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体验，因为真的觉得合不来所以没有与人深交，被认为是不容易接近。
因为真的是不感兴趣的话题所以没有插嘴，被认为是很难说上话。
因为真的理解不到笑点所以没有和别人一起笑出来，被认为是没趣的人。
正因如此，具备了以上所有特点的苏祉，理所当然的被盖上了“冷淡”的印章。
但实际上，他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遇到足以让他提起热情的人和事而已。
——但是这个一直以来，也可能就要到今天为止了。
有点可爱的醉酒女人，抬起头来突然发现自己被年下的男孩子盯着看了。
这样的情景下，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不想看看吗？
呼吸十八年以来，苏祉第一次的，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而且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之前，他已经将想法付储了实际行动。
带着冷淡的表情，无比自然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盯着她。
她歪着头。
两个人，四只眼睛，中间的空气好像凝固了起来。
如果有人刚好站在这儿，说不定只能咧咧嘴干笑几声，这一瞬间的气氛，就是微妙到了这种程度。
时间回到十分钟之前，苏祉被放学的人潮挤出了校门。
七分钟之前，苏祉鬼使神差地对自己回家必经之路边上的居酒屋起了兴趣。
——对什么事情都表现出冷淡态度的他能突然对一家小店产生兴趣，所以选择了鬼使神差这个词语。
然后，五分钟之前，和态度温和亲切的服务生确认了点单内容之后，一个不合时宜的声响闯进了他的耳朵。
哐，是酒杯砸在木质桌面上的声音。
没错，不是放，也不是落，是砸在桌面上的声音。
不远处的服务生小哥露出了有些难办的表情，显然是对发出声音的人感到了无奈。
苏祉把目光转过去，店的另一角坐着的，是刚刚放下酒杯的人，也就是这家店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的客人。
她正红着脸趴在桌子上，眯起眼睛对面前的酒杯嘿嘿笑着。
“……”
苏祉有点意外，本以为在那里的一定是个穿着背心的醉鬼大叔，结果居然是个女孩子。
要说女孩子也有些不准确，毕竟看她的样子，应该已经是个上班族了，精心打理过的棕色长发，突出成熟知性的淡妆，黑色的制服和配套的窄裙，虽然从这边看不到，不过估计脚上也穿着高跟鞋吧。
而且，苏祉觉得她和醉鬼这个词有点不符，因为她脸上的表情，既不是醉酒后对生活的不满，也不是不省人事的样子。
硬要说的话，她的脸上是一副幸福的表情，仅仅是看一眼，就能让人感到满足。
不仅如此，苏祉从她身上还感受到了一种像小孩子一样的气氛。这种气氛，就算在同龄的女孩子里，苏祉都很少会感觉到。
傻乎乎的脸趴在桌子上，垂眼角的眼睛弯成了很幼稚的弧度。
大人们，正常来讲是这样的吗？
总感觉，挺稀奇的。
索性就多看一会儿吧。这么想着，苏祉不知不觉地拄起了下巴。
在这期间，苏祉见证了对面的女人打了个有点可爱的小嗝，然后一副享受的样子把脸贴在桌子上转来转去，最后突然坐直身子举起酒杯来了个“万岁！”，随着身体突然弹起而抖动的某个部位也对苏祉的视觉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现在才说有点晚了，不过她还真是个漂亮的人啊，光看脸蛋就已经是自己见过的人里数一数二的程度，身材又很好。
而且有点可爱。
苏祉平日里不太会在意其他人，但是这短短几分钟的观察里，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心情。
然后，随着“万岁！”动作抬起头来的女人，该说是意外还是理所当然，目光成功地与苏祉对上了。
“嗯？”
和之前打的嗝一样可爱，女人轻轻咦了一声。
四目相对，两人中间的空气是凝固的，说不定可以用手摸得到。
苏祉愣了一下，不过好在没有慌了阵脚，他开始迅速地思考对策。
如果换作平时，和某个人对上视线，苏祉只会冷淡地移开目光。但是这次却有些不同。
回过神来突然被男人盯着看，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想看看她的反应。
第一次的，苏祉的心里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而且他也确实付储了行动，现在正用一种十分自然的状态看着她。
他盯着她，她歪着头。
两人间的空气非但没有让苏祉感到尴尬难熬，甚至让他有点乐在其中。
苏祉觉得有点新鲜，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以及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
爽快地把一大杯酒灌进肚子，陈子沐重重地放下杯子，强忍着不发出“咔啊——”的声音，脸上已经快要幸福得扭成一团了。
真是太爽快了！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这个了！
没有什么比得上辛苦工作一天后，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进店来一杯这件事更让人满足了。
虽然自己已经喝了不止一杯了，不如说从下班开始就一直在这里喝酒，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呢……
“嗝嗯。”
迷迷糊糊地，陈子沐像抽气一样，打了个小嗝。
嘛！算了，那些事都随便啦～现在就应该好好享受酒带来的快乐！
因为酒就在那里嘛～不这样的话酒也太可怜了啊～
“唔嗯，唔嗯……”
心里亢奋地自言自语着，陈子沐感觉有点晕晕乎乎的，软绵绵地趴了下去。
“诶嘿，诶嘿嘿嘿嘿。”
享受中的陈子沐，嘴里漏出了傻笑声。
桌子上好凉快啊，脸好舒服。居酒屋也太棒了吧，嘿嘿嘿嘿。
“得让——这边也凉快凉快！”
小声嘀咕着，她刷的一下把脸转到了另一面。
嗯——————！！！
好舒服……这面还要！！
刷。
刷，刷，刷刷刷。
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头在桌面上滚来滚去的场景。
反反复复几个来回后，翻滚的差不多了，陈子沐的脸揪成一团，仿佛忍耐着什么，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然后——
“万岁！！！！！！！！”
居酒屋万岁！！下班喝酒万岁！！！耶！！！！！
情绪高涨的陈子沐整个人从桌子上弹了起来，双手高举过头，眼睛也变成了> <的形状。
拜这所赐，胸口的衬衣扣子差点被崩开。
不过正在兴头上的她，可不会在意这些。
闹了个爽的陈子沐满足地睁开了眼睛，在她眼前的是——
一双眼睛，不是自己的眼睛，别人的眼睛，颜色有点淡的眼睛，澄澈的眼睛。
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
“嗯？”
啥啊这是？
忍不住发出了傻里傻气的声音。
这眼睛，不是不是，这人在看我？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红扑扑的脸蛋上露出了呆滞迷茫的表情，陈子沐感觉脑子有点麻。
他为啥要盯着我啊？
呆呆地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扣子没有崩开，裙子没有卷起来，丝袜没有破。抬手摸了摸脸上，也没有东西。嗯，安全。
痴汉？
不不不不不不不那可是高中生的制服啊！再怎么说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吧！
不对为啥你还看个没完了啊？！
这已经不是偷窥了，是光明正大的直视。
找茬吗？
不，冷静点啊我，喝醉了和高中生打起来也太丢人了，会嫁不出去的。
出现吧我的女子力。
不对现在的状况和女子力没关系啊！？
我现在需要的是冷静的思考。
唔……
低头看了看桌子，陈子沐眼睛一亮，拍了拍大腿。
我明白了！
果然是那个嘛，这孩子——想抢我的酒！
哼哼，没想到这么明显就被大姐姐我给看穿了吧～到底还是年轻人～小鬼头自己没成年不能买酒喝就把算盘打到我身上了吗？
没门！别以为我喝醉了就好骗，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酒让给你的，在这儿知难而退吧！
陈子沐立起眉毛撅起嘴，狠狠地向对面的人示威。
姆姆姆姆姆姆姆姆——！
嗯？等下？
中国有未成年人不许买酒的规定吗？有吗？有的吧？诶真的有吗？到底有没有啊……谁说高中生就一定未成年的，如果他成年了的话为什么打我的酒的主意？没钱吗？还是说校规……
陈子沐的眼睛逐渐失焦。
——就这样自己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死胡同。
从刚刚开始，对面的女人就不停地露出有意思的反应。
一会儿一脸茫然的傻样，一会儿好像思考着什么问题，一会儿像个笨蛋一样满脸得意，又突然像只炸毛了的小猫一样，最后是怎么了，是陷入混乱了吗。
刚刚摸脸的时候甚至还把口红蹭到脸上了。
糟糕，感觉快要笑出来了。
苏祉的表情依旧一片宁静，但是稍稍抬起来的眉毛已经把他的心情出卖了。
这只可爱的生物到底是什么啊。
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给过一点反应，她还玩得那么欢，和空气斗智斗勇吗？
一直这样的话，今晚就在这儿看一晚上她的反应也不错啊。
不过她喝完酒之后就会走了吧。
“您好，您的烤鸡串和虾汤豚骨拉面，请慢用。”
“啊，嗯，谢谢。”
实在是太专注了，连服务生把餐送了过来都没有注意到。
虽然有点不舍，但是看了这么久了，也差不多了，赶快把东西吃完还要回家帮忙呢。
是的，就算对面的女人真的在这里喝个通宵，苏祉也没办法和刚才想的一样在这里看个通宵。因为今天早上答应了姐姐要回家帮忙赶稿。
明明自己是应考生，学习已经很辛苦了，但是没办法，毕竟明天就是死线了，总不能看着自家老姐赴死。
移开了视线，感觉有些遗憾，苏祉轻轻撇了下嘴，低头吃起了眼前的东西。
不过……视线真的是好明显啊。
感受到了从某个方向传来的混合着混乱和敌意的视线，苏祉花了点功夫才忍住了嘴边的笑意。
终于在混乱中意识到自己纠结的点好像有些奇怪的陈子沐抬起头来，却发现对面的那个男孩子已经没在看这边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低头吃着东西。
那个举动，就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什么嘛！结果只有我从头到尾都很混乱！
果然我是被耍了！！！
陈子沐的心里悲痛欲绝，又充满了不甘，她相信如果眼神可以具像化的话，自己的恶毒和残忍一定已经把那个小鬼头打成甲级伤残了。
“噗——噗——！”
用尽全力向那边吐舌头做鬼脸，奈何对方一点理睬自己的意思都没有。
装模作样把成年人当笨蛋耍的小孩子，最不讨人喜欢了！
看出对方没有理自己的意思，在把能做的鬼脸都做了一遍之后，陈子沐气鼓鼓地拿起酒杯，这个时候只有喝酒才能抚慰自己受伤的少女心了。
“诶？”
诶————————？！
什么时候喝光了！？
刚刚是被小孩子耍了，现在又没酒喝了！
视野开始模糊，陈子沐的嘴抖得像触了电一样，垂眼角的大眼睛里装满了眼泪，好像下一秒就要涌出来了。
人家才不会因为这种小孩子一样的理由哭呢！
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强忍着眼泪，陈子沐抬头看了一下钟，委屈巴巴地嘀咕给自己听。
“都十点多了，今天就，就回家了……唔……”
好像软骨生物一样慢吞吞地起身，拎起了包，陈子沐扶着墙，一步一画圈地走了出去。
“味道还不错。”
苏祉对这家店的味道很满意，当然，也有心情比较好的原因在里面。
都说心情好的时候吃的东西会变得更美味。
放下筷子偏过头看向另一边——果然已经走了啊。
刚刚那个女人起身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喝完了酒，已经走掉了。
不过，她喝得还真高啊，走路都不走直线了，真的没问题吗。
苏祉已经数不清这是今晚第几次有了想笑出来的念头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穿好外套，对服务生小哥点了点头，苏祉离开了店。
刚一出店门，迎面吹过来一阵晚风，让苏祉的精神一振。
“秋天的晚风可真提神。”
苏祉回头看了看店的招牌，想想今晚发生的事，对这里的好感又多了一点。
以后也常来吧。
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那个人呢？
想到以后可能遇不到了，苏祉稍稍有点遗憾。不过本来就是偶遇，已经足够有缘分了，再强求的话，也有点太贪得无厌了。
人要学会满足，光是今晚的回忆，就足够让自己有好几天的好心情了。
但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怅然若失，这种感情甚至快要具像化了，鼻腔里好像出现了幻觉，闻到了让人不愉快的气味。
“呕————”
“……”
闻到了，让人不愉快的气味。
不是幻觉，不是感情的具像化，是真家伙。源头在路对面的电线杆下，具体来讲的话——那个女人吐了，在那里，扶着电线杆，吐了。
怎么说呢。
感觉一点也不意外。
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走了过去。
“吐出来感觉好点了吗？”
苏祉毫无波动地说着问候的话，听起来简直就真的只是在客套。
“唔……李，李似刚才，唔……呕————”
和把东西咽下去再和人说话一个道理，你倒是别边吐边和人说话啊。
苏祉叹了口气，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帮到她。
“咳咳咳，嗯……你是刚刚那个耍我玩儿的小子吧！”
“啊？”
苏祉感觉自己完全和她不在一个频道，自己好像什么也没做吧。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话题，但是，既然会醉成这样，一开始就别喝那么多啊。”
用这种冷淡的调调说出来这样的台词，会不会反而惹她生气啊。
算了，生气的话说不定也挺好玩的。
“乱讲！谁～说我喝醉了！享受酒，酒带来的快乐，怎么能说我喝醉了呢～！”
抬起红扑扑的脸蛋，向上盯着苏祉，伸出白皙小巧的手指，指着苏祉的鼻尖，舌头有些发硬，一脸严肃地反驳着的女人，在下一秒——
开始摇晃了起来。
“唔——”
身子一震，指着苏祉的手直接向前伸，抓住了苏祉的衣服。
眼角出现了眼泪，脸色潮红，身体逐渐压向苏祉。
突然意识到了苏祉的男性魅力所以为之倾心想要奉献自己一切的羞涩少女——应该不是呢。
“别吐啊。”
“唔——！呕呕呕啊呕呕————！！！！”
诺大的房间只靠着一盏台灯照明，地上被随手乱丢的纸张和漫画堆满，几乎不给人留个下脚的地方。
苏妍披头散发，只穿了一件宽大的T恤，光着腿蜷在椅子里，埋头于眼前的地狱。
虽然错在不务正业整天摸鱼打游戏的自己，但是顶着真·死线的前一天赶稿的感觉还是让她在心里不停地抱怨着不知道是谁的家伙。
照这样下去，很容易会完不成。
本来哪怕是今天才开始赶，也不应该会这样的，毕竟草稿早就已经完成了。
但是——
“明明答应了今晚帮我赶稿的，这个忘恩负义的无情男人，渣男，负心汉！”
嘴里咬牙切齿地嘀咕着对自己亲弟弟的咒骂，手也依旧像机器一样保持极高频率工作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时钟的咔哒声不停地对下笔的刷刷声发起挑战。这让苏妍愈发的感到烦躁。
“啊啊啊——！”
啪。
把笔重重地放下，苏妍狠狠地甩了一下令人羡艳的过腰黑发，在不离开椅子的前提下，以极度拉伸筋骨的姿势摸到了一边的手机。
嘀嘀嘀嘀嘀——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迅速地打出一串号码，就在按下拨通的前一瞬间。
咔啦。
虽然细微，但是锁芯旋转的声音确实传到了苏妍的耳朵里。
“我回来了。”
是负心汉……不是，是熟悉的冷淡声音。
“哦吼～？我亲爱的老弟，你还知道回来啊，嗯？”
苏妍抬腿一蹬桌子，连人带椅子滑到了房间门口，看着家门的方向，娇笑着发出了“轰轰轰轰轰”的漫画里反派登场一样肉眼可见的漆黑气场。
拜这个暴力的移动方式所赐，地上的一部分纸和漫画，发出了嘶啦的声音。就算没有撕开，也差不多皱掉了。
“说好了帮我忙的小可爱在放学后究竟去干嘛……诶？”
像是魔女虎视眈眈地逼近敌人后发现对方竟然是带着大大笑容的x老鼠一样，苏妍的气势瞬间被浇灭，进入了一种迷茫的状态。
“你这是……去干嘛了？”
抽搐着眼角，用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的苏妍，此时精致的脸蛋已经皱成了一团。
“……老弟你好臭。”
没错，站在家门口的，正是刚刚到家的苏祉。此时他的衣服和裤子上被大片的黄绿色污渍充斥着，而且散发着一种来自深渊的恶臭。
弟弟的表情常年都是使用一个图层来蒙混过关，省经费是好事儿，但是每当这种时候，苏妍都很难辨明他真正的心情。
换位思考，如果现在站在那里的是自己——噫……绝对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没什么，遇到了点有意思的事情。”
苏祉弯腰脱下了鞋子，虽然毫无根据，但是怎么觉得他的心情好像比平时要好？
“对不起啊姐，路上耽误的时间有点长了，我去把衣服丢进洗衣机之后冲个澡，就会来陪你赶稿的。答应过的事我不会忘，就算是通宵也陪你。”
就是这个。为什么明明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背景却被小花铺满了，散发着“啊哈哈哈哈哈”的气息啊？！
利落地脱下上衣，苏祉留下一个轻快的背影，带着身边转动的小花特效，向洗衣机走去。
“嗯，嗯，没事儿，你快去吧。”
苏妍抿着嘴，心情十分复杂。
“你也先继续画着，不然该来不及了。”
“嗯，姐知道了……”
苏妍带着各种疑问目送着弟弟进了浴室，不知道该对面前的空气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
“……我家老弟终于因为感情无处释放，精神崩溃了吗？”
脸上带着职业级假笑，苏妍一点一点把椅子蹭回了桌子前，心不在焉地继续自己的任务。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毫无疑问，在这之后姐弟俩度过了一个燃烧生命的不眠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