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如无风的原野。

遥远如海天交接处的地平线。

……好像做了个梦。

梦到了老家那层层起伏的麦田,金色的波浪在微风吹拂下荡漾。

老家……

在哪?

眼前只有一片朦胧的灰绿,不知何时起,便一直存在于此的灰绿。

感知不到那是液体还是固体,无法确定是我瞎了还是视线所及唯此色彩,只是觉得它平静得好似那无风的原野。

在这灰绿之外大概有什么吧,然而却什么也察觉不到,仅有一缕淡淡的直觉如此告诉我,简直就像海天交接处的地平线那般遥远、也许更甚。

思绪乱成一团。

我……自己是谁大致上还是想得起来的,关于自己的事也模模糊糊地有着一些印象,是才醒来没多久所以记忆不清吗?为何在此?要做何事?

没什么精神,感觉就像是想睡觉可又睡不着,只能靠胡思乱想消磨时间等待黑暗降临。

也不知过了多久,是一会儿呢还是无数岁月?

黑暗并未到来——

“咕、咔……”

奇怪的声音出现在耳畔,眼前浮现出一个个气泡,开始不过是零零散散地漂浮着,渐渐地却变得密密麻麻充斥眼前。

莫非我有密集恐惧症吗?这些挤在一起的气泡看得我浑身发麻,就算闭上了眼脑海中也仍会浮现类似的幻觉。

“殿下,这次成功了七个,剩余的十三个中召唤失败的有四个,召唤后死亡的有六个,恢复过程中产生不良反应并死亡的有三个……”

“待恢复完毕后派人将他们送到各自的房间吧,之前决定好的那些就可以了,因为人数比预想的少太多,一楼应该就够了……”

有谁……在说话?

微弱的声音不知从何传来,大概是周围太安静了吧,尽管能感受到说话人尽可能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抬起眼皮打开一条缝,发现之前的气泡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前挡着的是玻璃之类的吗?虽然有反光却认不出材质,想碰碰看却没有抬手的力气。

“诸位,”

比方才听到的声音响亮数倍的话语突然在耳边响起:

“想必突然在这里醒来很是疑惑,但对各位而言此刻并非谈话之时,待明日上午我会在用餐时为各位详细解释,还请不必慌张,放松身心好好修养。”

透过半透明的似乎是玻璃的东西,我隐约看到了一个金色的在发着光的身影,是这个人在说话吗……等等,发着光?可能是什么错觉吧。

在那个人话音落下的时候,一大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蓝色身影出现在四周,又很快散开,各自停在某处不动。

是在做什么?我努力地分辨着,却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之间窒息感涌来,下意识地想要抬手触向喉头,却发现身体宛若一摊烂泥。

万幸的是几秒以后这股感觉便随着身周玻璃的下沉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许刺激味道的清新空气,还有淡淡的风。

没有任何力气的身体受不到支撑,在向前倒去的瞬间被人从肩部撑住——穿着蓝色长袍的年轻少女们,看来就是之前看到的蓝色身影了。

一人一边地托住肩部,还有一个在旁边的像是桌子的东西上敲了两下后迅速来到我身前蹲下,并小心翼翼地托起脚部,点了点头后便抬着我放到一边的地上……不,不是地上,从背后的触感来感觉的话,大概是担架?

被搬运的过程中,我转动眼珠观察着四周——

被冰冷的白色光芒照耀的宽广空间里有数十根像是半透明玻璃柱子的东西呈半圆型包围着中间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更大的白色柱体,我所在的位置似乎是最边上的,其他柱子边上站着同样穿着蓝色长袍的少女,三人一组,两人站在柱边,一人在像桌子的东西上敲击,待柱子下沉后托住露出的人体,并搬到一旁的担架上。

如果以长发为女短发为男的话,一共看到了三男三女,加上我就刚好是之前听到的七人……瞄到参杂其间的四个深红色的柱子时,我不禁感到一股凉意窜上后背。

蓝发少女们抬着我绕过白色柱体,穿过一段没有白色光芒的黑暗后踏上旋转的台阶,楼梯上颠得有些难受,然而我却无力抗议。

还好楼梯很快走完,随之而来的是错综复杂的通道,尽管努力去记哪里有拐弯、在何处有上坡何处有下坡,记忆却很快在大量重复场景的影响下混乱不堪,到最后我干脆闭眼不再去想。

走一步看一步吧……说起来一路上都没见到那个金色的身影呢。

结果睡着了。

不知何时我已被搬到了不知何处的相当宽广的房间

貌似只在哪里的画册上见过的带顶的松软床铺,侧眼看去正好能看到下沉的红色太阳……现在是黄昏吗?

突然发现我不是侧眼而是侧头,力气也充斥全身——很轻松地便坐起身来。

之前那种乏力的感觉仿若梦境。

也许真是梦?一个不知道想表达什么的混乱的梦?

床边颇高的小台子上放着只盛了一半混浊液体的小碗,考虑一下后我决定端起来尝一口……虽然闻起来没味道,但入口之后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粘稠苦涩感。

还是下床观察一下吧。

虽然有听说过刚起床时脑子会有些混乱的说法,但是离醒来也有好一会儿了,我还是想不起来在那个“梦”之前的记忆……总觉得该找点什么可以确认处境的东西。

话说我之前有穿衣服吗?摸着质地柔软的衣物,我不免再次陷入疑惑,不过没有对自身观察过的记忆,所以也无法确定下来。

算了,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事。

房间显得很空旷,除了床铺和床边的台子之外便只有镶嵌于整整一面墙上的大书柜,放眼望去全是看不懂的符号,随便翻了几本后发现大都是由密密麻麻的大概是文字的东西组成……一幅图都没有。

莫非我不识字?

貌似有关于文字的记忆,然而却和眼前的符号对不上。

干脆出去看看吧。

与占了墙面将近四分之一的窗户相比,大小勉强够一人通过的门扉显得有些小气,而且也没标注是推门,害我拉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

“喂!”

有些震耳的声音在出门的瞬间响起:

“你也是被召唤来的吗?”

召唤?在说什么呢?

我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一个身材普通的少年坐在一处喷水池的边沿上,向我投来好奇的眼神。

是“梦”中看到过的人,不,既然“梦”变成了现实的话,那毫无疑问就不是梦了。

“召唤?什么意思?”

一边慢步向少年走去,我一边观察起四周来。

“咦?这不是很明显嘛。”

四周被高大的青白色双层建筑所包围,抬头刚好能看见小小的渐渐被夜色笼罩的一方天空,之下的除了看上去是在最中间的喷水池外便只有空荡荡的黑白相间的地面,从排列来看也许有构成一幅马赛克画?不过天色太暗了看不出来。

真该种点花草什么的。

抒发着无意义的感慨,我来到了少年身前。

“哪里明显了?”

“哎?你没听到那个声音吗?那么好听而且又是个金色的身影,说明我们是被圣女啊公主啊女王啊之类的人物召唤而来的,按惯例来说就是需要我们打倒魔王或是拯救国家世界之类的……”

词汇能听懂,然而连在一起就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

“抱歉,我的意思是说那个‘召唤’是什么意思?”

他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别跟我说你还没看出来啊……这里那么明显就是异世界啊,看,两个月亮呢。”

顺着他的手指望向天空,然而我却什么都没看到。

“哪里?”

“被乌云挡住了或是位置变了?也许待会儿就能看到了。”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拍拍身边示意我坐下,看着水池里溅起的水花,担心坐久了弄湿衣服而受凉的我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

“大多数人肯定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啦,你的反应我也能理解。”

是察觉到了我的茫然吗,少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突然来到陌生的世界、被赋予不同往日的使命……”

“等等,这么肯定的吗?”

不太听得懂的我忍不住出声打断,想确定他那说法的真伪。

“猜的,不过八九不离十。”

意外爽快地承认了,而且还有一股迷一般的自信。

“猜的有点……不过明早应该就知道了吧?”

“这倒也是,对了,我叫沙华,你呢?”

“哦,我叫——”

下意识地想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却在即将形成前中断。

“我叫……”

怎么也想不起来。

“莫非是召唤过程中不小心产生的后遗症?”

看见我的反应,沙华的口气里带上了些许担忧。

后遗症?说起来我有很多记忆都相当模糊,搞不好真的是这样。

“对不起,我看来是暂时没办法告诉你了。”

“没事没事,想起来再说就好,天色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睡一觉可能就好了。”

“那你呢?还在这里?”

“我再等一会儿……看看有没有谁会来。”

于是在向沙华告别后,我回到了之前的那个房间,虽然还有很多想知道的,但比起自己乱想和听似乎同样知道得不多的沙华说些听不懂的话,还是明早去问那个将我们“召唤”来的人更为妥当。

名字……话说我的名字是什么呢……

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想着想着我翻了个身面向窗户,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地面上,颇有种清冷的感觉。

想起了沙华关于异世界论证的话,我不禁侧头望去——

“嘶……”

倒吸一口凉气。

在那天幕之上悬挂着青色与蓝色两个小小的圆盘,缓缓向地平线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