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还在键盘上兴奋地敲下此时此刻的心情时——原谅我的罪孽,主,我现在正因为字数不满轻幻党要求的“正文单卷8万字”而尝试用后记填补。为了成为一名轻幻党的党员并享受其将要有的文职相关福利,我上传了名为“大纲”的申请表格并附带名为“正文”的资料,大纲已经通过,可是凭我的笔力要满足正文还有明显的不足。100字,写成超级短篇式的番外对于已经完成的主线来说根本就是画蛇添足,所以我想到了用简短的后记来解决我巧妙出现的烦恼。只有一百字不是吗?我敲出80个字,只剩下20个字的时候,成型装药定向破门弹形成的木屑从我的身后随呼啸而来的风喷洒而来,原本是房门的木屑洋洋洒洒,落在手背上的触感异常清晰——也许是因为我的耳朵有点听不清的原因。

模糊的声音传了过来。

“……手!不要再……键盘!你现在涉嫌违反大轻国……于今日生效的——“

“你说什么?”

我的声音在颅内放大到让我不安的程度,我很生气,为这帮忽然闯进我房间的、身穿国轻警察制服还拿枪指着我的男人——而且这枪该死的怎么还有光泽?渲染的跟真的一样。我的门还摇摇晃晃地黏在门口,剩下的形状像是一个放大的耳朵,这让我首先想到。

“你们打算怎么赔我的门!”

在我吼出这句话的瞬间,我的双手离开了键盘,这是个让我后悔的选择——其中一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把我反摔在地,我坐着的电竞椅也随之倾倒,更多的人围了上来,控制住我的双手,我的脸被侧着按在冰凉的瓷砖上。我拼命挣扎着,还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我就看到一双高跟鞋步伐稳健地走到我的面前,“嗒嗒”的声音停下,她蹲下来,我的视线游走的路线还是随着被黑色丝袜包裹的修长美腿,尽可能往上,看到她姣好的面容。她戴着眼镜,头发在后面扎成马尾,说话的语气平静地就像是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公事公办。

“你是预备党员四宫夏树(Shinomiya natzuki)对吧?”

我的听力终于稍微恢复了正常。

“没……没错!”

我又尝试着挣扎了下,他们还是没有放开我的打算——我的手已经被扣上手铐。

“我就是四宫夏树!为什么忽然这样对我、我就是个普通人!”

“你现在已经不普通了。”

她说道。

“就在昨日晚上11点59分,轻幻党同青叶党在大轻国联合议会上达成了共识并颁布了被称为后记取缔法的第114514号法令,法令内容为取缔后记及其类似创作品、并对已经有过创作后记行为的党员进行追责。”

“我从前天开始就一直在码字,以前没关注你们政治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者不代表无罪。”

她推了推眼镜。

“我从凌晨开始忙到现在,你是我见过最乖的违法乱纪者,其他的党员要么早就囤积私人军火、聚在一起并煽动民众革命,要么就逃到国外,让我扑一场空……”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原本是让我有些焦躁的、现在又变成了救命稻草般的存在。

“我想起来了!我还是预备党员——提交了大纲而没有上交正文——我不是正式党员!”

“也一样。”

她轻而易举地折断稻草,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站起来,知会了警察一声就准备离开房间。我眼前一黑,就像是天忽然塌下来了般,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我被他们拉了起来,我的腿却在发软,迟迟不能挪动半步,身后控制着我的那位士兵不耐烦地用力踹了我一脚,我的腋下感受到被拉扯的力道——我被吊在半空,眼泪哗的一下就冲了出来。

我,四宫夏树,18岁,刚上大学。不好意思说出类拔萃,回首我过去的18年人生里我也可以评价说是兢兢业业,普通地完成义务教育,考进普通的大学,考虑到成为党员对我的未来有好处,我才主动写了申请书上去——我的正文还剩下最后的二十个字,正当我以为我要结束这些的时候,国轻警察闯进了我的房间把我逮捕——我第一次被逮捕居然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

“给我起来!”

警察嘴上这么说着,却已经开始拖着我往前走。接受审判是必然的事,成为党员已经不用想了,我只希望能够通过主动认罪减轻我身上的皮肉之苦。我努力捋直我的腿,艰难地跟随着警察的步伐,走过走廊,下到一楼,然后从客厅的窗户出去——可能是爆破正门的话会被我发现——我们跳到旁边的露天车库,车被我的爸妈拿去自驾游了。而在不大的空间,我们动弹不得。

有两个路线出去,一个是直接从出口出去,一个是往另一边走,绕我家房间一圈再出去。

现在两边都是人。

他们并没有像逮捕我的警察一样穿着制服和防弹衣,他们身上的衣服是私服、西装混杂着,男女都有,唯一相同的特征是戴着口罩和帽子,口罩和帽子的款式也不一样。为首的是有一头华丽金发的少女,只有她手拿的枪械口径最小,只有巴掌大小。

“慢慢放下武器,然后抱头趴下,不要有小心思,外面的人都已经被我们收拾了。”

她的声音还带着稚气,但自信的意思任谁都能听出来。警察们干脆地照她所说的去做,我已经不想再第二次趴在地上——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你们又是谁?”

金发少女确认他们都趴在地上不打算做反抗后,向我走了过来。我下意识后退半步,而她在我面前摘下口罩,我这才发现她是比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都更要可爱的美少女。皮肤就像是用豆腐做的,蓝色的眼眸里带着坏坏的感觉。她笑道。

“你是哪一边的?”

“……什么?”

“你是后记派,还是不写后记派?”

我想了想,抽着嘴角回答。

“我是后记派,而且……我是今天才第一次写后记,然后立刻就被捕了。”

她看了我的眼睛好一会,然后仿佛知道了我并不是在说谎,她点着头,然后往后面伸出一只手。其中一人打开他一直提着的手提箱,从里面拿出同少女同款型号的手枪。她接过手,然后并不警惕地向我递过来。

“你试试?”

我连着摇了几次头。

“我不会用枪。”

“枪这种东西只有两种用法,一种是对自己扣下扳机,一种是对别人扣下扳机,很简单的。”

见我还想拒绝,她直接把枪塞进我的手里,还把我的手指抬到扳机处——我这才注意到这款枪的独特,它根本没有安全装置,也没有可以从表面看出来的弹夹和滑块。就像是《Men in Black》里面The Noisy Cricket(纺织娘)。我的手掌握着枪托,一阵温热的、像是低频电流穿过般的感觉,然后击锤上面小小显示屏飘过一行字。

“C'est la vie(法语,这就是生活).”

“这是什么……”

我抬起头,看到少女身后的人群大都表情复杂地看着我,亦不乏羡慕,而少女本人开心地鼓起了掌,然后让我把手指放开扳机,而且枪口不要对着人。

“你的运气真好——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你是这个世界少有的、这类枪械的天然适配者,或者用普通的表达方式,你很有创作的才能。”

“啊?”

“这把枪是大轻国最负盛名的独立枪械制造师皮莱珀拉(Prpr)制作的虚构枪之一,它通过汲取使用者的想象力作为能量,能够对枪口所指的任何人进行精神干涉——如果有人拥有足够的想象力,并用这把枪向大轻国的每一个人都开枪一遍,就等于是篡改了大轻国的历史、现在及未来。虚构枪在研发完成的时候就被联合政府夺走,而皮莱珀拉本人是在争夺中自杀……说自杀也不太对,不是物理上的,他只是向自己开了枪。”

“那你是谁?”

我疑惑道,看着她垂在大腿旁边的、和我手上这把一模一样的枪。

“为什么会有这把枪……而且还有两把。”

而少女这才反应过来的样子。

“啊,我还没向你自我介绍吧?”

她先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枪,然后重新看向我,笑的非常落落大方。

“我是皮莱珀拉的女儿,埃唯诗蓝(Awsl),继承了父亲的血脉,我也同样是天然适配者。”

——以上是《写轻小说死路一条(Write or die)》的姐妹篇,《写后记死路一条(Gugugu or die)》,今年下半年……至于后面的英文为何有《约会大作战(Date a live)》的既视感,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最开始的“Write or die”是文库方加在封面上的。如果把“Write or die”视作文库对于《写轻小说死路一条》的符号委任的话,我之后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这点。一方面是因为西方主导的文化殖民引发的对西方文字下意识的崇尚,另一方面是《写轻小说死路一条》这个标题不是特别顺口,我同我的朋友提到本作时我会用“Wod”的缩写形式,比“轻死”听起来要好得多。

但这不代表我在主题阐释的层面上接受了“Wod”,“Write or die”的寓意听起来是关于写作的终极选择,对于作家来说,写作不仅仅是自我展露,如果是如此,大可将作家视作市场的奴隶,奴隶为了名为市场的主人自我表演、收取微薄的稿酬,那就没什么好评论的,《Wod》第二卷也不必大费周章。而在“作者已死(语出罗兰巴特)”的后现代的今天强调一个自上而下的形而上的理念已经不能填补时代的匮乏。作家在写作的过程中,诚然,那是种自我表现,但这个自我表现,当其被读者吞噬(符号化)的时候,作者在作品中表现的独特的部分便随之而去,作品从一个独特的作品变成了平庸的作品,并不是说其稀松平常,而是说,它失去了其对于读者来说的必须性,失去了曾经让作品崇高化的某物(Objet petit a,对象a)——当一部作品并不是特别要从书店书架上拿下来的时候,或者它并不是特别要出现在文库网站的版面被读者点击的时候,作品无论是作为商品的价值还是作为作者表现的价值都已经丧失。

所以作家是需要原创新意而非跟着时尚随波逐流的人,也不是说跟风就会吃不饱饭,而是说,跟风在其对于开启风潮的作品的模仿中亦生产出了新的东西,这个新的东西正属于一种原创而不让跟风作品落于对原作品的刻板复刻中,这也正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生产模式。在《Wod》的第一卷中,我选取了“萌属性”作为主题进行表演,自然有哗众取宠的想法,不谈论萌属性,作为轻小说作者是一种彻底失格——然而我在平时从来不自称“轻小说作者”,我大多自称业余评论员,或者银发轮椅少女。银发、轮椅、少女作为三种不相关属性结合在一起,并在同朋友的谈笑中不断增加别的,比如NEET、米粒人(指头脑大小而非胸围)、义务教育接受者、没有粉丝的偶像、新上海地下嘴臭Rapper、中之人本质大叔、轮椅才是本体、手冲(指咖啡)瘾者(替身使者并感)、“不介意于谈论自己的人设,是后设人(Meta homo)”——萌属性重新结构了处理快感溢出的亚文化场域,而轻小说作者作为其民自然也在被符号化不断地兼并,有时是作品所表现出来的,或许用比较熟悉的话说比较好,“人物模板化”,有时是整个的思考逻辑——我可以看见有些人在现实自称优秀的自由主义、性别平等主义者,而在其作品中女性恰恰是在男性凝视(Male gazing)中被结构起来,还是要用比较熟悉的话,“卖肉”——轻小说作者对于新潮的创造或者认同最终被寥寥数词概括起来,当然,轻小说中不乏优秀的作品,但当其表现出足够的思想性时反而让人摸不清其定义,“是轻小说还是轻文学,抑或干脆就是文学?”,《Wod》作为主线之一的“轻小说与文学的对立”正是由此而出。

重新厘定“新意”概念对于轻小说来说是迟早会遇到的问题,一种新意表达式为“过去的属性的新的拼接方式”,例如往女孩子的裙底下面拼接菲勒斯(Phallus,亦可意译作阳形,此处为故意误用),而另一种新意的表达式为思想性。我们在后者遭遇了最为深沉的挫败,当我们试图思考这个世界的种种时,会被告知这些已经被认知,当别人试图思考这个世界的种种时,我们又会反过头来告知他们这些已经被认知——“我知道如此,你不用再说了”,然而人们的思考却从未实际上去改变什么,即使已经知道这件事,我们亦不急于去改变,并为自己私藏着思想性而窃笑,视他人为傻子。我们在这里可以对上面这句话做出一个变换,“我知道如此,但我不会去做,并阻止他人去做”,难道这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症候吗?我们退回到对于过去属性的重新拼接,而非对于新属性的创造——而值得一提的是,新属性在其诞生之初并未被视作“属性”,而是直到跟风、直到仿照和模拟之后才真正作为一种具有范畴性的名词而被接受。

意识形态不是一种形而上的概念,而是作为一种实践通过人的言行而表现出来——我们可以将言行视作表演,如同轻小说作者创作轻小说般,我们自以为是在欺骗意识形态,我们不在意识形态的凝视之下自我结构,而从实际看来,意识形态(此处做拟人化处理)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们的表演,而我们亦在卖力的表演——我们知道如此,而这个“知道”不在形式上实践出来,剧场的表演继续下去,最终在形式上也是“不知道”。由此我们便从《Wod》第二卷的“凝视同语言”主题到达《Wod》第三卷关于“新的事物同戏剧性“的讨论中——第三卷是收拾第二卷的烂摊子。

真正的问题不在于萌属性推陈出新的障碍,实际上,萌属性的自我迭代从未停止,真的问题应该是,我们已经拒绝跳脱于属性、去讨论“属性之外的新事物”,我们将思想性视作多余之物,或是将其推到“文学”的属性范畴,然后置之于象牙塔上。我的原意——实际上也是最适合《Wod》第三卷的,站头是“本卷是前两卷的集大成者,它把前两卷的错误结合起来,然后再犯了一遍“,书腰是“书腰的问题不在于它对内容的独断理解,而在于读者即使并不在意它,作者的在场却依然必要”,这两个在被毙后我竟在那一瞬间松了一口气,而为了对得起我“后设人”的符号委任,我或许应该不介意于谈论自己——主动谈论自己,正如同我在上文《God》的叙述,“Prpr最终把虚拟枪用于自杀”,我想说的亦应该做出变换,允许我再次用煽动性的修辞来为这篇后记结尾——“真正的问题”,它既是、也不是“Write or die”,它应该被审查、变换为另一个问题(AnOther question,“他”问)——例如“Why we write”。