
不等我说点什么,艾塞莉娅就从窗台上跳下来,浅白色的长发在夕阳照耀下随风而起,遮住她的半边脸。
“你看……‘艾里’怎么样?神话时代的英雄哦?”
“等一——”
咔嗒。
开门声响起,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去,神情里带着诧异的托娜露出半个身子看着我。
“您这是在?”
“啊我是和她……”
在我想指向艾塞莉娅的时候,窗台边却空无一人。
“去哪了?”
“我进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您一人。”
托娜不像在说谎,难不成那只是我的幻觉?
不对,不是幻觉,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我非常肯定艾塞莉娅确实存在于那里过。
跳出去了?
怎么可能,那么高,而且托娜开门到看见里面的时间也不足以跳出去。
还是魔术?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但那么小的孩子……
不行,想不明白,果然还是缺乏见识与了解吧。
还有,“艾里”……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